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高原頂上番茄紅》

短篇小說《高原頂上番茄紅》

高原頂上番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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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南門山上吹過來,整片山坡上綠油油的番茄樹上,結滿番茄,已經紅到尖了,因為市場行情不太穩定,得等價格稍微好的時候再採摘,賣個好價錢,順便也可以增加一下產量,老城鄉的氣溫較低,農作物生長緩慢,但是品質非常好,作為元謀的蔬菜一大產區,老城鄉的山坡上滿滿都是番茄。

楊順在南門山承包了六千畝土地,雄心壯志的種下番茄,品種也不多,就是小番茄跟大番茄兩種,目前紅透了的就是小番茄,外地人稱聖女果。

“我看番茄這幾天可以摘了,實在太紅了,會變軟,到時候賣不上價”?楊順的老婆一邊切豬食,一邊跟楊順說。

夕陽的餘暉落在楊順的面頰上,這是一個精廋的漢子,臉頰早已飽經風霜,兩鬢竟然能看到雪絲,不是四十歲的年紀該出現的白髮,全都為了這六千畝番茄。

“你著急什麼呢,能禹才賣七塊多,再壓一兩天,長到九塊多的時候摘,這兩天抓緊把工人落實一下,到時候準備三百個工人摘,一天摘幾十噸出來,這個東西第一二次好,後面就不好了,現在工價這麼貴,不在高價時候賣,要虧很多錢”。

楊順說完,拿著一箱資料出去了,他老婆繼續切豬食,即便是外人眼中看見的大老闆,老闆娘,文麗回到家還得做家務,嫁進這個家,就得為這個家付出一生,就算基地上再苦再累,回到家也得抓緊做家務,楊順的父母已經老了,煮出來的菜飯不是很合年輕人的口,多半時候都是文麗回來自己做。

“老爸,拿點錢給我”?小櫻搖著楊順的手臂,撒著嬌;小櫻已經二十歲了,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是長得水靈,有氣質,不少小夥的摩托經常在他家附近溜達,就是想打小櫻的主意。

楊順嘴角露出笑容,“寶貝,我昨天不是才給你六百,你咋過今天又要錢啦”。“嗯……老爸……昨天的六百我不是買風衣了嗎,你看這幾天降溫多冷,把我冷病了咋過整,我不是要去買衣服嗎,衣服都破了,難道你讓你的女兒穿那麼破舊的衣服出門,還是讓你的女兒不如別人呢”?

小櫻撒著嬌,頭頭是道,楊順寵愛這個女兒,聽話、懂事、就是花錢多。“好好好,把你老爸這身骨頭榨乾了,我們一家人到馬街紅綠燈口討飯,說不定你這麼漂亮,生意還好呢”。楊順這麼說著,包裡掏出錢來,一共三千多點,還是準備發工人工資的。

“才這麼點,不夠……老爸……”。小櫻跺著腳,看樣子就要蹲在地上哭鼻子了,“沒辦法了啊,老妞”。楊順無奈地看著蹲在地上的小櫻,小櫻看了他一眼,賭氣回家,找她媽要去。

楊順才拿起箱子,還沒放到車上去,老莫就來了。“喲,莫總,天都黑了,還跑到我這裡來,走走走,家裡坐”。說是家裡,其實就是基地上的房子,家裡還有一段路,進村才是家裡呢。

老莫跟著楊順進了家,房間很亂,也就是象徵性地擺了個茶几,上面的茶具已經上灰了,飲水機是開著的,趕緊用紙杯給老莫泡了杯茶。

老莫接過茶,公文包一打開,三本賬本拿出來,“楊總,現在年底了,從去年到現在,整整一年時間,兩筆化肥款,是不是結一下得了,聽說這兩天小番茄七塊多一斤,你別告訴我你沒錢哦”?老莫看著楊順,楊順笑著坐了下來。

“行情我倒也瞭解了一下,七塊多是不好的,我這個摘出來就是精品,說不定就是八塊的價,這不,我這兩天都在組織人手,從波亨木初郎,竹林灣苴那到庫南孟連,麻柳於洪三道箐,松樹灣河壩街這一片,附近所有村委會的工人,我都提前預定了,就怕到時候沒有這麼多人手來摘”。

老莫點點頭,“那今晚這個帳還是結一下,畢竟年底了,人家經銷商都在我家坐著呢”。老莫把賬本打開,上面清楚地記載著化肥種類,購買的時間,欠款項目等等。

楊順還沒說話,一個少婦進來直接坐下,“老闆,我女兒要嫁人了,你怕是跟我工資結一下,反正又不多,才幾萬塊錢”。

楊順看著她笑笑,什麼都沒說,門外又進來一個人,“楊總,年底了,滴灌帶的錢跟薄膜錢結算一下,我們小廠,扛不住了啊”。

又進來兩個小姑娘,“楊總你好,上次你說的捐贈的那個事,我們已經落實了,你看你是現金還是刷卡,我們對接一下,你把錢付了就行”。

又進來兩個修車的,“楊總,把車錢給我結一下,兩萬八千六”。修車的似乎一邊玩著手機,一邊對楊順說。

“老爸,我媽說她沒錢,你就再拿點給我得了……”。小櫻從外面跑進來,房間裡滿滿的人,都看著她,小櫻尷尬笑笑,把希望寄託在楊順身上。“聽話,爸這裡有事呢”。楊順好言勸著小櫻,小櫻拉著他手臂,“老爸,你就行行好,那個手機才四千多,很便宜的呀……”。

屋裡的人都看著楊順,各種神色,“聽話,爸這裡有些事要處理,你先回去……”。“老爸,你要是今晚不給我把錢湊齊,我就不走了啊”。屋裡的人都露出欣慰的笑容,這氣氛很詭異,就連小櫻都覺察出來了,似乎屋裡的人都挺喜歡她的。

“你先回去,現在天黑了”?楊順還是勸著小櫻,畢竟在這裡,說話有時候還是不方便的,小櫻在這麼多人面前撒嬌,也是不好意思的,嘟著嘴出去,嘴裡還說著什麼,遠處的摩托車咆哮著,衝下山坡。

“恐怕今晚要讓各位失望了”,楊順看著屋裡的人,想摸支菸出來抽,沒想到摸遍渾身上下,一支菸都沒有,或者說,他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煙抽了。

旁邊一個要賬的趕緊遞支菸給他,還幫他點上,“楊總,你意思是要讓我空手回去”?老莫的臉色一變,看架勢一言不合就動手。

其他人也緊咬腮幫,這場景,不用描述都知道,一言不合這些人就會全部上來,把楊順生吞活剝。

“番茄確實紅了,但是因為組織不到人手,這個季節家家都很忙,工人不好請,紅綠燈那些不是專業做農活的,請來也沒有多少效率,你的化肥錢,還有他們的,七七八八加起來,少說都是四五百萬,你讓我現在拿這麼多錢,就是殺了我也拿不出來”。

“你……”,老莫站了起來,拉起一條凳子,瞪著雙眼,牙齒咬得咯咯響,“真的,莫總,大家都是生意人,我說這個話不會假,你就給我三天時間,我明天早上抓緊把小番茄摘了,連摘三天,大後天下午,你們再來,反正摘三天的話,估計也是一百多噸番茄,就算掉價,我至少也能把錢付一半給你們,你要是今晚逼我的話,逼死我也拿不出來”。楊順把口袋底都掏了出來,示意自己身上半個字都沒有。

“好好,你牛,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後天下午我來這裡,要是還不能結清,先弄你手腳,我再看看你有錢沒,我不怕你不還”。老莫惡狠狠說完,夾著公文包出去了。

其他人看看拿不到錢,嘴裡罵罵咧咧的出去。楊順早上的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這幾天番茄紅得多,地裡滴水滴肥,一點不敢鬆懈,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撒尿都一邊走一邊撒。

趕緊上車,直奔苴那去,苴那村委會的主任跟他關係不錯,讓他廣播通知一下,上下兩村幫著找點人,人越多越好。

村委會主任也是剛進家,農忙季節,似乎元謀的農民就沒有一個是有空閒著的,忙得抓天撓地。

“楊老闆來了呀,進來坐……”。主任很客氣,“坐就不坐了,主任你幫幫忙,找點人幫我摘下小番茄,工資就一百二一天,供吃中午,晚上就自己回來吃得了”。楊順說明來意。

主任發了一支菸給他,“楊老闆,不是不幫你,我都害羞了,上幾次跟你找的人,現在工資你都沒有結給人家,你現在讓我找人,我上哪點跟你找,你自己去找去,我沒空”。

楊順陪著笑臉,“這次不一樣了,明天我一邊摘一邊就拉去賣,下午放工回來我就付錢,真的,主任,我兩弟兄,南門山這一片,你不幫我,我還能找到誰去”。

楊順哀求著,主任的臉色也給了,氣也發完了,坐在廈臺上吸了幾口煙筒,看著楊順那副模樣,“你先去忙,沒吃飯去吃一碗,我洗個澡幫你用廣播喊一下,要是挨家挨戶去喊,還不得喊出鬼來”。“那多謝主任了,明天番茄賣了我殺雞請你”。楊順趕緊說,然後出門來,這邊苴那村委會通知過,得往庫南那邊去,反正他們這一片的,到南門山也不遠,騎車很快就到了。

出門沒多遠,就碰到下苴那的村長,村長姓耿,楊順停下車,“耿村長……”。村長似乎開完會回來,摩托車在他車後面停下,“楊老闆,有哪樣事”?耿村長是個黝黑的漢子,很是強壯,多年的村長工作,已經讓他有了習慣性的笑容。

楊順車門都沒關,就趕緊說,“大哥,我基地上明天摘小番茄,你幫我村裡找點人,一百二一天,中午供吃,人越多越好”。耿村長笑了起來,“楊老闆,你那個基地的活路不好乾,別人都說幹了拿不著錢,你還是自己找算了,我工作都幹不過來,哪裡有時間幫你找人……”。沒說完就發動摩托車,“大哥大哥……”。楊順趕緊上前將村長攔住,“明天我一邊摘一邊就賣了,放工回來我就付錢,真的,大哥你不幫我,南門山這一帶我也找不到人幫我,大哥你就幫幫忙,明晚番茄賣了我殺雞請你”。

耿村長也是個耿直人,“麼我幫你找找看,找得到找不到我不管哦”。楊順千恩萬謝,看著耿村長騎著摩托車遠去,才上車,直奔庫南去。

回到基地上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五十了,胃隱隱作痛,這個時候楊順才想起來,自己早上都還沒吃飯呢,這個時候回家的話,說不定老婆又得醒起來,算了,不回去了,到廚房看看,工人吃剩的飯菜還有沒有,要是還有一點的話,隨便熱熱吃吧。

工人們也不是那麼能吃,電飯鍋裡還有很多飯,這都不算,炒的菜還剩很多,沒有放冰箱,這個季節氣溫很低了,老城的夜晚還是有些冷的,尤其在南門山這一片,山風吹過來,冰涼冰涼的。

菜飯在電磁爐上熱著,手機竟然響了起來,文麗朦朧的聲音斷斷續續,“晚上有些冷,你給小櫻蓋下被子,小娃睡覺不老實,彆著涼了……明早起早點……下面一片地還在滴水……你下去看看滴滿沒……”。後面就沒聲音了,還在顯示通話,文麗就已經睡著了,太累了,種基地,不是特別吃苦的人,根本幹不了這個活。

菜飯熱好,楊順沒來得及吃,基地上是有多餘的房間的,有時候小姑娘也會在基地上睡,但多半時候是在家裡,因為基地上太灰了,又冷,沒有家裡好睡。

打開房間門,按亮電燈,床上空空如也,除了散發著香水味,根本就看不見有人睡過的痕跡,又開了幾個房間門,業沒有小櫻的影子。

楊順打電話給文麗,響了很久,文麗才接電話,“喂……”。後面就沒聲音了,“小櫻沒回去嗎,基地上不在呀”?楊順趕緊問,“哪樣,她不是跟你拿錢買手機嗎,還沒回來,都半夜了”?文麗也驚醒了。

“你去她房間看看,在不在,我還沒吃飯,在不在都打個電話個我”。楊順坐在桌子面前,才吃了一口,文麗就打電話回來,“房間沒在,樓上也不在得,給是沒回來,她跟哪個出去的”?文麗著急地問,楊順也急了,“哪樣,沒在家嘎,我還以為她回去了呢”。

楊順掛了電話,然後趕緊給小櫻的同學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那邊聲音懶洋洋的,似乎很不耐煩,“叔叔,半夜打電話整哪樣……”?是個女孩的聲音,“小櫻下午跟你出去沒,這個點都沒回來”?“沒有啊,大老闆的千金,咋可能跟我在一起呢,說不定早就跟哪個帥鍋開房去了……”。說完就掛了,楊順又打了過去,響了很久,“給煩……”?那邊直接就關機了。

楊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打小櫻的電話,電話是通的,但是就是沒人接,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小櫻不會出什麼事吧,畢竟這麼單純的小姑娘,要是被人騙也是很正常的,就算被騙也沒關係,可千萬別出什麼事才好。

一點多了,楊順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馬街的熟人,一個都沒打通,老莫是馬街人,在馬街認識很多熟人,當即打了老莫的電話,沒想到才想了一聲就通了。

“莫大哥……”。老莫沒有回答,“莫大哥,你聽得見嗎”?楊順著急地問,“說,我又沒聾”?老莫不耐煩地回了一句,“是這樣的,莫大哥,我女兒下午出去就沒回來,你在馬街認識的人多,幫我問問,有沒有看見她的,這個點都沒回來,從來沒發生過,再晚都是十點就回家了,莫大哥,求求你,一定幫幫我……”。楊順哀求著老莫,老莫這麼晚還沒睡,其實也是剛安撫好化肥經銷商,正在氣頭上,本來想罵他一頓出出氣,但是說到人家女兒沒回家,又是半夜,又把這個氣壓下去。

“馬街這麼多人,我曉得哪個是你女兒,你開玩笑嘎”?“大哥,求求你了,兄弟從沒求過人,這次真的求求你,我女兒你認識的,都去你家吃過好幾次飯,再說我們老城的口音跟元謀其他地方的口音不一樣,很好認的,求求你……”?

楊順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了,“麼我問問瞧”。老莫掛了電話,楊順這個時候才想起來,翻看電話簿,看看上面有誰是住在馬街的,跟誰的關係比較熟一點,上千個電話號碼,有的幾年都沒打過,有的從來沒打過,經常打的,不是籽種公司,就是文麗這裡,還有基地上的工頭,說起來這個點打電話給別人,先不說恰不恰當,就是人家都睡著了,打過去也不一定接,甚至還被別人罵一頓。

老莫不愧是有本事的人,才十多分鐘,把楊順急得團團轉,老莫打電話過來,“你姑娘在街上喝酒,不過怕是要你親自下來一趟,不然人帶不走”。說完就掛了電話,楊順趕緊發動車子,不要命的開著,從基地出來,在河壩街,離加油站還有一段距離,車子就熄火了,油表上顯示油已經到底了。

老城離馬街十多公里,走路是不可能的,趕緊打電話給文麗,“你在哪裡,我車子沒油了,你騎摩托下來給我”?文麗生氣地說,“我摩托早就沒油了,這幾天都是走路去基地,下午走路回來,哪點還能騎”?楊順掛了電話,大步奔跑著,跑去加油站,沒想到半夜的時候,加油站也是不開門的,後院狗吠不停,就是沒人來開門。

無奈,楊順又跑回街上,好就好在,這麼晚了,街上還有人賣燒烤,楊順從來就沒有來街上吃過燒烤,不過老城就這麼大的地盤,楊順種這麼多的番茄,認識他的人也是不少,只不過他不一定都認識別人。

“老闆,我車子沒油了,能把你的摩托借去騎一下嗎”?楊順看著正在燒烤的老闆問,老闆抬起頭,“摩托沒得,麵包車在那邊,鑰匙在桌子上”。說完繼續他的工作,楊順忙去拿了鑰匙,“多謝了,回來我把你油箱加滿”。發動車子,掉頭就開了出去,燒烤店老闆娘看著老闆,“人你都不認識,就把車借給人家了,萬一出事算哪個的”?老闆無所謂地說,“你怕哪樣,他種著六千畝番茄呢,你還怕你一張麵包車嘎”。

一號街的一家水吧門口,只有一桌小年輕還在喝酒,似乎喝了不少,說話都說不清楚,旁邊一輛被砸毀了江鈴馭勝大越野,估計除了發動機跟壓箱是好的,整個車的車橋已經嚴重損毀,不可能再修復了。

旁邊還站著十多個人,老莫正在跟人解釋著什麼,對方似乎也是好說話的人,一直都聽著老莫說。

楊順 把車靠邊停,確定那裡坐著喝酒的人就是小櫻後,趕緊上前來跟老莫打招呼,“大哥,今晚辛苦你了,這麼晚還麻煩你……”。老莫看了他一眼,“這位是弘揚果蔬李總”。楊順趕緊跟李總握了握手。

老莫又說,“你的寶貝姑娘跟人家李總的車砸爛了,人家報了警……警察來了”。才說完,警車就來到面前,那個李總趕緊跟警察打招呼,其實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什麼事。

“那莫哥,李總要求怎麼處理,要賠多少錢”?楊順直接就知道問題的重要性,絕不是把小櫻抓去關幾天那麼簡單。

“李總跟我多年的弟兄,好說話得很,我讓他跟警察交接一下,就說這個事是私人恩怨,私下解決一下得了”。“多謝莫哥了,欠莫哥的這份情誼,兄弟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你記個XX,趕緊把我帳結給我就燒高香了”。老莫打斷他的話,果然,老莫認識的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因為街上也確實沒有發生打鬥,只是一輛車被砸毀了,雖然具體原因需要調查,但這個點,街上的店面已經關門了,就只剩這一家,警察瞭解情況,連老闆都說不知道,問那些小年輕,看一個個醉得東南西北不分,那裡還能瞭解到,但是李總人家付全責,有什麼事李總隨叫隨到,可以說是完全配合的。

做完筆錄,警察離開之後,老莫才說,“車子就由楊順楊大老闆賠一輛新的給你,或者說是你買成十八九萬,賠二十萬給你也行,你覺得如何”?老莫看著李總說,李總笑著說,“莫哥說咋整就咋整,做兄弟的難道敢說半個不字麼”?

“就這樣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尼瑪三點多了,明天還要幹事情”。老莫開著車走了,李總冷漠的表情看著楊順,楊順陪著笑臉,想跟李總說什麼,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李總看了他一眼,帶著人走了。

桌子上就坐著五個人,一個小夥子,三個小女孩,加上小櫻剛好五個人,楊帥把車門開好,才來把幾個小年輕全部拖上車去。

“放開我,別碰我……”。小櫻直接躺在地上,喘息著,似乎喝了很多酒,很難受的樣子,楊順的胃很疼,額頭已經疼出了汗,咬著牙,拖著小櫻直接上了車。

胃疼的感覺簡直要人命,長期的飲食不規律,落下的疾病,幾個小年輕躺在車上,還唱著歌,不管路上怎麼顛簸,幾個小年輕都沒有好好的坐起來,車裡傳來尿騷味。

楊順不喝酒,可以說看見酒醉成這個樣子的,從心底裡就厭惡,但是這沒辦法,誰叫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呢。

車子直接回村裡,文麗披著外衣,家裡的燈都亮著,不但是文麗,就連楊順的父母都坐在客廳裡,車子在門口停下,文麗趕緊跑了出來,車裡的尿騷味,混合著嘔吐物,還有大量噁心的酒氣,讓文麗眉頭緊皺。

“咋醉成這個樣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嘴裡雖然說著,但是還是來把小櫻抱下車,小櫻已經是大姑娘了,文麗竟然抱不動,楊順抱著肚子過來,咬著牙幫忙把小櫻抱緊客廳,才到廈臺就抱不動了。

“你咋過了,臉黑煞煞的”?文麗趕緊問,楊順的狀態似乎不好,“我胃疼得很,怕是不行了……”。楊順靠著廈臺就捲縮下去,“你莫黑我……”。文麗丟下小櫻,趕緊去扶楊順,無奈楊順這麼大個人,文麗一個小女人,哪裡抱得動,兩個老人忙著下臺階了幫忙,沒想到絆到小櫻,“瞎呀,XX的……”?

這是小櫻從小長這麼大罵人,而且還是罵老人,兩個老人忙著扶楊順,倒是沒理她,文麗地上撿到一把掃帚,“罵,罵,你嘴硬,你個禍害,你個賠錢貨,你咋不死在外邊,你咋恁個害人,打死你算啦……”。文麗手裡的掃帚都打斷,直接脫下鞋子來打。

“文麗……”。楊順的父親叫了一聲,文麗扔掉鞋子,趕緊來扶起楊順,楊順這個時候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要緊牙關,哭著把楊順扛上廈臺,拖進客廳,找來胃藥,接了一杯冷水,灌楊順喝下。

夜晚的氣溫很冷,車上的幾個小年輕已經翻滾下車,而小櫻搖晃著,在院子裡打轉轉,似乎已經醉了天南地北不分,嘴裡還罵著髒話。

吃下胃藥沒多久,楊順終於吐了一口氣,算是活過來了,文麗拿著熱水袋,捂在楊順的肚子上。

“疼死我了,差點疼死了,燒點水給我吃……”。楊順有氣無力地說,老孃早就把燒好的紅糖水,一邊吹一邊餵給楊順喝,燈光下的兩位老人,白髮蒼蒼,溼潤著眼眶看著楊順。

“把小櫻還有那幾個小夥伴整進家裡,冷,別涼病了……”。楊順喝了兩大碗糖水,終於有力氣說話,“管她的,冷死了算求,養這種沒得良心的,喂山毛驢,促短棺材”。文麗嘴裡雖然罵得很難聽,但是身不由己的去扶著小櫻,把小櫻弄到床上睡了,又把她那幾個小夥伴弄到其他房間去,這些事情全部整完,六點了。

才七點過十分,就有人來敲門,“楊老闆……砰砰砰……楊老闆……砰砰砰……”。敲門的聲音很重耶很急,文麗趕緊去開門,門才打開,就闖進來一個老頭。

楊帥也就是坐在沙發上捂著肚子,吃了胃藥再喝了糖水,緩過神來,還沒計劃到底要不要去睡一個小時,就有人來敲門。

老頭直接來到客廳,瞪著楊順說,“楊老闆,你這麼大的老闆,也不要欺負我們窮人嘛,給是我們窮人好欺負,給是”?老頭雙手掐腰,這個架勢,大有一言不合,我就死在你面前的意向。

這老頭是村裡的老王,出了名的老頑固,基本上屬於爹不親孃不愛的角色。“王叔,你莫生氣,有哪樣你坐下說”?楊順看著他說,想起來,肚子還有些疼。

“不坐了,你去地裡看看,我三畝五的油豆,現在泡成田了,你去河壩街市場問問,油豆這幾天十幾塊一斤”。

楊順看著文麗,文麗看看楊順,“可能是水滴滿了沒關,把王叔家的豆子地淹了”。“可能?你去看看瞧,哪樣叫可能,我那麼好的豆子,一畝要賣兩三萬塊錢,現在全部泡湯了,你說要咋過算”?

“麼等天亮我去瞧,真是要不成了,麼該賠兩萬,我就賠兩萬給你,你看現在也才天亮……”。“好,你說的嘎,一畝賠三萬,我那個豆子結得很,年年我都賣兩萬七八,還沒今年這麼好,今年至少要賣三萬多,你等下去看看,把錢拿來賠我,要是不賠,後果你自己去想”。老王氣沖沖地走了。

文麗煮了一碗糖雞蛋,端給楊順,楊順勉強吃了幾口,一天工作,一夜沒睡,說實話,別說糖雞蛋,就是人參燕窩也吃不下。

“你趕緊收拾一下,去地裡看看,工人怕是來了,讓他們長工留兩個滴水,其餘的全部幫著摘番茄,我的車子還在街上停著,我得去把車開回來,還有面包車是跟街上燒烤店的老闆借的,也要趕緊還人家,你先去基地吧”。

楊順安排完,文麗收拾一下家裡,帶著帽子就出去了,等文麗出去,楊順才看著他媽,“媽,你身上給還有錢”?沒等他媽回答,他爸進房間裡,拿了一沓錢出來,“還有八千多點,你先拿著”。楊順想接錢,手停在半空,那錢是自己半年前給父母住院看病用的,父母一直沒捨得花,就因為自己種著基地。

他媽癟著嘴,眼淚都滑落面頰,“兒子,你拿著花,趕緊把番茄摘賣了,我們楊家不興差人家錢”。楊順含著淚接過錢,眼淚奪眶而出,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無,人生只剩歸途。

天亮很久,基地上終於出現了摘番茄的臨時工了,八點多來兩個人,九點又來兩個,十點多又來幾個,前後三三兩兩的,總算也是來了五十多個人,人多就好辦事。

文麗指揮著工人,按照先前紅的位置開始摘,因為小番茄的品種是特紅,屬於無限生長型,果型特別漂亮,把子又特別綠,萼片比較肥,第一趟拉到能禹的時候,因為倒了一筐出來是精品,沒有半個小果,老闆開了八塊二的價格,一車六噸多,賣了五萬多點。

第二趟的時候,因為先前就拉一車過來,其他收購的老闆眼尖,車子才到能禹岔路,就被老闆們蜂擁而上,原本說好八塊六,後面因為搶貨,價格飆升到九塊二,第二車賣了六萬多一點。

兩車賣了十一萬,楊順並沒有高興,因為這麼一點錢,對於他所差欠的帳來說,簡直九牛一毛,太少了,欠款幾百萬,整個老城人看在眼裡的大老闆,才賣了這麼一點錢,那不是數字,是笑話了。

第三車拉到能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原定的價格不變,收購的老闆一直問楊順種了多少畝,楊順沒敢說實話,就說種了兩三畝。

他所擔心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這麼大的面積,要是別人知道了,會不會打壓他的價格,畢竟面積大,說實話,全部一次採完,或者一天有三百人採摘的話,估計也出來幾十噸,自己把質量關把好,該革除的小果那些全部革除,清一色上精品,九塊二已經是今年整個能禹最高的價格,史無前例的高價,說實在話,這是放在楊順這裡,要是在別人那裡,賣了天價的番茄,恐怕半夜都睡不著。

三十多個工人,摘了一天,就摘了十多噸番茄,按理這麼好的番茄,品質這麼高,產量這麼高,應該一人可以摘七百斤左右,但是很明顯的是,加上基地上的長工,每個人摘了不到三百斤。

番茄紅了一地,從頭到腳,這就是特紅這個品種的特點,轉色均勻速度也快,尤其果色十分漂亮,讓人看見就想吃一口。

要是現在就這個效率,估計到跌價的時候,連一百噸番茄都摘不出來,六百畝小番茄,五百畝大番茄粉果,五百畝大番茄紅果,也都已經開始轉色。

楊順數了一下十多萬塊錢,連飯都沒來得及吃,趕緊開車,從大空開始,一直往於洪一條線進去,到松樹灣,甚至麻柳,將所有的村莊,所有可以出來幹小工的工人全都找遍,這麼高的價格,要的就是速度,能禹這個市場,每天的價格風雲變幻,簡直不是一個人或者一群人所能控制的價格,說跌價分分鐘就跌了。

跑完麻柳,又從三道箐開始,五釵壩到苴那,一直到老者格,包括波亨馬鹿田,小街上下孟連牛筋樹,將所有的工人全都找遍,承諾一百三一天,供吃,還包接送。這在老城乃至元謀,也算是比較高的工價了,因為工作時間只是九個小時,這是所有基地共同遵守的時間。

跑遍了老城,回到基地上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楊順的胃又開始疼,這個時候他才想起,忙了一天,連早飯都沒有吃,這個點,已經三點多了,要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困、飢餓、寒冷加上胃疼,楊順感覺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倒在沙發上迷糊了一會,手機一直在響,楊順才接起來,電話裡傳來的就是吵架的聲音,還沒聽明白,就聽見文麗說,“你在哪裡,快點回來,再不回來家就要被人拆了……”。電話似乎是被摔在地上,傳來刺耳的震盪。

深吸了一口氣,楊順開上車回村裡,好就好在,基地離村裡不是很遠,開車也就幾分鐘的事。

大門口已經被人堵了嚴嚴實實,院子裡傳來吵鬧聲,還有女人的哭聲,楊順勉強擠進自己家裡,院子裡站滿了人。

現場一看就明白,聲音最大的,當然是老王了,老王坐在堂屋正中央,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其他人都是老王家的親戚弟兄姊妹之類的,還有一些是看熱鬧的,也有鄰居來勸架的。

文麗似乎被誰打了,渾身衣服髒亂不堪,趴在地上似乎起不來,只能確定是活著的。楊順上去拉起文麗。

夫妻倆還沒有起來,無數的拳腳就打了上來,“你有錢,你有本事,元謀你老闆最大,你欺負我們窮人,我們窮人就該被你欺負,你仗著你有幾個臭錢,就這樣欺負我們窮人,你來欺負,我們窮人爛命一條,我們有不起錢,爛命一條陪你死……”。

老王一邊打,一邊罵著,楊順盡全力護著文麗,從文麗嫁給自己二十一年,小櫻都二十歲了,從來沒有罵過文麗一句,更沒有紅過臉,女人是拿來愛護的,不是拿來打罵的,那不是男人該有的行為,也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該做的。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憤怒使楊順失去了理智,放眼整個老城,誰種了一千六百畝番茄這麼多,大小也是一個老闆,這些人這麼打罵自己,要是打自己也就算了,打的是自己的老婆,這口氣怎麼能忍。

楊順衝到廚房,菜刀抓了兩把衝出來,對著老王就是一頓亂砍,刀確實拿出來了,砍也砍了,不過沒有砍下去,文麗雙手死死抓住菜刀,用嘶啞近無力的聲音搖頭,示意楊順不要。

抓住菜刀的雙手早已血流如注,楊順眼睛已經血紅,“上有老,下有小,你出氣痛快了,痛快的代價,你的老婆別人摟著,女人別人罵著,錢別人花著,想想家人……”。一番話,從文麗的嘴裡說出來,文麗已經哭幹了眼淚,喊啞了嗓子。

猶如醍醐灌頂,瞬間就將楊順冷靜下來,頭腦無比的清晰,是呀,要是這一刀砍下去,不會有人說自己本事,出氣不叫本事,會使脾氣不叫本事,要沒有脾氣才叫本事,自己是做大事的人,要是這麼衝動,做什麼大事。

被別人激怒了,要該出什麼樣的代價,楊順放下了菜刀,剛才的舉動,將周圍的人都嚇了跑出去,這個時候菜刀放下,看著文麗血流如注的雙手,趕緊脫下衣服,將文麗雙手包起來,鄰居趕緊將文麗扶進堂屋去,處理傷口。

“你有什麼事,你跟我說,你來我家打我婆娘,這個事情不合”?楊順看著老王,老王雖然怕,但是一副我窮我有理,我窮我光榮的模樣,跳出來雙手掐腰,“是,我打她是不對,昨晚我就跟你說過,我油豆十多塊一斤,你把我油豆全部淹死了,我一畝賣兩三萬,你說咋過整,你不賠我,還不准我來找你,給是你們有錢人就是想欺負誰就欺負誰,你來欺負我看看,我一家老小都在這裡了,有本事你把我一家老小都幹翻”?

老王簡直不可理喻,無法無天,楊順真不想跟他吵,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就這麼一丁點事吵翻了,不太划算,這都不算事。

“是,我水沒關,把你豆子淹死了,我賠你,你說多少錢”?楊順此刻雖然胃極度疼痛,但是也顧不了,比起胃疼,這麼多人在這裡更重要。

一聽楊順說賠,老王當即換了一副嘴臉,“我不要你多,也不訛你,三畝五的地,按現在的價格,就賠十萬零五千”!楊順二話不說,賣番茄的十七萬全部拿出來,十捆就是十萬,再多一捆,全部遞給老王。

“這裡是十一萬,你數好,錢看清楚,要是沒有什麼事,那麼大半夜的,請你回家歇息,我要要睡覺”。楊順說完,老王一張一張的把錢數好,看清楚,折騰了一個小時左右,東方都已經發白了,才走,鄰居安慰一下他夫妻兩,也撤退了。

楊順去看文麗,文麗的手已經包紮起來,只是身上的衣服太髒,把文麗扶到房間,幫她衣服換了,這個時候才想起,家裡這麼吵,兩個老人都沒有出來,來到父母的房間,門是虛掩的,一推就開了。

“爸……”,楊順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當即按亮燈,他爸靜靜地坐在床頭,要不是開燈,都看不見裡面坐著有人,而他媽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呼吸都沒有。

楊順一步過來床邊,“媽……媽……”,連喊兩聲喊不答應,楊順直接將他媽抱起,抱到車上,發動車子,不要命的往縣城開。

經過醫生的搶救,他媽總算活過來,不過還得氧氣養著,又在單獨的看護室,楊順弄完這些以後,已經是十點多了,一看手機,竟然有二十多個未接,還沒等得回短信,電話又打來,是文麗的聲音,“媽怎麼樣了,我現在在醫院門口呢”?“哦,已經沒什麼大事了,基地上有多少人”?楊順不關心病情,倒是基地比較關心,那是自己所有的身家性命。

“今早清有一百多人來摘,現在估計都摘了十噸左右了”,文麗似乎在走路,聲音不是很清晰,“那誰在上面看”?“沒有人看啊,我打電話給你不接,我跟爸都下來了,連我媽她們都下來了”。

走廊上,岳母跟岳父,還有文麗都來了,楊順一天一夜沒閤眼,滴水未進,但是看到岳父岳母的時候,還是強打精神,擠出笑容,招呼岳父岳母坐下。

“我們在這裡看著,你趕緊回去賣番茄,還有基地上要盯緊,有的摘得不好的,要說一下”,岳父倒是痛快,直接就省去了客套跟不必要的廢話。

楊順特別感激,這個時候還有岳父岳母,任何時候,家人就是家人,血濃於水,只有家人才能在自己困難的時候站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

交代一番後,楊順跟文麗趕緊回到基地上。因為人多,番茄已經摘了二十多噸出來了,第一車裝滿,又叫了一個長工,開著三輪車,又找了兩張小卡,一起拉著往能禹。

命運就是這麼神奇,似乎總愛開玩笑,或者說考驗人,小番茄掉價了,昨天確實賣的九塊二,但是今天最高的價格,只有三塊,但是正常的交易價格,應該就是兩塊七八,這個價格的話,不會出問題,直接就可以卸完。

二十多噸番茄,賣了七萬都不到,這是第一趟,第二趟的時候,才賣兩塊五,第三趟的時候因為晚了,所有收貨的都說收夠了,然後以兩塊二的價格成交。

這就是能禹市場,價格比股市漲跌還快,快到時間與速度都只在傳說中出現。好就好在摘了七十噸出來,也只是賣了十多萬。

按照昨天的價格,少賣了五十多萬,等於虧了五十多萬。楊順累倒了,再也沒有力氣跑一趟老城,增加工人。

昏迷不醒的楊順被文麗差人拉到老城衛生院吊鹽水,因為連接幾天的不眠不休,加上滴水未進,直接就是餓暈了。

因為連接兩天都是專車接送工人,反正一百三一天還供吃一頓,這個價格也是不錯的,第三天早上的時候,來了四百多人,不需要人指揮,反正是摘番茄,元謀人就沒有對番茄不懂的活,不就是摘嗎,摘就行了。

人多,管理沒有人出來,長工能看得住一處,看不了全部,有的直接一把唰,不管大果小果全部摘下來,有的直接一串的摘,有的專摘光頭果。

工棚下面裝筐的工人,直接就不能分揀,這個果是要當光頭果賣,還是要當精品賣,這麼好的番茄,這樣的摘功。

楊順還在昏迷中,是被電話給叫醒的,工人如實的說明了基地上的情況,不等鹽水吊完,楊順拔了針頭,這個點,病也病不起啊,因為下午的話,就會有要債的上門討債,說不定這個點就在基地上等著了。

急匆匆回到基地上,楊順差點沒氣了昏死,這麼好的番茄,因為沒有人監督幹活,直接就被摘成光頭果了,光頭果可是幾角一斤呀,連工錢都不夠,這麼好的番茄,摘成這個樣子。

趕緊來到地裡,“停……停……聽我說……”,楊順用活過來的力氣大聲地喊,大多數人都停了下來,少數人仍在摘。“你們摘好一點,把子不要弄掉,誰要是再摘成光頭果,立馬給我滾,錢一分我都不給”。

楊順說完,長工又趕緊補充,看見老闆來了,工人們才開始認真地摘起來,果然摘出來的果,除了少數人帶了一些小果之外,大多數的摘功還是不錯的。

文麗端了一碗糖雞蛋,給楊順吃,楊順才喝了幾口,就吃不下了,連接兩天都沒吃東西,突然吃什麼,就是人參鮑魚燕窩也吃不下。

能禹的老闆打電話來,番茄漲價了,最好的九塊,但是質量要求超級高,精品就要精品,不能精品夾砂。這是天大的喜訊,楊順趕緊指揮裝筐的工人,將先前摘不好的放一邊,將精品先裝車,要趕在好時候將番茄賣出去。

早上第一趟的時候,拉四十噸下去,八塊八的價格成交,賣了三十幾萬,中午第二趟的時候賣了四十幾萬,下午第三趟的時候賣了三十多萬,等到晚上最後一趟的時候,賣了四十多萬。

算下來,番茄摘出去上百噸了,但是錢才賣了一百多萬,也就是說,能賣兩百多萬的,昨天就少賣了五十多萬。

又不知道明天后天什麼行情,外省的銷量如何,楊順回到基地的時候,討債的早就不耐煩了,長工都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因為工人到了六點就下班了,要送工人回到各自的村莊,要花很多時間。

老莫似乎心情很好,坐在椅子正中間,還泡了一杯茶,悠哉遊哉地喝著,看見楊順進來,楊順是叼著煙的。“楊老闆,我這裡三百多萬,你先給我……”。老莫才說完,其他要債的也趕緊報出自己的數目。

楊順提著一個口袋,這是三天賣的錢,付了工人工資,還把車的油加滿,就剩這麼多。

“昨天掉價,才賣兩塊多,少賣了五十多萬,前天的話只有幾十個人摘,沒摘多少出來,所有的錢都在這裡,總共也就一百萬多一點,你們看是你們少的先拿走,還是大家一起分,看還差多少,反正現在也就摘了兩百噸左右,以特紅這個品種,現在的產量來算的話,後面還有四百噸左右才能把第一次摘完”。

老莫的臉色很難看,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楊順估計死了一萬次。“你耍我給是”?老莫起身的時候,順手就把椅子拿起來。

其他人的臉色也十分不好看,不是沒有錢,是這個錢太少,根本就分不過來,這麼多人,沒個四五百萬,根本就還不清,還有把人家小車砸了的錢都沒算。

“莫哥,我也不是不想還,或者說話不算話,我拼盡全力,也就三天的時間賣了一百多萬,我也想賣四五百萬,但是摘不出來,人已經有五六百人在地裡摘了,光工錢一天都是六七萬,我也在全力以赴的摘,爭取把錢趕緊湊夠,說實話,我都三四天沒吃沒喝了,只是一口幽幽氣了”。

楊順確實形似枯蒿,這一點都不假,兩三天的時間,一個人就直接變形了,老莫咬著牙齒,“你說要咋過整”?楊順雙手一攤,“這就看你們了,反正今天就這一點錢,要是價格不變的話,明天工人再增加的話,估計能賣兩百多萬,那麼後天的話,也就全部還清了不是,再說我還有一千畝大番茄正在轉色,這幾天的價格三塊多,一千畝摘一次的話,就是三塊我也賣不少錢,你還怕還不上”?

其實在場的人都聽說了,楊順的番茄一天賣得幾百萬,幾乎在整個老城,或者元謀都傳開了,因為版本這個東西,誰也沒有主動去申請版權保護,經過一個人的口說一點錢,別人再改編一下,錢就越來越多,說到討債人的耳裡,已經變成一天幾千萬了。

事實是根本就沒有這麼多,才一百多萬,打發錢少的倒是沒問題,但是錢多的根本就三分之一都不夠呀,就像老莫這樣的化肥經銷大戶。

“好,我今天給你面子,我拿走五十萬,剩下的給他們分,後天下午我再來,你要是還不夠錢,那麼對不起,我讓你斷手斷腳也得把錢換上”。老莫說完,拿走五十捆,也不數,他們是做大生意的大老闆,從手裡過的錢每天上百萬,根本就不用數,那樣顯得自己太沒品。

老莫一走,剩下的錢在場的債主開始分,楊順差他們多少錢,自己拿,其實人雖然多,也沒有差多少錢,也就是上百萬不到點,所有的人全部拿清,還剩一些,楊順也沒有數,把錢收好,這個點工人們已經吃完了飯在休息。

楊順也在基地上吃了一碗,這幾天總算吃了一口飽飯,叮囑一下工人看緊基地上正在滴的水,楊順回家。

家這個問題,即溫暖又沉重,溫暖的是任何時候回來,都安心,家還在,沉重的是,要承擔一個家庭所有的責任。

文麗竟然不在家,小櫻也不在家,打文麗的電話不通,小櫻的電話也不通,不好的預感瞬間湧上心頭,“爸,文麗去哪點了”?只有他爸在家,楊順趕緊問,他爸心不在焉的回答,“說是去瞧你媽,下午就出去,應該要回來了”。

“麼你見著小櫻沒”?楊順又問,他爸搖搖頭,“她這麼大個人,我幾天都沒見著她了”。楊順趕緊出來開車,將小櫻所有的同學朋友電話都打遍,沒有一個人說見過小櫻。

楊順找遍老城所有的賓館旅社,又來到馬街,將所有的賓館酒店全部找遍,包括網吧,也沒有小櫻的消息,就沒有出現過老城的人。

找到天亮,一無所獲,文麗確實在醫院,夫妻倆回到家,也不知道小櫻跑到哪裡去了,但是生活還得繼續。因為楊順種植面積較廣,拿錢也痛快,第四天的時候,來了八百多人,長工們直接不用幹活,就是負責監管這麼多人採摘番茄就行。

元謀人說的順風不要幾拗撇,這話是真的,命運就是猴子請來逗你玩的。小番茄的價格漲到九塊八,這個價格已經超出了天價,因為外省的氣候條件,已經很難種得出來,就算元謀也不容易種,要不是金喜這種品質耐乾旱抗籠頭,根本就不可能這麼順利的生長,更別說高產。

一天下來賣了兩百多萬,但是工錢都付了十多萬,晚上回來的時候,楊順本來想給工人加餐的,畢竟這幾天也是賣了差不多五百萬左右了,在整個元謀,可以說是不得了的事情。

工棚的房間裡坐著幾個人,一身塵土,這都不算,小櫻從來沒有像這麼安靜的坐在這裡,並且身上的衣服也很髒。

“楊總回來了嘎……”。一個小夥子看見楊順,趕緊起身打招呼,另外兩個也趕緊起身,“哦,坐坐坐……”。楊順趕緊熱情地招呼,小櫻出奇地沒有撒嬌,也沒有喊楊順一聲爸,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這樣的,楊老闆,你的寶貝女兒,把我的挖機整爛了,修復基本上是不可能修復的,三六零的挖機,原價一百七十五萬,我付了首付,每個月的按揭一萬多,所以你看著辦吧”?

“說你媽說,破挖機要一百多萬,你騙你家祖宗嘎……”。小櫻起身就罵,另外兩個夥子憤怒地起身,差點就要衝上去打嘴了,“你悄悄地……”。“本來就是嘛,還想來騙我,一臺破挖機……”,“我喊你悄悄呢……”,楊順大聲吼起來,“你吼哪樣……”,“啪……”。一聲脆響,小櫻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楊順,長這麼大,可以說都是含在口中養的,從來都沒有罵過一句,說過半句重話,現在一巴掌打了嘴角流血。

“你打我……你敢打我,我去死得了……”,小櫻說完衝出去,基地上有個蓄水的壩塘,直接縱身就跳了下去,水冰冷刺骨,而且還深。

楊順也跟著跳了下去,父女倆在壩塘裡折騰了很久,總算把小櫻拉上來,但是水喝了不少,半死不活。

這個結局,其實來的三個小夥也不想看到,但是事情還得解決,基地上的長工出來幾個女的,把小櫻送到老城,根據手機上的圖片來看,挖機確實徹底壞了,小櫻跟別人賭氣,開了人家的挖機跟別人的挖機幹架,被別人直接挖壞掉。

家有千金,行止由心,翻譯過來就是有錢就是任性。楊順二話不說,數了一百七十五萬給那三個小夥,讓他們這個事就這麼了了,不要再找什麼麻煩。

這三個小夥才走,弘揚果蔬的老闆來了,帶了十多個人,看著渾身發抖臉色黑紫的楊順,李總直接開口,“楊總,大家都是生意人,看在莫哥的面上,我沒找你麻煩,但是車壞了,是不是要給個說法,還是說就這麼算了”?

楊順渾身發抖,“那……李總……你……說……”。李總看看沙發巾,直接扯起一塊給他披上,“車買成二十一萬,才開了一個星期,你照價拿來,我們還是朋友”?

楊順看了一眼桌上,還有幾十萬,李總自己動手,拿走二十一萬,臨走,對楊順說,“你那姑娘不是省油的燈,看好點,遲早玩出火來……”。停了一下,又說,“趕緊看醫生,我看你不行了”。

楊順病倒了,躺在衛生院,直接就不會醒,番茄才摘了半天多就摘完了,賣了一百萬不到點。老莫是約定了這個時間來拿錢的。

楊順在醫院裡醒過來,看著天花板,萬念俱灰,為了幹事業,放鬆了對兒女的教育,就算自己再有本事,賺再多的錢,鐮刀快揹簍漏,有什麼用呢。

站在番茄地邊,楊順也沒有安排工人抓緊滴水滴肥,沒有老闆的安排,工人們早早的就休息了。不過村裡的人說,老王家的姑娘得了白血病,住院進去就交了二十萬,後面還得花更多,現在正打算賣房子救人,農村的房子也不怎麼值錢,一兩下也賣不出去。

楊順渾渾噩噩地來到老王家,放下十萬塊,在老王複雜的神情下,出了老王家。楊順身上已經感覺不到半點生氣,財富也好,事業也好,對於他來說,毫無意義。

楊順獨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前擺滿了殺蟲的農藥,只要把這些農藥全都喝下去,那麼就解脫了,自己再也不用活得那麼累了,成就,名聲,財富,那些是什麼狗屁呢,自己太失敗了,養一個女兒,還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自己的責任呀。

越想越傷心,楊順擰開殺蟲劑的蓋子,一仰脖子,就把農藥往嘴裡灌,千鈞一髮之際,一隻大手打掉農藥,順便一腳就把桌子上的農藥全部踢飛。

“你是懦夫,你做什麼男人,是男人就要直起腰桿,哪點跌倒哪點爬起,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要是成功這麼容易,滿大街都是有錢人,吃不完用不盡了”。說話的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

楊順放聲大哭,農藥只是撒了一些在身上,並沒有喝下去。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王總,我撐不住了啊……嗚嗚……”。楊順哭得撕心裂肺,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過,的確,能想到去死,那是多麼大的勇氣來支撐這個毅力。

“死不能解決問題,要是死能解決問題的話,早就死了多少人,可見死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問題是通過協調來解決的,所以你要振作起來,你還年輕,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大把的錢可以賺,要什麼都有,沒有過不去的坎,也沒有上不去的坡,當你在人生低谷的時候,千萬不要放棄,因為這個時候,正是你運氣上升的時候”。

來的正是元謀籽種的老闆王大勇,因為楊順跟他達成合作共識,小番茄種的是特紅,大番茄種的是紅果跟粉果,面積又大,最近番茄價格瘋漲,連王總也坐不住了,趕緊出來察看。

這是元謀種業的服務宗旨,番茄種到哪裡,服務就要跟到哪裡。要不是王總的及時出現,楊順此刻應該去了另一個世界了。

等楊順哭夠哭飽,老莫也來了,房間裡藥水味很臭,王總也在,這個現場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哦,不錯嘛,你竟然還有勇氣吃藥水,你有這個本事,趕緊把大番茄摘了,粉果五塊六,紅果四塊八,我把老闆都帶到你這裡,你要死也可以,趕緊先把番茄摘賣完了,錢還清了再死,暫時先活幾天”。

這話說得,極具元謀人性格,元謀人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會拐彎抹角,拐彎抹角的都是外地人,只有外地人喜歡玩花花腸子,元謀人是直來直去的,有什麼就說什麼,還怕得罪誰?

外地老闆似乎非常滿意,拿著摘下來的西紅柿在拍照,確實,楊順種的這幾個品種,商品性超強,品質也比較硬,光澤好,果型好,說白了,想挑兩個出來壓價幾乎沒有可能。

他們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手機在拍照,老莫上去照著楊順的屁股踢了一腳,直接把楊順踢了一骨碌翹,楊順狼狽地爬起來,王總趕緊上去拉起他。

外地客商都來到門口了,就是萬般不情願,跟天下為敵,也不要跟錢為敵呀,外地人抱著大捆的錢來,難道錢得罪了誰麼?

楊順擠出笑臉,趕緊散煙,雖然身上的農藥很臭,但是楊順的煙香呀。幾個老闆抽著煙,當場就把價格定了下來,來到地裡買,自然是要便宜兩角的,兩角錢對於楊順來說,算什麼錢。

然後十三米八的車直接帶工人來基地上裝,基地上只管負責採,要是有人幫著裝更好,不但外地人要,武總這邊也要,反正外地人出多少王總就出多少。

一千畝聽起來挺多,特別牛,其實這麼多老闆,每人來一張板車,淨貨就要裝二十八噸,也就是說,一天不摘兩百噸出來,這些老闆都打發不走。

價格是沒問題了,貨也沒問題了,關鍵這麼多噸位的大番茄,去哪裡找那麼多人來摘,還要加班加點的裝,少幾百個人,直接就裝不出來。

“王總,你看我現在這個情況,我頂多也就能找四五百人,還不一定都能找到,你說咋過整”?楊順將求助的目光放在王總身上,又看了一眼老莫。

老莫跟王總對視一眼,老莫說,“你要多少人”?“越多越好,人多我就全部摘了,你的帳我一天就還了”。老莫直接就走了,只是手指了一下他。

楊順看不懂,老莫這麼大老闆,這是啥意思。王總也沒說什麼,笑笑就走了。那些老闆走了之後,楊順趕緊發動車子,他還得將老城全部跑一遍,包括河壩街,就是能找到的人,哪怕半個也要找來。

摘大番茄的工資又要加十塊,因為別的基地這個點都是一百五一天,工人只是要一百四,也算是良心價了。楊順找到的工人,都滿口答應下來。摘番茄嘛,一人一把剪刀一隻桶,誰不會呢。

天還沒亮,老莫安排的車子,每張車載滿八十人,來了六個車,元謀種業公司的小卡也來了十個車,上面都載滿了人。

工人全部下完車,文麗交代了一下,反正粉果紅果都要摘,兩樣都要裝車,要一起進行,加上長工們去接來的工人,差不多也是八九百人,熱火朝天的開始幹起來。

老王從家裡一步一叩首的出來,直接跪到基地上,看見楊順的時候,額頭都已經磕破了。楊順趕緊將他扶起來。

“楊老闆,我不是人,我對不起你,我給你磕頭賠罪”。老王說著,又跪下去,“使不得使不得,你這是要我的命”,楊順將他死死拉住,老王都不好說,只是文麗笑著說,“你給他的錢,他姑娘醫好了,幸虧還是早期,雖然花了錢,但是人還是醫好了”。

“好就好,錢不重要,人好就行”,楊順拉著老王的手,老王這麼犟的人,難得哭得這麼慚愧,“楊老闆,你說這輩子,我要如何報答你對我一家的恩情,我真對不起你啊……”。

“不說那些了,沒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你跟著我種番茄,技術元謀公司提供,經驗我提供,叫你怎麼弄你就怎麼弄,脫貧不是目的,帶領周邊群眾致富才是我們這些企業家最終目的,你跟著我種,包你致富”。

老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豆子地騰了直接就定苗,地整理一遍之後就可以接著種番茄了。

小櫻打那以後,懂事了很多,幫著家裡幹活,也沒有以前那麼矯情,似乎變了一個人,南門山的風一直吹過河壩街,整個老城的番茄紅豔豔的迎風起舞,那是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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