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說,楊五郎真是怕死去的五台山

以《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所言,楊五郎的確是因為“怕死”,而主動求助於智聰的。他怕得好。

《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說,楊五郎真是怕死去的五臺山

看到網上有很多人在問楊五郎為什麼出家,覺得很有意思。

從演義小說裡去推求真實,這看似滑稽,其實卻正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

我們並非只在看熱鬧,你不管如何虛構,都必須通過某種內在邏輯,構成一個合理的世界,與我們發生聯繫。

否則,你就只有滾蛋。

因此,我們對於《楊家將》這樣一部能夠喚起我們情感、代入感的作品,有方方面面的探究就非常正常,對楊五郎出家原因的探究,就更加正常。

因為楊五郎的出家,正是《楊家將》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它在各種版本中,都顯得非常突兀,尤其不合邏輯。

那樣的一條好漢,為什麼就會在一場敗仗之後,說出家就出家了呢?

他難道不想為國盡忠,為父親報仇了嗎?楊家其他那些兄弟為什麼就沒有?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這轉變到底來自何種“基因”?

演義、評書、戲曲中為什麼缺少這方面的解釋?只一筆帶過,就像這出家根本不算什麼似的?

但是我看了一下,網上的回答卻通通不算合理。

有人說,那楊五郎分明是怕死,這當然讓人不服。

因為楊五郎也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啊,這一點我們首先情感上不能接受,而且,他分明在出家後也非常勇敢,會時不時出來冒險犯難,救國救民救家人。

所以更多的說法就是,楊五郎是因為奸臣當道,心懷不滿,看破紅塵,是因為得到五臺山智聰大師欣賞,被他勾引去的。

總而言之,大家就差說他只是一時勢窮,為權宜之計跑去出家的了,不然他後面為什麼不還俗又將是一個問題。

然而這顯然還是說,他是因為那場慘敗,心灰意冷,可是他怎麼看也都不像是那種會被輕易打敗的人啊?

如此心灰意冷的,怎算得上好漢、猛士?楊家子孫?積極人生?他那樣子能算是消極避世嗎?

實際上他既然還能跑四五百里去五臺山,那也的確不算勢窮,這怎麼說都只能從某種主動上去理解。

那麼楊五郎到底會因為什麼非要出家呢?

我們既然是以小說家言而求邏輯,那麼我們首先要從小說家言去求,也就是從小說家言中去找他原型,求其本源。

我們都知道,古典小說都是從某點真實出發,經過長期的民間渲染,而後由大師們藝術加工而成的。

像《三國演義》,它的基礎是《三國志》、《漢書》等等,《水滸傳》,它的基礎是《宋史》、歷代各種《畫本》、元雜劇等等,就是最為天馬行空的《西遊記》,它也離不開一本《大唐西域記》,和其他的一些東西。

而《楊家將》,自然也不能例外。

《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說,楊五郎真是怕死去的五臺山

《楊家將》的產生,離不開《宋史》,及一代代的民間加工,而最終集大成者,卻是明代熊大木所著的《兩宋志傳》。

《兩宋志傳》,也即《南宋志傳》和《北宋志傳》的合稱,其中以呼延贊開頭的《北宋志傳》,正是第一部專門寫楊家將的全傳,或者說演義,這後面,明代秦淮墨客所寫的《楊家府演義》,卻正是由它而來。

《楊家府演義》的內容基本都與《北宋志傳》相同,不算抄襲,也是洗稿,這大約就是它在明清、民國沒有形成大量翻印,產生太大影響的原因,但是它卻開了個“好頭”。

自它以後的種種研究、變化,基本都只奔著《北宋志傳》而來,《北宋志傳》有的,就照搬或由此生髮,沒有的,則就或者算了,或者另造。

殊不知人家《兩宋志傳》是一個整體,《南宋志傳》裡也有楊業父子的片段,楊五郎出家的原因正藏在那裡面,是現成的呢,其後的各種版本,竟就因此將其割裂,弄得莫名其妙。

我們且來看看它第三十五回是怎麼說的,就足以貫通。

楊業在汾水打敗周軍回師之際,路過五臺山,聽說智聰大師道行很深,所以就上山來了。

他主要是想問問兒子們的前程、命運,於是就與智聰大師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智聰逐一看過,因曰:“皆當時之豪傑,貧僧何敢妄議?”

令公曰:“理貴直言,小可絕無相怪,願禪師明言之。”

智聰笑曰:“令公不怒,貧僧方直講冒瀆七位將軍:皆忠國勤王之相,只可惜剛質太露,皆不得善終。七郎君目有變睛,難免箭下之厄;惟有六郎,形貌少舒,可保其爵,然亦一生不得享樂。區區所論如此,惟幸令公見恕。“

令公聽罷,撫掌大笑曰:“大丈夫得死於沙場足矣,安同計較哉?”

日色已晚,智聰令具酒禮相待眾人,席上各訴生平。酒闌夜靜,安頓令公宿於觀中。是夜惟有五郎睡不去,自思日裡智聰所相之事,心下猶疑,即批衣起來,密往僧房裡來見智聰。

智聰問曰:“將軍不去安歇,來此有何議論?”

五郎曰:“小可今日聞禪師之言,甚覺不安,乞指一條活生之路,死不忘恩。”

智聰曰:“此乃分定之事,貧僧如何救得?”

五郎再三致懇,智聰乃曰:“將軍若要脫其患難,除是高飛遠舉,遁跡林泉,則可以免禍矣。”

五郎曰:“禪師之言本是,奈父子相隨,如何別得?”

智聰乃曰:“此乃天機之事,汝不宜洩露。”因取過小皮匣一隻,付與之曰:“往常不許拆開,若遇急難極處,方開視之,內有救汝之計,慎勿忘也。”

五郎拜受而去。

瞧瞧,人家楊五郎之前跟智聰大師就是有過接觸的,楊五郎的出家,正由於那小皮匣裡的剃刀和度牒,在關鍵時候的點化。

那麼以《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所言,楊五郎就的確是因為“怕死”,而主動求助於智聰的。

他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出家,是因為放不下父親,出於孝,他之所以必去五臺山,是因為他信服,並點化他的師父在那裡。

他恐怕就是沒有那場戰敗,早晚也會出家。

關於這一點,網上似乎只有一個人曾經提到,但是他的來源,卻據說是來自《五臺山旅遊報》。

而且那裡面說的是,楊五郎隨宋太宗和父親上山,遇到的是一位睿見大師,那大師與他互相欣賞,臨別時給了他一個錦囊,那裡面放了一件袈裟、一把剃刀。

這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此文也說楊五郎是戰敗之後,憤恨奸臣當道,心灰意冷。

很顯然,原作者真正的來源,肯定無非是《南宋志傳》的一種變化,只是其意思卻已經不再是“怕死”,和對於“宿命”的抗爭而已。

人們都是不肯五郎“怕死”的,現代人更有意迴避“宿命”,但是“宿命”這種東西有沒有呢?五郎“怕死”是不是就會影響他的光輝形象呢?我覺得這才是最該討論的事情。

因為它所涉及的,實際才是五郎出家的真正原因。

《楊家將》之父《兩宋志傳》說,楊五郎真是怕死去的五臺山

《南宋志傳》真的就只是在說“宿命”嗎?

刀槍無眼,戰士往往不得善終,這就是“宿命”,這也正是楊業能夠坦然的原因,那裡面只有關於七郎、六郎的部分,才算真正的“宿命”。

而楊五郎不同於眾兄弟的表現,正說明他對於這種“宿命”是有思考的,他有“慧根”,他不像其他兄弟那樣,只想去做大丈夫,做戰士,做勇士,做犧牲品,他想活著。

這也就是說,他對個體生命有不同的理解,他希望在孝道之外,尋求另一種存在,他在為此困惑,為此矛盾。

別以為我是在瞎說,牽強附會,歷代文人之所以會經常與佛學產生關聯,那正是因為他們對生命有更多的思考,對活著有多種考量,他們創造楊五郎這個人物,及相關情節,肯定並非無意。

這更是說,這種困惑、矛盾,其實正來自他們自身。

楊五郎的“怕死”,也正是他們的“怕死”,他們是希望通過楊五郎的“怕死”,去尋求另一種可能。

人皆有血有肉,誰不怕死?在聽到必死,或看透“宿命”之後仍無動於衷的,那不是人。

首先,楊五郎只有有了此舉,才更人性,更真實,才顯得如他們一樣,更想活得明白,活得積極,活得主動,活得自由。

其次,我們也看到了,完全看破紅塵,楊五郎是做不到的,正如文人們的做不到,所以他家族中一有大難,他就會突然出現。

他只有時刻關注,才會出現及時,而他的家族既然總與國家不可分割,所以家事國事在他身上就仍然分不清楚。

儒、俠、隱,向來是古人生存立世的三種主要形式,各有所重,各有所基。

就連孔子都曾說過,“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孟子都曾說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而況道家、佛家眼裡的時間、世界都無限大,萬事萬物的概念跟普通人從來不同。

所以他們賦予楊五郎的選擇就有了特殊的意義,既是矛盾的妥協,也是理想的實現。

他因為具有多種生命方式,獨具一格,就有了自己異常的色彩,能夠為各種人物所接受。

他作為一個載體,實際想要表達的是,我要活著,活得自由、自我,還要符合俗世的道德理念,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有所作為。

它雖然不為主流,是一個四不像,但尋求的卻正是人生在世,包括生死在內的種種矛盾和解。

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大?我是該為自己活,還是為天下活,為君王活,或是為了其他的什麼人和事而活?

我到底能做到什麼,做到多少?有何意義?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他”重要?誰在先,誰在後?我到底該如何平衡世界與我?

……

這卻是每一個人,尤其是每一個成年人都無法迴避的難題,它不止於家國,貫穿到生活、工作、家庭的每一個角落,我們並不都是英雄,都能活得那麼直截了當,慷慨大氣。

去哪裡找什麼純粹呢?又哪裡有什麼絕對的出世、入世?此事古難全。

所以,能有我有他,有所為有所不為,就已經成了普通人的理想之國。

這個楊五郎,至少不再是概念化的機器人。

END

文 | 九鴉

圖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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