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王辉
大同四合院垂花门是纯木结构建筑，是进入大门后的第二道门，也叫二门。往往位于照壁的西侧，而主人或客人要进入院落经过垂花门时，也是面朝西方。这也是进入阳宅（和陵墓相对的阴宅）院子最重要的关口。而古代院落规划，布局和所有的屋子大小、高度、砖瓦尺寸、雕刻装饰图案或多或少和风水有关。它们主要都为造房子的主人祈求平安、幸福、长寿、家业子孙兴旺发达、事业顺利或以宗教信仰、家风等为主要内容。
一，木材来源
建造垂花门的木料都是比较坚固，耐腐蚀性好的松木。这些木头据古城拆迁木料的民工介绍说来自东北。根据资料显示，清代康熙年间，东北大兴安岭地区盛产红松，大量被北方地区用来建造民居，而咸丰年间，木料开采达峰值，晚晴民国年间，沙俄日本掠夺森林资源，无休止开采红松木料，现在红松成为重要的保护植物，禁止大量开采。而作为日占时期重要资源城市，东北的红松民国也作为重要建筑材料来到大同。民国时期大同一些很好的建筑，梁柱等重要构件木料部分来自东北。清代大同民居垂花门大量使用红松木料，而且有的料直径很大，说明当时木料充足。反而印证大同传统中式四合院总体建造年代不晚于咸丰年间，最少有150多年的历史。
二，油彩工艺
对木料进行彩绘油饰的目的无外乎木料本身的丑陋而进行的遮丑，还有对木料使用寿命的延长以防木材糟朽和老化。红松本身质地很好，结实致密而材料沉重，被大同人形象地称为“铅木”，而垂花门的侧面博风板没有刷任何漆或涂料，说明在无水或干的快的部位，红松不需要涂饰而保持其较美观的木色。而垂花门走马板本身是木片拼接而成，既有缝隙，还特别薄而无法接受阳光照射。所以容易霉变损坏，用油彩涂刷，可以防腐，再画上些漆画或写字，显得美观，也展现屋主人的财力，根据画的内容结合清代的绘画装饰风格等，也可以为房屋断代，具体到某个皇帝时期。走马板刷漆的传统工艺，现在很少再见到了，从漆画破损缺口可以看出一些结构：第一种在木胎表面，用石灰或瓦灰调和胶类打一层厚底，干了之后是灰白色。在把这层厚底表面磨粗糙，用黄色的明胶粘上两三层麻纸，使之贴附紧实，最后就使用生漆调桐油逐层刷上，干后表面为黑色。而一些漆画刷漆时专门留出绘画人物，动物的位置，再填色，还有直接把走马板刷黑，再黑底子上描刻纹样上色。在完成画作后，用桐油调清漆再没有图案的黑底子上刷一遍作为底部封护，桐油干的时候，由于空气湿度、温度及灰尘的原因，在其表面形成大大小小的凸起和疙瘩，而这些在木料上的疙瘩漆皮也成为大同民居和其他地区民居建筑的显著区别之一。第二种则不粘纸底子其余程序相同。
三，漆画赏析
现存保存较好的漆画据摄影爱好者统计共九幅，有些是字，有些是画。具体分为：黑底红漆篆书寿字，南北斗对弈，五子夺魁，五福捧寿，海水寿山红日五福。据马丽萍、李立平《图说大同民居》中记录，还有道教三清观八卦及画在墙壁砖上的漆画刘海戏金蟾及麻姑献寿。
这些漆画内容反映了清代大同的地方习俗和儒释道三教融合在民间信仰上的影响，道家的风水学说和堪舆术还影响着民居建设布局，也是当时人们世俗社会的写照；反映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祈求得到神灵保佑、赐福、长寿、求取高位厚禄和为家族增光的想法，随着年代久远，这些漆画有的褪去色彩，有的受潮流水，产生大量流水痕迹，还有的斑驳残缺。但是最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城市改造中被民工和贩子盗走和推土机铲除拆毁，使得珍贵的文化遗产不复存在，十分可惜。
（一）天官赐福漆画：
位于大庙角，现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画面中有三位神仙，最上面是御紫龙的天官，手持条幅，为一品官员形象，戴长翅管帽，衣着红色云纹袍。龙舒展双爪，口吐圆形仙气并有祥瑞霞光和珠宝出现。左侧一红脸蓄胡武士裝仙官手捧一盘红色果品珠宝，头戴尖帽。右面仙官为白面书生相，无胡须，似年龄不大。也是身着武士服，头戴青白色尖帽，手捧一盘寿桃、灵芝、柿子。尖帽本来是外邦胡人的衣物，用在传统神仙故事中，这与乾隆年间外国献宝，国力强盛有关。逐渐形成番人进宝这一吉祥图案并且流传民间。在民间，清代嘉庆至咸丰年间在民间大量使用，大同这个时期也吸纳了这一图案，在民居的装饰使用。
█ 漆画整体照片
█ 天官
农历正月十五日，谓天官下降赐福，是汉族传统节日上元节。这一天人们贴对联，上联“吉庆有余”，下联“天官赐福”或“受天百禄”。《梁元帝旨要》：“上元为天官赐福之辰。”图中天官人物及蝙蝠。天官头戴如意翅丞相帽，五绺长髯，身穿绣龙红袍，扎玉带，怀抱如意。以天古、蝙蝠为主组成，“蝠”与“福”同音，借以表达吉祥、天官降福之意。天官是授福禄的神人，天官大帝手执“天官赐福”四个大字横幅象征着“多福多寿”，天官大帝把美好幸福生活赐予人间。
█ 利市仙官姚少司
在民间所供财神中，不管是赵公元帅，还是赐福天官，身边总要配以利市仙官（五路神之一），因此，利市仙官可说是地地道道的偏财神。有关利市仙官的来历，在《封神演义》中有记载：利市仙官本名姚少司，是大财神赵公明的徒弟，后被姜子牙封为迎祥纳福之神。所谓“利市”包含三重含义：一是指做买卖时得到的利润；二是指吉利和运气；三是指喜庆或节日的喜钱如压岁钱等。人们信奉他，是希望得利市财神保佑生活幸福美满，万事如意。到了近代，一到新年，有的人特别是商人，还把利市仙官图贴到门上，并配以招财童子，对联写道：“招财童子至”与“利市仙官来”，隐喻财源广进、吉祥如意。
█ 西路财神纳珍天尊曹宝
利市仙官是汉族民间流传的一位小财神，是赵公明的徒弟，名姚少司，在《封神演义》中被封为迎祥纳珍的北路利市仙官，是五路财神之一。其它四位为：中路为文财神赵公明、东路财神招宝天尊萧升、西路财神纳珍天尊曹宝、南路财神招财使者陈九公。表达了汉族劳动人民一种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
“利市”，在俗语中是走运、吉利之意，又指买卖所得利润。利市仙官最受商人欢迎，每到新年，必将利市仙官贴在门上，以图吉利、发财。
传说曹宝与萧升是二仙岭的二位散仙，本是与世无争逍遥自在，整日对坐下棋笑谈道法。因为周商交战，周军被赵公明杀得大败，赵公明手持法宝把燃灯道人追得无处投奔，无意中逃到了二仙岭。曹宝、萧升也是管闲事，阻拦赵公明，萧升以落宝金钱收服了赵公明的法宝，却被打将鞭所杀。曹宝因此赌气跟着下山伐商，最终败于“十绝阵”的“红水阵”中。曹宝最后封神榜上封五路财神中的纳珍天尊。
（二）五福临门
五福临门图案主体是五只蝙蝠排开围绕着太阳，而由于颜色，配背景不同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图样。
五福临门中的五福源至《书经•洪范》：“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然而由于避讳，东汉桓谭于《新论•辨惑第十三》中把“考终命”更改，把五福改为：“寿、富、贵、安乐、子孙众多。”五福相对于六极，即“凶短折、疾、忧、贫、恶、弱”。五福，指长寿（命不夭折而且福寿绵长）、富贵（钱财富足而且地位尊贵）、康宁（身体健康而且心灵安宁）、好德（生性仁善而且宽厚宁静）、善终（临命终时，没有遭到横祸，身体没有病痛，心里没有挂碍和烦恼，安详而且自在地离开人间）。至于后来演化为“福禄寿财喜”则更符合世俗的要求，心灵安宁、有美德属于对精神层面的更高要求。《说文解字》中“福，佑也。”只要有神灵保佑，就能逢凶化吉。
第一种，蝙蝠为红色，身体舒展修长。刻画蝙蝠的线条用阴刻线，在刷的红漆未干时用硬物刻画蝙蝠细部，最后在刻槽内涂白色，形成红底白色刻线蝙蝠。中间为红日，寓意旭日东升象征生活蒸蒸日上。属于黑底红漆彩画。在北糁籽巷，保存环境恶劣。
第二种，蝙蝠也是红色，显得矮胖，翅膀很短，整体红色描绘，围绕红色太阳，颜色显得深红。画面占整个走马板的面积很小，显得有点寒酸。但整个垂花门做工复杂，还有斜柱，画面所以简单。这类图案保存很差，颜色很深，几乎看不见。在民居中共有四幅，占主流。在赵宅旁民居中有一幅，还有东羊市角（毁），蔡家巷有分布。
第三种，福山寿海五福临门。这是唯一一幅图案复杂的五福漆画，位于蔡家巷，保存状况极差，随时有被毁风险，无等级。画面中央的蝙蝠翅膀舒展，也是用白色仔细勾画蝙蝠细节；红色的蝙蝠围绕着正在从海中冉冉升起的红日，极富动感。下部是波涛汹涌的海水，用白蓝二色渐变画出海浪质感，浪头还有激起的白水花，中央极高的白浪托举红日上升，象征蒸蒸日上，五福左右各一座寿石，上面长有仙草。画面构图生动，动静结合画工细腻，是清代经典的祝寿图案，属于现存漆画中的大手笔，极富价值。
（三）红色寿字
位于大庙角，为不可移动文物。也是唯一的文字漆画，是描绘在黑底子的红色篆书寿字，文字线条流畅，在乾隆、慈禧做寿时，常常在生活用器上描画寿字。民间也随着风气使用这种寿字表达对长寿和吉祥的表达。
（三）南北斗对弈
共有两幅，虽然为同一内容，但是所表现的故事发展的过程不同。主要是表达向神仙求取长寿的内容，这也是民间道教神仙传说信仰，古人朴素的生死观。这样的垂花门漆画位于西面，按风水学道理和宗教观念，和西方净土类似，主人家的住宅则是上吉之地。画面主要是松树下，两个老者在对弈，有时有个年轻人陪侍。漆画也是黑底描彩，绘画比较精彩，细节处理很好。
东晋干宝撰传的《搜神记》是本神异小说，卷内有一段记载说：管辂到平原算到颜超面相有天折之相，便教他在某日某时带鹿脯和酒去某个地方，服侍2个下围棋的男子。这2个男子沉溺下棋，不知不觉间，把颜超的酒食吃喝完毕，方才发现自己吃了对方一餐。结果两人谈起颜超的问题，坐北边的人说颜超的寿命已定，坐南边的一个却劝说“吃喝了人家的怎可以这样无情”，向北面的人借来记录簿，替颜超的记录中原本记载的“19岁”加一笔.结果，颜超就活到99。
这段古代的“微型小说”结论说：这2个人就是南斗和北斗，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人受胎后，生命是从南斗走到北斗，所以命中“所有祈求，皆向北斗”。
第一种，位于东油店巷。下部水渍、缺损严重，画面有黄面的两位老者坐在松下，
左边北斗星君手捧一长卷匣上书文字目视南斗，旁边放着满满的米饭和咬了的鹿脯。右面的南斗星君手执毛笔，在展开长卷上正要写字目光专注。身旁上部放着酒壶，下面也是饭食。南斗身后，年轻的颜超头戴黑巾身着青衣，躬身执手望向二位仙人，显得小心翼翼，他旁边放有一个黄色篮子。画面生动的表现仙人吃饭后为颜超改寿命的场景，从仙人淡定从容表情到颜超紧张神态，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这也展现清代大同漆画匠人娴熟的画工和表现力，可谓漆画中的精彩之作。
第二种，位于大皮巷，为不可移动文物，保存状况是最差的，画面几乎难以辨认，只有头部和松树可见。垂花门屋顶毁坏，受雨水淋湿严重，漆画掉渣严重。也是黑底彩画，画面中间上方是黄皮松树，枝叶茂密，下面南北斗端坐在一轮红日下，正在下棋，左边南斗眉目舒展，右面年长的北斗眉头凝重。两人下棋焦灼中，南北斗面部肌肉描画写实，构图占满走马板，此走马板画工极好，老者的每个褶子高度写实，这和传统年画表现不同，也很罕见。可惜残损太严重，棋局的胜负和他们的手、身难以看见。再不保护加固，就会完全消失造成不可估计的损失。
（四）五子登科
位于东羊市角巷子深处，今被盗。画面也是黑漆底子，中间大儿头戴黄冠，着明式文人红袍，双目坚定目视前方，左手托举头盔，脚蹬唱戏用的靴子，这也符合清代平时不穿明代服饰的特点，只在戏曲表演中才有着明代汉族服饰的习惯。他的四个弟弟分布左右，抢夺头盔的动作也很生动，除大儿外，四个弟弟都着晚晴特点的衣物，这和当时广州所画的出口国外的油画类似，上衣有红青两色，裤子似丝绸做的为淡黄色，写实的反映出清代儿童的穿着打扮。
盔与冠是两个不同的名词。盔常指头盔，古代打仗用来保护头的金属帽子，现今的军人和消防人员还在使用金属头盔，但样式趋于轻便。古时将军戴的头盔顶部有装饰物，能看出级别。冠，是指把帽子戴在头上。古代汉族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表示已成年。盔与冠虽都与帽子有关，但盔是金属制作，冠之物则是织物。在大同这个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古代有尚武习俗，强健体魄则能够保卫家乡，从清代顺治的姜瓖之变，百姓涂炭，所以拥有一定的打仗权利也很重要。这也是用头盔出现的重要原因，同时也是子孙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双重表达。
在五代晚期，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人窦禹钧很会教育子女，成为当时人们的表率。他要求子女学习刻苦勤奋，并为子女聘请名师，且让子女遍读家中万卷藏书。他的五个儿子整日耳濡目染，后来个个都有成就，曾做过朝廷高官，被人称为“燕山窦氏五龙”。画中表现的是兄弟们嬉戏的情景。
我国古代汉族民间艺人以“五子夺魁”作为年画题材。逢年过节，赠送亲友，表示喜庆，预亲友子弟成材。该风俗一直流传至今。
古代厉行考试制度，凡为父母者咸望子孙能得状元及第。然状元全国仅一名，故望五子各自努力争取。图案常作大儿手中持一盔帽，“盔”、“魁”同音，以示夺盔者即象征高中状元之意。示子孙个个贤能，积极向上，满足旧时代人们渴望子孙争气，个个高升，光宗耀祖的心理。
四，总结
笔者初步梳理现存垂花门九幅漆画的内容及画面内容含义，从工艺制作到保存状况忠实记录。也是希望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得到跟好的保护和整理，传承大同独特的文化和建筑形制，这也有利于发展旅游业和弘扬我们民族的宝贵文化。
閱讀更多 燁然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