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檔案》系列——097.伸向鮑爾沙克的黑手

1951年元月下旬,蘇聯政府派遣代表團前往中國旅大市執行將大連港移交給中國政府的友好使命。其間,代表團一位隨員在上街購物時遭遇扒竊,失竊物品中有一珍貴紀念品。旅大市警方奉命進行專案偵查,歷經曲折,終於抓獲案犯,追回贓物……


古玩市場的扒竊案

對於蘇聯專家鮑爾沙克來說,1951年1月29日這天,應該是一個難忘的日子——

鮑爾沙克作為一名機械專家,受命參加蘇聯政府代表團前來中國旅大市執行將大連港移交給中國的使命。鮑爾沙克對古玩很感興趣,抵達後的次日,經向駐地接待人員打聽得知西崗區東關巷那裡有一個古玩市場,便決定前往看看。到了古玩市場,轉悠了沒多久,鮑爾沙克就看中了地攤上的一把看上去有些年頭的短劍,跟攤主談妥了價錢正要付錢時,伸手往大衣口袋掏錢時卻摸了個空。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皮大衣左側胸前給利刃劃了一道口子,放在內袋的錢包已經不翼而飛!此時,是上午11時許。

鮑爾沙克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這個錢包裡有著數額不菲的盧布和中國東北幣,以及護照和兩張照片。一張是他的全家福,另一張就是非同小可的珍貴紀念品了:斯大林和鮑爾沙克的合影,且有斯大林親筆簽名。

鮑爾沙克於1914年出生于格魯吉亞的哥里城,跟斯大林是同鄉。他的父親當年是斯大林在東正教中學讀書時的同班同學,而他的舅舅則是斯大林在第比利斯的氣象觀測臺做職員時的同事。當然,這層關係並非是鮑爾沙克有幸與斯大林單獨合影的主要原因。鮑爾沙克從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工廠當工程師。1941年春因工作表現突出而被評選為“全蘇勞動英雄”,當時就聽說將去莫斯科出席會議,會受到斯大林的接見。但會還沒開時衛國戰爭爆發了,鮑爾沙克應徵入伍上前線作戰。當時的陣亡率很高,一起上前線的同事中有一半以上都犧牲了,鮑爾沙克命大,雖然負過三次傷,但命保全了,身體部件也沒短缺,戰爭結束時按功論賞還獲得個“衛國戰爭英雄”的榮譽。

不久,蘇聯政府在莫斯科舉行英模表彰大會,鮑爾沙克作為“雙料英雄”受到了新聞媒體的追捧。斯大林因此而知道他有著這麼一個爭氣的同鄉,於是鮑爾沙克就有了獲得領袖單獨接見、共進晚餐和合影留念的特殊榮耀。不難想象,以當時斯大林在蘇聯受到的近似於迷信的神一般的崇敬的政治背景下,這張背面有斯大林親筆簽名的合影對於鮑爾沙克來說絕對是一件無比珍貴的紀念品。同時,這張照片也是鮑爾沙克的一個十分有效的護身符。蘇聯國內當時的官場風氣已經有點問題,一些執法人員假公濟私的現象日趨嚴重,鮑爾沙克把這張照片隨身帶著,不但可以有效地保護自己,同時還能在為他人遭受不法侵犯而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時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可是,現在這張照片卻丟失了!

鮑爾沙克定定神,稍一考慮,想到事先有紀律規定,於是沒有選擇報案,而是決定立刻返回駐地,向代表團領導報告此事。代表團領導隨即決定向旅大市政府外事辦通報此事,提出要求:請中方協助追回失物,特別是那張珍貴的合影,請考慮鮑爾沙克同志以及代表團對斯大林同志的那份崇敬。

話說到這份上,誰都聽得出蘇聯代表團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了。

很快,旅大市公安局局長厲男就接到以市委、市府名義下達的電話指示:立即組織專案組對該案進行偵查,務必儘快破獲,追回贓物。

市局和西崗分局當即抽調五名具有豐富偵查經驗的刑警組成專案組,為首的是市局刑隊副隊長郭德俊。專案組立刻投入偵查工作,先是趕往蘇聯代表團駐地會見失主瞭解失竊情況,然後前往東關巷古玩市場現場察看。一個圈子繞下來後,返回西崗分局專案組駐地進行案情分析。

據失主說,他坐的出租車抵達東關巷付錢時錢包還在,下車後走進市場到發現失竊也就不過兩三分鐘的事兒。因此,皮大衣是怎麼給劃破的,他到現在仍是大惑不解。這個疑問對於專案組來說倒是好理解的:那肯定是遇上了此行中的高手了。

高手來自外埠還是本地?刑警傾向於本地,因為東關巷古玩市場是上月才自發形成的地攤交易點,所以只有旅大本地的扒手才會將那裡選為作案地。當然,外埠來旅大的扒手瞎撞過去的可能也會有,因此還有必要佈置人員留心打聽這方面的情況。

旅大市本地的扒手雖說不少,但具有這等利索身手的,排下來也只有三個:西崗區的曹彪,沙河口區的牛富利和旅順口區的畢化廷。

三個扒手中,以曹彪的名氣最響。這人32歲,無家室,據說11歲開始就已經入了扒竊一行,專門拜過師傅。他那師傅是江湖上有名的扒手“鬼手君子”,扒竊作案就像鬼的手一樣防不勝防。曹彪滿師後,扒竊技藝果然了得,有一次不知何故竟衝一關東軍特高課日本特工下手,偷掉了對方的手槍,惹惱了日本憲兵隊,四處搜捕終於將他逮住,據說在裡面很是吃了些苦頭,左手還剁掉了兩根指頭,最後逃了出來。之後,曹彪就逃往關內,直到抗戰勝利後才重新露面。他原是左撇子,給憲兵隊剁掉兩個指頭後改為右手扒竊,竟然還是極為利索。刑警曾多次盯上他,還幾次突然搜查其住處,但從來沒有抓住過證據,只好不了了之。

如果要給扒手排座次,第二把交椅就該牛富利坐了。這人27歲,也曾拜過師傅,但他拜的師傅在道上屬於不入流的,所以根底淺。不過他本人學此行很是努力,又肯下苦功習練基本功,膽子也大,因此出道10年已經名傳旅大,波及遼寧。

坐第三把交椅的畢化廷是一位出現才兩年的後起之秀,這年不過19歲。道上朋友酒後評論,說畢化廷其實應該是旅大地區最具潛質的扒手,因為這人沒有拜過師傅,屬於自學成才,短短六七年間就悄然冒了出來,刑警不得不對這位身高不過一米六臉上稚氣未脫的小子予以特別關注。

事不宜遲,專案組立刻著手查摸這三位。


調查三大高手

傍晚,刑警劉福年和小馬趕到曹彪在北崗街的住所時,見面就是一個愣怔:這主兒的右手打著石膏繃帶,掛在脖頸上。一問,他說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斷了骨頭。

這就是說,他沒有條件作案?等等!鮑爾沙克是中午時分失竊的錢包,曹彪的骨頭是幾時摔斷的?於是再問,曹彪說是今天上午。那麼,有人證明嗎?曹彪用惱火的眼神瞅著刑警:你們這是幹嗎?要證明人?那好,你們去問丙寅巷滿大夫就是了!

丙寅巷滿大夫名叫滿祺中,瀋陽人氏,是個留學日本的骨科醫生。日偽時期就開了傢俬人診所給人接骨療傷,日軍曾動他的腦筋想把他弄到部隊醫院去當軍醫,被他一口回絕。日本人當然要報復,不久就找了個藉口把他逮捕了,幸虧他在留學時的日本同學有兩個是當軍官的,幫他說了情才獲釋。這人倒還算有骨氣,為了不給日本人服務,乾脆關閉了診所,寧可做小生意餬口。後來蘇聯軍隊佔領旅大後,聽說了他,就請他去蘇軍部隊幫助軍醫治療傷員。忙過一陣後,蘇軍送了他一套繳獲的日本X光設備讓他自己開診所。他那診所開在西崗區丙寅巷,也算是有點小名氣的。

當下,刑警就去找滿大夫,一說曹彪,他便證實確有其事,說是上午9點多來求醫的。他一看傷情,立刻讓拍了片子,是骨折了,於是就給他上了石膏。說著,滿大夫就拿出了X光片子給刑警看。二位刑警雖然不懂醫道,但看骨頭斷不斷還是會的,當下一看就點頭。於是,曹彪的作案嫌疑就給排除了。

與此同時,刑警許力猛、小周在尋訪坐第二把交椅的牛富利。牛富利已經成家,住在長生街。刑警以朋友名義登門,他老婆說丈夫前天出門後沒有回來過。去哪裡了?不知道。那就再找吧。許力猛是個專門對付偷盜的老刑警了,有自己的眼線,找到眼線一打聽,得知牛富利最近作案頻繁,因為他新交了一個相好,是已被鎮壓的漢奸資本家的小老婆賈某,人長得漂亮妖豔,眼界很高,貪婪財物,牛富利為得其歡心,只有用不義之財去收買了。

於是便去找那小寡婦,卻沒見牛富利。問賈某,只是搖頭否認牛富利來過。於是就向鄰居打聽,得知牛富利這兩天就住在賈某這邊,出出進進很是忙碌。刑警也就不客氣了,立刻搜查,抄出了十幾個空錢包,賈某臉色就白了。許力猛二話不說掏出手銬往桌上一拍,小寡婦哭叫“坦白”。原來這賈某自搭上牛富利後,貪婪之性變本加厲,給牛富利規定了“工作指標”,每兩天必須至少交來一個錢包。牛富利貪圖美色,也就只有頻頻作案的選擇了。賈某隨後就交出了密藏著的贓物,有現鈔、金首飾,那時候人們喜歡在錢包裡放照片,所以還有一些照片,但其中並無鮑爾沙克失竊的。

那麼,今天上午牛富利是否有作案時間呢?據賈某交代,牛富利上午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帶了些滷菜。至於是否行竊了她不知道,因為牛富利通常是到晚上才交給她贓物的。

刑警正要問牛富利此刻去了哪裡時,這主兒推門進來了。於是逮個正著,立刻抄身,搜得一個錢包,卻是女式的。就地審問,牛富利說他上午確實出去過,但沒去作案,而是去理髮了,返回時順便買了些滷菜。

一副銬子扣住了牛、賈兩人押進了局子,刑警隨即去理髮店、滷菜鋪調查,證實了牛富利的交代。從時間推算,牛富利沒有作案可能。這樣,這個對象也給排除了。

專案組長郭德俊負責查第三個嫌疑對象畢化廷,他去了旅順口區興牧街,約上派出所戶籍警前往畢化廷家。叩門而入,是畢化廷的父母接待他們的,一問,畢化廷在裡間睡覺。郭德俊看看手錶,才傍晚6點40分,這當兒就上炕休息了,是不是太早了一點?於是入內察看。畢化廷被喚醒後,沒精打采地說他正發燒。

發燒?幾時開始的?昨晚。去看過大夫沒有?上午來過一個白鬍子老漢,給開了些中藥,好苦!畢父解釋:白鬍子老漢就是南面柳巷口的老中醫宗煥祖,是他把宗先生請來給兒子診脈開方的。

於是就去向老中醫調查,宗煥祖證實了這一說法。那麼上午具體時間是幾時呢?宗大夫說我沒看,大概在10點半到11點之間吧,因為我回到診所郵差就送來了報紙,郵差每天就是這個時間來的。

如此,本地的三個能對鮑爾沙克這樣快疾下手的扒手中的高手的作案嫌疑就都給排除了。

當晚,專案組開了個會,彙總了調查情況,分析了案情,最後說看來只有指望發動群眾發揮作用了。


他是案犯嗎?

次日一早,刑警就得到一個消息:近日從瀋陽那邊來了個老扒手,江湖上諢號叫“金手老薑”,此人出道很早,“九一八”前就已經出了名。

刑警自然大感興趣,可是再想打聽更多的內容就沒有了。不過這難不倒專案人員,他們可以去找一個人,這個人肯定知曉“金手老薑”是何許人,而且還應該知曉“金手老薑”到旅大市的確切時間,甚至是來幹什麼的。

這個人,姓劉,是個年近七旬的老者,江湖上尊其“劉老佛”。論其在道上的資歷,只要說一點就明白了:目前旅大市的第一號扒竊高手曹彪的師傅“鬼手君子”是劉老佛的弟子。劉老佛是個很識時務的人,作案時不偷窮人、女人、病人,專衝富豪下手,並且講究見好就收,一年中作案沒幾起。三十年前就已經金盆洗手,歸隱養老。但道上還是很尊重他,各個時代的扒手都視其為老大,遇到互相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最高裁決者非他莫屬。外地扒手來旅大,不管是作案還是幹其他勾當,都會前往拜訪。否則,劉老佛本人是不會計較的,但道上朋友就要發作了。像劉老佛這樣一個角色,當然也是警方經常拜訪的對象,許多破案線索通常就是從他那裡獲得的。劉老佛還有一個特殊身份,他的兩個兒子一個是抗聯情報員,一個是四野營長,都犧牲了,因此劉家是烈屬,還是“雙料”的。這也是官方對他很是客氣的一個重要原因。

專案組長郭德俊親自拜訪劉老佛,詢問“金手老薑”的情況。劉老佛中風半癱已經三年,但思維沒有受到影響,他說:那人名叫姜惕墨,是瀋陽地區的一個有名的扒手,由於此人下手前對失主必須有一番調查,所以下手必準,獲贓甚豐,因此江湖上說他那雙手是金手,“金手老薑”之稱由此而來。

那麼,這兩天老薑是否來旅大了呢?劉老佛笑道你們的情報倒還是蠻靈的,他前天下午確實到這邊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他的老婆。蒙老薑還記得老朽,一到就來看望,還送來了不菲的禮物。我記得這是多年來老薑第四次來旅大,前三次都是日本人佔領時,光復後他還是第一次過來。然後就問:怎麼,你們懷疑老薑幹了什麼案子吧?

郭德俊微笑著反問:您老說呢?

劉老佛哈哈大笑:幾時?

昨天中午。

劉老佛搖頭:以老朽看來,可能性微乎其微。為何?我剛才說過,此人下手前必有一番調查。老朽不想知道你們疑其作了什麼案子,但以您郭隊長親自出馬調查來看,此案不外乎兩點之一:要麼失主身份重要,要麼案值巨大或者特別重要。郭隊長您可根據老薑的作案特點去套失主情況就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了。順便再奉告:據老朽所知,老薑近年來已經金盆洗手了,此番他來旅大是為了經營海鮮生意。他下榻於“龍宮旅館”,你們可以去直接找他的。

郭德俊說,謝謝您老!順便請教,不知近日是否還有其他外地來人前來拜訪您老人家?

劉老佛搖頭。

隨即找“金手老薑”當面瞭解其行蹤情況。老薑所說的情況跟劉老佛相同,至於昨天中午他在幹什麼,這倒好查證:他在“得天館”請人吃飯,一共來了五個海鮮商,都是有名有姓有住址的,名片在這裡。刑警沒去找那五位,而是去了“得天館”,問了老闆、賬房、跑堂,都證實確有此事。

郭德俊三人剛回專案組,就獲得了另一組民警報來的消息:最近從營口那邊來了一個20來歲的扒手叫肖笑的,聽說手上功夫有點了得,他來旅大這邊就是為了作案的,肖笑下榻於北斗街他三舅家。

專案組對此情況進行了討論,這個肖笑看來跟老薑不同,年輕氣盛,不按道上那一套規矩行事,沒去拜訪劉老佛,所以劉也不知道這個消息。這樣看來,這人作案也是有利就下手,不會考慮其他什麼後果的。這種角色專案組每個刑警都是打過交道的,要抓現行,否則就死不承認。於是,專案組決定先秘密確認其人後,暗暗進行監控,逮他個現行後再順藤摸瓜追查下去。

郭德俊考慮到肖笑不過是懷疑對象之一,不能把寶都押在他身上,所以指派刑警許力猛、小周前去執行監控,其他三人繼續查訪線索。

許力猛、小周兩人接受任務後,先去了北斗街派出所。瞭解到北斗街順風巷12號居民張守信家確實來報過臨時戶口了,家裡來的客人名叫肖笑,21歲,營口市人,無業,於臘月二十(元月27日)前來三舅家探親,準備過了年再走。那麼張守信是什麼人呢?張是港口搬運工人,肖笑的三舅,此人老實本分,沒有劣跡記錄。

刑警去了居委會,通過居委會找張守信家的鄰居打聽肖笑來後的情況。鄰居說見那小夥子整天跑出跑進,也不知在幹些什麼,也有人說看見肖笑買過幾次年貨回來,雞鴨魚肉、燒酒和炒貨。一個無業青年哪來這麼旺盛的購買力?這小子可疑!

於是就盯吧。當天下午肖笑沒有出去,刑警只好待在張家斜對面的茶館裡喝著茶白白守候了幾個小時。晚飯後,肖笑出動了,刑警尾隨他去了戲園子。許力猛於反扒方面頗有實踐,當下一看肖笑在排隊買票的人群中穿來穿去的樣子,就意識到這小子要作案了。肖笑買了張票子,卻並未進場,反而往外面走。刑警小周還沒醒悟過來,問許力猛咱們跟上去呢還是在原地等著他進場看戲,許力猛已經反應過來了,說還等什麼,這小子已經得手了!

趕緊跟上去,正好看見一個穿制服的民警從對面走來,攔住後出示證件請他幫忙對肖笑盤查一番。肖笑被攔下後,不幹了,大發脾氣,說我又沒犯法,你這個警察憑什麼要查我?小周便上前假裝為肖抱不平,那警察說前面就是派出所,咱們上那裡說話去。到了派出所,一查肖笑身上竟有四個錢包,都是剛才在戲院售票處扒得的。

刑警在對其技藝刮目相看的同時,對鮑爾沙克失竊案的偵破自然寄予著一份希望,於是就向郭德俊報告了情況。郭德俊讓這邊對肖訊問,他則帶人前往張守信家搜查。

搜查沒有什麼收穫,而訊問進行了一夜也沒有收穫。肖笑對於刑警的所有發問,一概不予回答。

這樣,對於肖笑的偵查就僵在那裡了。


破案獲贓

1月31日下午1點多,專案組再次討論案情時,接到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引起了刑警的注意。

兩小時前,西崗分局兩名刑警在菜市場抓獲了一個扒手陳某,連失主一起銬進了分局。為何連失主一起銬呢?原來贓物是大煙,那失主是倒賣煙土的。類似這種扒竊和倒賣少量煙土的情形,在當時並不特別引起重視的,是否立案也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如果沒有前科而作案人的家庭和本人成分比較好的,通常是教育釋放。

這次也是這個思路,當然教育前先要搜身和訊問一番。結果在陳某身上搜出了一張三指寬的紙條,上面寫著:丙寅巷31號滿大夫。滿大夫其人前面我們已經說到過,巧的是訊問的那個刑警也是知曉滿大夫其人的,於是就問這張條子是什麼意思。陳某說是曹大哥讓他扒竊得煙土後直接送到滿大夫那裡去就行了,這條子是曹大哥寫給他的地址。

曹大哥是哪位?是曹彪。

說到這裡的時候,正好刑隊頭頭老莊從門外走廊裡經過,他是知道鮑爾沙克失竊案的,聽見曹彪的名字,心裡一動,便進門發問:你跟曹彪是什麼關係?陳某說他管曹彪叫大哥,關係倒沒有,但平時曹彪若是發話讓他做什麼事兒,他必須效勞。比如這次扒竊煙土就是曹彪下的令。而像老莊這種老刑警,碰上此等事兒當然不會白白放過,於是就打電話告知專案組,並建議他們直接跟扒手聊聊。

專案組也在西崗分局辦公,於是五人都過去了。陣勢很大,但陳某卻再也交代不出更多的內容。不過對於刑警來說,這已經夠他們分析一番了——

陳某的這番交代如果屬實,那麼骨科大夫滿祺中看來是有鴉片癮的(這在解放初期並非新鮮事,不少人從舊社會帶來的這種惡習沿襲下來了,只要搞得到煙土,他們就抽),難怪刑警頭天找滿祺中核實曹彪傷情時看他的那副神色似是癮君子樣子。滿的大煙來源很有可能就是通過曹彪獲得的。

這樣,問題就出現了:曹彪能夠給滿祺中搞煙土,不管是有償還是無償,那份交情都絕非泛泛,用“鐵哥們”來形容不會過分。而之前滿祺中給曹彪所作的稱其骨折是在1月29日上午9點多來求醫的證明的真實性就值得懷疑了。

專案組一番商議後,決定跟滿祺中接觸一下,迫其交代真實情況。為了做到“迫其”,只好麻煩扒手陳某了:讓他按照曹彪的指令前往丙寅巷給滿祺中送煙土,尾隨的刑警則將兩人當場拿下。為防止風聲走漏,另外安排刑警對曹彪實施監控。

陳某登門時,滿祺中不知是計,可能他的鴉片癮來了,打斷陳某的自我介紹,急忙道:“曹彪跟我說過了,你趕快把貨交給我就是了。”有了這話,陳某交貨的動作當然很快,他這是屬於客串演戲,並不擅長,又沒有興趣,只想快點結束。這樣,刑警衝進去也就比預期的快了些許時間。

這時已是晚上,診所結束營業了,刑警於是就地訊問。由於登門的刑警不是滿祺中見過的劉福年、小馬,因此他以為是煙土之事,他之前沒有前科,以當時的處置方式最多不過教養半個月,所以他倒也不是特別的害怕。哪知刑警一開口問的竟是他給曹彪治療骨折的事兒,他就知道情況不好了,但還是強撐著說他是合法行醫,正常治療,收費也是按照行業規矩的標準。刑警說滿大夫你得了吧,到這份上還敢隱瞞?趕快老實交代,還好爭取從寬處理。

滿祺中於是隻有老實交代了:很長一段時間來,曹彪一直向他免費提供煙土,以曹彪那手扒竊技藝,弄一點菸土當然不成問題。滿祺中因此很感激,將曹彪視為兄弟。而曹彪這類角色喜好講江湖義氣,對滿祺中也極為信任,一段時間交往下來,乾脆把扒竊所獲的贓物寄存於滿祺中的診所裡,以便哪天警方如若對其住所搜查時一無所獲無法定罪。

前天中午,曹彪來到診所,說他去了東關巷新開的古玩市場,本想去替外地一位朋友買用於刻印章的玉石的,沒有買到,出來時正好遇到一個俄國佬,順便下手把錢包順過來了。曹彪的規矩是扒竊到錢包後要拿回來才打開查看戰果的。當下就掏出鮑爾沙克的那個錢包,打開一看,見內有一張失主跟斯大林的合影,倒也沒有在意。滿祺中見了臉色就變了,以他這個留洋知識分子的智商,而且是天天讀報聽廣播的,對於當前形勢不但瞭解,而且還有琢磨後的心得。當下就對曹彪說:兄弟,你闖下大禍了!這個案子肯定會被公安局作為特大案子來偵查的,以你的名氣,看來逃不掉呢!

曹彪聽著也害怕了,兩人商議下來,決定由滿祺中出面替曹彪偽造骨折傷情,以“沒有作案條件”欺騙警方。當下,滿祺中就動手給曹彪的胳膊上了石膏,然後又找出了其他患者的舊X光片子冒充是曹彪的片子。這番手腳準備倒也真給做準了,刑警當晚就登門調查了。

然後,滿祺中又給曹彪出主意,讓他外出避避風頭。曹彪說我也正有這個意思,出去躲一二個月,不過我走之前得給哥解決煙土事兒,我給你介紹個弟兄吧,讓他這兩天先給你弄些煙土來。

這樣,曹彪就找上了陳某,於是接下來就發生了我們已經知曉的情況了。

滿祺中交代後,拿出了鮑爾沙克的那個錢包。裡面的盧布、人民幣已經被曹彪拿走了,護照和那張照片還在。

專案組長郭德俊把照片捧在手裡,反覆察看後,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

曹彪、滿祺中被逮捕後,滿因發現患肺結核而被保釋,曹彪不久被判了7年刑。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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