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白一頭扎進黑夜，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他不敢回頭，他故作堅強不想讓翠花看到自己的眼淚；他也不想回頭，翠花的窘境把他戳得好痛好痛。長月當空，人間灰白，不知人間冷暖，迂迂迴回的村路，幾隻無趣的蛐蛐心不在焉地叫著，腳踩在路面的石子上，發出咯吱咯吱響聲。
四周的寂靜，讓小白恍惚了，迷失了，彷彿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一個明媚的午後，一個少年，“砰的一聲”，跳入河中，像重回大海的魚兒，一會兒仰面遨遊，撲打著水面，一會兒上下翻著跟頭，活脫脫的“浪裡白條”。河對岸的烏篷船上，站著一個少女，眼神清澈，面容俊美，扎著倆馬尾辮，帶著小草帽，草帽沿上編著一朵小藍花，上身短袖紅褂子，下身綠短褲，幹練地撐著船。少年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雜技演員，玩雜技似地表演著花樣式的動作，少女一邊看一邊笑一邊採著荷，再一回頭，發現少年不見了蹤跡，喊了也沒人應，少女踮起腳四處找，著急地在甲板上直跺腳，正當少女不知所措，少年又從水中露出腦袋，用手拂一拂臉上的水，得意地說：“看你急的，是不是擔心我咧？俺水性好，放心咧。”說著又向水更深處游去，少女又氣又羞道：“六哥，別往裡面去，水深咧。”
周圍的寂靜，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很清楚，往事就像昨天剛剛過去一樣，小白突然走不動了，蹲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八年前，最後一次見面，依然在河邊，你苦苦挽留我不要走，我和今天一樣，頭也不會地往前走，我對你說等我掙了錢再回來時，我會成為你的驕傲，風風光光地娶你過門。我曾經以為，阻擋我們的是錢，而現在我才明白是命，命運讓我們變得面目全非，八年後，純潔如荷花般的你，早已遠去，而我呢？虛偽而又小心地活著。”
張小白似乎相信了母親那句話“過去了就放下吧。”冥冥之中，彷彿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即使奮力掙扎，也逃脫不了自己的命局，有的人身處苦難，這也許就是命吧。物是人非，那個扎著馬尾辮，撐著船的採荷少女，他未曾忘記，藏在記憶深處、藏在夢中，而又常常浮現。或許他們本就不該見面，現實打碎了幻想，物是人非的不僅僅是翠花，還有他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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