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3日，吳夢在朋友圈裡說，這是值得銘記的一天。
在肺移植的第57天，她雖然骨瘦如柴，但可以獨立行走了。
三週以來，這個未聽從醫生勸告，患有嚴重肺動脈高壓卻執意冒險生子的42歲母親，備受爭議。
為了保住吳夢和她的孩子，肺移植專家陳靜瑜和他所在的無錫市人民醫院，動用大量資源，最終幫助吳夢母子闖過這道鬼門關。
可這場勝利，並沒讓陳靜瑜感到高興。他說，作為吳夢的主刀醫生，我卻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
記者採訪了吳夢的丈夫王柯丁，他坦言這是一次冒險，並不建議別人嘗試。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產科副主任兼產五科主任王正平告訴記者，並不是所有的肺動脈高壓患者都不能懷孕生育，但這確實是在走鋼絲，代價可能無法挽回。
肺動脈高壓，橫亙在母性與理性之間，和吳夢一樣的女性，依然在艱難抉擇。
“世界首例”手術成功，主治醫生無法高興
如今，已經能下床的吳夢，每天會堅持走幾百米，當作恢復訓練。從她朋友圈裡的照片看，目前她精神狀態不錯。她孩子的體重，也已從27周的極早產兒追上了足月兒。
不過，這場冒險，讓吳夢經受了巨大的經濟壓力，如今不得不在朋友圈做生意來籌集之後的治療款項。
但不管如何，吳夢和孩子都活下來了。
對於孩子的渴求，讓吳夢不顧一切去嘗試懷孕，丈夫王柯丁無疑是最支持她的人。醫生告訴他們，患有嚴重肺動脈高壓是禁止妊娠的，更何況，吳夢的心臟也有問題，風險更大。
王柯丁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坦言，這是一場幸運的冒險，並非所有人都可以去嘗試。
吳夢也很清楚，決定冒這個險，就意味著自己和孩子將徘徊在鬼門關外，一切都只能靠醫院，還有運氣。
這次事件中，被稱為“中國肺移植第一人”的著名胸外科專家陳靜瑜，以及無錫市人民醫院，都曾提醒吳夢終止妊娠，但勸阻無果後，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救人。
吳夢和王柯丁為此準備了一份免責聲明，表示無論發生任何意外，都與醫院、醫生無關——就在孩子出生後第三天，吳夢心臟驟停，之後不久，還經歷了心臟修補和肺移植手術。
肺動脈高壓，被醫療界稱為“肺血管疾病中的癌症”，但這例“世界首例肺動脈高壓產婦肺移植”手術的成功，卻無法讓陳靜瑜等醫生高興起來。陳靜瑜更希望，“這類世界第一的手術僅此一例，今後永遠不再有。”
網友幾乎一邊倒地認為，吳夢夫婦，是用愛的名義綁架了醫院。吳夢也承認，這就是一場賭博。王柯丁事後說，患有肺動脈高壓的群體，最好還是不要懷孕，風險太大。
可是，吳夢的經歷，成了一些類似患者的“榜樣”。有人甚至想著和吳夢一樣去拼一把。
母性與理性的掙扎，外人很難體會
在肺動脈高壓的貼吧和微信群中，生育一直是女性患者的熱門話題，她們互相尋找希望與安慰，各自掙扎於母性與理性之間。和吳夢一起經歷了那段艱難抉擇後，丈夫王柯丁對這個群體有了深刻的認知，他告訴記者，這個群體的糾結，超出很多的想象，外人也很難體會。
每每看到那些孕婦們幸福的表情，周琳（化名）都無比羨慕。她也患有肺動脈高壓，也試圖冒險懷孕。丈夫和家人知道危險，一直不同意，但周琳有些等不住了。
她一直關注吳夢的新聞，她雖然覺得有希望，但也清楚地知道，吳夢這個案例，背後是強大的醫療支持，還有無比的幸運。因為從醫療數據來看，妊娠合併肺高壓患者的死亡率高達30%-50%。
“你說我們知不知道其中兇險需要理性面對？知道，出了問題醫生也會擔責。就算寫下免責聲明又怎樣？”但出於母性，周琳覺得如果此生沒有孩子，是一輩子的遺憾。她害怕終有一天，因為沒有孩子，不僅難以享受天倫之樂，還會失去家庭。
每隔一兩年，周琳都會去醫院專門檢查和評估懷孕可能，但一直都被醫生勸告謹慎。
慢慢地，她結識了一些同病相憐的女性。她們一直討論也一直迴避的問題就是：要不要冒這個險？
她丈夫同樣渴望孩子，但更不希望周琳以命相博，他堅決不想冒險，但妻子依然在猶豫。
產科專家說，生命不能拿來賭運氣
這種追求和掙扎，對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婦產科醫院產科副主任王正平而言，很能理解，“從人性層面，我們特別理解這個群體，但生命不能拿來賭運氣。”
在王正平主任看來，無論是懷孕還是短時間的肺源配型成功，吳夢很大程度是運氣好才活下來。
據瞭解，肺動脈高壓和孕婦死亡密切相關，即便是輕度肺動脈高壓，都屬於高危妊娠。重度肺動脈高壓患者，應禁止妊娠。而治療肺動脈高壓的藥物會影響胎兒生長髮育，孕期禁止使用。肺動脈高壓孕婦往往難以耐受妊娠期和分娩期的血液動力學變化，一旦出事，甚至來不及搶救。
王正平主任說:“肺動脈高壓人群，並非完全不能生育，關鍵在於病症的嚴重程度以及密切的醫療配合。經過評估，輕度肺動脈高壓，心功能1-2級，病情控制好，那還是可以在嚴密監護下懷孕的，但一定要清楚，懷孕就是一根很重的稻草，這根稻草常常會壓垮患者。”
不過，說服一名肺動脈高壓女性患者不要生小孩，並非易事。據瞭解，我省有完善的圍產保健網絡系統，但還是有不幸的案例發生，此前，有一名孕婦在妊娠早期被發現有嚴重肺動脈高壓、心功能異常，當地圍產保健醫生和工作人員反覆上門做工作，勸其中止妊娠；但這對夫婦和家人不聽，離家冒險繼續妊娠，最終孕婦不幸去世。如此悲劇，是所有人不願看到的。
“所以建議人們到醫院做詳細的孕前檢查和評估後再考慮懷孕，特別是有肺動脈高壓等會導致嚴重後果的人群。”王正平主任一再表示，他們很擔心，因為吳夢的冒險成功，這個群體出現效仿的情況，“她們懷孕就像走鋼絲，掉下來，就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浙江在線記者 陳偉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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