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他與我簽了離婚協議後,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失去了一些東西,或者是依靠吧,可他在的時候我也一樣無依無靠。我終於明白,要走的人留不住,裝睡的人叫不醒,不愛自己的人,永遠也感動不了。


那我為什麼而活著,對了,我該為我的孩子活著,他們沒有了父親,我必須給他們雙倍的愛。於是我在二哥的幫助下進了裴斯塔洛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我必須給我的孩子最好的教育。

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張幼儀

可命運為何如此殘忍,為何要將我心中的那一絲牽掛要拔掉。我親愛的小彼得還來不及長大,便在三歲時去了天堂。而遠在故鄉的母親也走了,我的天地彷彿都崩塌了。

我在德國失去了意義,這片土地再也不能拘束我的靈魂。在從柏林回國的列車上,窗外大片生機勃勃的田野疾馳而過,我捧著小彼得的骨灰盒,面色平靜,卻心如死灰。這段時間悲傷已經淹沒了我的靈魂,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痛楚使我感到麻木,我忽然想起《紅樓夢》裡收尾曲裡的斷腸句:“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那被命運的颶風席捲了一切的人生,亦如這茫茫的雪野,空空如也。

連番的噩耗讓我不得不停下了前行的腳步,我開始思考自己的未來,他雖然給了我無數的傷害,可難道我要以仇恨為前行的動力?不,那無異於飲鴆止渴。我開始想起在女子師範學校學到的東西,我也終於瞭解為什麼學校的老師要教我們學會獨立,也許只有獨立才是拯救我們的靈丹妙藥,雖然這靈丹妙藥有些難以入口,但良藥苦口。

回國之後,我受邀出任雲裳公司的總經理,我開始了我的新生活。我試著為客戶私人訂製,革新服裝面料,款式上採用中西結合。沒想到我這麼一個“土包子”,卻引領著上海灘的時尚潮流。不久上海女子商業銀行找到我,希望我出任該銀行的總裁一職。這家銀行我知道,已經瀕臨倒閉。可那又如何,我都能從絕望的地獄裡爬出來,它倒不了。很快,他們說我創造了金融界的奇蹟——儲蓄資本超過兩千萬。

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張幼儀

當然,我不會忘記給我親愛的鍇兒最好的教育,這時候的鍇兒也成了我最後的心裡依靠。至於徐家兩老,他們兩位並沒有因為我跟他離婚而有所改變,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對我更好了。雖然我不再是徐家的兒媳婦,但我卻轉換成另一個身份,變成了徐家的乾女兒。

他又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他要結婚了,但結婚的對象不是他曾經的那個繆斯女神。乾爹說除非我同意,否則乾爹不認這個兒媳婦。可能幹爹是覺得我還放不下吧,其實我早已經放下,又怎麼會阻止他們呢。他們邀請我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他們希望所有人都能祝福他們,希望所有人見證他們所謂的“自由戀愛”。

只是婚禮上有個老爺子好像是他曾經的老師,在婚禮上對一對新人大聲怒斥。我聽後才知道,他搶了他朋友的老婆。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自由戀愛”,果然我還是一直不瞭解他。

這一天,突然收到一份電報。他在去見他的繆斯女神的時候墜機遇難了,他的老婆不肯接收這份電報,所以電報員就把電報發到我這裡。我想幹爹乾孃一定會很傷心的,作為他們的乾女兒,總要為他們做點事的。

我在他的喪禮上沒有看到他老婆的人,我就去他們家看望這個可憐的人。她面容有些憔悴,兩眼通紅,鼻子有些抽涕,身上沒有太多的妝容,我想她一定很傷心吧。不過談了沒幾句,她就起身到屋內待了一會。再次出來時已不像之前那般憔悴,鼻子也不再抽涕。是了,可能她覺得家裡來客人了,需要整理一下妝容。可憐這個大小姐還這般年輕,今後怎麼生活下去,看來是得幫助一下她。

我在工作中找到了寄託,不再像之前那般胡思亂想。生活慢慢過得很順暢,鍇兒到國外留學,我也移居到了香港。只是那一天,他的出現打破了我寧靜的生活,讓我平靜的生活起了波瀾。他叫蘇紀之,是我的一個房客。他長得很普通,可卻讓人很踏實,樸實的面孔卻給我無盡的力量,深邃的眼神讓我陷了進去。這些年也有無數的人追求我,可沒有人能給我這樣的感覺。也許他就是我內心缺少的那一塊,雖然來得有點晚,但是畢竟來了。

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張幼儀

我內心有些忐忑,我怕鍇兒不同意,畢竟我這麼老了,怕是被人知道了,鍇兒臉上無光。可要我真的放棄,我卻真實不捨得。我給鍇兒寫了一封信,在等鍇兒回信的日子是那麼漫長,我看著大鐘上的擺錘一下一下的晃動,內心似乎隨著鐘擺而晃動。我不由笑了,這是對自己的嘲笑,一個到了知天命年紀的老人竟然如同芳華少女一般,真是可笑。

母孀居守節,逾三十年,生我撫我,鞠我育我……綜母生平,殊少歡愉,母職已盡,母心宜慰,誰慰母氏?誰伴母氏?母如得人,兒請父事。

鍇兒始終是懂我的,也知道心疼我,那我還有什麼擔心的呢?

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張幼儀和她兒子

他陪伴了我二十載,我的心重新活了過來,他走的那天,我不再埋怨命運。我想,命運待我已經夠好了,接下來的時間就讓我好好面對生活吧。

我想,當初從德國回來的時候,我如果心存怨恨的話,怕是我的生活也不會如此美好吧。命運如果把你摔到地獄,那你總不能還順著它的意願往十八層裡面衝吧。路是有的,地獄到天堂的路從來都在,它在你的心裡。你只要放過自己,就必定能找到它。

從地獄到天堂的涅槃(下)

張幼儀和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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