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父母高壓,留德女博士瘋了

不堪父母高壓,留德女博士瘋了

北京大學公派出國留學的女博士,衣錦還鄉的“海歸派”……本來有著燦爛前程的她,卻由於非學業方面的原因精神崩潰了。感慨扼腕之餘,這個不幸的故事再次引起我們對子女教育的深層思索。

望女成鳳:“我和你爸爸今生的希望全寄託在你身上了!”

黃琳的母親叫李芳,今年53歲。李芳出生在江蘇省無錫市一個工人家庭,1968年到農村插隊落戶,一呆就是10年。其間,她和比自己大兩歲的知青黃雲兵結婚。婚後,根正苗紅的黃雲兵被推薦去讀師範學校。三年後,黃雲兵被分配到無錫一家大型國企的職工子弟學校當教師。又過了兩年,李芳調回城裡,被安排在丈夫所在的學校做清潔工。

每天必須很早就到學校搞衛生,還得給每個辦公室打開水、倒垃圾,再加上丈夫在同一所學校裡教書,李芳因此心裡很不是滋味。生性要強的她認為,自己今天的結局完全是由於當年沒機會讀書造成的。她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女兒上大學,而且一定要讓女兒出國留學;總之要讓大家看看,我李芳不是沒用之人!

從女兒上小學開始,李芳就每天晚上陪著女兒寫作業,女兒完成了學校佈置的作業後,她還讓丈夫出題給女兒做,女兒稍稍流露出不滿,她就立即拿自己的經歷對女兒進行“現身說法”:“你只有吃得苦中苦,將來才能成為人上人。要知道,我和你爸爸今生的希望全寄託在你身上了!”

小黃琳雖然未能完全聽懂媽媽的話,但她明顯地感到,她只要拿到高分或得了第一,媽媽就特別高興。天資聰穎加上勤學苦讀,再加上有個“常抓不懈”的媽媽,黃琳的學習成績一直非常優秀。小學畢業時,她以全區第一名的好成績考上當地最好的外國語學校;初中畢業時,她的綜合成績名列全年級第三,而且連續三年被評為“江蘇省優秀三好學生”,因此被保送到該校的高中部。

女兒的出色表現令李芳非常滿意,那幾天,李芳覺得自己連說話的嗓門都可以大一些了。她不僅故意把家裡的收音機開得很大,還一反常態地帶著黃琳四處串門。當別人以羨慕的口吻誇她“教女有方”時,她更是神氣十足。她用炫耀的口氣說:“這算不了什麼,將來我女兒還要到國外去留學呢!”

黃琳沒有讓媽媽失望,1992年,她被保送進北京大學生物化學系,本科畢業後又直接攻讀本校的研究生。那幾年,她是學校裡出了名的優等生加考試能手。有這樣的女兒,家長怎會不引以為榮?

孩子長大了,總會遇到情感方面的問題。李芳早就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每次給女兒打電話或寫信時,她都再三叮囑女兒:“千萬不能談戀愛。”她的理由是:女孩子只要各方面都出類拔萃,何愁沒有優秀男人找上門!有一次,黃琳與母親聊天,她試探著問:“媽媽,如果我現在談男朋友,你會怎麼樣?”李芳當場就抹起淚來,說:“沒想到你會這麼沒出息,小小年紀就想結婚,這麼不求上進!”嚇得黃琳趕緊說:“我是說著玩的。”

讓李芳揚眉吐氣的日子終於來了。2000年7月的一天,黃琳接到通知,她獲批准公派到德國慕尼黑大學醫學院攻讀生物化學博士學位。得知這一好消息,李芳幾乎從早到晚都笑得合不攏嘴,歷來節儉的她破天荒一下子買回200多包巧克力,只要遇到認識的人就發,每發一次都大聲說一遍:“我女兒馬上就到德國讀博了。”當別人表示祝賀時,她毫不掩飾地說:“是啊,我相信女兒博士畢業後一定會把我們接到德國去的,讓我們老兩口過好日子。”

 不堪重負:“我整個人都要散架了,我真的好想家。”

2000年9月21日,李芳將女兒從無錫送到上海浦東機場,並再三叮囑女兒:“一定要給父母爭氣。”

經過近15個小時的飛行,黃琳終於在當地時間下午5時30分抵達慕尼黑。一下飛機,天空烏雲密佈,她當即湧起莫名的恐懼――環境是完全陌生的,而且舉目無親。不知是因為倒時差,還是因為思念家鄉,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

因為是公派留學,又是拿最高獎學金,剛到德國時,黃琳的生活還算寬裕,但李芳仍然省吃儉用,時不時給女兒寄些錢去。但這種情況在半年後便發生了變化,李芳在信中對女兒說:以後再也不給你寄生活費了。她還強令女兒勤工儉學:別人家的兒女出國後都往家裡寄錢,只有你還需要父母給你寄錢,這樣我們太沒面子了。看完信後,黃琳才知道媽媽是因為受到鄰居的“刺激”:鄰居王阿姨的兒子在澳大利亞留學,前幾天王阿姨戴了一條非常精緻的鑽石手鍊,是她兒子從澳大利亞寄回來的,這條手鍊使向來普通的王阿姨顯得高貴了。不用說,黃琳讀懂了媽媽的意思。

不久,黃琳選擇了一份下午為當地華文報館送報紙的工作。這份工作掙錢不多,卻非常辛苦,她每天至少要跑50多戶人家,要花三個多小時,如果遇到下雨報紙被淋溼,她還得自掏腰包賠償。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每天送報回來,我整個人都散架了。好幾次在送報途中,看著身邊呼嘯而過的汽車,我就覺得自己會被捲進車下再也起不來……”這是她出國後第一次向媽媽訴苦,她多麼想聽到媽媽說“孩子,別去送報了,媽媽捨不得讓你受這種苦”,然而她等來的卻是媽媽的鼓勵:“從小到大你一直是最優秀的,我相信你以後也一定會是最優秀的。要知道,你是爸爸、媽媽全部的希望啊!……好女兒,堅持下去,只要你能挺過這一關,媽媽寧願將來到德國給你按摩!”反覆讀完媽媽的回信,黃琳哭了。為了媽媽,她惟有堅持下去。

後來為了多掙一點錢,黃琳辭去送報的工作,跑去侍候一個癱瘓在床的老太太。應聘時,她與僱主說好每天工作時間是下午4時到晚上10時,但老太太總找藉口讓她多幹幾個小時,而且從來不肯加錢。當初還說好每天免費提供兩餐飯,但老太太只給黃琳一點點殘羹剩飯。黃琳忍了一個星期後向老太太提出抗議,老太太卻拿出合同來警告她:“請記住,合同上只註明兩餐飯,沒有註明是什麼樣的飯。你若違約,我會告你的!”黃琳無奈,只好繼續履行合同:每天下午一下課就急忙騎自行車趕去老太太家裡,給老太太洗澡、端屎端尿,還要不停地聽她吆喝。她照顧老太太的報酬是當初送報的三倍,但代價是沒有了尊嚴。

2001年母親節,黃琳終於為媽媽買了一枚鑽石戒指。這枚戒指上的鑽石雖然很小,但已讓李芳滿心歡喜。收到禮物的當天,她就給女兒打電話,誇獎女兒是“世界上最聰明、最能幹的女兒”,鼓勵女兒“再接再厲”。

媽媽的讚賞並沒有解除生活給黃琳帶來的巨大壓力,黃琳感到疲憊不堪、分外孤獨。她需要找人說話,可身在異鄉又能向誰訴說心事呢?有好幾次,她趁著星期天跑到市中心最熱鬧的地方,想感受一下那裡擁擠的人群,想遠離孤獨,但德國人的生活習慣與中國人相反,越到星期天街上的人就越少。黃琳寂寞至極,寫信向媽媽傾訴:“一到星期天,大街上總是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去教堂了,只有我像離群的小鹿,不知何去何從。媽媽,我真的好想家,好想無錫誘人的油麵筋、可愛的大阿福,好想曾經去過的中國的每一個地方,好想所有認識的、熟悉的人……”寫到這裡,她的淚水忍不住淌了下來。

李芳雖為女兒的處境感到心疼,但對女兒的期望又使她在回信時變得冷酷無情。她嚴厲地批評女兒:“你越來越沒出息了。當務之急是你應該在德國紮下根,好好學習,早點拿到博士學位,然後拿綠卡、當世界著名的生物學家……”

看到媽媽千篇一律的回信,黃琳心煩意亂,感覺母愛就像窗外的陰雲般越來越密地堆積在自己的心頭上。她把媽媽的信扔在一邊,倒頭大睡,似乎睡眠能讓她忘卻一切煩惱。

良苦母愛:“不許胡思亂想,不拿到博士學位,你不準回來!”

因為每晚都要在零點以後才能回學校休息,黃琳的睡眠得不到保證,上課時難免打瞌睡。導師出於關心,幾次問她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有心事。含蓄而敏感的黃琳卻認為德國導師不會理解中國學生內心的苦悶,更怕萬一導師知道她的心事後會嘲笑她、嘲笑中國人,所以她什麼也不肯說。導師只好聳聳肩說:“真搞不懂你們中國人!”

導師這句很隨意的話令黃琳思考了很久,她覺得導師是瞧不起她。漸漸地,她開始對自己原本充滿無限嚮往的國度產生極度反感,感到在那裡幹什麼都不順心。

2002年9月的一次專業測驗,黃琳沒有通過。儘管她知道那只是很普通的小測試,但還是感到巨大失落。她不明白,自己從小到大一直“逢考必過”,為什麼讀博士反而亮起了“紅燈”……她將自己的失意告訴媽媽,很想在媽媽那兒獲得安慰,誰知媽媽知道後大發雷霆,如天塌下來般,哭著痛斥她太不為父母爭氣了。

黃琳精神狀況越來越差,學習效率越來越低,考試成績也一次不如一次,但她不敢把自己的狀況告訴父母。她十分想找人傾訴,但畢竟在德國的中國留學生不到7000人,且分散在各地,想碰到都難。

黃琳心裡有了怨氣,開始從自責轉化為責怪他人。她不僅覺得那個癱瘓在床的德國老太太和她作對,甚至覺得導師也不喜歡她,凡事都針對她;她覺得周圍的外國同學不光看她的笑話,還在看中國人的笑話;她還覺得導師以前帶她做的許多試驗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是在故意浪費她的時間和生命……

黃琳越來越沮喪,她不僅辭去了照顧老太太的工作,還拒絕跟導師進實驗室,也不再做任何課題研究了。連續好多天,她除了到學校餐廳吃飯外,幾乎足不出戶。她老是覺得自己只要一出去就會被人暗算,只有躲在宿舍裡才是最安全的。她把自己的這一想法打電話告訴父母,說自己想回家躲一躲,讓父母找個地方把她藏起來。可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媽媽嚴厲的訓斥聲:“不許胡思亂想,趕緊好好看書。不拿到博士學位,你不準回來!”黃琳一下子傻了,繼而全身發抖。她好怕啊!恍惚中,喝水的杯子成了別人迫害她的工具,水管裡的水流聲成了害她的人發出的聲音,窗外的小鳥鳴叫成了喊她趕快逃跑……她害怕所有人,也不相信任何人。

2002年10月初的一天,黃琳沒有向學校請假,更沒有嚮導師道別,便悄悄逃回了無錫。

回到家已是深夜,黃琳一進門眼淚就流了下來,她緊緊地抱著媽媽,說有人要害她,要媽媽趕快給她“找個安全的地方”讓她躲起來。李芳先是被女兒的樣子嚇壞了,後又問女兒:“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德國?你可是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就可以拿到博士文憑了!”黃琳連連往媽媽身後躲,戰戰兢兢地說:“我不回去了,那裡有人要害我。”李芳語氣堅決地說:“這絕對不可能!”

李芳和丈夫都不敢相信女兒出毛病的事實,更不願面對這一事實。他們覺得丟不起這個面子!由於不願讓周圍的人知道真相,他們沒有就近帶女兒到無錫的醫院醫治,而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包了輛計程車帶女兒趕去南京。

經醫生診斷,黃琳得的是精神分裂症,是一種妄想型“被害心理”。在交齊6000多元住院費後,李芳和丈夫將女兒獨自留在南京,連夜趕回了無錫――他們還得正常上班,不能讓別人看出破綻。

一個月後,黃琳的病情得到了基本控制。李芳考慮再三,在離無錫市區40多公里處的鄉村租了一間房子,將黃琳安排在那兒。她和丈夫以母親生病需要照顧為由,分別請了半個月的假,準備在這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陪黃琳住一個月,然後送女兒出國。可黃琳一看到僻靜的鄉村、空曠的田野,就想起在德國寂寞的日子,不到10天,她的病又發作了,而且這次病情更加嚴重。

發病後,黃琳買來魯迅先生的《吶喊》、《彷徨》等書,一字一句地細讀、背誦,她說準備寫一本類似的書,把這些年來別人對她的迫害吶喊出來。每天,她把自己鎖在房子裡,除了看書、思考,就是和小狗談心。她拒絕見外人,無論誰來,她都覺得別人是來害她的。一向文弱的她出於“自我保護”學會了大打出手,不管誰來都拳腳相向。她養了一隻純白的獅子狗,給小狗取名叫“天使”。她說自己能聽懂小狗的每一句話,小狗用爪子抓門,她認為小狗是發出信號――有人要來害我們;小狗一叫,她就忙著搬家……

一次“天使”叫喚後,黃琳不顧媽媽阻攔,執意搬回了無錫的家,躲進自己的小屋裡,不吃也不喝。李芳萬般無奈,只得給南京市青龍山精神病院打電話,請他們將她女兒接去治療,但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不得用醫院的救護車來接,必須在上午9時至10時30分之間來接(因為這個時間鄰居都去上班了)。

黃琳的主治醫生告訴筆者:經過近三個月的治療,黃琳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她的意識也相當清醒。目前,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是父母和親人能夠為她營造寬鬆、愉悅的環境,讓她的病情不出現反覆。

採訪過程中,筆者說話非常小心。隨著交談的深入,黃琳變得異常敏感,哪怕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都緊張地四處張望。筆者不小心提到“媽媽”,黃琳竟驚得騰地跳起來,隨即淚流滿面地死死抓住筆者的手:“告訴我媽媽,我一定不辜負她的希望……”

南京市青龍山精神病院院長、我國著名精神病學專家邢芝青教授告訴筆者:目前世界上有4000萬人患重精神病,而我國就有1600萬人,並且近年來,我國精神病的患病率呈逐年上升趨勢,主要原因是人們的思想觀念、心理素質和實際能力不能與日益加快的社會節奏相適應,人們的心理負荷普遍增加。

邢教授告誡天下父母:對兒女應“愛之有道”,不要盲目寄予不切實際的厚望,不要讓他們原應自由高飛的翅膀不堪重負,以避免此類悲劇重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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