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養雞記

老婆養雞記

老婆在鎮上豔陽公司上班,工作很辛苦。豔陽公司是專門做船舶燈具的,船舶燈要求高,抗風,防鹽,防爆。品種也不少,小的伴你睡眠,大的,像探照燈,能射出幾十海里,簡直要把大海穿經過。老婆管設計,天天坐在電腦前,與迷宮一樣的圖打交道,坐出了嚴重的頸椎病。

女兒默涵在市裡上高中時,我們在園丁新村租了一套房,老婆每天晚上還去陪讀。不過,這個工作老婆跑得挺開心,一下班,家都不回,提著小包包,一路打著招呼:“擠公交,上天長嘍”,像得了聖旨。

默涵上大學去了,老婆彷彿失了業,業餘生活出現了一大截空白,緊張的生活失去了節奏,像個過慣窮日子的人突然有了一個億,錢紮在手上,花不出去。默涵發來短信說,“媽媽,你孩子養成功了,不是可以養小雞嘛!”對,養小雞,老婆有了頓悟,準備又一個新的事業。

養雞計劃得到我們一家人的點贊。母親十多年前離開老家,到鎮上跟我們一起過日子,可她最離不開的是她在老家的田地、塘壩、莊園的一切,農家的味道,牽掛到現在。我呢,是一個願意活在理想世界的人,不尚清談,但我認為,“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才是一個人應有的生活境界。默涵呢,不用說了。

雞養在哪裡?是一個大問題。我們家住在鎮中心一幢高大的樓房裡,屋前屋後沒一寸閒地。現代人都講個公德,雞是個活物,滿大街跑,到處拉屎,髒的是街道,臭的可能就是你自己的名聲了。老婆嘲笑我,“笨蛋!”手往天上指,我沒反應過來,“養在天上,天雞啊!”“樓頂?!”我愕然了,原來老婆早就有了完美規劃,比她設計的燈具還要縝密。把雞養在樓頂上,讓雞們過上城鎮生活,主意蠻不錯。

老婆做了張圖紙,請來四五個工匠。他們帶來電焊機、切割機,扛著彩鋼瓦、鋼管,叮叮咚咚好一陣忙活,花了一千多塊錢,終於完成了一個豪華雞舍。餵食間、生蛋間,還有一個露天曬臺。曬臺是雞們閒庭信步的地方,用網拉了起來,蹊蹺的設計,諜戰劇裡見過。如果在陽臺上擺上一盆閉合無常的花的話,我敢說,可以取景。

雞舍完成了,我就陪老婆去雞市,指望能買第一批雞們入住。跑了幾腿,失望而歸。雞市裡都是些腿粗肚大、精神委靡、垂頭喪氣的雞,個個都是一副愁苦待宰的沒落模樣,不水滑,不俊美,不入眼,沒一點“一唱天下白”氣概。又踅磨一回,依然空手而歸。

沒料到,岳母、姨姐、姐姐不知哪裡聽說我們買雞,都送雞上門了。土雞、肉雞,小雞、老雞,母雞、公雞,白雞、蘆花雞,十來只,巴掌大地方,竟雞滿為患。問題是,這些雞們,來路不一,身份不同,還都有不小的脾氣,雜居在一起,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常常張開雙翅,怒目相向,互相撕啄,非要分出高低,弄得滿地雞毛,不得安寧。母親說,不得事,跟人過日子一樣,習慣了就會好的。

不出母親所料,沒幾天,雞們果真安靜下來了。她們一起啄食,一起散步,偶爾還有些親暱的舉動,一番耳鬢廝磨,春情頓熾,不顧左右,還做上了美事,一副老夫老妻的樣子。老婆也高興,有一種不小的成就感。每次送食上去,雞們都排隊等她,咕咕喔喔地叫起來,興奮不已。老婆很滿足,甚至對它們產生憐惜,有了依賴。

很快問題又來了,一天早上,一隻大蘆花莫名地死了。拎下來時,身子軟著,熱乎乎的。老婆把雞養死了,是個不小的打擊,又憐惜又擔心。憐惜的是,昨天,它還把她鞋子上的飾品當成花,調皮地啄了又啄;擔心的是,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她的親們是不是會遭遇同樣的命運。

蘆花雞的死,對其他雞似乎沒有一丁點影響,它們跟往常一樣,追逐,打鬧,沒心沒肺,玩得更無顧忌。到底是什麼原因呢?禽流感?不可能。中毒?為什麼偏偏就她呢?!還是母親解開了迷霧--雞,噎死的。原來,前天從飯店帶回幾隻湯圓,薺菜餡的,放在冰箱忘了吃,變了味,扔了可惜,不如讓雞解解饞。偏偏蘆花這傢伙喜歡吃獨食,又逞強,它喜歡的,就沒別人什麼事兒了,定是湯圓太粘,吃得又吼,塞在喉嚨裡,咽不下去--氣絕身亡。母親這麼一說,老婆釋然,誰叫你這般霸道,活該!

春天,是大有作為季節。元宵節後,雞們開始下蛋了,爭先恐後,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漂鮮亮。老婆為展示事業的成功,今天給這家送幾個,明天給那家送幾個,算是反饋。母親的身體也越來越好了,每天早早起床,忙這忙那,大公雞黎明時分的啼鳴讓她回到了年輕時代。

雞啼中,我有些恍惚,有“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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