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賭徒,終生戒賭!

我想過很多辦法,讓自己去死。

一種是跳樓。這種自殺方法非常普及,而且,我也差點嘗試了。但是在準備跳的一霎那,我發現這種方法太卑微,實在不值得一試。

因為在城市跳樓,單從選址上就說明了你其實還眷戀這人世,還貪慕城市的浮華生活,連死都得依賴生前所居的高樓大廈。只不過因為你自卑絕望了,沒有力量了,所以選擇了死,其實說穿了就是逃避。死的動機很容易被後人看穿。

更何況跳樓的時候,往往會被一大群人圍觀,讓你的死成為一場免費的室外極限運動表演;如果沒跳成,又被當做一場鬧劇被人恥笑,甚至上了當天的晚間新聞或都市現場節目,報料人還因此拿到了50元報料費。上百位現場觀眾則用手機拍下視頻,發送給親友共賞,還上傳到微信群中讓粉絲們一睹為快。

所以千萬不要選擇跳樓,這樣的死太懦弱太卑微,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死完了,還要被人蔑視,何苦!

第二種是跳崖。同為“跳”,跳崖卻要比跳樓高尚得多。一個跳崖的新聞,往往如一股清風,讓生在濁世的活人們精神為之一振。因為懸崖遠離城市,選擇懸崖,已經證明你不屑與這罪惡都市之眾為伍;所以死的時候,你不願帶走一片骯髒的城市塵土。這種心境,也證明了無論你生前犯了多少人間的過錯,但這些過錯,其實與你純潔的靈魂無關。

何況即便有骯髒的過錯,在踏足山林,前往崖頂的山路上,你的身心也早已被自然給洗滌。那風,那花,那鳥都不會定你的罪。所以你拍拍腳下的塵土,摘一顆野果,喝一口山泉水,你會突然發現:不就為點錢嗎,我何罪之有?

不過既然已經到了山崖,你又沒有在山裡隱居的勇氣,所以你還是得往下跳。但是事後世人會諒解你,甚至會傳頌你,如盧武鉉。這種死法,足以讓死者和生者都了無遺憾,面子有光。更何況,你還給自己人留下了兩種解釋的空間:“他跳崖了!”,或 “他登山時失足摔死了!”。

割頸和割脈,這兩種方式大同小異,所以這裡併為一種。這種死法,需要很鋒利的刀。人人都以為用刀片往手腕上一劃或者往脖子上一抹就可以了事,實際上,人的皮膚要比你想象的更厚更有韌性,自殺的時候如果不敢下狠手,根本割不斷血管。所以很容易試幾次後就放棄,白忙乎-因為我就嘗試過。

這種死法通常是靜悄悄地進行,不會導致被公開恥笑,當然他們也許會埋怨,說你不負責任,自己一了百了給別人留下週身麻煩之類。但無論如何,你保留了生命最後選擇的尊嚴,雖然這個選擇也是軟弱的,但至少證明了你對他們沒有說出的抱歉,你還是個內心善良的人。

不過有個問題:人身上的血液是很高貴的,現在割了之後流了遍地,被他們用洗潔劑和拖把沖洗,然後拖把被扔進垃圾桶;或者你在浴缸裡,全身的血直接順著下水管流進更骯髒的下水道…這些衛生細節,你是怎麼考慮?

用氰化鉀。我曾為這種方法興奮不已,並積極上網查找了自制氰化鉀的化學配方。因為這種服毒方式操作簡單,見效快而且基本無痛苦。相較之下,喝氰化鉀可能會比喝大了酒要更舒服一些,因為酒喝大了還會頭暈嘔吐,又哭又鬧人見人憎;氰化鉀喝多了就直接睡過去了,且一睡不醒。而且這種方法很乾淨,你可以自由選擇穿什麼樣的衣服,用什麼樣的睡姿和笑容,儀表堂堂地離開。

更有趣的一點是,這種死法,其實是你對世人的一種嘲弄,如戈培爾。你們想抓我吧?想整我吧?想報復我吧?可本公子沒功夫陪你們玩-我睡覺去了。所以想整你的人事後都會恨恨地說:太便宜這小子了!哈哈,你雖然死了,但也把恨你的人氣得半死,爽吧?

自.焚。這種辦法非常暴烈,很極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但死者通過這種方式想要表達的意願也值得人們嘆息和尊重:我對不起大家,只是我沒辦法!所以我萬死不得其咎-對自己的判決要比世俗對你的審判更嚴厲。選擇這種死法,證明這個人生前還是想負責,想擔當的,但確實力不從心了。

所以對選擇自.焚的人,雖然他死時還沒有脫離凡塵濁世的困擾,雖然他對你還有很多虧欠,但是請原諒他吧!因為如果不是出於愧疚,出於對自己的無比痛恨,沒有人會選擇這樣的死法。

還有一種是上吊。這種死法我懶得評論,因為一個人像一條臘肉一樣吊在樑上,這個情景醜陋又嚇人。何況第一個開門的往往是你的親人。上吊是你生前做的最後一件事,這件事的效果也可以說用途是嚇人,但你沒用它去嚇仇人,反而嚇到了家人,豈不該死?或者,你嚇到了酒店的服務生-這也不像話,人家跟你無冤無仇。

有一種上吊方式比較可取,這種上吊我也構思過,覺得還蠻不錯:就是跑去深山上,在懸崖邊找一棵歪脖子老樹,把T恤衫撕成布條掛上去-其實這不又跟前面的跳崖沒什麼區別了?還是跳崖吧。

我最推崇的一種死法,還是遊入大海。

把家裡打掃乾淨,東西收拾整潔,在茶几給家人和朋友留下一份遺書,遺書怎麼寫呢?要寫得開心一點。如果是我,我會寫:“老婆,我本是火星王子,現在要回火星去了,地球不適合我。你開心的過日子,等我安頓好了就過來接你。”

你把身份證錢包手機都統統留下,然後穿上最喜歡的T恤衫牛仔褲,戴一頂帽子,小揹包裝上面包和水還有兩罐啤酒,最後揣上二十元路費,我們出發,去海邊。

要挑選僻靜的人跡罕至的海邊,以深圳來說,挑選西衝附近,深圳和惠州的交接地段比較好些。有一些沒有開發的小海灘最適合搞這一類的活動。

你一個人到了沙灘,這時候二十元車費已經用完,加上又步行了兩小時,所以你也回不去了,安心在沙灘欣賞海景,吃麵包喝啤酒。

這個時間,你可以把你的人生再重新捋一遍。不要擔心沒有了手機就不能跟你的妻子或家人說說告別話,你不是留了遺書嗎?何況你的家人會跟你有心靈感應,知道你的這個選擇豁達又潔淨,讓她們雖痛苦但也欣慰。對了,電影《非誠勿擾2》的孫紅雷用的是這個方法,很爺們,很不錯。

這個時間,你可以心無旁羈的和大海對話,和自然對話,和宇宙對話。你以前一直搞不清的事情,一直放不下的牽掛,一直擰不開的死結,相信這時候都能豁然開朗。在大海面前,你只有感慨自己的無知,自己的渺小,你的命算什麼?茫茫宇宙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喝乾了啤酒後,你就該把T恤短褲全部脫光,在沙灘挖一個坑,把脫下的衣服埋進去。你赤條條的遊入大海。

剛開始遊的話你會有點恐懼,可能會一邊流淚一邊遊,特別是距離沙灘500米範圍之內,你還是會對人間戀戀不捨。但是等你游到1000米開外,繼續往大海深處遊,我保證你會越遊越開心。

一方面是由於舒展開了筋骨,你才發現原來我能遊這麼遠,對自己體能頗為滿意;一方面是反正也回不去了,反而能靜心欣賞大海的壯闊美貌,你就發現在海里你是和這個宇宙融為一體的,你本來就是它們的一部分,無所謂死!無所謂去哪裡!也只不過是迴歸而已。

碰到鯊魚的可能性比較小,因為中國是舌尖上的中國,鯊魚一露臉就會變成紅燒魚翅,所以它們不喜歡來這裡的海邊。再說,葬身魚腹其實更好-又為大自然做了一次貢獻。真有這個機會,我反而要勸你不要錯過。

遊不動了,被灌了幾口海水,你就會自然往下沉。這時候不要去掙扎,順其自然,死並不痛苦,一口氣把自己憋暈了,靈魂早就出來了,肉體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是看著它往海底沉而已。不信你問問有溺水經歷的人,在水裡溺暈的時候你痛不痛?他(她)肯定會說,沒感覺,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岸邊了。

所以遊入大海,海天遼闊,春暖花開。你只是看著自己的肉體往海底沉,跟著它欣賞海底的壯觀美景,然後一覺醒來,你不在地球。

十八

※ 2012年5月21日

“忙不忙?”手機顯示一條短信,小陳的短信總是用這一句開頭。

我回復:“還行,你還好嗎?”

她:“心情很差,找不到人說話。”

我:“怎麼了?”

她:“又在網上輸了三萬,對不起,沒聽你的話。”

我:“可氣!你太蠢了!Stupid!”

她:“最近沒收入,在家裡閒得很慌,想贏幾千就收手的…現在真的很想死。”

我:“老陳知道嗎?”

她:“還沒跟他說,他最近在找工作。”

我:“那怎麼辦?”

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白天又心慌,又不敢跟別人說…這些只敢和你聊。”

我:“別賭網上了,做什麼都好。”

她:“嗯,想月底過澳門,你有空嗎?”

我:“應該有的。”

她:“到時候給你電話,你打的好,你在我們就覺得有依靠。”

我:“別說這些…月底見。”

自從補天計劃開始後,我往返澳門越來越頻繁,每週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日子待在澳門。

我的辦公室離蛇口碼頭不遠,只有十分鐘車程,從蛇口碼頭坐船到澳門只需要70分鐘,再加上我持通行證商務簽證,每次過關不用排隊,直接走澳門海關的自助通道,因此,只需兩小時不到,我便可從辦公室穿越到澳門的賭廳裡。

這段時間小萱還在照常上班。她的單位遠在羅湖地王大廈附近,早晨從高速公路送她去公司,在車上和雨辰一起聽莫扎特和輕搖滾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刻。平日我不在家的時候,她就自己坐地鐵來回。上週我們去家政公司面試了幾位月嫂,相中了一個廣西阿姨,她是這家公司的頭牌月嫂。不過現任僱主還不肯放她走,要一個月後才能來報到。

那天從澳門帶回150萬港幣後,我特意通知路仔過來深圳取走了50萬港幣,這樣下次去澳門我就可進可退,可以選擇不聯繫華姐。海關扣留的20萬港幣,在繳納了1萬6千人民幣罰款後也順利從銀行取回;阿強的那部分80萬則是我直接存回賭廳賬房的,因為前兩天我又去了一趟澳門。

這次是補天計劃的第四場戰役,戰果不錯,我獨自在金沙城用40萬港幣買碼,連續奮戰了24小時,順利完成了贏50萬港幣的任務。

但是打得很累,又是熬了通宵,先輸後贏,靠剩下的10萬籌碼翻身。而且這次熬夜,覺得自己體內元氣大傷,以至於怠慢了一個客戶,這是我開公司多年來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被我怠慢的是上海來的章總,是公司兩年前有過些一些交易的小客戶。章總攜妻子是過來港澳自由行的,他路過深圳的時候,我正在前往澳門路上,沒有和他見面。於是在深圳幫他安排了一晚酒店,並約好第二天一早在澳門碰面。

第二天早上十點,章總夫婦抵達澳門的時候,我還在輸錢-當時只剩20萬籌碼。我擔心發生上回與大鵬同臺那樣的悲劇,所以不願讓他們過來賭廳。何況熬了通宵之後周身疲憊,也沒有精力做他們澳門遊的嚮導。最後,我找個藉口在電話裡跟他敷衍了一下,傍晚自己坐船回到了深圳。

這些天,明顯感到體質下降了,與朋友的聯絡少了,心也懶了,我知道這是一種賭博併發症。

那天,季軍交來盛豐公司發來的一個訂單,單子很小,細節比較瑣碎,做下來利潤大概只有兩萬來元。季軍對這個單子沒操作好,便交上來希望我親力親為。

以往對客戶的需求,無論大小我總是會盡力去滿足。因為像我們這種小公司生存很不容易,不像國企央企那樣掌握著壟斷資源,能騎在客戶身上予取予求。我們賺的每一元錢,都是靠多年來誠信經營,及為客戶提供滿意服務的口碑獲得的,如果失去了客戶的信任,我們就立馬失去了生存的空間。

但這次我還是讓季軍婉拒了這份訂單,因為我實在沒有興趣為了這兩萬元利潤去下功夫。兩萬元,在賭桌上是十秒鐘的事。

以前剛從賭場大廳轉移進貴賓廳的時候,我曾認識一位浙江的工廠老闆,四十來歲的瘦高個。他當時正處於輸到苦苦掙扎的階段,廠裡事情多,他經常在要賭桌上接聽電話。

“唉!沾上這個東西后,什麼事也不想做!”他撂下手機,說:“開個電子廠,每個月辛辛苦苦才掙十幾萬,這裡下一口注就沒了,有什麼意思?”

他說,每次來澳門後,對廠裡的事是能不理就不理;要親自處理的則能拖就拖,除非贏了大錢,否則根本不想回去。

這就是賭的毒性所在。賭徒在輸錢的時候,誰都不願意被外界干擾,所以通常遇事敷衍,甚至電話不接。大部分賭徒到後期都是眾叛親離,其實這是有一個演變過程的,首先是賭徒“離親叛眾”,才逐步招致了“眾叛親離”。

我腦袋還是清醒的:怠慢客戶,拒接訂單,這不是一個公司老闆該做的事。以前連贏十幾場的時候,賭博並沒有影響我的生活。但自從補天計劃開始以後,我感到生活有一點被它擾亂了。我不能繼續被賭所牽制,身體作息時間要恢復正常,賭、賭廳、公司生意這三者的關係,我必須要重新把它理順。

所以我要儘快完成補天計劃,讓身邊的一切都重新回到正軌。

現在已經贏回了160萬,距離目標還有290萬。

我準備明天過去進行第五場戰役。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役。

※ 2012年5月22日 慘烈的戰役

下午兩點多,我來到了澳門。這次我把帶過澳門的90萬港幣全部還給了華姐,這樣,我就只欠她170萬港幣。

上週,華姐曾在電話裡勸過我:是否該停一段時間?不要這麼執著去追數。她說,一場大輸之後,心裡急於翻本,很多客人就是這樣走入悲慘的結局。

她的話沒錯,但我有我的考慮。

我自認是一個聰明人,處理事情的時候,總是能抓住要點,看透事情的真相。

這半年來在澳門賭了十七場,贏了十六場,只輸了一場。雖然一場輸了450萬港幣,但總體還贏150萬左右。從數據上來分析,正如阿強所說:我也算一個百家樂高手,只要能實現自我控制,贏點小錢不難。

賭博害人,這是肯定的。因為在過去每一場賭局,當我輸錢在苦苦掙扎的時候,我早就確鑿地認同了這種說法。

但賭博帶給我無比的快樂和刺激,這是世間其它娛樂都不能比的。在賭場,我可以縱情縱慾,拋開一切世俗的束縛;更不要說贏錢帶來的成就感和滿足感。現在要我不賭?很難,根本做不到。

所以要有策略,有定力,既會賭,又害不及身,特別是儘量把賭和我的生活事業分隔開。

長遠來看,賭最終只能當做我的一個娛樂愛好,贏點小錢可以,不可能成為生財工具;我要成為億萬富翁,還是得靠經營賭廳和公司生意。這點我心裡很清楚。

因為賭場太強大,這麼多場拼下來,我累得筋疲力盡,耗費了上千小時的時間,承擔數百萬的高風險,總投注額超過3億港幣,體質下降,沒時間在家陪老婆,公司內部變得鬆散-付出這麼大代價也不過是贏了150萬。這已經驗證了:個人在賭場單打獨鬥,就如荊軻去刺秦王,成功率極低;偶爾也有幾個荊軻成功了,但更多的時候,是秦王用他的龐大軍隊殺死了無數個荊軻。

但我不願意中止正在進行的補天計劃,因為我不認為自己從澳門贏了150萬,我認為自己目前是輸290萬。已入袋的錢,早就是屬於自己的私有財產,再拿出來誰不肉疼?

只有完成補天計劃,我才能完美實現從賭場脫身之計,到時,我又可以用輕鬆娛樂的心態,贏贏小錢,帶著家人朋友在澳門享受人生。

言歸正傳。上一場雖然在凱旋門輸了50萬,但我還是決定再過來打一次,畢竟我在這個場還是贏多輸少。在心理上我仍處於強勢地位。

進入凱旋門一樓的大廳,我們從扶手電梯上二樓,手機上顯示出一條新短信:

“嗨!最近好嗎?準備哪天過澳門玩?”這個手機號沒有在通訊錄裡保存,但我知道是番禺妹發來的。

那次的豔遇在我心裡並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我根本沒有儲存她的手機號碼,一來是她並不漂亮對我吸引力不大,二則目前的生活狀態讓我感到很幸福,我要小心守護它不被外來因素破壞。

所以我想了一想,沒有回覆她的短信。其實看到她的短信,我心裡還是漾起一種溫暖並帶點綺唸的感覺。因為那天如果沒有她陪我上床,我想我可能贏不回來。也許此刻她心裡所想的也是如此吧。

澳門是一個很現實的地方,在這裡慾望表現得很直接。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手上拿著百來萬的籌碼,如果他想找豔遇的話,估計每天都不會落空--—這就是澳門。

我們還是選擇了那家社團堂主開的賭廳,華姐在賬房買了50萬的籌碼,這次她和路仔一起陪我賭。

實話說,我恨不得能馬上還清華姐的債務,因為如今在賭桌上,華姐和路仔他們看我的眼光不一樣了。

以前在他們眼裡,我就是一個賭神。這不是他們在我面前的恭維,華姐和她的朋友們,她的其他客人,包括她店面的夥計們都知道有一個叫海洋的深圳客人,不但能次次贏錢走,而且不管輸多少都能在最後一天反敗為勝。華姐還邀請我做“槍手”幫一個億萬富姐打過一局,那局用100萬的本錢小試身手,打了兩小時贏了120萬,事後富姐分給我們30萬。華姐總是對店面夥計們說:“海洋是我們最好的客戶。”路仔也對我說過:“全公司的人都服了你,不管去哪個賭場都能搬錢走。”

而他們愈是肯定我的賭技,我對自己的信心也是愈強,賭博很奇怪,你信心愈強的時候,總是能拿到好牌,而且牌路就會順著你的思路走。以往我在凱旋門,不知開出多少個12、15、甚至20幾口的長路。

但自從那場大輸之後,“賭神”的神話破滅,而且上一場也輸了50萬(在外面倒贏回來的結局他們並不知道)。現在華姐他們對我投注的判斷總是很擔心,特別是每一把超過5萬的投注,華姐總是會比較緊張。

“這口下這麼大?要不要再看一下?”她總會在一旁好意地提醒。

他們沒有信心,我在籌碼的拉鋸戰中也逐漸沒有了信心。我發現:長莊長閒、單跳、大眼仔長紅、小路長藍…這些我喜歡的長路再也沒有了!總是扯不出來,最長不過六七個。

參差不齊的牌路,就是我所用的套路打法的剋星,我的籌碼很快跌到只有20萬。

“不行!你這陣子運氣很差,不能賭!”華姐從我身邊站起來搖搖頭,她已認定我會輸完,於是退到一旁的沙發上喝茶。

這個賭廳客人很多,賭桌上時不時有其他賭客來來去去,也讓我很煩躁。

我站起來,把最後10萬籌碼押在莊的橫線上,這是選擇不看牌的意思。

看牌的是一個只押了5000的一對客家夫婦,馬臉的男人負責開牌。他拿到牌之後,轉頭對我傻笑,喊:“精神啊!老闆!”

但是我突然感到很失望,因為我從他的眼裡看不到殺氣。

“兩個四邊!”他嚷到:“吹一個就OK了!”,她老婆把頭湊過去,對著撲克牌猛吹氣,吹啊!吹啊!

結果沒吹掉,是兩個10,我們需要補一張牌。

“又是四邊!”他又扭頭望我,猶如討好般笑了一下。但我還是很失望,因為他的眼中只有驚喜和緊張,仍是沒有殺氣。

果然又是10,我們輸了。路仔恨恨地嘟嚷了一句:“黑鬼!三個四邊都吹不掉!”

看來,凱旋門賭場與我緣分已盡。

十九

晚上七點,在四季酒店洗完澡,侍應剛好把套餐送入房間。

我坐在落地窗邊,望著樓下兩個泛出藍色波紋的小泳池,心裡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這裡是天堂,可口的異國飲食、頂級的環境,高貴的享受。我本應當是帶著小萱和我的家人們過來與我一同分享的,我也完全有能力做到,但現在每次來澳門,我只是在封閉的賭廳房間裡孤軍奮戰,為了幾個數字把美好的生活拋在一邊。

對幾十萬的輸贏我也已經麻木了,剛輸了50萬,我卻好像感覺不到緊張,只是有一點懊惱而已。找華姐籤碼-輸完-找阿強籤碼-贏回,這幾乎已成為一種定律。熬夜追數的過程讓我心裡很疲憊,贏錢好像越來越難,我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就贏幾十萬走人?以前我總是能做到。

華姐又來電話,勸誡我不要去外面籤碼,她現在對我的賭技已基本失去信心。

“以前你次次贏錢,而且每次輸了都能追回,造成你太輕敵的心態。現在一場大輸之後你又不甘心,越打越亂。賭場沒這麼好贏的!你信我啦!如果賭場錢好贏,我們澳門人個個都不用做嘢(幹活)啦!”

她的話我一句都沒聽進去。現在我正如在一部已發動的戰車裡,我設好了自動駕駛,坐在車頭揮著大刀廝殺。

我打電話給阿強,他在電話裡說:

“你過來金沙城吧,有些事我和你聊一下。”

到了金沙城賭廳,阿強正在角落的吧檯和幾個公關開會,見我來,他簡單吩咐幾句散了會。

“有人來過廳裡打聽你的事情。”他說。

“哦?找誰打聽?你們怎麼說的?”我知道一定是南海貴派人過來打聽我的輸贏。

“我的人當然不會說什麼,我也交代過他們了。”阿強說。

“你在外面欠了很多錢嗎?”他接著問。

“有一點,但關係是不錯的。”我把華姐的事情簡單解釋了一下。

“如果他們知道你這裡,派人過來阻攔,不讓你賭,你怎麼辦?”他問。

“絕對不會!我沒有賴他們賬,他們也不會跟我翻臉。”我斬釘截鐵地說。

“你自己要把握好,澳門這個地方人心很複雜,最好不要發生衝突。當然,各有各的實力,如果他們過來搶籌碼的話,我們集團也不會讓他們得手。”他又問:“那光明他們知道嗎?”

“還不知道,我不想影響到公司運作,我很快就會把事情解決掉。”我說。

“你自己看著辦,贏了要學會收手。”阿強說完後,向賬房交代好給我籤碼的事,又匆匆前往另一個賭廳。

看來澳門這個地方太小,一舉一動都容易被人得知。不要找他人籤碼,這是南海貴他們與我的口頭約定,可他們提供的50萬賭本太少!南海貴的做法總是私底下用黑.道那一套,讓我很不愉快-雖然大家見面和和氣氣,他也從沒打過電話給我。我不想自己的行為再被這筆債務牽制,今晚聽聞南海貴的舉動後,我更是想盡快消除這筆賭債。

我從賬房簽了50萬籌碼出來,選了一張安靜的賭檯開始分析牌路。

華姐和南海貴知道我今晚還會賭,這是肯定的。他們擔心我在外面輸得太多以至於還不清剩餘債務,所以過來賭廳想了解一下底細;至於他們會不會派人現在過來干擾?正如我向阿強解釋的,我想不會。因為現在雙方關係遠不至於翻臉,不翻臉的話,他們過來只是徒增尷尬而已。

由於已經輸了50萬,要加快贏回的話就需要擴大底注。我把固定套路的起註定為5萬。

在前面章節曾經介紹過,我這種1/2贏注加碼的進攻式套路,並不懼怕連輸,但要求每局必須有連贏的機會。一天下來只要抓住一段好路能夠連贏七八口,那臺面籌碼就會翻番,無論輸多少都可以一次贏回;如果能抓到機會連贏九口,那不但能翻本,還能超額完成任務。

比如100萬的本錢,採用5萬的起注,連贏七口就是50000-40000-60000-90000-135000-200000-300000,這樣七口下來就贏了87萬;

而連輸七口,則是50000-25000-12000-6000-3000-1500-800(不夠賭檯最低注則上下買),這樣輸七口也只是輸10萬而已;

但這個套路最害怕是碰到輸一口贏一口的情況,特別是輸第一口5萬,卻贏第二口2.5萬甚至1.2萬,這樣踩反節奏的話,籌碼會下跌的很快-要知道百家樂開一把牌只需要三十秒。

今天的牌路就是拉鋸戰,很難連贏三口以上,又總是贏小輸大,所以打到晚上十二點,檯面籌碼只是40萬左右,輸了10萬。

手機響了,是華姐的朋友珍小姐打來的。我不想讓她聽到賭廳的聲音,於是把手機拿到洗手間,關上門接聽。

“阿海,你現在哪裡?”她問。其實我在哪裡她應該知道。

“在休息。”我說。這種回覆讓大家都有臺階可下。

“不要賭了,你最近賭運不好!”她說,“我和華姐都不願意看到你輸完,你還有自己的生意,老婆又是大肚子,如果你輸完了,你的老婆孩子將來怎麼辦?”

“我知道,我明天早上會走的。”我說。我知道她們也是出於好意,華姐是真的擔心我控制不住輸完,至於在外面籤碼倒是其次,所以電話裡大家都沒有把事情點破。

應付完電話,我的牌運卻並沒有好轉,籌碼在不知不覺消耗戰中只剩下了20萬。

已經凌晨三點了,我開始感到疲憊。由於這兩週熬夜次數太多,幾乎每隔兩天就在賭場熬一個通宵,所以最近我精神很容易感到疲勞,現在看屏幕都有點模糊不清。

我決定曬冷,不管輸贏,這把過後就回房休息。

我把20萬押在閒上,往往疲勞時候做出的選擇都是錯的。

這把輸了。

加上下午的50萬,今天又輸了100萬。

不過我沒心思去想這些,我心裡雖然很憋屈很惱怒,但是我想盡快回房睡覺。為什麼我現在戰鬥力這麼弱?為什麼我用意念拿不到好牌?為什麼我凌晨三點就支持不住了?

金沙城中心和四季酒店僅隔著一條馬路,但這百來米的距離對我來說卻太遙遠,因為我實在太累!不想再耗費一丁點體力。於是我打了一輛的士,轉了個圈回到四季酒店。

要睡覺要睡覺,輸100萬不要緊,只要睡醒了就一定能贏。電梯升往十二樓,我一出電梯門就開始解皮帶扣,房門一開我就把長褲甩在地上,接著我全身脫個精光,把窗簾關得密不透光,躺在床上便睡!

和上次大鵬在房間時一樣,我越是急著想睡,越睡不著!明明眼皮已經睜不開,明明頭已經抬不起,但我就是無法入睡,躺下後身體似乎舒服開了些,腦子裡卻越來越混沌。

找點酒!酒精輔助入睡!我又像上次一樣爬起來翻開小冰箱,還好裡面有一罐啤酒,我打開易拉罐咕嘟嘟一口氣把它喝完。

這下可以睡著了吧?強迫自己合上眼皮十分鐘,還是沒用!全身都已經因疲憊而放鬆,但心臟卻跳動得很快,向左側躺的時候,甚至能感到心臟撞擊床墊的“咚咚”聲。

是不是因為沒有洗澡?我又爬起來進浴室,我把沐浴水量開到最大,太著急了,我打開沐浴液瓶蓋的手竟然在發抖!趕快趕快,用熱水沖掉最後一點精力,讓我睡覺!

我胡亂用浴巾抹乾了頭,沒有用電吹風,因為我要節省時間,長夜還剩一點點尾巴,我要在天亮之前儘快入睡。

我又在床上躺了很久,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因為我一直閉著眼睛,假裝自己能睡得著。我不斷地調整姿勢要放鬆自己,換了幾次枕頭讓腦袋更舒服,但是沒用。

草你媽的賭場!給我灌了什麼毒?我終於忍無可忍,把枕頭扔到一邊把被子掀翻在地。不睡就不睡!這樣假寐下去只會讓自己神經衰弱!

我決定下去繼續賭錢。現在很明顯是心理原因讓我睡不著,如果能贏回十幾二十萬,估計心裡踏實了就好睡一些;而且繼續消耗一些精力體力也對睡眠有利,不管怎樣都好過在床上做一個假死人!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早晨六點了,我穿好衣服,來到一樓的四季賭場。

賭廳裡有一家名錶店可以刷卡,但他們給出的匯率殺人不眨眼:外面大概是8.10,他們要收8.22。我雖然處於半夢半醒之中,但還是有本能的成本意識,不願意被人家這樣狂宰。於是只用信用卡刷了20萬港幣,我的目標只是贏點錢睡覺,並不想這個時候搏命。

我沒有進貴賓廳,而是拿了現金碼在賭場大廳打。大廳臺多,也許能撞上一兩條好路。但我的身體和我是敵對狀態,我在房間上床時它不願意睡著,現在我要下場廝殺時它卻困得不行,開牌的手在發抖,視力連屏幕都看不清-我要走到屏幕跟前看清路單後才敢下注。

看清也沒用,因為大部分投注都是輸的:我買莊的時候牌就會開閒;我買閒的時候牌就會開莊;我9點的話就會打和。

我已經沒精力去分析牌路了,於是跟著別人押。有個三十歲左右東北口音的小平頭肥仔看起來挺旺,他買了一口莊,於是我也押了兩萬莊上去。

開牌,閒贏。

他又買了一口閒,於是我也押了一萬閒上去。

開牌,莊贏。

東北肥仔瞄了我一眼,不肯下注,我也沒下注。過了一會,他單獨買了一口閒,贏了。這把我沒押,有兩個女賭客跟著他押也贏了。

他又買了一口莊,那兩個女人跟著他押莊,這把我也跟上一萬的莊。

“兄弟,你要不要悠著點?”他衝著我說,但聲音比較和氣。

我搖搖頭,揮手示意荷官派牌。

“等一等!”東北肥仔對正準備派牌的荷官說。接著他伸手把籌碼從莊移到閒上,那兩女人也跟著他改為買閒。

我雖在迷糊中,但也知道他顯然是把我當成指路明燈了。無所謂!你們這些小肚雞腸的傻逼,等大爺我旺起來把你們打得遍地找牙!

開牌,閒7點,莊6點,閒贏。

我起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他小聲對兩個女賭客說:“我一看他跟著買莊,就知道不對勁,趕快挪下來買閒,這哥們一口沒中過…”

我回到十二樓房間,僅僅一小時,我又輸了20萬。現在我真的不敢賭了,這是我打百家樂以來第一次輸到不敢賭。我知道憑現在這個狀態,再賭肯定是個死字。

現在時間是早上七點半,心情亂糟糟的,但我不想再逼自己入睡了,順其自然吧,也許心平氣和下來就真能睡著。於是我打開電視,看蓮花臺的好萊塢影片。

早上八點,小萱打電話來了,這是她坐地鐵上班的時間。

“老公,昨晚戰果如何?”小萱語氣很溫柔,其實她知道我正在輸錢,因為如果贏錢的話,無論半夜三四點我都會彙報戰績讓她開心。

“輸了幾萬,昨晚運氣不好。”我又謊報軍情。

“你慢慢來啦,要不就別打了,你最近在澳門呆的時間太長啦!”小萱有點小抱怨。

“沒事,今天是要陪一個客戶,我明天才能回來。”我估計今天是回不去了,所以這樣說。

“那好吧,晚上我讓我姐過來陪我。你要定時給我短信!”小萱掛了電話。

今天是週三,早上九點之後會有幾個業務電話,所以我也不能再賴在床上了,乾脆乾點正事把自己累一累,把正事辦好又能減少心事,爭取中午時間再睡。於是我讓服務生送了一套早餐上來,又強打起精神,用平常的語氣打了兩個電話給深圳的季軍和廣州的大鵬,交代他們裝貨和付款的事情。

手機響了,是谷局打來的電話。

谷局是我一個親表叔的好友,年齡45歲,比我大7歲,是廣東北部一個大城市的外貿局副局長。上回陪表叔參加他們的同鄉會,我和谷局一見如故,三人在酒店房間幾乎聊了通宵。谷局對我才幹很欣賞,有意幫我牽線做他們地區的外貿進出口業務。

“海洋,我到了深圳,現在鹽田,市裡組織了一個和鹽田港的交流學習活動,你明早有沒有時間?”谷局問。

“有時間!我現在在澳門,不過明早八點多能回到深圳。”和谷局這個見面很重要,因為我有一套設想要和他談談,有他支持對我們公司的發展非常有利,我的手機備忘錄上早就設置好了這月與他見面的提醒。如果今晚贏回來,明天一早七點我可以從拱北出關,讓阿強派一臺保姆車送我回深圳,九點來鍾應該可以到鹽田。

“那好,明天早上九點多你過來鹽田,我們一起喝個早茶,時間比較緊,中午我還有個會。”谷局說。

“好,那明天見!”我和谷局約定。

這“明天見”的前提,是我今晚必須贏回,哪怕又要熬一個通宵。

我很清楚,如果又輸一百多萬,誰也拽不動我離開澳門,哪怕是我自己。補天計劃進行至今,絕不能半途而廢,更不能以完敗收場。為了這場戰爭,我幾乎已經傾盡了我身體內的智慧和力量,如果敗了,恐怕整個人的自信都會被摧毀掉。

現在關鍵問題是睡覺,只要能睡一覺,哪怕兩小時三小時,我相信睡醒後我一定能贏回來。上次大輸之後我已經上網查過,我這種狀況是屬於過度疲勞失眠症,原因應該是賭場高氧加神經緊張所致。所以上午十一點不到,我又點了一份午餐上來,吃飯最易讓人放鬆,而且吃飽了容易入睡。我還點了一罐德國啤酒。中午12點後電話少,又是我最犯困的時候,我要抓住這個機會。

這次的全麥啤酒終於有點效果,我在床上躺了兩小時,直到酒店前臺打來的退房電話把我叫起。似乎是睡著了幾十分鐘,但我也不能肯定,因為睡眠不深的話,實在分不清自己是睡著還是醒的。但至少可以欺騙自己一下:我對不聽話的身體說,還好,總算睡了一覺。

不管怎樣,我已離開賭場休息了六七個小時,我應該抓緊時間開始戰鬥了。

我打電話給阿強,要再籤50萬的籌碼。

阿強剛剛睡醒,他猶豫了一下,問:“如果又輸了,你怎麼辦?”

我回避問題,反問他:“你認為我一定會輸嗎?幾十萬慢慢打我贏不回來嗎?”

“那好吧!”磨嘰了幾句後,他終於說:“不過前提是:如果輸了,你一定要離開澳門,我會送你去碼頭看著你走。”

我離開四季酒店,到了金沙城賭廳後,從賬房取出50萬的籌碼,又讓公關在金沙城樓上的假日酒店幫我重新開了一個房。

現在已經過了犯困想睡的階段,就是疲憊-大腦疲累身體也疲憊。所以我坐在賭桌旁,下注很慢,而且不停地要可樂和冰凍果汁來提神。我很少投注也從不看牌,只會跟著旺家偶爾下個幾千一萬,我想只要採用最保守的策略,熬一整天下來,肯定能碰上一兩條好路。

這樣磨到晚上八點多,只是在洗碼而已,檯面籌碼並沒有增加多少,也只是50幾萬。小萱發了兩次短信過來詢問情況,我用“輸贏不大,在陪客戶”的藉口敷衍了過去。

時間越來越不夠用,已經防守了一整天,趁現在比較有精神,我必須要開始採用進攻打法。於是我向公關要了幾杯冰水,拿進單間的洗手間洗臉,進攻之前,要讓精神處於最冷靜最清醒的狀態。

我在洗手間裡禱告,未出世的雨辰每次都能給我很大的助力,女兒就是我的天使精靈,無論賭場有多少妖魔鬼怪,她的聖潔定能將它們一掃而空。

現在目標要贏回120萬,所以我調高了起始注碼,採用8萬起注。因為睡眠不足,我還不敢採用上次和小陳夫婦一起那種過三關的曬冷打法,因此還是用既定的連攻帶守套路。

疲勞之師永遠攻不下一座城池,我的兵力在進攻當中不斷損耗,晚上十一點,50萬籌碼已經消耗殆盡!

廳裡的靚仔美女公關們知道我是阿強的好友,都對我比較關注。在他們的注目下,輸完最後一個籌碼,我迅速離開賭廳,怏怏地回到假日酒店房間。

又整整輸了170萬!局面很糟,幾乎就是上月的翻版。怎麼辦?剛進房間,阿強的電話已經追了過來:

“說了叫你不要打,你不聽!現在又輸完了吧?出不出關?”

我說,太晚了,睡醒覺明天一早再走。

“那你睡吧,千萬不要去外面賭,明天我送你走。”阿強說了和華姐一樣的話之後撂了電話。

我很累,但不可能睡的著。鬱悶懊悔緊張驚懼不甘心憤怒各種雜七雜八的垃圾充滿了我的大腦,滿滿的,連一點思考的縫隙都沒留下。但我只知道有一件事必須去做:我一定要贏回來。

小萱在床上給我打來電話:

“老公,雨辰老在動,好像很煩躁。”

“你還沒睡?安心睡覺就沒事了,我也沒打了,在房間。”我安慰她。

“你不能老呆在澳門,我好擔心…你明天一定要回來。”她說。

現在只能動用我的信用卡額度,昨晚在四季賭場刷了20萬,現在還可以刷出80萬。我決定去舊金沙。和上週一樣,舊金沙是個新開發的風水寶地,一定可以讓局勢起死回生。

為了避免阿強和華姐來電,我把手機關了機。雖然生意人的手機從來不關機,這個時間關機有充分的理由,因為已經半夜十二點,我可以用睡覺加充電來搪塞過去。

這次沒有回那間和番禺妹豔遇的賭廳,因為那間小廳沒有人,我現在狀態不好,沒信心獨自戰鬥。我來到三樓的廣東會,這間開放式的賭廳比較大,人氣也很旺。

買好80萬籌碼後,我馬上讓公關幫我開了一個房間,我心裡清楚輸贏在於睡眠,我隨時都有上房睡覺的需要。

我盡力抑制住自己心急的情緒,因為現在著急沒有用,戰鬥狀態又這麼糟糕,再急著投注會死得更快。所以我決定換一種套路打法,先慢慢來,看能不能跟著其他賭客把運氣帶旺。

我決定採用的是最簡單的直纜倍投法,就是1-2-4-8這樣下注。我的起注籌碼是5000,如果輸了第二注就1萬,再輸就2萬…贏的話就一直下5000。這樣打法要跟著旺家下注,只要不會連續輸五口以上,籌碼就會慢慢增加。

這是每一個初入賭場的人都會採用的投注法,我現在實在是太累了,再動一下腦筋都很困難。我也不想下大注再去打亂自己的方寸-本來就已經夠亂了,80萬檯面有很大翻身機會,只要籌碼能慢慢贏一點回來,我的戰力就會逐漸恢復。

這種打法很慢,連輸三口後,就必須換臺,尋找另外一個旺家,依靠第四口或者第五口贏回來。我一直沒有信心自己開牌,因為思緒亂的時候沒有意念力,每次一看牌就會被荷官秒殺,這已經驗證了很多次。還好這個新場地似乎比較友善,還沒有出現連輸五口的情況。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小時,手上籌碼有90來萬,我終於感到支持不住,需要回房休息。

回到房間,我把雙層窗簾蒙死,關了房間所有的燈,整個房間已完全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睜眼和閉眼沒有任何區別-這樣我不用強迫自己閉眼了。

躺在床上,賭客的吆喝聲還是隱約會在耳中響起,籌碼也時不時在眼前晃動,我的心,只能用憔悴二字來形容。

我也不知躺了有多久,並沒有睡著。從前天到現在,從四季酒店到假日酒店再到金沙酒店,我換了三個房間,只是在三張不同的床上幹躺著,但是從沒有真正睡過一覺!

這個身體已經完全失控了,它不聽我的話,我是想讓它休息,但它偏要折磨自己。我感到體內的肝臟功能正越來越脆弱,兩隻小腿的骨髓正在被消耗並有點隱隱地疼痛,彷彿有根管子在抽我的骨髓。我瘦了,剛才脫褲子時已經發現皮帶鬆了一圈。

我不知時間是幾點,於是打開手機。小小熒光屏的光亮也晃得我眼睛刺痛,上午十點了!我嚇了一跳!糟糕!我誤了今天和谷局的會面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是不是該馬上給谷局去個電話解釋?猶豫了幾分鐘,還是做罷。現在趕回深圳已來不及(何況我也不肯走),雖然可以找個喝醉酒的籍口做臺階,但如果通了電話,他重新約見面時間怎麼辦?難道我能輸160萬回深圳嗎?所以我一狠心,不給他打電話了!明天再找個藉口賠罪吧。

手機來顯示了兩條短信,一條是小萱的:“老公,開機打給我。”一條是我三姐的:“速回電!”

我先打電話給小萱。

“老婆,我剛睡醒。”我說。

“老公,你是不是輸了很多?早上你手機關機,我擔心死了。”我能感覺到小萱懸著的一顆心安定了下來。

“嗯…輸了十萬,肖總(客人)還沒走,我今天不一定能回來。”我說。

“老公,你能不能最近不過澳門了?你知道嗎,我很擔心!你不在晚上我和雨辰都睡不好。”她說。

“嗯,忙完這兩週,我就呆在深圳陪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我說。

和小萱通完話後,我又打電話給廣州的三姐。

“三姐,你找我?”我問。

“海洋,你在哪裡?”三姐的語氣很嚴肅。

“我在澳門。”我說。

“海洋,你是不是又在賭錢?你不能這樣賭!”三姐語氣有點激動。

“不是,我們這裡投資了賭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過來陪客戶的。”我說。近來賭廳總是被我拿來當作幌子。

“昨晚媽媽給我託夢了,說家裡要出事。”三姐說。

提起前年病死的媽媽,我的鼻子有些發酸,但三姐這樣說讓我很吃驚。我想壞了,這幾天賭得痛不欲生,已經驚動我媽了!我問:“媽媽怎麼說的?”

“媽媽在夢裡穿的破破爛爛,她哭著對我說家裡會出事,要我多看著你!我今早一醒來就找你,你不要呆在澳門了,趕緊回來!”三姐語氣又著急又生氣。

“好,我這邊處理好事情,明早就回去。”我說。

“我週六過去你那!”三姐說完這句就蓋了電話。

通完這輪電話,睡意暫時消退了一些,但我的心情十分沉重。現在已經放了谷局的飛機,惹起小萱和姐姐的擔心,還驚動了我死去的媽媽!輸了這麼多錢,連媽媽在地底下都傷心了!我還有沒有能力補救?如果現在停止,我又會退回到上月輸450萬那樣的最糟局面,補天計劃辛苦獲得的成果就全沒了!而且後續的債務怎麼還?

我數了數桌上的籌碼,有91萬。不行,我還是要堅持住,絕不能中途放棄,今天要把錢贏回來!

為了避免干擾,我把手機調整到離線狀態,又下到三樓的賭廳。這次我直接採用5萬起注的套路,要儘快把籌碼打起來!

我拿牌的手在發抖,雖然我想控制住它,但手不聽使喚。每個人都能看出我沒有睡過覺,荷官看我的眼神中帶著鄙夷與可憐;賭客不願意與我同臺,我坐下開兩把牌後,他們就會走開去別的臺。

我的兩個眼皮很累就快睜不開,只能開牌時勉強打開,開完牌再閉上數秒休息。我不停地喝熱咖啡凍果汁凍可樂,但沒有用,它們能刺激我清醒一會,時效卻不超過數秒。

每把牌的結果都如兇猛的惡獸,對家總是7、8、9點,我要不直接被秒殺,要不就得艱難博牌才能抵抗,我始終押不到能開牌即贏的那方。

檯面只剩50萬了,我押了一口7萬下去,又輸了!

我必須停手!身與心都已經到了疲勞極限,再賭下去,還沒等到籌碼輸完,我想我一定會猝死在賭場!我胡亂收起檯面的籌碼,昏昏沉沉地回到了酒店房間。

我走進淋浴室打開頭頂上的大淋浴頭,用燙熱的水洗澡。熱水仍不能令我得到放鬆。越輸越多,極度疲憊卻又失眠!這種痛苦真折磨的一個人想死!

我躺在床上,無氣亦無力。房裡沒有一絲光線,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可黑暗卻並不接納我。我身上已經沒有任何能量了,肌肉在一點點消耗;肝臟胰臟開始排出毒素在全身流動;骨髓也在一點一點流失。

這不是媽媽生前的病狀嗎?我猛然想起了媽媽,想起她做了換腎手術後,又中風感染的最後兩年。整整兩年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總是半夜痛苦地在房間和客廳間踱來踱去。為此我家幾乎換了二十個保姆,有的保姆只幹了兩日就堅決要辭工;甚至有段時期我和姐姐不得已同時聘請了兩個保姆—一個白班一個夜班來照顧她。

如今我終於體驗到母親生前的痛苦,而我昔日總還嫌棄她不肯聽話入睡,嫌棄她總半夜將我吵醒。我這才知道母親兩年睡不著覺是何等滋味!她是如何掙扎著承受煎熬?她是如何絕望地等待死亡?她是怎樣堅強的一個母親!想起這個我的淚水止不住從眼眶奔流。我輕聲喊著媽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媽媽,對不起!我越來越大聲,最後終於忍不住嗷嚎大哭。我為兒子體驗到母親生前承受的痛苦難過,為自己的不孝難過,又為自己輸錢後無能為力難過萬分!

我不知自己哭了有多久,母親過世後我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但哭著哭著我終於睡著了,這一次,我是真正的睡著了。

二十一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醒來後眼角還留有已乾的淚痕。看看手錶,已經是25日凌晨一點,就是說,從22日過來到現在,我已經在澳門呆了三天三夜。

我洗乾淨臉上的淚跡,又搽了些酒店的護膚霜,鏡子裡的我又顯得神采奕奕。這次的睡眠很充分,我感覺體內各個器官已恢復了正常,身體又重新獲得力量了。

是媽媽幫了我。我跪在地上給天上的母親磕了一個頭,十指相握禱告:感激媽媽的幫助!我今晚贏回來,回去一定好好照顧家裡,不能再讓她擔心。

下到三樓賭廳,肚子感到飢餓,我簡單要了一份牛腩湯河粉,一邊吃一邊構思著翻本的策略。

現在籌碼只剩下43萬,但身體就像剛剛充了電一樣,精神飽滿,信心很足。趁現在的狀態,我應當採取積極進攻的策略。

積極進攻,可以選擇兩種方式:一是加大起始注,這樣速度快但風險較高;二是保持原注,但增加投注的頻率,減少飛牌。

因為已經沒有後續的賭本,我決定採用第二套策略:保持使用2萬的起始注,但減少飛牌,一旦看到符合心水的牌路就堅決投注。

只要賭桌上我的押注比別人大,我就會選擇自己看牌。每一把牌我都開得很慢,因為感到自己現在的意念力很強,似乎可以把手中的撲克牌變出來。第一輪戰鬥,用了兩局時間,我順利把籌碼打到80萬。

接著我把起始注調整到4萬,加大進攻力度。又用了兩局時間,籌碼已經打到160萬。

接著把起始注調整到8萬,繼續進攻。但這次沒有成功,中途一度遇到幾次險情,幸好在第二局挽回,檯面籌碼沒有增長多少,只有163萬。

我離開賭桌,退到後面的沙發中場休息。現在要冷靜分析一下自己的處境:這次總成本是250萬,檯面有163萬,洗碼加起來有超過5萬碼糧,大概還輸82萬左右。

時間已經到了是早上八點半,我決定換場,回到金沙城。

這個選擇很明智,是我冷靜考慮過的,必須這麼做。因為阿強從昨天下午開始肯定一直在找我,新的一個工作日就開始了,我的手機要在9點之前開機,而且我要在大鵬光明他們得知以前,把阿強籤給我的100萬還上,避免這次失蹤事件影響擴大。

舊金沙樓下有直接通往金沙城的賭場大巴,因此我沒有乘的士,直接上了即將啟動的大巴。

澳門就是一個慾望之都,這裡沒有道德的約束,也沒有親友在一旁監管。所以無論男男女女,在這裡都不會掩飾自己對錢的貪婪;至於性,在這裡可作為賭的調味品,又可作為謀求賭資的交易手段。

我身邊就坐著這麼一位年輕的女孩。她一上車我就明白了她的意圖,因為車子很空,只有十來個乘客,但她選擇了坐在我的身邊。

我稍微望了望她,二十三四歲左右,胸不大,長得也不漂亮,臉上還有少少的雀斑。但她肯定不是妓女或者桑拿妹,因為她身上沒有嫵媚的風塵氣息,看起來只是很普通的帶點傻氣的工廠打工妹。

我打開手機,首先收到的果然是阿強發來的短信:

“海洋,打了幾次電話給你,你一直關機。我的心裡很難過。我知道你自認為自己很聰明,覺得能戰勝賭場。但是我在澳門這幾年,見過很多比你更聰明的,比你更有魄力的,他們都敗在賭場裡,一個個都輸到傾家蕩產。你做生意的能力大家都很信服,但你從來不聽兄弟們的勸,為什麼有人總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難道又要讓上次的悲劇重演?開機後希望接到你的電話。”

看了這個短信,我顧不得阿強正在睡覺了,立刻撥打他手機。

“海洋,你總算開機了,怎麼樣?”他睡意朦朧地問。

“我在金沙贏回來了,現在去把賬房的100萬還了,你放心吧,中午我就回深圳。”和阿強沒必要解釋關機失蹤的理由,也不用說謊。因為他是行家,賭徒的心態和行為他比我更熟悉,所以我只告訴他結果。

“好,你自己看著點,下午一定要走。”他打了個哈欠,語氣中還是聽得出放鬆的心情。

身邊的打工妹在擺弄著手機裡的照片,但我知道她其實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我的電話。

她穿的是一條連衣的短裙,沒有穿絲襪,坐下來後裙子往上縮,已經露出了半條白白的大腿。這條大腿在車行進搖晃中與我的大腿越貼越近。車子九十度轉彎的時候,我的大腿和她的大腿已經完全貼緊了,隔著休閒牛仔褲我都能感覺到這女孩肉體的冰涼和滑膩。

“贏了很多吧?好厲害哦!”她開始跟我搭腔,聽口音是南方人。

“一般了。”我實在是沒太大興趣,便淡淡地回應。

“我第一次來澳門,拍了好多照片,想傳進空間裡面,不知道選哪張好。”她擺弄手機的照片給我看,表情也做出乖順和無知賣萌的樣子。她的臉已經幾乎貼在我的臉上,不過沒有香水味,青春女孩身上散發出的體香還是讓我很舒服。

或是過來澳門輸完錢,想兼職做一次援交賺個兩三千,拿了錢還是會繼續賭;或是不想在珠海工廠打工,過來澳門找機會下海做小姐;總之不會是衝著帥哥玩一夜情的。我已對她做出了基本的分析判斷。

“大哥你是在貴賓廳玩吧?”她問。

“嗯。”我答。

“我還沒去過貴賓廳哦,不知道里面怎麼樣,大哥一會跟你去看看,好不好?”她又把臉轉過來,也許以前她通過網上做過援〤交,但這次可能真的是她初次嘗試現場,因為她眼睛想放電,但卻不夠風〤騷,還是吸引不了我。

“好,下車再說。”我口裡並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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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賭徒,終生戒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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