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啓超:做一個「看輕、看淡、不惑、不憂、不懼「的人

梁啟超:做一個“看輕、看淡、不惑、不憂、不懼“的人

江南,因煙雨朦朧而陡生樂趣;美人,因琵琶遮面而徒增神秘。不論是溫玉還是琉璃,似乎朦朦朧朧、半明半昧間最能體現事物的美妙。

難怪谷崎潤一郎感嘆說:美不存在於物體之中,而存在於物與物產生的陰翳的波紋和陰暗之中。

朦朧與陰翳就像一碗粘稠的粥,讓人陷入一個溫暖細密的網裡。

老子說無為,孔子談中庸,墨子講非攻,看輕、看淡,把自己的位置放大,就是營造一種大智慧的糊塗與陰影。

花有開落,月有圓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二十知有生的利益,二十五而知有明之處必有暗,三十而知明之多處暗亦多,歡濃之處愁亦重。

做人,看透不如看輕;做事,看破不如看淡。

看透是本事,看輕是修養

有人說“不要總認為看透人心是好事,吃虧是福,懵懂是真,當你看透了,你便會失去了追求,沒有了方向”。

鄭板橋說“難得糊塗”,有時候看透不過是給自己找麻煩,找痛苦。有些人、有些事看得太明白,太計較,不過是自尋煩惱。

看得太透的人往往容易鑽牛角尖,他們總是試圖把生活過成數學題,但生活並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

做人,看透不如看淡。真心換真心,不是真心的朋友,沒必要強求,沒有必要給人定性,個人有個人的脾氣。痛苦也是一天,高興也是一天,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做人,看透不如看淡。人世間很多事沒辦法用道理說通,遇見不痛快的事,不要斤斤計較,把它拋在腦後,值得高興的事有那麼多,何必煩惱那一個,開心的生活,花開隨他開,花落隨他落,不為難自己,不苛求生活。

梁啟超做事總是從有趣二字出發,在他寫給孩子們的信中,也總是要求孩子們不管成績好壞,過得開心最重要。

胡適曾評價梁啟超“任公為人最和藹可親,全無城府”“先生處事接物都是從‘忠恕’兩字出發”。

做人,不要太執著,不要太執拗,看得太透不是什麼好事,與其看透給自己添堵倒不如看輕,把不痛快的事從心裡清除。

看破是能力,看淡是境界

對世事發展看得明明白白,看破紅塵俗世,就容易產生消極、逃避的情緒。莊子寄情山水,陶潛南山採菊,嵇康竹林打鐵,無不是看破之後的縱情。

人間總有風雨,看淡就是晴天。人生不可能都是和風旭日,看淡就是接受風雨並享受風雨。有得才會有失,有贏才會有輸,有煩惱才知快樂,有痛苦才懂幸福。

看破是能力,看淡是境界。生活中的一時得失都不算什麼,從生命的長河來看,失去也是一種收穫。

看破是能力,看淡是境界。榮與辱,獎與懲,不過煙波浩渺中的一朵浪花,沒有什麼能夠永恆,沒有誰能真正陪你一生。

看破是能力,看淡是境界。看淡就是好心情,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讓自己的眼界變寬,心境變大,心大了,世界就大了,問題自然就小了。

梁啟超給女兒寫信,跟她講成績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就好。去世前做手術失敗,面對生死,梁啟超說這也是對西醫的一次鼓勵。似乎不論什麼事情,他總能找到積極的一點,總能給生活減輕重量。

看淡就是一個給生活增樂減痛的過程,痛苦的事情讓它像雲煙一樣流走,不埋怨他人不抱怨生活,管好自己的心,做好自己的事。

人生有曲也有直,有泥淖亦有花朵。就像直視太陽會被陽光刺傷,太過看透看破也會讓人內心痛苦迷惘。朦朧之處才有風景,看輕看淡就是給萬物套上一層遮光網。

人,看透不如看輕;事,看破不如看淡。

做一個不惑、不憂、不懼的人

人,要具備三德——智、仁、勇

1922年,梁啟超應蘇州學界之邀作一場演講。他向在座者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進學校?”而後,任公自己給出的答案是,求學問為的是學做人。他說但凡一個人在學校裡所學,數理化、史地、國文、英語,乃至哲學、文學、農工商等等,皆不過是做人所需的一種手段。而要成一個人,總要具備三德——智、仁、勇,實現了的狀態便是“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無論是教育家教育學生,還是自己教育自己,皆應以這三件為準則。

重視三種教育:知育、情育、意育

人類心理有知、情、意三部分,這三部分圓滿發達的狀態,我們先哲名為三達德——智、仁、勇。為什麼叫做“達德”呢?因為這三件事是人類普通道德的標準,總要三個具備,才能成一個人。三件的完成狀態怎麼樣呢?孔子說:“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所以教育應分為知育、情育、意育三方面。現在講的智育、德育、體育不對,德育範圍太籠統,體育範圍太狹隘。

知育要教人做到“知者不惑”

知育要教到人不惑,情育要教到人不憂,意育到教到人不懼。教育家教育學生,應該以這三件為究竟,我們自動的自己教育自己,也應該以這三件為究竟。

我們在高等以上學校所求的知識,就是這一類。但專靠這種常識和學識就夠嗎?還不能。宇宙和人生是活的不是呆的,我們每日碰見的事理是複雜的變化的,不是單純的刻板的,倘若我們只是學過這一件,才懂這一件,那麼,碰著一件沒有學過的事來到跟前,便手忙腳亂了。

所以還要養成總體的智慧,才能有根本的判斷力。這種總的智慧如何才能養成呢?

第一件,要把我們向來粗浮的腦筋著實磨鍊他,叫他變成細密而且踏實。那麼,無論遇著如何繁難的事,我都可以徹頭徹尾想清楚他的條理,自然不至於惑了。

第二件,要把我們向來渾濁的腦筋,著實將養他,叫他變成清明。那麼,一件事理到跟前,我才能很從容很瑩澈的去判斷他,自然不至於惑了。以上所說常識學識和總體的智慧,都是知育的要件,目的是教人做到“知者不惑”。

情育要教人做到“仁者不憂”

為什麼仁者便會不憂呢?想明白這個道理,先要知道中國先哲的人生觀是怎麼樣。

“仁”之一字,儒家人生觀的全體大用都包在裡頭。“仁”到底是什麼?很難用言語說明,勉強下個解釋,可以說是:“普遍人格之實現。”

孔子說:“仁者人也。”意思是說人格完成就叫做“仁”。但我們要知道,人格不是單獨一個人可以表現的,要從人和人的關係上來看。所以仁字從二人,鄭康成解他做“相人偶”。總而言之,要彼此交感互發,成為一體,然後我的人格才能實現。

所以我們若不講人格主義,那便無話可說;講到這個主義,當然歸宿到普遍人格。換句話說,宇宙即是人生,人生即是宇宙,我們的人格,和宇宙無二區別,體驗得這個道理,就叫做“仁者”。然則這種仁者為什麼就會不憂呢?大凡憂之所從來,不外兩端,一曰憂成敗,二曰憂得失。我們得著“仁”的人生觀,就不會憂成敗。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知道宇宙和人生是永遠不會圓滿的,所以《易經》六十四卦,始“乾”而終“未濟”。正為在這永遠不會圓滿的宇宙中,才永遠容得我們創造進化。

我們所做的事,不過在宇宙進化幾萬萬里的長途中,往前挪一寸,兩寸,那裡配說成功呢?然則不做怎麼樣呢?不做便連這一寸都不往前挪,那可真是失敗了。“仁者”看透這種道理,信得過只有不做事才算失敗,肯做事便不會失敗。所以《易經》說:“君子以自強不息。”換一方面來看,他們又信得過凡事不會成功的幾萬萬里路挪了一兩寸,算成功嗎?所以《論語》:“知其不可而為之。”你想,有這種人生觀的人,還有什麼成敗可憂呢?再者,我們得著“仁”的人生觀,便不會憂得失。為什麼呢?因為認定這件東西是我的,才有得失之可言。連人格都不是單獨存在,不能明確的畫出這一部分是我的,那一部分是人家的,然則哪裡有東西可以為我們所得?既已沒有東西為我所得,當然也沒有東西為我所失。

有人為學問而學問,為勞動而勞動,並不是拿學問勞動等做手段來達某種目的——可以為我們“所得”得。所以老子說:“生而不有,為而不恃。”“既以為人已愈有,既以與人已愈多。”有這種人生觀的人,還有什麼得失可憂呢?總而言之,有了這種人生觀,自然會覺得“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自然會“無人而不自得”。他的生活,純然是趣味化藝術化。這是最高的情感教育,目的教人做到“仁者不憂”。

意育要教人做到“勇者不懼”

有了不惑不憂功夫,懼當然會減少許多了。但這是屬於意志方面的事。一個人若是意志力薄弱,便會有豐富的智識,臨時也會用不著,便有優美的情操,臨時也會變了卦。然則意志怎麼會才堅強呢?頭一件須要心地光明,孟子說:“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又說:“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俗話說得好:“生平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一個人要保持勇氣,須要從一切行為可以公開做起,這是第一著。第二件要不為劣等慾望之所牽制。《論語》記:子曰:“吾未見剛者。”或對曰伸棖。子曰:“棖也欲,焉剛。”一被物質上無聊得嗜慾東拉西扯,那麼百鍊成剛也會變成繞指柔了。總之,一個人的意志,由剛強變為薄弱極易,由薄弱返到剛強極難。一個人有了意志薄弱的毛病,這個人可就完了。

自己作不起自己的主,還有什麼事可做?受別人壓制,做別人奴隸,自己只要肯奮鬥,終必能恢復自由。自己的意志做了自己情慾的奴隸,那麼,真是萬劫沉淪,永無恢復自由的餘地,終身畏首畏尾,成了個可憐人了。孔子說:“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我老實告訴諸君說罷,做人不做到如此,決不會成一個人。但做到如此真是不容易,非時時刻刻做磨鍊意志的功夫不可,意志磨鍊得到家,自然是看著自己應做得事,一點不遲疑,扛起來便做,“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樣才算頂天立地做一世人,絕不會有藏頭躲尾左支右絀的醜態。這便是意育的目的,要教人做到“勇者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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