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填詞柳三變,誰懂我的潦倒,誰又知我的驕傲

世間曾有一個白衣公子,一身白衣,衣袂翩躚,他叫柳永。一步踏盡一樹白,一橋輕雨一傘開,一夢黃粱一壺酒,一身白衣一生裁。

城門深雨中有過他獨自徘徊的身影,煙花巷陌裡有過他匆匆的腳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他的筆墨奉旨而揮,又何堪旁人多置一言?自命風流,倚紅偎翠,流連花街柳巷的背後,究竟是怎樣的他?

奉旨填詞柳三變,誰懂我的潦倒,誰又知我的驕傲

柳永生於官宦世家,家中父兄叔父上上下下都是進士出身,世代做官,而他卻折於此,年近半百才被堪堪賜個“進士”之名。柳永實則是個很有才情的人,考個進士是件唾手可得的事,可為什麼卻落得如此呢?起先幾次他是根本沒把科舉考試放在眼裡,自信滿滿,結果當然是不如人意得落榜了。年少輕狂的他,不滿這個結果,由著性子寫了首《鶴沖天》發發牢騷,曰: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奉旨填詞柳三變,誰懂我的潦倒,誰又知我的驕傲

而這首即興而來的《鶴沖天》,卻斷送了他的仕途。在他後來的一次科舉中,本已中榜,但總所周知進士是要皇帝親自審閱,御筆批准的。宋仁宗看到這柳永的名字,就將他的名字在中榜名單裡抹去了,原來他早先聽聞了柳永的那首《鶴沖天》,對此很不滿,旁批道:“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

後又有聖諭道:“任作白衣卿相,風前月下填詞。”他倒也樂得其所(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吧),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呵,奉旨填詞,當真古今第一人!他開始不再對科舉報以希望,日日流連煙花巷陌,與名妓為友,靠填詞為生,研究創作著“柳詞”。從現在流傳下的柳詞中也可看到,他寫城市的紙醉金迷和市井生活,他也寫落魄江湖的憂傷與無奈,然而他寫的更多的是風塵女子的幽怨情思。他的詞獨成一派,是宋詞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沒有另一個人能像他這樣叛逆,這樣不羈,這樣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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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歷史上對他更多的是嘲諷,是不屑,是罵聲,說他是被娼妓包養才得以生存的“才子”,我不否認,事實的確如此,但是他同時也是一個突破,他是那個時代真正尊重風塵女子的人,他為她們寫詞,她們也願意千金買他一詞以抬高身價,兩相情願,世人何必多置一言?

他是真正懂得她們的人,而她們,也是真正懂他的人。人生得知己,還需求何?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呢,做自己,寫我的詞就好了。

他是個真的能不在乎世俗言論,打破陳規,活出自我的人,皇帝老兒不讓我做官,這官我不做了便是,我且寫我的詞去;倘若真去做了那勞什子官,浮名利祿怕是要遮了我的眼,濁了我的墨,這金碧輝煌,漫卷珠簾,又如何讓我的筆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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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過:文人的風骨是這世界上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東西之一,極為軟弱卻堅韌。柳永啊,就是這樣的一個文人。在這塵世間最不堪、最汙濁的煙花之地,他日日縱情,夜夜笙歌,寫出來的詞卻越發動人,更多的歌妓慕名而求他一詞——他是真正能寫出她們這些風塵女子心聲的人啊!

最難得的是,這煙花之地魚龍混雜,總有些糜爛不堪吧,卻絲毫沒能改變他的筆調,不減一絲靈氣,自然雅緻,筆下的景色秀美、人物鮮活。寫他想寫的詞,不流於世俗——“呵,功名利祿,不如對酒當歌長亭晚”;做他想做的人,不拘於世俗——“風塵女子怎麼了,我與她們為伍怎麼了,我過我的日子,管你們什麼事”。他超越了時代,他的詞中隱約可見現代人都難能做到的“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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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對歌妓的尊重,使得他和眾多名妓結下情義。柳永萬年窮愁潦倒,死時一貧如洗,是這些歌女湊份子將他安葬。柳永出殯時半城縞素,一片哀聲,滿城的歌妓都趕來來送他一程。誰說歌女無情呢?

一身白衣一生裁,“白衣卿相”柳永滿足了人們對於古代風流公子的全部念想。好像這歷史上必須出現這樣的一個人,白衣翩躚,多才善詞,風流多情,思想前衛,擁有不羈的靈魂和叛逆精神。這歷史上啊,必須得有這樣一個富有奇幻色彩的男子,這樣的歷史才是圓滿的,是值得人們去遐想去追思的,若是缺了柳永,那將會多麼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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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對於他個人來說呢?其實也是極其不幸的吧。柳永並不是生來就厭棄浮名,不逐利祿,相反的,他本來是想繼承家業,做個好官,即使在仕途上失意了,也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地赴考。可是現實如何呢?現實告訴他“就因為你寫了那篇《鶴沖天》啊,冒犯了聖上,你這輩子算是完了。”

他一開始並不相信,但漸漸地,他考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年齡越來越大了,失落,潦倒,疲倦,用我們現代人的詞彙來講,就是“心累”了啊,他不想再去將時間浪費在功名上,且去填詞吧!知道自己這輩子怕是和仕途無緣了,便略帶自欺欺人得告訴自己,功名利祿算什麼,不如對酒當歌,鼓琴唱詞,縱情人生來的自在。他那麼全心全意德投入詞作,恐怕也是有點逃避的意味吧。當然這些應該只是他早年輕狂時略帶賭氣意味的想法,但漸漸地,他是真的喜歡這種生活,恣意弄情,羈旅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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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成就一個文人,就必定要歷盡磨難?只有在一生鬱郁不得志的潦倒失意下,他才能寄情風月,寫出《雨霖鈴》《鳳棲梧》這樣悽美的詞作,才能寫出“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的千古名句?或許吧,柳永的一生就是一段傳奇,但又僅是這浩瀚歷史上的一道渺小風景,風景再美,又有多少人願意為之駐足呢。征途中的人們,只是這道風景的匆匆過客,而柳永,便如他筆下所言“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啊,梨花滿樹,他撐著油紙傘,賞這綿綿細雨,青石古井;又或是醉臥溫柔鄉,將功名都做黃粱一夢;最終,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一段傳奇。

文 | 南隹(三度平臺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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