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那也沒有別的話說,唯有輕輕地問一句:“噢,你也在這裡嗎?”

——張愛玲

第一次知道張愛玲,是在中學的一節語文課上。老師說起他喜歡的作家,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名字。黑的板上白色的“張愛玲”,就這樣定格在我的記憶裡。

後來讀張愛玲,讀到《十八春》,她的文字,鋒利如刀,剖開現實人生的殘忍絕望,還深深記得讀完後,在公交車上,看到的風景都是一片灰暗,如同濛濛天空下,雨也是不清晰的,一切都遙遠而人茫然。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餘華說:

“我曾經用一種醫學的標準來衡量一個作家是否傑出,那就是在閱讀了這個作家的作品之後,是否留下了閱讀後遺症。”

我讀到這句時突然明白,張愛玲給我的閱讀後遺症,的確在神經和情感上留下永久的劃痕。

她寫她的少年時期,讀來心驚。所以她能寫出曼楨被她姐姐囚禁的可怕人生經歷。她一舉成名的作品,都在她的前半生。

《沉香屑·第一爐香》、《傾城之戀》、《心經》、《金鎖記》在1943年和1944年的兩年中發表,就如寫下“出名要趁早呀”,她年少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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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年青的她同樣希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與胡蘭成結婚卻沒得到一世安穩。三年後的1947年,他們分手。

1952年,張愛玲遷居香港。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你如果認識從前的我,也許會原諒現在的我。

——張愛玲

以去美國後的時間線來梳理張愛玲的後半生,或可從她的生活軌跡來更加了解她。

1955年秋,35歲的張愛玲在宋淇與鄺文美的送行下,遠渡美國。1956年3月,她離開紐約,來到麥克道威爾文藝營。3月13日,她遇見六十五歲的賴雅,4月1日,他們開始並肩用餐,5月12日,他們確定關係。

三個月後,張愛玲和大自己近三十歲的賴雅成婚。三十六歲的她打掉孩子。結婚六個月後,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家,租了公寓。後來,他們搬到了黑人區。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而賴雅則身體狀況極差,婚後兩個月再次中風;接著舊病復發;六年後小中風;再過兩年癱瘓在床,一病不起。1967年他去世時張愛玲47歲。

來美國的這最初十多年,張愛玲在美國各個城市輾轉。經濟上的拮据,照顧賴雅的重擔,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她為了生計,寫電影劇本,翻譯英文小說,即使是她不喜歡的作家。

她一直揹負著很大的壓力,但她是堅強的,所有的苦痛全部嚥下,還是撐過了最困難的時光。賴雅去世後,她才開始著手喜歡的題材,將《海上花列傳》翻譯成英文,潛心鑽研《紅樓夢》。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亦舒曾說:

“今夜讀《皇冠》雜誌中的《相見歡》,更覺張愛玲不應復出……我始終不明白張愛玲何以再會動筆,心中極不是滋味,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究竟是為什麼?”

雖然亦舒是我喜歡的作家,但我卻覺得,這才是張愛玲,她已經閱盡人世的浮華與蒼涼,不再需要以前的繁複輔陳,她開始做減法,用至簡的情節。她的《相見歡》在兩個老太太的絮叨裡勾勒出生活,那是一種灰色,張愛玲的灰,平淡蒼涼。

從驚才絕豔到這樣的平靜無波。

張愛玲沒有回應亦舒,她只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上淡然提到這件事,“中國人對老的觀念太落後,尤其是想取而代之的後輩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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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

——張愛玲

“她受傷受得太早,一輩子也不夠痊癒”——她早年的經歷,還是對她的人生起了很大的影響,有些彷彿是必然發生的事,其實都有著原生家庭帶來的陰影。

她嫁了兩次,都是年長的才子,胡蘭成大她十多歲,賴雅年長近三十歲,可惜前者風流浪蕩,後者暮年生活多艱。她或許是想在年長者中得到如父愛一樣的慰籍,但她終是沒能得到如她祖父母般的色彩鮮明的姻緣,最後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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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胡蘭成低到了塵埃裡,忍受他的荒唐風流,因為她那麼期待現世安穩。可寫下歲月靜好的人是個渣男,他給予的不是靜好安穩,而是不盡的現世糾葛和傷心失望。

也就是張愛玲,能夠清醒又幹脆的放手,在絕交信中附上自己掙的三十萬,以示一刀兩段。

她和賴雅或許有過短暫的歡樂時光,但貧病一直是他們生活的主要基調。她承擔著養家的重擔,又要護理癱瘓在床的丈夫,為了賺取生活費,機票費,她寫稿子從早上十點到夜裡一點,眼疾暴發,眼睛出血,雙腿腫脹。可她不離不棄,陪著賴雅到他生命的最後。

縱使命運如此不公,但張愛玲沒有負任何人,她盡了她的責,不虧不欠走完她的一生。

欠她的,她在小說裡無情批判,也有原諒。她說,最可厭的人,如果你細加研究,結果總髮現他不過是可憐人。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很難想象六十四的張愛玲一天搬一次家的情景,甚至在同一家汽車旅館都要不停換房間,這時候的她,其實是很有偏執與強迫症的。

她一發現蟲子就搬家,那幾年,她住遍了洛杉磯的汽車旅館,市區住完了就住郊區,說“整天只夠忙著做無償殺蟲人,只好還是搬家”,她取信時在信箱處發現一隻螞蟻都要立刻更換信箱,蟲子成了她晚年的心頭大患。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但生活無論多忙亂,她依舊講究,不允許自己不堪,她準備做美容手術,她有許多化妝品,她還是那麼愛美,也許,她一樣愛著生活,即使生活中滿是蟲子。

1995年9月8日,張愛玲逝世。

聽到張愛玲死後數天才被發現,我當時心情難受,久久不能釋懷。後來看了相關描述說她死時“面容安祥”,才稍有些慰籍。

有人說她結局悽慘,我並不覺得。八十年代後的高版稅讓她可以安心寫作。她死時家徒四壁,並不是窮,而是她習慣了這樣極簡的生活方式。

我們自己的影子——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的愚蠢——誰都象我們一樣,然而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

——張愛玲

她雖然說自己是一個孤島,但還是有可信賴的好友林式同和宋淇夫婦為她處理身後事。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1994年的《對照記》,張愛玲放了一百多張照片在書裡,也許那時她已經準備好和所有的前塵往事作別。

從此不復有張愛玲。那種譏諷又蒼涼的張氏風格只有她能寫,因為她是那個時代造就的,不可複製。

張愛玲:你只看到我的悲慘,卻不懂我的高級

她永遠是中文世界裡的張愛玲。

《秧歌》英文版成功打入美國出版圈後,她的創作作品在英語世界裡就沒有再被認可過,因為她的根紮在中國文化裡。只有中文才能讓她隨心所欲地處理意象,而這種細密繁複,用英文則顯得瑣碎,沒有中文讀來的畫面感。

她在最後的人生時光裡,還有著對她的家族歷史的喜愛與認同,她不忘身為清末名臣的祖父張佩綸和作為李鴻章長女的祖母李菊耦,所以她說“他們只靜靜地躺在我的血液裡,等我死的時候再死一次”。

而她75歲時安祥離開人世,所有塵世的喧囂和窺探,從此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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