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閱讀專欄丨美國往事
2018年，正是克林頓總統彈劾案20週年。
肯·斯塔爾，當年負責調查克林頓的美國獨立檢察官，在這一特別的時刻推出新書《恥辱：克林頓調查回憶錄》（Contempt: A Memoir of the Clinton Investigation），以第一人稱視角，詳細講述了克林頓彈劾案的那段難忘往事。
斯塔爾坦承：自己有遺憾。但是在他心中，是否成功彈劾克林頓並非評判自己司法生涯的唯一標準。他希望看到由此次彈劾案而給美國司法制度帶來的進步，這才是他看重的意義所在。
“幾乎整個國家都準備原諒克林頓，卻反過來責罵獨立檢察官——就是我”
20年來，我經常被問到，對於調查克林頓政府所耗費的四年心血是否有遺憾。
我確實有遺憾。其中一個遺憾，就是國會此前出臺了《獨立檢察官法》。我一直認為，給獨立檢察官這一非選舉產生的職務授予太大權力，這是違反分權原則的。
我另外深感遺憾的，就是我在萊溫斯基案調查階段所採取的行動。但是，20年後的今天，我仍然認為，當時沒有其他選擇可以作為替代方案。總統必須接受偽證調查，而我們的邏輯就是要讓克林頓的偽證坐實。
在克林頓醜聞的漫天流言中，整個國家都陷入一種扭曲的政治混亂中。這都是由一個才華橫溢卻深藏汙點的總統所造成的，他藐視法律，藐視美國人民，藐視他所利用過的女人。
但最終，司法委員會僅支持了我們提出的11項彈劾指控中的2項，而參議院則對這兩項指控都沒有采納。
特別是到最後，幾乎整個國家都準備原諒克林頓，卻反過來責罵獨立檢察官——就是我。
“檢察官傑基正在辦公室上班，大約晚上9點，他接到一個匿名女子的來電”
1994年8月，當時我接受了獨立檢察官的任命，著手調查“白水事件”。大約到1997年，另一個與克林頓有關的案子浮現了。
1998年1月12日，檢察官傑基•班尼特正在辦公室上班，大約晚上9點，他接到一個匿名女子的來電。女子一開始拒絕透露的姓名。傑基於是在電話裡說：“那就讓我對你所說的直接做個總結吧。你對一個女人的電話錄了音，該女人與總統有染。該女人身邊的人都在幫忙找工作，以此來收買她，讓她保持沉默。”
傑基還問了該女子幾個問題。然後，女子就投下了一個重磅炸彈：“你認識我。我是琳達特里普。”
這位叫特里普的女人，我們曾經在白水事件調查中採訪過她。
“FBI給特里普配戴了麥克風和高端錄音機，以監聽她與萊溫斯基的談話”
特里普進一步解釋道，莫妮卡萊溫斯基，一名白宮實習生與克林頓有了不正當關係，時間是在1995年聯邦政府停擺期間，當時由實習生負責轉接電話和遞送文件。萊溫斯基，當時只有22歲，克林頓開始在總統辦公室附近的一個門廳裡，與她約會併發生了關係。
特里普說，克林頓作了一番安排，為萊溫斯基配了一名代理律師。1998年1月7日，萊溫斯基簽署了一份文件，做出如下確認：“我從未與克林頓總統有過不正當關係。”
1998年1月13日，特里普被安排與萊溫斯基見面共進午餐，地點是在華盛頓的麗佳酒店。FBI給特里普配戴了一個麥克風和一個高端錄音機，可以讓FBI監聽到雙方對話。
那天，萊溫斯基剛從健身房出來，精神很好，穿著紫色汗衫，如約而至。在特里普的誘導下，萊溫斯基講述了克林頓精心設計的一項計劃，採取非法手段，對抗司法公平和誠信。她還說，作為對萊溫斯基保守秘密的回報，克林頓已安排人幫她在紐約找到一個新工作。
“我抱怨道，司法部要麼與我共同面對，要麼司法部長雷諾就把我解僱了”
當“總統與實習生”的故事通過《德吉拉報道》在美國媒體界引爆，白宮隨即發表了一份聲明，表示克林頓總統“對這些汙衊非常憤怒”，而且“他從未與萊溫斯基有過不正當關係”。
1998年1月26日，克林頓發表了他最強烈的否認：“我與萊溫斯基沒有發生過不正當關係。”他還擺動手指以作強調，“我從未對任何人撒謊，一次也沒有。從來沒有過。這些指控都是不實的。”
同時，公眾對我的指責卻向潮水一般湧來。當時一個普遍的共識就是：斯塔爾這些年來在阿肯色州調查來調查去，希望找到與克林頓有過的某些事、甚至任何事，但卻什麼也沒發現。現在，斯塔爾絕望了，他調查起最私密的人際關係了！他已經在耍流氓了。
我找到給我授權的司法部，想請他們出面。我抱怨道，司法部要麼與我共同面對，要麼司法部長雷諾就把我解僱，如果他們認為我的調查“出軌”了的話。但是雷諾沒有把我開掉，但她也沒有支持我們。這是一種道義上的怯懦。
“克林頓公開否認與萊溫斯基有染，這讓萊溫斯基極為震驚，她決定說出真相”
8月中旬，萊溫斯基向我們的調查團隊透露道，她與克林頓已經有過10次不正當關係，這一切她都如實地記在一本日曆裡；以及50次左右的深夜曖昧談話，有時還包括電話性愛。
這時候，克林頓沒有別的選擇了，除了接受大陪審團的質詢。1998年8月17日，克林頓接受了我們調查團隊的質詢。在他事先準備好的聲明中，他承認與萊溫斯基有“不恰當的聯繫”，但是否存在性關係，儘管他也承認曾與萊溫斯基單獨相處過。
在“斯塔爾報告”中，我們首先以最確鑿無疑的指控開始——克林頓作偽證，包括在兩次非司法場合的證詞，以及在鮑拉瓊斯案中，面對聯邦大陪審團的證詞。報告由後來成為法官的佈雷特卡瓦諾（現在是美聯邦最高法院的候選人）擔任主筆，一系列彈劾指控以邏輯順序層層推進，從第一項作偽證，到最後第11項——“濫用權力”。
當司法委員會主席宣佈聽證會休會時，時間大約是晚上11點了。我感到極其的放鬆，長出一口氣。我默默地祈禱和感謝著。我的精力已經耗盡。我從未要求過休息，但是現在我們已經身心俱疲了。
後記
我最後一次重要的官方行為，是在1999年4月14日出庭作證，關於是否應該對《獨立檢察法》再次授權。我們多次強調一直以來的所思所想：這項法律必須終止。21年來，發端於水門事件之後的司法實驗，已經走到了盡頭。這項法律很快就被新的《特別檢察官法》所取代，依據該法，米勒在2017年5月被任命為特別檢察官。
但是即使對特別檢察官的任命、監督等進行了結構性的改革，美國仍然再次出現了這樣的聲音：“政治迫害！”
為了確保政府的正直誠信而開展的鬥爭，正被再一次推向衰竭。
（本文內容為根據斯塔爾新書《Contempt: A Memoir of the Clinton Investigation》編譯。文中加粗小標題為編輯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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