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起初更多的是純粹的視覺體驗，
在大自然的龐大山川原野中
畫出一個特別精彩的範圍，
作為帝王的苑囿。
這哪是一個園子，它就是自然。
這讓我們想到了宋朝名畫
《千里江山圖》
宋人山水畫的巨視觀，
視大自然為園林的精神，
這和上林苑的精神是一致的。
畫中我們看到建築在山間水邊
因地制宜的佈置，
完全融入了自然山水中，
或者說周圍的山水佈局
本就是渾然天成的。
《江山樓閣圖》顯示
中國人的自然觀
是凌駕於自然、享受自然的，
對於這一時期的園林
完全不計較成本。
現實中也有例證，
北魏時期的懸空寺
就是懸崖邊的奇景，
人們在登寺，祭拜，遠眺的過程中，
視覺和生理
都會體驗到不同以往的感覺。
奇還體現在秦漢等早期的園林
一個共同的特色“臺”
無論是在文獻中
還是後代的書畫中
都能感受到“臺”的存在。
在很多古籍畫作中
都能找到一個建築前凸出的地方，
這就是“臺”。
這可不是遠眺觀景的地方，
在當時這些臺是迎接祭祀神仙的地方，
也是園林中的中心，
當然也是帝王修仙的地方。
《洛神賦圖》中洛神乘雲車而來的一幕。
說明當時的人希望
和上天溝通和對自然的敬畏。
而神仙降落的地方，
古人認為就是“臺”。
秦漢的宮苑總結起來就是兩點：大、奇。
雖然園子大的要命，
也只是滿足帝王在其中享樂求仙罷了。
東漢末年國家分崩離析，
園林也不在是帝王的專屬。
縱觀中國幾千年，
讀書人的思想
一直受到儒道兩家相互激盪。
道家的思想基本上是出世的，
以無為與自然為主旨，
與園林關係較為直接；
而儒家重入世，
以倫理和為人之道為主旨，
與建築之關係較為直接。
所以在漢朝末期
一直到魏晉南北朝，
這兩種思想使社會
慢慢形成了兩種極端的園林觀：
一派是從上林苑演化而來的宮苑園林，
上到帝王將相，下到芝麻官僚，
但凡有錢有權都要建園，
來顯示自己的實力。
一派則是深受道家出世的影響，
離開人群，在深山做起了隱士，
悠遊與天地之間，不貪圖世間繁華。
這兩種園林一直延續到唐朝，
達到了頂峰，
這時就不能不提到這麼幾個園林：
代表宮苑園林的
大明宮、曲江池、芙蓉園
代表田園園林的
輞川別墅、獨樂園
概括來說就是宮苑園林
越來越人工化，精緻化，
而田園園林越來越自然化，
和自然融為一體。
我們先來說說唐代的宮苑園林，
雖然國力日漸強盛，
照理說，
園林應該是蓬勃發展才對，
但唐宋六百年間，
除了一些語焉不詳的記敘之外，
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系統的記載。
這是因為皇帝的權力
在幾百年的政權更迭中，
已經受到了種種限制。
皇帝在建園這件事上
表現出了左右為難的感覺，
一方面自己特別想建些離宮別館，
另一方面又要顧及大臣的諫諍，
前代隋煬帝亡在奢侈的生活上
也使他不能不有警惕之心。
但該有的還是會有，
唐代大明宮就是輝煌的宮苑園林。
雖然沒有上林苑的面積大，
但這也帶來一個好處，
怎麼充分利用空間，
早期朦朧的規劃思想也已經啟蒙了。
宮苑園林在此時
還是權力和財富的象徵，
跟出世的田園生活理想
是毫不沾邊的。
有了限制和範圍之後，
宮苑園林也有了制式和規範，
細節也可以更加精緻，
可以說，自上古的“靈臺”到唐，
宮苑園林已經成熟了。
我們再來看看
當時另外一種園林觀，田園園林。
在深受出世的道家思想影響下，
嚮往著擺脫世俗生活，嚮往自然，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獨樂園。
先來看看仇英版《獨樂園》
從圖中可以清楚地看出，
獨樂園的環境是自然的原野和山林，
生活也非常的樸素原始，
完全沒有宮苑中的惺惺作態。
文徵明版《獨樂園》
也是一派自然風光，仙氣十足。
另外在趙伯駒的名作
《輞川別墅》中，
也對當時的田園園林
有比較清楚的描述。
籬笆，山林，
茅屋，瀑布。
儼然一派自然風光，
毫無市井氣息。
在唐朝後期，這兩種園林觀並行，
並且相互交融。
宮苑園林中閣樓變成了堂廡，
土山魚池變成了山石水岸，
那些野外大片的松竹，
也變成了園林中富有象徵意義的符號。
在仇英的《明皇幸蜀圖卷》中
山之形皆為尖筍，極為誇張，
說明此時的園林山已經不是真山，
山水畫中之山與園林中之假山
從此不分了。
這樣的狀況
一直髮展到北宋末年，
中國的經濟政治中心轉移到了江南，
中國園林的江南時代開始了。
自南宋以來到明朝末年，
“江南”一詞與風雅的文人生活，
幾乎成為同義詞。
在這裡的中華文化
儒佛道早已融為一體，
理想與現實混為一談，
宗教與迷信不再劃分。
這樣的文明最恰當的象徵就是江南園林。
一面市井、一面山林。
彷彿士大夫們並不在意
是否真的處於山林之間，
園林更多的走進了內心，
稱為了一種內心的表達。
郭熙的名作《早春圖》
巨石的形狀
和遠山的形狀完全合一，
排布方式
和今天江南園林的假山
非常相似。
而南宋這一時期
還有一個園林不得不提，
就是宋徽宗的艮嶽。
艮嶽作為一個宮苑園林，
也受到了江南私家園林的影響，
雖然沒有留下圖面資料，
但從後人想象繪製的平面圖中，
我們依然能夠感覺到
江南園林曲折婉轉的佈局方式。
一是面積小；
二是石頭的地位突出了；
三是水池變成了園林的重心；
四是園林成為文人生活之要件。
今天我們看到了江南園林大多都是清末的，
已經經過了多次改建，
其形貌不是完全反應當時的真相，
但在精神上，大體可以揣摩。
本來到這裡也就大致講完了，
但偏偏中國的封建社會源遠流長，
皇室帝王一直在折騰自己的宮苑園林，
尤其是清朝，
所以我們接著往下看。
可能是由於清王朝來自於關外，
對於北京的炎夏氣候不能適應，
所以清朝一直都有
建設離宮園林的傳統。
而且清朝的帝王大多學養俱佳，
園林建設已經沒有了古代奢華荒淫的模式，
走向修身養性的方向。
所以清朝的皇家園林很有趣，
一方面園林中有一整套完整的辦公場所，
另一方面他們又嚮往山水生活。
如果簡單粗暴理解的話，
清皇家園林就像是
故宮建築和放大版私家園林的混合體。
比如圓明園的《方壺勝境》
一整套完整的宗教建築，
方位形制都有講究，
和周圍環境的關係已經不大。
同樣是圓明園《正大光明》是其正殿，
我們仍然看不出建築和環境的契合。
圓明園《武陵春色》
相比之前的皇家園林，
清朝皇帝在興建園林上雖然興致頗高，
但已經取消了那些
為了迎接神仙眺望遠景而設置的樓閣，
這使得請皇家園林雖然規模大，
但完全沒有帝王的氣魄，
這和上林苑的性格是完全不同的。
在唐代李昭道的《洛陽樓圖》中
我們還能尋找到樓閣雲臺
那種層層疊疊的氣勢。
清焦秉貞的《山水樓閣》
哪裡還像是皇家園林，
雖然建築整齊嚴謹，
合乎公式法度，
但已經極度民俗化了。
清皇家園林對江南園林的借鑑和模仿
也是有證據可考的。
避暑山莊以水貫穿全園，
前屋後院，曲折婉轉的山水佈局
簡直是江南園林的放大版。
以有限格局的江南園林的觀念
來堆積大規模的皇家園林，
就會形成一個個彼此獨立的小園，
所以圓明園稱“萬園之園”
也就不難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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