《無問西東》背後,是100年來中國最牛的大學

《無問西東》背後,是100年來中國最牛的大學

電影《無問西東》,講了四個年代,四代青年的故事。

最感動大家的是第二段:一個特殊的時期,一個特殊的大學。

若要說100年來中國最牛的大學,確切的說,不是北大,也不是清華,而應該是——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無問西東》背後,是100年來中國最牛的大學

這所只存在了8年的“最窮大學”,是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蹟,是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峰”。

西南聯大,這響噹噹的名字,代表的是一個時代—— 1937 到1946,跨越了8年抗戰。

它代表的也是三所名校——在抗戰爆發後,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南遷聯合辦學。

它代表的更是一系列響亮的師生名字,以及他們剛毅堅卓、愛國奉獻、追求知識的精神。

最窮的大學

西南聯大的教室非常簡陋,上面是鐵皮的屋頂,下雨天,教授講課,學生就聽不見了,有時候就說,咱們停課賞雨吧。

這還算好的,更多的房子,還只有茅草屋頂。

這樣的校舍,居然還是兩位建築大師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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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來到昆明後,校長梅貽琦請他們為西南聯大設計校舍。但是,他們的第一個設計方案就被否了,因為學校拿不出這麼多經費。

兩人只好再做修改,將高樓改成矮樓,矮樓改成平房,改到第五稿,方案還是不能通過。

梁思成懊惱了,把方案當著梅校長的面往地上一摔:你到底要什麼樣的校舍?

梅校長平靜地告訴他:除了圖書資料室做磚瓦建築,部分教室用鐵皮做頂,其餘統統做茅草屋。

梁思成以為自己聽錯了:茅草屋?你跟我開什麼玩笑? 茅草屋農民都會建,幹嘛要我這個建築專家來設計?!

梅校長無奈地說:國難當頭, 用茅草來建大學是不得已而為之呀。我們能不能用茅草把校舍做得儘可能好看點,好用點?這還得靠你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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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林設計的西南聯大校舍,唯一的瓦頂房是圖書館

每個班沒有固定教室,教室裡只有椅子沒有桌子,根本無法攤開書本寫字。宿舍陰暗潮溼,同樣沒有書桌,學校裡唯一可以上自習的地方就是圖書館。那時西南聯大有學生兩三千名,圖書館卻只能提供不到二百個座位。

走幸田在《我住在新校舍》裡回憶:

“聯大的廚房是世界上最髒的廚房之一,飯裡菜裡吃出蒼蠅、老鼠屎、跳蚤、臭蟲、甚至長串的頭髮,是很平常的事了。”

不光學校窮,教授和學生更窮。

梅貽琦職位在政府可與總理平級,但他不光賣掉了汽車,辭退了司機,還幾乎賣光了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就是為了組建學生服務社來承攬工程與項目,以賺取外快貼補教師們的困苦生活。到了1942年,家裡有時連青菜湯都喝不起了,只能用辣椒拌飯吃。

梅校長夫人韓詠華,教務長潘光旦的夫人、袁復禮教授的夫人,這些尊貴的夫人,為了維持生計,自己製做並上街叫賣“定勝糕”。

物理系教授吳大猷為給妻子治病,每天到菜市場撿剩下的牛骨頭為妻子熬湯。

聞一多每天上午在聯大授課,下午在中學兼課,晚上批改了學生作業後,半夜還得為別人刻圖章賣錢。

華羅庚一家六口,與聞一多一家八口合住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廂房裡,因為擁擠不堪,華羅庚只好在西郊附近找了個牛圈,牛住下頭,他們一家人住牛上面——一個用來堆喂牛草料的棚子裡。

有次朱自清上街,被乞丐追著乞討,朱自清被糾纏得無可奈何,說了一句:“別跟我要錢,我是教授。”乞丐聽到這句話,扭頭便走。連乞丐都知道:“教授教授,越教越瘦。”

不少學生從淪陷區兩手空空跑到昆明,失去了家庭支持,幾乎一貧如洗,只靠學校發放的一二十元補助金維生。

有個同學在日記中記錄了他的窘境:“學校快開學,紙筆都成問題……”

大家慢慢意識到貧窮的日子將會持續下去。於是學生當掉冬衣購買秋天新學期的參考書,天氣變冷時又把書當掉,把冬衣換回來。

雖然生活清苦,聯大師生們卻剛毅堅卓。

為躲避日機轟炸,教授們住得很分散。有的每天要步行幾十里路來上課,但從不遲到。

錢穆為了寫《國史大綱》,住在偏遠的寺廟裡,需要每週四一早坐火車去昆明,才能趕上晚七時的課。到課堂時,發現很多校外旁聽生,“爭坐滿室”,錢穆不得不爬上學生的課桌“踏桌而過,始得上講臺”。

孔祥熙曾撥十萬大洋給西南聯大建澡堂和改善伙食,聯大師生全體投票,一致同意將這筆錢捐給昆明人民,以報收留之恩。

抗戰時期,教育部曾規定大學裡凡兼任行政工作的教授每人發給一筆“特別辦公費”,但在西南聯大,各院系負責人就不願拿這筆錢,並上書校方:“抗戰以來,從事教育者無不艱苦備嚐——十儒九丐,薪水尤低於輿臺——故雖啼飢號寒,而不致因不均而滋怨。”

西南聯大校訓是“剛毅堅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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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毅”見於《禮記·儒行》:“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堅卓”源於成語“艱苦卓絕”,是精神修養的一種境界。

強敵入侵、民族危亡之時,“剛毅堅卓”的是特定的時代精神與普遍的大學精神兩者的結晶。

最牛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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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教授合影,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金嶽霖、吳有訓

僅僅是一小部分西南聯大的教授名單,已然光輝璀璨。

陳寅恪:國學大師,最早提出“敦煌學”的概念。

朱自清:現代散文家、詩人、教授。

錢 穆:中國現代著名歷史學家。

羅常培:語言學家、語言教育家。

袁復禮:從事教育學、生物學、考古學和地質學研究,是我國地貌和第四紀地質學的創始人。

馮友蘭:哲學大家。

陳省身:20世紀偉大的幾何學家,國際上享有“微分幾何之父”的美譽。

王竹溪:物理學家,取得多項重要成果。

饒毓泰:物理學家、教育家,我國近代物理學奠基人之一。

華羅庚:數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

吳大猷:國際知名物理學家。

黃子卿:化學家,專於物理化學,精測水的三相點數據被確定為國際實用溫標的基本參考數據之一。

葉企孫:物理學家、教育學家。

吳有訓:物理學家,中國開展近代物理學實驗研究的先驅者之一。

趙九章:氣象學家、物理學家。曾獲“兩彈一星功勳獎章”。

顧毓秀:文理兼通,學貫中西,他既是國際電機界大家,還集教育家、文學家、戲劇家、詩人、音樂家和講學家於一身,在世界享有盛譽。

孫雲鑄:古生物學家、地質學家。中國古生物學、地層學的奠基人之一。

沈從文:文學家、歷史學家。

周培源:著名力學家、理論物理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我國近代力學事業的奠基人之一。

梁思成:中國近現代著名建築歷史學家,建築教育家和建築師,中國建築教育的奠基人之一,中國古建築研究的先驅者之一,中國古建築和文物保護工作的倡導者之一。

金嶽霖:中國現代哲學家、邏輯學家,傑出的教育家,為中國第一批院士。

王 力:著名語言學家,中國現代語言學的奠基人之一。

陳岱孫:著名經濟學家、教育家。

聞一多:著名詩人、學者、愛國民主戰士。

錢鍾書:博學多能,學貫中西的文學家、作家。因其多方面的成就,被譽為文化崑崙。

費孝通:著名社會學家、人類學家、民族學家、社會活動家,中國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奠基人。

吳 晗:著名歷史學家。

朱光潛:美學家,我國現代美學的開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也是第一個在中國廣泛介紹西方美學的人。

何兆武在回憶錄《上學記》裡,記敘了他在西南聯大上學期間,對一些教授的印象,頗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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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一多:

先生早年追求純粹的美,後來成為民主鬥士,旁人看來似乎有非常巨大而徹底的思想轉變,但我以為那不過是一些表面的變化。在這一點上,我同意Robert Winter先生(聞先生多年的好友)的話,“他(聞一多)就是一包熱情。”接著又搖搖頭,“不過搞政治可不能單憑一包熱情啊。”言下似有惋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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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一多

歷史系主任雷海宗:

我上過他三年的專業必修課。在我的印象中,雷先生不但非常博學,而且記憶力非常了不起,上課沒有底稿,也從來沒有帶過任何一個紙片,可是一提起歷史上的某某人哪一年生、哪一年死,或某件事發生在哪一年,他全都是脫口而出,簡直是神奇。或許正因為雷先生有這個天賦條件,所以他在看待歷史問題時並不執著於某個偏僻的小題目,而是放眼世界,注重宏觀歷史理論的研究,這是很難做到的,而在當時考據盛行的氣氛下尤其難得。

沈從文:

沈先生講課字斟句酌的,非常之慢,可是我覺得他真是一位文學家,不像我們說話東一句西一句的連不上,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非常有邏輯性,如果把他的課記錄下來就是很好的一篇文章。沈先生非常推崇《金瓶梅》,我現在印象還很深刻。

化學系主任曾昭掄:

他是曾國藩的後人,曾先生這個人非常有個性,藍布大褂總是破破爛爛,趿拉著兩隻布鞋,不刮鬍子,頭髮也挺亂。我聽過一個關於他的小故事挺有意思。朱家驊做中央大學校長的時候有一次召集各系主任開會,曾昭掄來了,朱家驊不認得,問他是哪一系的。曾昭掄答是化學系的。朱家驊看他破破爛爛,就說:“去把你們系主任找來開會。”曾昭掄沒有答話,扭頭走了出來,回宿舍後,捲起鋪蓋就離開了。隨後就在北大化學系做系主任。

校長梅貽琦:

那時候日本飛機經常來轟炸,我們天天跑警報,而且有一種緊急警報,告訴大家,飛機馬上要臨頭了,大家不要再跑了,趕快找個地方隱蔽起來。昆明不像重慶,重慶是山城,一拉警報大家就鑽山洞,昆明沒有山洞,所以一拉警報大家就往郊外跑。我們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十分鐘就能翻過兩個山頭,躲在山溝裡就足夠安全了。老師們則不然,年紀較大,一二十年的習慣本是在書齋裡靜坐,翻山越嶺則非其所長。

大凡在危急的情況下,很能看出一個人的修養。比如梅校長,那時候五十好幾了,可是極有紳士風度,平時總穿得很整齊,永遠拿一把張伯倫式的彎把雨傘,走起路來非常穩重,甚至於跑警報的時候,周圍人群亂哄哄,他還是不失儀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同時疏導學生。可是吳晗不這樣,有一次拉緊急警報,我看見他連滾帶爬地在山坡上跑,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面色都變了,讓我覺得太有失一個學者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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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遭日機轟炸

最好的學生

8年時間,西南聯大雖然只有4000名畢業生,卻走出了2位諾貝爾獎獲得者,4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8位兩彈一星功勳獎章獲得者、174位兩院院士(師生一起),及100多位人文大師,為中國和世界的發展進步做出了傑出貢獻。

李政道中學畢業遇上日軍入侵,經歷九死一生,才從淪陷區逃到雲南,進入西南聯大物理系,師從吳大猷。1957年,他和聯大同學楊振寧一起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

同為物理系的鄧稼先,後來成為“兩彈一星”元勳。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在徵兵口號的激勵下,大後方校園裡的學子們紛紛投筆從戎,保衛家國。僅西南聯大就有800多人從軍,其中包括校長梅貽琦的兒子梅祖彥,教務長張奚若的侄子。

這些學生在民族危亡之際,捨棄安寧的校園,投身於火熱的抗日戰場,許多人甚至犧牲了年輕的生命。他們的姓名,大多刻在位於今日雲南師範大學呈貢校區內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的背面,總計834人,後亦有人稱之為西南聯大“八百壯士”。


“抗戰條件那麼苦,為何西南聯大八年培養的人才,超過了戰前北大、清華、南開30年人才的總和?”

沈從文的答案是:自由。

搞出胰島素的鄒承魯院士,曾是聯大學生,他說,西南聯大的成就源於其濃厚的學術民主、學術自由風氣。

聯大學生汪曾祺回憶說:“老師講課絕對自由,講什麼、怎麼講,全由自己掌握。”

正因自由,教授們極重創新,“都以開創性見解為榮,以照本宣科為恥。”

師生之間,也是平等交流,自由探討,教學相長。學生考試,不必完全按照教師講義來答卷,意見即使和老師不同,只要能說出有力的根據,也可以拿到高分。

曾經有個同學,因為不同意講課教授的觀點,寧可放棄學分。教授居然批准該生可以不聽課,還說學期結束時交一份合格的課程論文就行。後來,這位同學交了篇論文,是反對老師觀點的,因為寫得好,竟也得到教授的高分。

但自由,並不意味著散漫,與之對應的是考試製度的嚴格。

中科院院士潘際鑾回憶到:

西南聯大教學要求很嚴格,除了教師上課講到的內容,學生必須有很強的自學能力。以我所在的學科為例,當時除了需要弄懂物理課上所學的內容之外,還得把美國物理、中國物理教材共十幾本一起拿過來自學,分析研究各種教材中不同的觀點和內容,歸納總結,把這個領域搞得融會貫通,這就養成了認真治學的精神。

考試題目也很靈活,考學生掌握知識的真正能力和水平。在我的印象中,當時數學、物理不及格的學生每年有三分之一。

聯大學生張鳳鳴回憶說:

“1941年我入學時,班裡有40多名同學,畢業時僅有20多人。每學期應修學分中,三分之一不及格就要留級,一半不及格就要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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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戰亂年代,這樣的艱苦生活,西南聯大的學生們,回憶起當年的感受,用到最多的一個詞卻是——幸福。

何兆武在《上學記》裡提到:

我一直都這樣認為,精神上的追求和享受,本身就是目的,不能太功利。……在我看來,讀書最大的樂趣在於自己精神上的滿足,這比什麼都重要,而不在於是不是得到一種世俗的榮譽。

幸福最重要的就在於對未來的美好的希望,一是你覺得整個社會、整個世界會越來越美好,一是你覺得自己的未來會越來越美好。

這兩個條件在我上學的時候恰好同時都有,當時只是戰爭年代,但正因為打仗,所以好像直覺地、模糊地,可是又非常肯定地認為,戰爭一定會勝利,勝利以後一定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世界,一定能過上非常美好的生活。

人總是靠著希望生活的,這兩個希望是最根本的,所以那時候雖然物質生活非常之苦,可是覺得非常的幸福。

那是一所最窮的大學,卻又是一所最富的大學,因為有追求。

那是一個最壞的時代,卻又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因為有希望。

《无问西东》背后,是100年来中国最牛的大学《无问西东》背后,是100年来中国最牛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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