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114.中國盜宗最後一個傳人(上)

1986年7月上旬的一個晴天,一個身材瘦削、臉色白皙的少年出現在遼寧省大連市勝利橋自然科學博物館。他,就是年方16歲的鄧祥民。

鄧祥民出生於湖北省武漢市的一個工人家庭,查其祖上,門戶裡從來沒有人習練過武功,也沒有任何男丁女士偷盜過哪怕一針一線、一草一木的東西。但是,到鄧祥民這一代,因為他的這次純因心血來潮之間而生成的東北之行,就出現了鄧祥民這樣一個日後震驚整個中國警方的獨行大盜、罪惡殺手。

鄧祥民是一個天生神童,這一點,無論是他自幼相處的鄰居,讀書時的老師、同學,還是傳授他盜竊技藝的師傅,甚至後來承辦案子的警方人員,都一致予以承認。鄧祥民自幼讀書,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他的聰明在於常人遠遠不及的悟性,也就是舉一反三式的理解。任何他所感興趣的知識,只要一接觸,稍稍有些理解了,他就能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悟出那些對於有些人也許一輩子也難以悟得出的那種內在的規律性的東西。不難想象,這種聰明對於他的學業,具有什麼樣的作用。因此,鄧祥民的讀書從來都是輕輕鬆鬆,別人都在捧著課本死記硬背,他卻在閱讀金庸的武俠書和日本的推理小說。

這年初夏,鄧祥民非常省力地參加了中考,考完後,他根本不關心自己的成績,就像一個全國大賽的長跑冠軍有一天站在武漢長江大橋的橋頭,根本不會關心自己是否能夠走完整座橋面一樣。按照他事先跟家長的約定,為了避開武漢那令人心煩意亂的溽熱,決定到北方去走一趟。當時鄧祥民家的經濟條件處於中等偏上,家長拿得出這筆旅費,只是擔心兒子的安全。但鄧祥民說服了家長,最後終於得以成行。

鄧祥民的家長當時絕對沒有想到,就是這次赴北方的旅行,使鄧祥民邁出了走向罪惡的第一步。

在這之前,鄧祥民沒有出過省境,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他懷著興奮的心情,先乘坐京廣線火車去了北京。在首都待了幾天,然後再去了瀋陽,玩過瀋陽後又來到了北方著名的海濱城市大連。

這天,鄧祥民先去了大連自然科學博物館,參觀完博物館後,又去海濱。先坐車,然後再步行,還沒抵達,腹中已經鼓鳴,提醒他該吃午飯了,於是走進了路旁的一家小飯館。這時,已是下午一點多鐘,飯館的午市將過,店堂裡只有4位顧客。迎門那副座頭上,佔著三個操遼西口音的大漢,一桌菜餚已經吃殘了,一片杯盤狼藉,但三人酒興不減,還在吆五喝六地划拳賭酒。店堂裡側的一張桌旁,坐著一個老頭。這個老頭的年齡一眼看去很難確定,從他那張皺紋斑駁的臉面和頦下垂著的尺來長的飄飄銀髯判斷,說他八十歲只怕還嫌打了埋伏;可是,從他那雙看起人來神光四射的眼睛和舉足抬手來看,又像是不過六七十歲的樣子。

鄧祥民走進店堂,看了看,在那三個划拳大漢旁邊一張桌子旁坐下,對走上前來的老闆娘說:“我要一碗麵條,別擱蒜。”

那老頭本來一邊喝著酒,一邊饒有興趣地看大漢划拳,鄧祥民那還沒有完全變過聲來的嗓音轉移了他的注意力,眼球一動,朝鄧祥民掃了一眼,沒有什麼反應。

鄧祥民要的麵條很快就上來了,他剛開始吃的時候,划拳的大漢突然吵了起來,先是互相惡罵,然後就拍桌子,繼而站起來推推搡搡。不經意間,把一個還有一半酒的酒瓶和一個空盤子從桌上弄得掉落下來,一旁站著的老闆娘見狀尖聲叫嚷起來。就在這時,正在吃麵條的鄧祥民放下手裡的筷子,彎下身子雙手往前一抄,竟把距離地面不到一尺的酒瓶和盤子全都接住了!

鄧祥民的這一手,使那老頭的眼睛在一瞬間睜得滾圓,隨後目光炯炯地掃視著這個看上去一身斯文相、瘦瘦的少年。

鄧祥民沒有注意有人注視他,吃完麵條,付了錢,就背上他那個大書包走了出去,朝海濱方向而去。長髯老頭稍一沉思,也結了賬,尾隨鄧祥民而去。

鄧祥民到了海濱,他還是第一次面對大海,一時興奮得難以自制,迫不及待地衝向沙灘,連鞋帶褲闖入了海水。這時,他看見另一側的泳場有大批的遊客在游泳,於是便向人打聽更衣室在哪裡,想也去跟海水親密接觸。鄧祥民打聽清楚後,向更衣室方向走去的時候,碰到了先前那個長髯老頭。

長髯老頭其時倚在一堆海濱浴場損壞了的小船旁邊,一條腿彎曲著,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看到鄧祥民走過去,便朝他招手。鄧祥民駐步,看了看老頭,他先前在飯館吃麵條時根本沒有發現有過這樣一個老頭,因此說不上認出認不出,但他見狀馬上上前去,關切地詢問:“老爺爺,您怎麼啦?”

“我的腳扭了一下,痛得難以著地!”

鄧祥民想了一想:“您跟誰一起過來的?他們人在哪裡?我給您去找來好不好?”

“孩子,我就是這裡的市民,不是外地遊客,我是一個人過來的。”

鄧祥民毫不猶豫地說:“那我送您回去!或者,去醫院看一看?”

老頭點頭:“去醫院就不必了,還是回家吧。孩子,那就麻煩你了。”

鄧祥民打消了下海游泳的主意,扶著老頭離開了沙灘。剛剛走得沒多久,他就發現這件事做起來非常吃力,因為老頭的一隻腳只能稍稍沾地,得靠臂膊撐在他的肩膀上行走,這樣,他整個人就等於成了一根柺杖。鄧祥民是一個非常善於動腦筋的人,他眼珠子一轉,馬上有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路邊,不時有民工模樣的人推著剛卸了貨的架子車經過,何不出錢租一輛,請他們把老頭推著送回家去?

但是,老頭聽了鄧祥民的這個主意,卻只是搖頭。

鄧祥民以為老頭心疼錢鈔,便說明到“老爺爺,不管他們要多少錢,都由我來支付好了,我先付錢,您再上車。”

老頭沒有吭聲,還是搖頭。

鄧祥民又說:“我陪著您老一起走,路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老頭還是搖頭,但總算開口了:“不行!我這把老骨頭經不住顛呢。”

鄧祥民只得放棄這個主意,繼續扶著老頭往前走。一路走去,汗水也一路流著。沒多時,鄧祥民已經渾身溼透,但他還是像剛開始那樣,嘴裡不時說著話,招呼老頭腳下當心,還停下在路邊的小販那裡買了一把陽傘讓老頭打著遮陽光。

又走了一段路,鄧祥民突然發現路邊有出租自行車的攤頭,於是徵求老頭的意見:“老爺爺,咱租輛自行車,您老坐在上面,我推著您老慢慢地走行不?”

長髯老頭點頭:“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不過……”他側著臉打量著鄧祥民,“你這樣一個瘦瘦的孩子,能推得動我這百十斤?”

“沒問題的!我參加過中學生自行車賽,自行車技術好著呢!”

“那就試試吧。”

鄧祥民於是支付了押金,租了一輛自行車,把老頭載上了,慢慢地往前推。行了一程,到了一個岔道口,鄧祥民問:“老爺爺,咱應該往哪邊走?”

老頭說:“這兩條道都能到我家,走這條,路近些,不過有一段很顛的;走那條,路平得很,就是要多走大約兩裡地呢!孩子,你推得這樣累,咱就走這條近道吧。”

鄧祥民搖頭:“不,老爺爺,您受不了顛的,還是走遠的這條道吧。”

就這樣,鄧祥民經過一個半小時的辛勞,終於把長髯老頭送到了家門口。這老頭住在一個僻靜角落,那是一條小巷的盡頭的一個小小的院落。自行車推到門口,鄧祥民停下後,把老頭從車上扶了下來。老頭待鄧祥民停好自行車後,抓住鄧祥民的手,連聲道謝,說話的時候,他的一雙眼睛卻注意著鄧祥民的雙手。

鄧祥民把老頭攙扶進小院後,正要告辭離去就被老頭喚住了:“喂!孩子,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坐一會吧,我們聊聊。”說著,指了指小院一角的葡萄架下,扯著鄧祥民的手過去,讓鄧祥民坐在一張凳子上。

鄧祥民驚奇地注意到,剛才走路還一拐一拐的老頭此刻已經全然沒有一點疼痛的樣子了。但他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默默地看著老頭從葡萄架上摘下葡萄,又從屋裡捧出一個大西瓜,切開了放在他的面前:“孩子,累了你一路,又流了那麼多汗,痛痛快快吃吧!”

鄧祥民吃西瓜、葡萄的時候,老頭在一旁不時發話,問的都是關於鄧祥民的家庭和他個人的情況:什麼地方人?家裡幾口人?家長是幹什麼工作的?在什麼學校讀書?成績怎樣?

鄧祥民一一回答,當他感到對方問得差不多而他也吃飽了水果正要開口告辭時,老頭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學過武術嗎?”

“沒有。”

“從來沒有?”

“是的,從來沒有。”

“把你的手給我看!”

老頭把鄧祥民的手抓在自己手裡,左手右手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最後望著鄧祥民的臉,喃喃而語:“難得!難得!”

鄧祥民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聽得老頭又問了:“孩子,你想過要學些什麼功夫嗎?”

鄧祥民回答:“想過,我看了《少林寺》後,一直想去少林寺學習武功,可是沒有條件啊!武漢我也打聽過,沒有這樣的武師。”

老頭臉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鄧祥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只見他已經伸手抓起面前盤子裡的一串吃剩的葡萄,朝空中一抖,那十幾顆葡萄就像流星似地從上而下掉落下來。令人驚奇的一幕出現了:老頭坐在原地不動,雙手朝空中一陣亂抓,竟然把一顆顆葡萄全都用手指夾住後放在盤子裡,最後一顆也沒有掉落在石桌上!

鄧祥民觸點似地一蹦而起:“老爺爺,您……您是武林高手啊!”他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一下一下地撞擊著喉嚨口,就像要從裡面蹦出來一樣。對於鄧祥民來說,他自記事以來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等使他激動萬分的事情

老頭微笑著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我不是武林高手,我是扒竊高手!”

“啊?”鄧祥民目瞪口呆,“扒竊高手?扒手?”

“對!扒手。不過,孩子啊,像我這樣的扒手,你別說看了,連聽都也沒聽說過的。不要說你了,只怕你的家長也都沒有聽說過。你要聽一聽我是什麼樣的扒手嗎?”

鄧祥民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夢中,他迷惘地眨著眼睛,又盯著老頭看了又看,最後遲遲疑疑地緩緩點頭。於是,老頭就講起了他的情況——

老頭姓彭,名天辰,祖籍山東煙臺,七八歲時隨其父母闖關東來到奉天,也就是現在的瀋陽,過了幾年,其父母相繼病亡,他就成了流浪兒。13歲那年,彭天辰在流浪途中意外遇到當時被黑道上稱為“盜宗”的著名扒手“聖手章”。這“聖手章”的真實姓名彭天辰至今不知,因為“聖手章”雖然收其為徒,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的姓名和其他情況。江湖上也只稱其為“聖手章”。後來,“聖手章”失蹤後,已經出道的彭天辰從其他人那裡陸續知曉了一些“聖手章”的情況。

據傳,“聖手章”是東北錦州人,幼年拜得名師習練扒竊技藝,同時又是一名精通輕功的武林高手。“聖手章”的扒竊本領堪稱奇絕,他可以掏人內衣口袋中的物品,也能雙手同時分掏兩個人的口袋,同時又把另一樣東西放進原口袋。“聖手章”成名三十多年以來,從未有過失風落網的紀錄。民國前期,“聖手章”為了替人出氣,在北京戲園子偷了當時任“大總統”的袁世凱的一個姨太太的首飾,又把一張自畫的狗頭人身圖像粘貼於其背後的衣服上。惹得那個深受“大總統”寵愛的姨太太對著袁世凱大發雷霆,又鬧著要自殺,袁世凱盛怒之下嚴令緝拿“聖手章”。當時,光北京、天津兩地就出動軍警密探3400人,整整偵查了半年,連“聖手章”的確鑿消息也沒有得到。

後來,奉軍大帥張作霖執政時,“聖手章”又一次在黑白兩道大出風頭:當時,張作霖給一位住在天津的奉軍將領寫了一封絕密信札,專門指派副官顧銘鍔赴津遞送。顧銘鍔一路小心,但抵達目的地後發現那封信已經變成了一張報紙!

張作霖盛怒之下,指令時任京師警察廳偵緝處長的雷恆成專案偵查。京師警察廳為此在內部制定賞格:誰逮住“聖手章”誰就能拿到賞金800元,同時提升兩級。當時的800元是什麼概念呢?這裡可以舉兩個例子:北京大學的學生包飯費用每月僅6元錢,8人一桌,6菜一湯,饅頭米飯盡吃;當時的大米每斤6.2分,豬肉每斤2角錢,白糖每斤1角錢。

雷恆成主持的偵查專案班子折騰多時,只查到了一張“聖手章”跟人的合影。面對著張作霖的一次次的催逼,雷恆成已經感到脖頸上涼嗖嗖的像是已經架上了刀子。就在這時,雷恆成在去離偵緝處不遠的一家小飯館吃過午飯後,突然覺得口袋裡似有異樣,伸手進去一摸,觸到一個信封,下意識地掏出來一看,目瞪口呆──竟是那封還未曾開拆的密札!

“聖手章”嚴格奉行著據說是師訓,也是符合“盜亦有道”精神的原則:一不貪錢財,作案必須恰到好處,不能窮兇極惡;二不近女色,入其師門,便像遁身空門一樣終生不能結婚。據說只要遵循這兩條做,就可保得一生平安。彭天辰跟著“聖手章”學了數年,於“聖手章”六十歲時滿師。次日,“聖手章”就失蹤了,至今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

彭天辰學得一手扒竊絕技之後,只稍稍露了兩手,便贏得了眾多江湖同道的敬畏。抗戰勝利前後,不知是誰,給他起了個綽名叫做“民國盜宗”。不過,彭天辰雖然有著扒竊絕技,但他為保太平,始終有著一份固定職業,開了家雜貨店。一直到解放後,彭天辰才放棄店鋪,以一個乾女兒的資助和替人治療跌打損傷為生。當然,由於其名聲在外,前來送錢送物的扒手始終不斷,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也每年有扒手悄悄摸上門來向他進貢錢物、票證。當然,其中肯定有人向其“請教”扒竊技藝的。

彭天辰這時已經年過八旬,他想到了這門技藝“後繼有人”的問題。這幾年一直在留心著想物色一個“資質優良”的徒弟,以把自己從“聖手章”那裡學得的盜竊技藝傳下去。但是,他接觸過數以千計的少年,竟然沒有找到一個符合資質要求的,今天,他在無意間遇到了鄧祥民,考較之下認為其符合資質要求,所以正式跟鄧祥民談起了這一問題。

鄧祥民不愧為神童,其當時的思路就已經十分清晰,他聽了彭天辰的一番話語後沒有立刻表態,想了一想,問道:“老爺爺,您為什麼看中我要作為您的傳人呢?”

彭天辰一愣之後,臉上露出讚賞的神情,緩緩開口道:“是這樣的,我根據我的師傅‘聖手章’的收徒規矩,所收的徒弟必須具備以下幾個條件:第一,必須是從來沒有涉及過偷盜之事的,而且頭腦中也必須沒有偷盜的概念,這一點我剛才已經在跟你談的時候已經瞭解過了;第二,必須具有與生俱來的靈敏,也就是說,得有一種天生的靈敏和敏捷,你先前在飯館裡出其不意撈接住那兩件東西,就反映了這一點;第三,得吃得起虧,剛才我在給你說我的師傅‘聖手章’的事情時已經說過,傳下來的師訓是‘不貪’,吃得起虧,不算計他人就是‘不貪’的基礎,你剛才一路上對我的幫助已經說明這一點——其實,我的腳扭傷一說是假的;第四,必須吃得起苦,我看你剛才一路上出力流汗,毫無怨言,這說明你是吃得起這份苦的;第五,必須具備先天的生理條件,你不知聽說過沒有,你們湖北的武當山的武當派道士收徒弟時,得看手指,手指根部逆序粗,而指尖又得平的少年,才能成為武當派的傳人。我這裡也是這樣,得看身材,看手指,看相貌,看眼睛。因為有這五點,所以我決定收你為徒弟。孩子啊,你可以想一想,中國儘管人那麼多,但是要尋找一個具備這五點條件的男性少年是何等不易啊!所以,你我今日一遇也是天意。你還是順天意而行之吧!”

鄧祥民聽到這裡,禁不住熱血沸騰,尋思這種機會真是千載難逢,我如果不抓住,以後會後悔一輩子的。於是,他點頭道:“我願意拜老爺爺為師!”

彭天辰正色道:“不過,你得考慮仔細了,跟我學藝,是不能結婚的!這一點,你做得到嗎?”

對於一個16歲的少年來說,結婚這個概念基本上還是沒有的,所以根本不會去考慮承諾的後果,鄧祥民毫不猶豫地說:“我做得到!”

彭天辰又說:“還有一點,你千萬不要認為你學會了這門絕技,世界上的錢財就全是你的了,如果你這樣想了,就會這樣做,這樣做了,就會自取滅亡!我可以告訴你,我在解放後沒有作過一次案。因此,你學會了這手技藝,最好是當它沒有一樣,只不過是有備無患,臨時急用而已。你還是要勤奮讀書,將來要有一份工作,靠自己的合法收入吃飯。這一點你做得到嗎?”

前面說過,鄧祥民當時還是一個沒有失足過的少年,他的頭腦中還沒有作案的概念,他之所以對學盜竊技藝感興趣,主要是因為好奇,其次是平時武俠小說看得多了,非常相信這種所謂的“緣份”,因此,他又是毫不猶豫道:“我做得到!”

彭天辰又說:“還有,此事你必須絕對保密對任何人都保密,包括父母!這一點,你做得到嗎?”

“我做得到!”

“好吧,現在,你行拜師禮吧。”

鄧祥民一聽大喜,他不知應該如何行拜師禮,便按照武俠小說裡所寫的跪下磕頭;又不知究竟應該磕幾個頭,尋思禮多人不怪,總是磕得越多越好,就跪在地下一連磕了十幾個頭,直到彭天辰笑著說“好了好了”,這才站起來。

從這天起,鄧祥民就算進了師門,由彭天辰開始正式傳授盜竊絕技。由於鄧祥民這次最多隻能在彭天辰身邊待50天,所以彭天辰特地制訂了一套適合其長期自我練習的訓練計劃。彭天辰之所以稱為“民國盜宗”,其盜竊絕技確實是罕聞罕見的,鄧祥民其實只學到了彭天辰的一部分技藝,就已經橫行大半個中國,由此可見彭天辰這一套技藝的厲害。彭天辰讓鄧祥民先從氣功的吐納練起,每天早中晚各練一個時辰。與此同時,也練手指功力,那就純粹是大吃苦頭了:一種是把雙手一個個手指輪流對準一張懸掛著的生牛皮上捅,每天規定得捅兩次,每次一小時;一種也是每天兩次一次一小時,是把雙手的每兩個並列的手指輪流組合著夾提懸吊著磚頭的細繩。另外,作為休息,彭天辰還教鄧祥民開各種鎖具的技藝。

鄧祥民每天練習時間不少於14小時,練了三天,兩隻手的手指頭已經紅腫流血,有幾個指甲也鬆動欲落,十指連心,痛得他冷汗、眼淚齊淌。彭天辰問他是否挺得住,如果挺不住的,可以反悔,離開這裡。鄧祥民咬緊牙關不搖頭,彭天辰於是用中藥熬汁後讓他浸泡和服用,雖然仍舊疼痛,但是始終沒有化膿,而且幾天後紅腫就開始消退。這個藥方也是師門中的不傳之秘,後來據說也傳給了鄧祥民。鄧祥民最後在南京被捕後,有關部門聞知該藥方後甚感興趣,讓鄧祥民交出藥方,遭到鄧祥民的拒絕。

就這樣,鄧祥民在大連一直待到當年8月下旬。其間,他只給同學打過一次電話,獲悉他已被武漢一所不錯的高中所錄取;給家裡寫過一封信,說在大連打工,要到開學前才回來。

1986年8月27日,鄧祥民告別彭天辰,離開大連返回武漢。臨走時,彭天辰給了鄧祥民1000元錢,反覆叮囑一是必須保密,二是不得嘗試作案。其實,鄧祥民此時還沒有正式學習扒竊技藝,讓他掏人錢包手指頭雖然已有把握,但是行竊經驗全無,要偷也是勉為其難。不過,他的開鎖本領已經超過社會上一般的修鎖攤頭上的師傅,尋常的防盜鎖根本難不倒他,只消用一根細鋼絲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打開了。

鄧祥民回到武漢後,上了高中,一邊讀書一邊自己練習彭天辰傳授的技藝。到放寒假時,鄧祥民再次去大連見師傅。彭天辰一考較,發現鄧祥民練功進展甚快,而且非常難得的是他的悟性極好,所有傳授的內容竟然練得沒有一點走樣。於是,開始傳授新的內容。

1989年仲秋,中國北方已是秋風習習,涼意透人。8月下旬的一個下午,一輛黑色出租汽車載著一老一少兩個乘客來到大連火車站。

這兩個乘客,就是前面介紹過的“民國盜宗”彭天辰和他的得意弟子鄧祥民,今天,彭天辰是給鄧祥民來送行的。這是他們相識至今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三年前的那個夏天,武漢少年鄧祥民在偶然來到大連旅遊時,無意間被彭天辰所看中,收為弟子。此後,鄧祥民的每個寒暑假都是來大連度過的。他來大連,不是度假,而是向彭天辰當面求教盜竊技藝。如今,整整三個寒暑假過去了,鄧祥民已經完成了他那特殊的學業。

從外形看去,鄧祥民還是三年前的那副模樣,白白淨淨,文文弱弱,只是個頭長高了些,已經到了1.70米,外出時有時戴一副平光眼鏡。即使是最高明的反扒專家,也不可能看出這是一個身懷絕技的超一流的頂級扒手。三年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苦練,使鄧祥民掌握了以下可以稱得上聳人聽聞的本領——

一把由紅、黃、藍、綠、白五種顏色的彩色紙條,每個紙條寬不到1釐米,長不過3釐米,拋向空中,亂紛紛地飄落下來,鄧祥民可以按照彭天辰在一旁即時發出的連珠般的口令,就在那飄落下來的瞬間,用雙手的任何一對相連的手指,說紅叼紅,要綠鉗綠,一口氣扒住10個以上!

一把也是數種顏色組成的小如彈丸的“彈子糖”,從橫向拋灑而出,鄧祥民能夠在那眼不錯珠的瞬間,左右開弓準確地叼鉗住預先說定需要的顏色!

一塊置於包袋中的重達3斤的磚瓦,可在1秒之內被鄧祥民輕鬆自如地以雙手的任何兩個相連的手指叼鉗出來;同樣,也可以在這點時間裡把相同重量的磚瓦放進某個包袋。

一疊剛從銀行中取出的嶄新連號鈔票,放在口袋裡,鄧祥民可以在一瞬間竊取到其中的一張。

兩人迎面相遇,不必駐步,鄧祥民就可以在交會的一瞬間以刀片割開對方的上下4個口袋,另一手竊取袋中之物。

鄧祥民可以在瞬間以兩個手指夾著刀片神不知鬼不覺地割開由12層帆布和1層牛皮縫製的口袋,竊取袋中之物。

兩人同行,鄧祥民可以在從背後超越對方的瞬間,輕而易舉地憑手指接連扯開兩層拉鍊,竊取袋中之物。

鄧祥民能夠憑著一串特製的鋼絲勾子,用常人以原配鑰匙打開各種防盜門的速度打開市場上出售的任何一種品牌的防盜鋼門和各種辦公用具、傢俱上的全部鎖具,然後用同樣的速度完好無損地恢復原樣。

風靡一時的電視連續劇《加里森敢死隊》中的主兒開保險箱還得用聽診器,鄧祥民就不必如此麻煩了,他還是憑那串鋼絲勾子和對於各類密碼鎖已經爛熟於心的密碼組合規律,在幾分鐘內打開任何一個市場上有得出售的保險箱。

此外,鄧祥民還學會了利用輕功攀登建築物,以極快的速度像泥鰍似地在人群中奔跑,不必擔心會被人絆倒或者將別人撞倒,以及徒手同時格擊三五條大漢的格鬥本領。

最難得的是,鄧祥民還以他那種獨特的悟性,學會了彭天辰作為“民國盜宗”絕技精髓的“準確運用目光”。尋常扒手,正如反扒高手李小咪所說的:“鞋匠看腳,剃頭匠看頭,扒手看口袋。”全世界的反扒警察都是憑此來判斷扒手而對此進行防範和捕捉的。但是,“民國盜宗”彭天辰的一套卻不同,他教給鄧祥民的是不看目標的口袋,而是看目標的眼睛,因為一般說來,凡有鉅款或者貴重珍寶在身的人,往往總是神色凝重,戒備十足,一瞥之下就可察覺;一瞥之後就必須眼不斜視,也不要故意東張西望企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要使對方在失竊前沒有感覺,在失竊後也沒有留下任何記憶,就像其錢物是在空氣中突然溶化的一樣,這是其一。其二,在面對面地碰到目標準備下手時,必須把目光對準目標,但是——請注意之所以稱為“絕技”,難就難在這裡——目光必須非常親切,非常柔和,親切柔和得使對方感到你是一個沒有任何邪惡念頭的、值得信賴的人。這樣,既可以減少對方的防範意識,也起到了吸引對方注意力的作用,上面目光瞅定了,下面就可以下手了。

彭天辰強調,要學會這項絕技,必須具備三種基本素質:一是定力,即使被瞅定的目標身上帶著百萬價值的財物,眨眼間就要轉移到自己的口袋裡了,在瞅對方的時候,頭腦裡也必須忘記這一點,而只是親切柔和地望著對方;二是知識和閱歷,只有準確無誤地判斷出對方的身份、氣質、素質和所從事的職業甚至以往的經歷,才能準確地調動相應的精神、氣質而凝聚成的目光,以目光去和對方對話、交流;三是隨機應變能力,有時判斷失誤,跟對方的目光交流失利,那就得迅速轉換自己的目光,這就需要非同一般的判斷能力和應變功能。

不難想象,這種絕技並不是每個人都學得會,因為這似乎比演員的演技難度還要高出一大截。這也是“民國盜宗”彭天辰一輩子也只找到了鄧祥民這樣一個傳人的原因之一。

鄧祥民是智力天才,他不僅在短短的三年時間裡學會了“民國盜宗”的盜竊絕技,還沒有因此而耽擱他的高中學業。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從來沒有見他在課外的任何時間跟課本打過交道,但是,他的各門功課成績都一向保持在中上水平。這年正值鄧祥民這一屆高中畢業生高考,班主任根據鄧祥民的成績,建議他報考名牌大學,鼓勵他說應該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鄧祥民經過一番考慮,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沒有聽從班主任的建議,而自己挑選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作為第一志願填報了。後來,別人究其這種選擇的原因,認為可能是鄧祥民由於這三年的每個假期都去大連,都是乘坐火車的,由於而對鐵路和火車產生了興趣、感情,所以才報考了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

鄧祥民輕鬆地參加了高考,輕而易舉地考取了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他在拿到錄取通知書後,先給彭天辰發了電報,然後立刻動身前往大連。這次,鄧祥民在大連待了大約一個月時間,還是跟著彭天辰苦學苦練盜竊技藝。

轉眼到了8月下旬,鄧祥民要去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報到了,在報到之前,他還要回一次武漢家裡。以往鄧祥民離開大連時,彭天辰從來不送行的,連門口也不站一站。但是,這次,也許彭天辰已經預感到這是生死訣別了,竟然破例把鄧祥民送到火車站。臨行前夕,彭天辰備酒為鄧祥民餞行,給了鄧祥民10000元錢,說了一句話:

“你記著,最好是你所學到的技藝永遠不使用——尤其是永遠不為自己獲取錢財而使用!”

當彭天辰把鄧祥民送上火車時,又把昨晚的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鄧祥民聽了連連點頭,淚如泉湧,當場跪下向彭天辰磕頭。等他直起身子時,彭天辰已經不見影蹤了!

如果鄧祥民謹遵師命,真的永遠不使用他所學得的盜竊技藝的話,其他不說,鄧祥民那年輕的生命就不會提前結束,他就不會提早離開這個世界了。可惜,鄧祥民只把彭天辰的話記住了短短8個月,他從1990年4月開始就手癢難熬,忍不住開始作案了!

鄧祥民去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報到時,由於家境一般,所攜帶的生活用品甚為簡單,家裡也沒有人送,就他一個人獨自去了西安,向學校報到了。有趣的是,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所接到的學生檔案中,鄧祥民的母校對於鄧祥民的綜合評價還是不錯的,學校老師見他又是一副斯文相,而他報到得又比較早,就指定他擔任新生接待組的組長,讓他帶著幾個學生去校門口設攤,接待後來的新生。

鄧祥民這三年中一直埋頭於苦練盜竊技藝,對於外界的事物沒有留心過,這回一設攤搞接待,真是眼界大開。他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是不平等的:同樣考取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的新生,像他這樣的學生是在沒有家長陪同的情況下買了硬席坐票,一路辛苦熬到西安的。而有的學生,卻是由幾名家長陪著,乘坐飛機過來報到的。還有的新生,則是由當官的家長派了公車直接送過來的。有一個女生,竟然由其父指派單位的三輛轎車、4名保鏢護送著,提前10天就離開廣東家鄉,一路遊玩過來的。也有貧困山區的新生,因為沒有錢買票,是帶著乾糧、揹著行李自己步行數日來報到的。

這給鄧祥民提供了一個思考的內容:我以後過什麼樣的日子?對此,鄧祥民當時沒有找出一個合適的答案,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樣到了1990年3月,發生了一樁事情:鄧祥民所在班級有一個同學,個子長得又瘦又小,人稱“瘦猴”,來自河南,據說練過武術,平時為人很講義氣。“瘦猴”的家境屬於一般,家裡每月寄來的錢夠他生活開銷,但若想大吃大喝揮霍就不成了。偏偏這時來了幾個中學同學,“瘦猴”講義氣,自是殷勤接待。但“殷勤”二字是要憑錢鈔來體現的,“瘦猴”用光了自己的生活費,又向幾位同學借了一些錢鈔,其中也有鄧祥民的80元。

同學吃過玩過又拿了當地土特產告辭而去後,“瘦猴”就面臨著窘境了,不單是還不出債務的事,連自己的吃飯也成了問題。這主兒也不吭聲,偷偷跑到校外一家工廠去偷竊。深更半夜爬牆而入,撬開財務室的門,砸開保險箱,偷到了1千多元錢鈔。

“瘦猴”前腳剛把債務還掉,後腳警察就來學校把他逮走了。這個消息一傢伙驚動了全校,那些認識“瘦猴”的同學因為知道他平時義氣重,這次又是為了接待老同學而用空了錢鈔的,加上他所盜竊的那家工廠曾因環衛問題跟部分學生髮生過沖突,一班人就稀裡糊塗地為“瘦猴”說起了好話。又有人提出湊錢為“瘦猴”還贓款,居然一呼百應,比捐款給人治白血病還踴躍。這樣,“瘦猴”在拘留幾天後,被公安局從寬放了出來。

大學生年輕熱情,精力過剩,惟恐天下不亂,對於這件事還沒有個完。“瘦猴”獲釋那天,竟然有人自發前往歡迎,把他當成英雄一般接回學校。接著,全校就出現了關於“瘦猴”“飛簷走壁”作案的傳說,一時間說得天花亂墜,把那主兒吹成了金庸、梁羽生、溫瑞安筆下的俠客式的人物。

鄧祥民站在一個當代大學生的位置上,對“瘦猴”的這件事情也抱著同情態度,同學發起“捐款”為“瘦猴退贓時,他不但把“瘦猴”還給他的80元錢重新拿了出來,另外還添上了50元。但是,後來校園裡的“天花亂墜”使鄧祥民感到好笑:這也叫“大盜”、“俠客”?那如果我來一個小施牛刀那又叫做什麼?

沒有想到,這個念頭就像《天方夜譚》中的那個魔瓶中的妖魔,一旦出現就收不回去了,不斷地刺激著鄧祥民的思維。鄧祥民其時還記著師傅的叮囑,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作案,可是最後終於抵制不住那份強烈的躍躍欲試,抱著遊戲心情,決定試著作一次案。

1989年4月中旬的一個星期日上午,鄧祥民離開學校,前往西安鐵路醫院,他陪同學到這家醫院看過病,有點熟悉。鄧祥民憑著他那手開鎖絕技,輕而易舉地從一間辦公室裡竊取了800元錢鈔。

離開現場後,鄧祥民在醫院的林蔭道上轉悠了一會,尋思沒有人發現,這就沒有刺激,於是就去了醫院門口的公用電話間,當時還沒有設置“110”報警電話,他就打了一個電話給公安局,說鐵路醫院被盜竊了。鄧祥民打完電話,就在醫院門口等著警察來勘查現場,在這段時間裡,他“順便”湊近了一個像是外地遊客模樣的時髦女郎,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之間把對方的錢包轉移到了自己的口袋裡,這個錢包裡竟然有著7000多元人民幣!

這時,警車呼嘯而至,外表斯文、一臉老實相的鄧祥民尾隨著警車進了醫院,跟著一群看熱鬧的看著警察勘查了現場,找人詢問取證,直到全部料理停當警車開走,他才懷著一種病態似的快意離開醫院。

這天,鄧祥民兩次出手,竊得8千餘元,他一分錢都沒花,全部放在自己的箱子裡。但是,鐵路醫院盜案並沒有發生預期的轟動效應,鄧祥民並沒有得到同學對於“瘦猴”的那份讚譽。這使鄧祥民頗有些失望,於是,他決定再作一些案子。

此後,每個星期六的下午和星期日,鄧祥民就來回穿梭於西安和陝西省另一大城市寶雞,專門在那些機關大樓作案。半個多月內,這兩個城市的機關大樓一共發生了14起盜竊大案,鄧祥民合計竊得現金17萬多元!

西安、寶雞兩地的公安機關震驚了:建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這等頻繁而又隱蔽的作案!隨即又使陝西省公安廳的頭頭腦腦大為震怒,下令嚴查,迅即破案。但是,鄧祥民卻就此歇手了,再也不露面了!

與此同時,陝西省的各路黑道人物也大為驚奇,紛紛四下亂竄,打聽究竟是何方高人下的手,竟然幹下了這等漂亮的活兒。

由於鄧祥民不再露面,相同的案子也不再發生了,因此陝西警方在偵查工作沒有進展的情況下,最後認為這可能是流竄案犯作的案,因為難以找到線索,也就只好把這些盜案作為懸案掛了起來。

鄧祥民仍在其“好學生”的外表下,在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讀書,和同學關係相處得很好,老師也都認為他不錯。這樣,大一的學業很快就完成了。1990年的暑假開始了,鄧祥民回了趟武漢的家後,決定外出旅遊,當然帶上了一部分贓款。

鄧祥民旅遊的第一站,是江西省會南昌市。可是,使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在南昌竟然在完全無意間折進了局子——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夜,鄧祥民在賓館房間裡待著,原本是不會出來的,因為房間裡開著空調,看看電視,翻翻報刊,自得其樂。但是,那年南昌的電力供應情況不大靈光,到了10點鐘左右突然停電了,賓館房間玻璃窗是密封的,無法打開,片刻溫度就節節上升,於是鄧祥民就不得不去外面轉轉了。

賓館外面的空地上,當地人擺了一些夜排檔,供應酒菜。鄧祥民閒著無事,就選了一家看上去幹淨些的,坐了下來,招呼上了一瓶冰啤酒和兩碟涼菜。鄧祥民帶著一個挎包,裡面放著他的這次旅行的費用16000元和照相機、學生證、身份證什麼的,他把這個挎包放在座位上,然後慢慢地啜著啤酒,消磨時光。

一會兒,不知從哪裡冒出了一個痞子模樣的小青年,走到鄧祥民旁邊,朝他看了看,然後就在鄧祥民旁邊坐了下來,也要了啤酒、涼菜吃喝起來。鄧祥民一看對方的眼神,馬上知道這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扒手,已經把他作為“工作對象”了,卻假裝不知,還是若無其事地喝酒、聽音樂。

片刻,那主兒站起來,手裡拿著一枝香菸,起到鄧祥民身邊,湊攏來低聲道:“老弟,借個火!”

鄧祥民搖頭:“對不起,我不抽菸的。”

“老弟是外地人?”

“不錯。”

“哪裡的?”

“北方的。”鄧祥民說完,左手似是漫不經心地一伸,把對方那隻伸向挎包的賊手撥開,把挎包放到了桌上。

那痞子行竊失利,馬上使出一招來,一把抓住了鄧祥民的手腕:“你打人!”

這聲叫嚷也是信號,旁邊立刻上來兩個漢子:“什麼人?敢到咱南昌地面來撒野了,真他媽的吞了豹子膽了!”

三個人圍著鄧祥民,一定要他承認打人,賠償損失。鄧祥民心裡暗自好笑,眼風一掃,早已把周圍動靜看在眼裡,知道對方就這三人,料想若動起手來還不致於吃虧,就穩坐原處,聲色不露,看對方如何作為。

不料,就在這時,警方的巡邏隊恰好經過,聽見這邊喧譁,就過來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痞子見來了警察,馬上指著鄧祥民道:“喝,警察來了!來得好,警察,我們抓住扒手了,這傢伙是扒手,現場作案,把手伸到我兜裡來了,被我抓住了!”

鄧祥民氣得一躍而起:“明明是你想偷我的東西被我發現了,怎麼還咬到我頭上來了!”

警察處置這類事情自有一套專業性的經驗:“別吵嚷!你,你,還有你們兩個,4個人一起跟我們走!”

這樣,鄧祥民就被警察帶到了派出所。進去後,把4人分開,分別訊問。

訊問鄧祥民的是一個年齡不過二十歲出頭的警察,大概剛剛從警校畢業,旁邊還有一個聯防隊員。這個警察當時不知道,他面對的是一箇中國當代最厲害的絕技大盜。最初,鄧祥民那副斯文的外表給這個警察的印象是這多半是一個無辜者,惹事的是那幾個痞子。警察對於鄧祥民所作的訊問也表明了這一點。

訊問筆錄很是簡單,就一張半紙。結束後,警察按照規定,讓鄧祥民在上面簽了名字,蓋了一個指紋。就是這個指紋,後來使鄧祥民在殺害李小咪後迅速被公安部認定為殺人兇手的。

警察訊問完後,純是出於順便,隨口讓鄧祥民打開挎包,當他看到裡面竟然有14000多元現金的時候,想法就起了變化,臉上的神情也隨即起了變化:“你這麼多錢,從哪裡來的?”

鄧祥民絕對沒有料到會有這樣一節發生,但他還是平靜地回答:“是我家裡的,我準備去上海買電腦呢!”

警察雖然年輕,卻有點老練,他把鄧祥民的學生證遞給那個聯防隊員:“你立刻撥一個電話去西安,把這人的情況核查一下。”

鄧祥民一聽,心裡“咯登”一聲:這電話一打過去,西安那邊肯定要想到那14起莫名其妙的盜竊大案的,只怕我有麻煩了!這怎麼辦?

聯防隊員答應著出去了,鄧祥民眼珠子一轉,心裡有了主意:我何不如此如此……

鄧祥民的“如此如此”,是已經看中了靠近他這邊的一扇窗子,準備跳窗而逃。這是二樓,憑他的本領,跳下去自是不成問題。而且,如果眼前這個民警要上來阻攔的話,也對付得了。

但是,就在鄧祥民剛要站起來的時候,門被推開了,進來了另外兩個民警。那是剛從外面巡邏回來的,都是彪形大漢,年輕力壯,鄧祥民一看心就發怵了,那個“如此如此”的念頭就不敢付諸實施了。這樣,鄧祥民就只好乖乖地坐在那裡,等著那個聯防隊員打電話查詢的結果。

這一等,差不多就等候了半個小時,那個聯防隊員終於進來了,手裡拿著一張紙。鄧祥民一看之下,心裡略微鎮定,因為若是已經懷疑他作了那些系列盜案的話,就不可能手裡拿著這樣一張紙,而是先把他扣留下來再說了。現在拿著這張紙,那就說明上面記著由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提供的關於他的情況。這就是說,這個查詢電話是打到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的,而沒有直接打往西安或者陝西省的警方,這就沒有問題了,因為他在學校裡給人們留下的印象是蠻好的,跟盜竊犯罪什麼的就更搭不上邊了。

鄧祥民的估計是完全準確的,那個聯防隊員奉命查詢,先打了西安114查詢臺,查到了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的總機號碼,然後再打到了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因為是夜間,接通的是學校的總值班室。如此這般一說,總值班室是不清楚鄧祥民其人的,但是他們立刻把電話打到了鄧祥民的班主任家裡。班主任已經睡了,冷不防被電話驚醒,一時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待到聽說是詢問鄧祥民情況的,便把鄧祥民在學校的表現和留給她的印象一一述說了。學校總值班室再把班主任的話語向這邊轉告,那聯防隊員就記了下來,來向民警交差。

巧的是,這時剛才巡邏返回的那兩個警察中的一個去了樓下,正好碰上其他民警在訊問那三個痞子,馬上認出其中一個是上個星期犯了事被他抓獲而又伺機從他手裡逃掉的主兒。這樣,不難想象,情況就自然對鄧祥民明顯有利了,於是,派出所就把他給放掉了。

這段遭遇對於鄧祥民來說,雖然屬於有驚無險,但是他卻從中吸取了教訓,在以後的旅途中特別小心在意,再也不敢惹事了,自然更不敢買弄本領。一直到他後來殺害了李小咪,在安徽的另一所高校以在讀學生身份隱藏時,即使同學打罵他,他也沒有發作,把自己隱藏得非常好。

這個暑假,鄧祥民就是在遊山玩水中度過的,可能由於在南昌的遭遇使他有所膽怯,因此在整個旅途中儘管有許多作案機會,但是他沒有作一次案。回到武漢後,鄧祥民也沒有作案,把剩下的假期時間用於學習外語和電腦。當時,鑑於鎖具技術向電子方面的發展,鄧祥民決心要研究電子鎖具的破譯,以完善和保持他的大盜地位。

暑假結束後,鄧祥民仍回西安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去讀書。鄧祥民在這所學校又讀了一個學期,到1991年1月放寒假時,離開學校回武漢老家。這一離開,鄧祥民再也沒有回來過,因為他已經嚐到了金錢給他帶來的種種好處,而他身懷絕技,金錢可以源源不斷而來,何不乘現在年輕多在外面轉轉,幾時想讀書了再讀也不遲。另外,鄧祥民在這一學期中看了不少偵破題材的紀實作品和小說,使他的思維受到了一定的影響,尋思自己去年暑假在南昌給那裡的警方留下的印象不知是否會對他繼續留在西安形成威脅,就像一個毒瘤,幾時說發作就發作了。所以,他不想在西安這邊待下去了。乘寒假離開後,鄧祥民就開始在外面旅遊兼作案。不久,西北鐵路電力司機學校因為鄧祥民長期曠課而將其除名。

鄧祥民在1991年2月至9月1日殺害李小咪的這半年多中,足跡遍及華北、華中、華東、華南、西南15省、直轄市,所到之處,都作案累累。當時,中國銀行系統存款還沒有采用“實名制”,鄧祥民作案之後,往往就在當地將贓款存入銀行。鄧祥民是一個有心人,他所選擇的銀行,一般離火車站都比較近,以便以後一旦失風后遭到全國通緝時,他每到一地就可以迅速赴銀行提取存款,然後迅速去火車站上車逃離該地。後來鄧祥民在南京所採取的就是這種手法,可是最終還是在南京火車站失風落網了。

鄧祥民作案的第一站,是重慶市。他經過窺探,首先將重慶鐵路分局作為其下手的目標。一個星期日的上午,鄧祥民挾著一個公文包,悄然潛入重慶鐵路分局。進入空無一人的辦公大樓後,他沒有急著下手作案,因為在他看來,這裡就像是他的一塊領地一樣,沒有任何顧忌,先從容不迫地在大樓各處轉了一圈,看清楚這裡一共有幾個段、幾個處、幾個辦公室,然後才憑著他那稔熟的開鎖本領逐間出入了一遍,把所有上鎖的抽斗、櫥櫃以及保險箱都打開,一一翻檢過,將錢鈔全部放進了他的公文包。

這樣一番動作折騰下來,鄧祥民也真有點累了,於是就在一個辦公室裡停頓下來,看到桌上有一摞什麼文件,就好奇地拿過來,坐在沙發上,還動手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喝著看起了文件。看了一會覺得沒有什麼意思,就放回原處,又把茶杯扔進了廁所,這才挾著公文包離開了現場。

盜竊案發生後,使重慶市公安局大為震驚:這種大規模的、打開了所有抽斗、櫥櫃和保險箱又完好無損地恢復原樣的盜竊作案手法,警方還沒有碰到過!於是自然列為特大案件,出動許多刑警,對現場進行勘查。

現場勘查還在進行的時候,鄧祥民已經開始了他的新一輪的系列作案。那是次日中午,鄧祥民闖入了重慶市某區政府機關大樓,如入無人之境,打開了8個辦公室的23張辦公桌,搜竊了58個抽斗,竊取現金37000多元。

鄧祥民作案以後,把大部分贓款以化名存入了銀行。然後,鄧祥民就去了朝天門碼頭,想坐船順流而下去武漢老家,當時的船票非常緊俏,不過這對於鄧祥民就算不上什麼難事了。他在碼頭那裡轉了一圈,發現黃牛販子那裡有大量船票,於是,就玩了一下幽默:輕而易舉地從一個看上去勢力很大、聲氣特響、霸道蠻橫的胖女人票販子那裡竊取得了18張船票。鄧祥民從中取了一張後,去了碼頭治安值班室,把剩下的17張船票交給了值班民警,說是在碼頭門口撿到的。當鄧祥民離開碼頭時,他開心地看到那個胖女人正像掐去了腦袋的蒼蠅一樣在那裡團團打轉,急扯白臉地用四川話叫嚷著什麼。

這個胖女人的表現使鄧祥民又起了一份看熱鬧的心思,他看看手錶,尋思中午那個作案現場應該還在勘查當中,於是特地叫了一輛出租汽車,過去一看,果然那裡停著好幾輛警車,刑警一個個神色凝重地進進出出著。鄧祥民問司機:“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司機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對於這個出手大方的年輕乘客很有好感,於是特地停了車下去打聽。他是當地人,容易勾通,一問就清楚了,於是上車告訴鄧祥民:重慶出現了一個盜竊團伙,估計至少有4名案犯,個個都有飛簷走壁之能,還能打開所有鎖具,兩天之內已經盜竊了兩個機關。

鄧祥民聽後,一臉驚愕,然後搖頭:“唉,這世道……”又看看院子裡的刑警,“做警察神氣倒是神氣,就是太辛苦了!我哪天若是發了財,真該向他們捐款慰問啊!”

鄧祥民離開重慶後,順著長江抵達老家武漢。他其實是剛在這裡度過了寒假,不過整個寒假他在自學英語和電腦,並沒有逛過一次街。這次回來,鄧祥民就想輕鬆輕鬆,好好玩一玩了。武漢三鎮,用武漢人的話來形容叫做“傻大”,鄧祥民四處轉轉,發現許多地方變化實在不小!特別是那些新造的大樓,一幢幢挺拔聳立,門口掛著一塊塊晶光鋥亮的銅牌,都是什麼什麼事業單位。這些大樓引起了鄧祥民的興趣,當然,鄧祥民不是學建築的,他所感興趣的不是對於這些大樓的設計,而是銅牌上所表明的“什麼什麼事業單位”,他知道這些單位的辦公室的無論哪一張辦公桌的抽斗裡都是有著錢鈔的,至於保險箱,如果碰得巧,那裡面作興還有首飾或者貴重中藥材,比如價值昂貴的野山參之類。

於是,鄧祥民就決定選擇合適的時機去那些大樓裡“參觀參觀”。幾天後,鄧祥民先去了一幢外表看上去非常有氣派的大樓,“參觀”的結果是重慶鐵路局和某區政府機關大樓所發生一幕的重演。

出得門來,鄧祥民看看時間還早,料想那些事業單位或者機關的幹部還在休息,於是又去了旁邊的一幢大樓。這幢大樓經他進行了一番短暫的“參觀”,又有8個辦公室的24張辦公桌抽斗被搜竊,果然如他所料,不但有錢鈔、首飾,還得到了一枝韓國野山參!

鄧祥民在接下來的將近兩個星期裡,又對11幢大樓進行了“友好訪問”,一共作了14起盜竊案子,給武漢警方帶來了一連串的驚愕和麻煩。

鄧祥民的家就在武漢,因此他很有一種安全感,作了案之後就休息休息,休息得煩了就出去走走,走得累了就叫一輛出租汽車坐坐。這樣過了幾天,在武漢市民關於“神秘大盜”的議論聲中,鄧祥民突然想起了那枝韓國野山參,便打開盒子仔細觀察。看了半天沒有看出個究竟來,於是就去新華書店購買了一本介紹中藥的書來,翻到關於野山參的那段,看了一會似懂非懂,尋思既然能夠“補氣”,何不試著吃吃看。這野山參果然厲害,鄧祥民就嚼了四分之一長短小指頭那麼一截,當晚就流鼻血了,而且流個不停。嚇得鄧祥民連忙把雙腳伸進了冰箱,讓那股火燥之氣下滲到腳上去,這才止住。

次日,鄧祥民一怒之下,把那枝毛估估價值也得在七八千元以上的野山參拗斷後扔進了垃圾箱。

鄧祥民在武漢休整了一段時間,決定北上。他先到了鄭州,還是把機關大樓作為其作案目標,這回想玩一下“升級”,於是就去了省級機關,兩天之內連下三個機關,頗有收穫,把震驚寫到了鄭州警察的臉上。

離開鄭州後,鄧祥民又去了河北。他在河北一座名城裡,創下了中國有盜竊案件記錄以來作案數量和速度方面的之最:就利用一箇中午的休息時間(北方的午休時間長,有大約3個小時)進出了6幢機關大樓,盜竊了73個辦公室的251張辦公桌!

當地警方在勘查現場時,沒有一個刑警不懷疑自己的勘查是否出了問題的:竟然就是一個人的指紋!這就是說,是一個人作的案!可是,令刑警感到大惑不解的是:即使把鑰匙交給一個人,讓他合法進出於這6幢大樓的73個辦公室,也不可能在這點時間裡打開、搜查又關上這251張辦公桌啊!

後來,鄧祥民在南京落網後供出這些案件系其所作後,該市警方特地派員前往南京提審鄧祥民。前往提審的刑警對於鄧祥民的供述表示懷疑,總疑心鄧祥民是有同夥的,而且還不止一個,多半就是當地的,於是動員鄧祥民“老實交代”。鄧祥民對刑警懷疑自己的作案能力而大為惱火,讓他在口供筆錄上簽名時竟然當場罵對方是“老土”,然後,他用戴著手銬的雙手在對方三人面前一劃而過。刑警還沒有弄清楚這是什麼意思時,他們佩在上衣袋中的三支鋼筆已經到了鄧祥民的手中!

鄧祥民在河南河北兩省一共作了9起系列案件,然後,他就去了天津、北京然後赴瀋陽。在瀋陽,鄧祥民又作了數起系列案件,其中包括在瀋陽火車站半小時內接連扒竊12人的錢包的扒竊案。之後,鄧祥民去了大連,他想去拜謁師傅彭天辰,看看老人家生活得怎麼樣,是否需要提供幫助。但是,鄧祥民撲空了:彭天辰居住的那個小院早已蕩然無存,不但小院,連周圍一大片房屋都已經拆掉了,代之的是一大片商品房。

鄧祥民愣了,在原地轉悠了一陣,找了一個小區的保安人員,卻是一問三不知,根本不清楚原先的居民搬到那裡去了。鄧祥民想去派出所打聽,但又怕警方已經對他所作的系列案件有所警惕,弄個自投羅網非常不妥,於是也就算了。

因為沒有找到師傅,鄧祥民情緒大受影響,但他此後倒暫時歇手了。接下來,他去了長春、吉林和哈爾濱,沒有作過一起案子,也算是對兩省三市刑警的“照顧”。

鄧祥民玩過哈爾濱後,下一站去哪裡心裡還沒有個打算。直到到了哈爾濱火車站,才尋思去南方看看吧。去南方哪裡?鄧祥民聽見旁邊有一個票販子在叫嚷“誰要廣州的臥鋪”,於是就決定去廣州。他以三倍於正常票價的價錢從票販子手裡買下了一張臥鋪車票,然而檢票進站後卻被守在車門前迎客的列車員告知那是一張假票!

鄧祥民大怒之下,決定報復。他出了車站,在站前廣場上的一個露天啤酒吧裡坐了一會,一瓶啤酒還沒有喝完,就看見騙他的那個票販子出現了。鄧祥民冷笑一聲,摘下了平光眼鏡,迎著那主兒走上去,就在交臂而過的一瞬間,掏掉了對方那個裝著真票假票和鈔票的錢包,然後去了廁所,看也不看就扔掉了!

之後,鄧祥民猶自全怒未息,又在廣場上轉了片刻,接連對5名票販子下手,所獲全部扔進廁所,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經這一折騰,鄧祥民決定不去廣州了。他正在售票窗口前抬頭看那車票價目表想決定去哪裡時,有人向窗口退票。於是,他把這張退掉的臥鋪車票當場從售票員手裡買了下來。這是一張到安徽省會合肥市的車票,鄧祥民的這一決定,意味著合肥警方的麻煩來了。

鄧祥民在合肥作案之後,由此為他的“南方戰役”的起點,依次流竄了江蘇、上海、浙江、福建的十餘個城市,一一作下系列盜案,使這些地方的警察目瞪口呆!

接著,鄧祥民又去了湖南省會長沙市,盜竊了長沙市經貿局等三個國家機關。

離開長沙之後,又去了江西,從九江到南昌,使江西省漁業廳等單位蒙受了經濟損失。

鄧祥民離開南昌後,去了廣州,在這座華南名城,他又作了數起盜案,這才乘坐京廣列車回到武漢。

鄧祥民的這趟特別旅行,時間從1991年3月開始至6月結束,歷時4個月,足跡遍及湖北、湖南、河南、河北、天津、北京、遼寧、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蘇、上海、浙江、江西、廣東等15個省、直轄市,作案累累,創中國有記錄的單人盜竊作案密度之最,後來被黑道上稱為“比‘燕子李三’還厲害的大盜”。

據鄧祥民落網後交代,他在進行上述作案時,甚至還“列席”了一次某省會城市的市委常委會議:當時,鄧祥民潛入了機關大樓,在一間會議室外面的沙發上坐下休息,聽見從裡面傳出聲音,說的是當地話,他一時無法分辨,就坐在那裡聽著。一連聽了兩個人的發言,不知所以,直到第三位發言時,因為說的是普通話,他才聽清原來這是在舉行市委常委會議,討論人事變更問題,當下索然無味,起身便走。

這一趟特別旅行,固然使鄧祥民眼界大開,也檢驗了他的“實戰能力”,但是同時也使他感到非常疲憊,他有了“歇一歇”的想法。怎樣歇法?鄧祥民於是想到了繼續讀書。

這天,6月中旬的一天,鄧祥民在武漢街頭看到了安徽蕪湖河運技工學校的招生簡報。他突然對這所學校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決定報考。怎麼考法?應該是有一套正規手續的,但鄧祥民懶得去辦,也不敢按正規路數去操作,於是就去當地一所中學盜得一份招生報名表,現場填寫後,又憑著他那手絕技打開了校長的辦公桌抽斗,蓋上了校長的名章和學校的公章,同時又“現場辦公”辦理了送往高招辦的相關材料。鄧祥民知道自己的姓名“鄧祥民”三個字作興不大保險了,於是就改名為鄧筱晨,因為年齡比應屆高中畢業生大了些,於是也減少了3歲。

鄧祥民由此騙取了准考證,在考試日混進了考場,憑著他那“天才少年”的底子,竟然把幾門課目都應付過去了。

1991年8月,鄧祥民收到了安徽蕪湖河運技工學校的錄取通知書。鄧祥民隨即又去竊取了戶口遷移和糧油關係轉移的證明書,作好了去蕪湖報到的準備。

這時,鄧祥民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竟然又想到了外出旅行。也許,他想此去安徽,一待就是半年,可能會不習慣,所以先去外面轉一轉?也許,此時他對於作案已經有了癮,一段時間不作案手就發癢,必須發洩一番?總之,鄧祥民必須外出旅行一次了。

去哪裡?鄧祥民選擇了重慶。

鄧祥民這一去,製造了一起轟動中國警界、轟動山城、轟動整個四川乃至西南地區的特大案件——殺害了神警李小咪,也為他自己置辦了一紙提前離開這個世界的通行證。

鄧祥民去重慶,不是從武漢登船後直接過去的,而是一路上邊遊玩邊逆著長江向上。1991年8月24日,鄧祥民到了湖北省宜昌市。

其時,鄧祥民已經形成了一種大盜的職業習慣:每到一地,必定要對當地一些國家機關單位窺察一番。這次,鄧祥民抵達宜昌以後,也去了一些國家機關單位門前窺探,其中一家是湖北宜昌公安處。鄧祥民在公安處門口,正好看到有兩個警察從裡面出來,腰間佩著制式手槍。鄧祥民一看之下,頭腦裡驀地冒出一個念頭:我也弄一支手槍玩玩!

對於鄧祥民來說,其時已經視這些機關如無人之地,於是,當天他就潛入了宜昌公安處,打開保險箱,從中竊得一支“64式”手槍和7發子彈。憑著他那份靈巧的心思,稍一擺弄就知曉了使用方法。

這是鄧祥民第一次對公安機關行竊,他由此得出結論:偷公安機關和其他機關其實是一個樣的。於是,鄧祥民就決定抵達重慶後作案時把公安機關作為首選目標。當然不是為偷槍了,他想到公安機關有收繳的贓款和罰款,作興還不少哩,進去撈一把就是。

1991年8月30日,鄧祥民抵達山城重慶。8月31日,鄧祥民即開始踩點窺選作案目標,最後,他決定把位於重慶菜園壩的重慶鐵路公安處乘警隊作為首選目標,定於次日作案。

1991年9月1日,星期日。對於中國警方來說,這本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是,由於李小咪的光榮犧牲,這一天被列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大事記》——

公元1991年9月1日11時20分,重慶鐵路公安處乘警李小咪,在與罪犯搏鬥中光榮犧牲,時年41歲。

這天,原本應是李小咪的休息日,他也答應過要帶女兒婷婷去理髮,剪一個像日本電視劇《血疑》中的女主人公幸子那樣的髮式。可是,上一天刑隊的一位同事跟李小咪商量:明天有事,請咪哥頂一頂值班。李小咪二話不說點了頭。這樣,李小咪還是像往常一樣,早早就起了床,先去樓頂澆花,然後做了早飯。這一陣李小咪因為過度勞累,導致眼睛視網膜脫落和胃潰瘍發作,曾住過醫院,所以遵照醫生的囑咐沒有進行例行的晨跑。

李小咪吃過簡單的早餐後,分別跟還沒起床的妻子女兒告別。婷婷抱著爸爸的脖子,反覆要求:“爸爸,你早點回來!你早點回來!”李小咪笑著點頭,還答應下班回來時給女兒帶一個甜甜的大菠蘿回來。

李小咪出門時,在門外用從未有過的大大的聲氣說:“秀華,我走了!”

事後回想,這難道是不祥的預兆?

這種不祥的預兆似乎還不僅僅就這些——(未完待續)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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