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崇陽縣,乃是大興朝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早年因臨縣發現過鹽礦,也曾隨著繁榮過一段時間,可如今礦產枯竭,往日那繁榮氣象便已不復存在了。不過今日是趕集日,街市上人來貨往,倒也比平日熱鬧許多。

突然,只見一婦人不知從何處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衣衫凌亂、髮髻鬆散、唇角還滲著血,樣子甚是狼狽。而其身後不遠,跟著一個手提菜刀不停叫罵的壯漢。見此情景,路人紛紛避讓,不敢上前。

壯漢逮到婦人,抬手便是的狠狠一巴掌,直打得那婦人眼冒金星摔倒在地,頭上頓時磕出一道血痕。

“給臉不要的臭婆娘,你跑啊!你跑啊!”壯漢衝上前對婦人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婦人被打得慘叫連連,圍觀路人見此情形皆是不忍,但這壯漢乃是城裡出了名的莽夫張屠戶,光是他腰裡別的那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便令想要上前勸阻的好心人望而卻步……

“給臉不要的賤貨!臭婆娘!賤貨!臭婆娘……”無人制止令張屠戶更加的肆無忌憚,拽起婦人便往人群外面拖。

“住手!”一隻手擋住了施暴的張屠戶。

張屠戶眼中帶著怒氣,看向那多管閒事之人。

只見那人,飛眉入鬢、目如朗星,鼻樑纖巧挺立,嘴唇不染自紅,頭髮隨意用髮帶束起,一身藏藍色勁裝襯出挺拔的身段,腰繫金色雲紋帶,腳踩皂色暗花靴,雖然身材略顯纖瘦,整個人卻丰神俊逸、精氣十足。乃是一個模樣極為俊俏的小哥兒!

不過,這位旁人眼中的俊俏小哥兒,其實還有另一個身份——大興朝鎮國將軍洛長風的掌上明珠,洛瑾馨!

“你一個大男人,當街毆打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簡直無恥之極!”洛瑾馨緊緊抓住張屠戶的手臂,一臉不忿。

“我打我自己的娘子,關你何事?!臭小子,趕緊給老子滾開!”張屠戶用力一甩,想要甩開洛瑾馨抓住自己的手,誰知洛瑾馨卻先他一步突然鬆手,同時往旁邊輕巧一讓,張屠戶頓時失去重心,向前撲倒,摔了個狗吃屎。圍觀眾人見張屠戶這幅可笑模樣,都竊竊的笑了起來。

“臭小子,你敢耍老子!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張屠戶見眾人都在笑話自己,只覺顏面盡失,更加怒不可遏,爬起身便朝洛瑾馨撲了過去。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洛瑾馨輕蔑一笑,閃身避開了撲過來的張屠戶,跟著一腳揣在對方的屁股上,張屠戶踉蹌幾步,一頭磕在了路邊石階上。眾人見此又是一陣竊笑,連洛瑾馨也跟著笑了起來。

然而,笑著笑著,眾人卻發覺有些不對勁,怎麼張屠戶趴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莫非摔暈了?人群中幾個膽子大的湊上前將張屠戶翻了過來,一看之下,圍觀眾人皆是大驚!只見張屠戶額頭帶血、嘴巴微張、雙目大睜、眼睛卻已無神。

一人壯著膽子,將手靠近張屠戶鼻下試了試,跟著便顫聲驚叫道“殺……殺……殺人啦!”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洛瑾馨頓時傻在當場。

而當聞訊而來的捕快給洛瑾馨帶上鐐銬時,她滿腦子只回響著一句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被押解回衙門的路上,洛瑾馨的思緒不由飄回三個月前......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寒風烈烈,皇家校場內號角聲、戰鼓聲次第鳴響,外圍看客一個個屏氣凝神,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彷彿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會影響場中對峙的戰局。校場正中一個身披銀甲,手持長刀的俊朗少年,看著對面不斷對自己作出挑釁動作的漠北勇士,眼中透出一絲不屑。

“強弩之末!”少年輕蔑一笑,飛身上前與那肌肉堆疊如小山的大塊頭再次戰作一團。少年在閃身躲過大塊頭重錘的同時,已反手揮動長刀,刀背狠狠打在大塊頭小腿關節上,這已不是少年第一次擊打大塊頭的小腿,縱使大塊頭全身如精鐵般堅硬,多次的重擊之下,他終究無力支撐,單膝跪在了地上,少年趁機一躍而起,幾個連踢全部擊中大塊頭的後脊,須臾間這位號稱漠北第一勇士的大塊頭便不支倒地,全場掌聲雷動。

少年從容抱拳“承讓!”

“好!不愧是北境王洛長風的兒子,將門虎子!將門虎子啊!”老皇帝景康德拍手稱讚,看上去甚是開心。他如此開心並不是因為他大興的勇士在兩國校場比武中贏得了一場勝利,而是這場勝利的時機和贏得這場勝利的人都是令他滿意的。

景康德已年近六十,在歷代皇帝中已算是高壽,雖然世人都喊他“萬歲”,但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世上沒有誰能真的“萬歲”······身體越是衰老,想要抓住的卻越多,他不斷審視著自己所建立的王朝,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有限,可他要做的還有很多······他至今未立儲君,並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他的孩子們都很優秀,無論哪一個似乎都是不錯的繼承者。但是,也正因為優秀,催化了這些孩子對於皇位的渴望。他可以感受到,空懸的儲位之下,是朝局之上的暗潮洶湧,而他正是想通過這暗湧,將那些隱沒於平靜之下、沉寂於底端已久的骯髒汙垢推上水面,方便徹底清理。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大興朝局的暗湧在虎視眈眈的外族鄰邦眼中從來都是機遇。北境洛家軍主將洛長風回京不到一年,北境外臨近的幾個部落便已經蠢蠢欲動,所以此時能由洛長風的繼承人擊敗他們引以為豪的勇士,絕對是一個非常有力並且有效的武力震懾。

“謝皇上誇獎!”少年面露得意的看了眼仍倒在地上爬不起身的漠北勇士。

見少年如此不知謙遜,圍觀的官員不免小聲議論起來,說來說去不過是過分張揚云云。少年聽了不屑一笑,剛剛無人迎戰漠北勇士時,這些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半點聲音不敢發出,如今話倒是多起來了!

“哈哈哈,好!朕就喜歡瑾棠你這張狂勁兒!戰場殺敵,不狂怎麼行?!今日你為我大興爭了光,說吧,想要什麼賞賜?”老皇帝看著少年露出慈愛的目光。

“微臣的心思,皇上是知道的……”

“微臣的心思,皇上是知道的……”少年撇撇嘴,抬頭看向坐在上座的皇帝。

“哦?朕知道?你先說來聽聽。”老皇帝保持著慈愛的笑容,但目光中卻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銳利。

“微臣自幼便立志要為我大興驅逐外敵、戍守邊關,望陛下能允我赴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少年說的字字鏗鏘,令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決心,不禁為之動容。

“哈哈哈~原來是這個!”老皇帝開懷大笑道“你是洛家軍的少將軍,時候到了,戰場殺敵自然少不了你的!怎麼?這才回京城呆了一年就閒不住了?果然武人心野啊!只看你這急躁勁兒,還是先在京城繼續給朕好好歷練歷練吧!”老皇帝語帶揶揄。這對話看似是玩笑,其中深意在座的使臣卻已心領神會。

“是!”少年臉上一紅,略羞澀地撓了撓頭,引得老皇帝又是一陣開懷大笑。

“不過,朕說過要賞你,就一定得賞,你現在是巡防營一營的統領·····這樣吧,朕升你做巡防營副都統,主管京中佈防和日常操練,你先把巡防營的兵給我帶明白了再說!”老皇帝揮了揮手,已有人下去擬旨。

“臣謝主隆恩!”少年跪地叩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校場中的比武仍在繼續,少年卻已悄然離去。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一品忠敦侯府西廂房院牆外,少年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跟著,一個閃身,跳了進去。

“哎呀,可累死我了!”少年大步誇進房門,邊走邊喊“紫雲?綠柳?人呢?趕緊出來,快幫我把這身盔甲卸了,重死了!”

“回來了?”一個隱含怒氣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少年得意洋洋的腳步。少年怯怯的轉過頭,看向說話之人,此人身形比少年壯實不少,但樣貌與少年卻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威嚴,給人一種不怒自威之感。

“哥,在啊?你慢慢坐!”少年神情一慌,轉身便跑。

“站住!過來!”那人喝道。

“哦”少年一邊不情願的蹭過去,一邊摘下頭盔,長髮傾瀉而下,剛剛的俊朗少年,轉眼間已變成一位眉眼間帶著英氣的俏麗少女。

“洛瑾馨!你真是越來越能耐了!”洛瑾棠咬牙怒道。上個月聖上下旨,命他代表大興迎戰漠北勇士。誰成想,前一日長公主家的貓卡在樹上下不來,正巧他帶人巡邏經過,便被抓了壯丁上樹救貓,誰知那貓甚是不配合,又抓又撓,最後一人一貓一起掉下樹。貓倒是沒怎樣,翻身跳起,又去爬房梁了。可憐他卻閃了腰,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無奈只得寫了請罪摺子呈上去,陳明原由,等待聖上發落。當時千叮嚀萬囑咐手底下人,這件事萬萬不能讓大小姐知道。可今兒一大早,這位一品侯府的大小姐、鎮北將軍的小女兒、他的孿生妹妹——洛瑾馨,連同自己的銀光鎧一齊不見了蹤影······

“哥,你看你腰傷還沒好,怎麼就出來了呢?”洛瑾馨露出一臉無害的笑容,洛瑾棠看著她這幅模樣只覺氣血上湧,腰……似乎更疼了……

洛瑾馨見自己大哥坐在那不斷運氣,心知這次又把他氣的不輕。想到大哥此時尚在病中,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可轉念一想,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冒大哥的名出去招搖,他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哥~你別生氣了~馨兒知錯了……”洛瑾馨撒嬌的搖了搖洛瑾棠的胳膊。

洛瑾棠雖然心中很氣,可看到洛瑾馨那一雙怯怯盯著自己看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他這氣就怎麼也發不出來了……自來便是如此,無論洛瑾馨惹了多大的禍,只要她使出這撒嬌的手段,自己便只有繳械投降的份兒……他們兄妹二人自幼沒了母親,父親是個武人,哪裡懂得照顧孩子,他這個妹妹又是個比男孩兒還要淘氣的主兒,從小到大不知捅了多少簍子惹了多少禍事。他父親平時雖然對他們疼愛有加,可若真罰起來……他們洛家的家法與那軍法比也是不遑多讓啊!妹妹到底是女孩兒,他總不能眼見著唯一的妹妹捱打不管,只得想方設法幫著隱瞞,有時瞞不住了,少不得自己頂缸,替妹妹挨頓打,久而久之,他似乎真的就......習慣了……

“你少跟我這賣乖!”洛瑾棠板著臉說道。氣雖然消了,但該教育還是要教育的!“你平日在家裡怎麼胡鬧我都由著你,哪怕你冒我的名在街面上招搖,害我落了個‘京城小霸王’的惡名我也不怪你。可今日那種場合是你胡鬧的地方嗎?!在聖上面前假我的名,那是欺君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發現,是要滿門抄斬的!”

“我不也是怕大哥你受罰嘛……”洛瑾馨小聲反駁,軟軟的伏在哥哥腿邊,滿臉的委屈。她也的確是有點委屈,昨日門房偷摸去送摺子,恰巧被她碰上。想到大哥本來應在校場大顯神威,卻因救貓摔傷這種讓人難以啟齒的理由,不但得不到嘉賞,還可能因此受罰……再想到她大哥本是洛家軍少帥,俊逸非凡又驍勇善戰,自14歲領兵起從未吃過敗仗,在北境乃是響噹噹的一號人物!誰知,皇帝突然將他們全家召回京,說什麼慰勞功臣,然後隨便給了一個不知所謂的巡防營統領就把她大哥打發了。成天不是巡街就是站崗,三五不時還可能被哪個皇親國戚拉去當苦力!洛瑾馨對此早有不滿,奈何父親和大哥皆安之若素,她也只有乾著急的份兒。本來這次校場比武是個難得的機會,以她大哥的實力,定可輕鬆拔得頭籌,到時當著文武百官還有番邦使節的面,皇帝想不厚賞都不行,誰知……竟如此功虧一簣!洛瑾馨實在是心有不甘,於是便偷了哥哥的銀光鎧,來了一出“替兄出征”。

洛瑾棠自然也清楚妹妹的心思,看她這副可憐樣子,心頓時就軟了下來。“好在沒被人發現端倪,下次你若再敢如此膽大妄為,我定要告訴父親,讓他狠狠揍你一頓!”雖然嘴上仍說著狠話,眼裡的疼愛卻早已溢了出來。看著伏在自己身旁的小人兒,洛瑾棠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髮。

“你倒是好說話得很!”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你倒是好說話得很!”門外,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了進來,兩人聽了皆是一驚。

“父親……”二人慌忙起身行禮。

“你們倒是兄妹同心啊~”洛長風將一卷黃色卷軸拍在桌上,“看看吧,這是你的好妹妹幫你討來的封賞!”

洛瑾棠被自己父親說的雲山霧罩,扶腰走到桌前,拿起了黃色卷軸。一看之下,頓覺一個頭兩個大......

“剛剛傳旨公公上門給我道喜我還在奇怪,瑾棠明明在家躺著,怎麼就在校場顯神威了?如今才知道,我不只有個驍勇善戰的好兒子,還有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好女兒啊!”話音落下,洛長風重重拍下一掌,紅木桌面上出現了一道裂痕,見此情景洛瑾棠、洛瑾馨兩兄妹趕緊齊齊跪下,等待受罰。

“父親,說到底,馨兒做這些都是為了我,若要懲罰就罰我吧!”洛瑾棠搶先開口道。

“罰你?你都已經成這樣了,還能罰你什麼?”洛長風別過臉去,不再看跪著的兩兄妹。“洛瑾馨,你給我立刻回屋反省去,得不到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過了一會兒,卻不見跪在地上的人有什麼動作,洛長風生氣的轉過頭“我的話你沒聽見嗎?”

“那個……爹......”洛瑾馨為難的看了看跪在旁邊的哥哥“這兒......就是我的房間......”

“給我滾出去!”伴著洛長風一聲大吼,洛瑾馨一溜煙的跑沒了蹤影......

“唉!”洛長風看著洛瑾馨消失的背影嘆了口氣。“瑾棠,你起來吧!”

“父親……”洛瑾棠見父親如此形容,神色也凝重了起來,自回京之後,父親似乎比之前老了許多,洛瑾棠雖有心替父親排憂,無奈這官場之事,風雲詭譎,他自保尚且不易,更別說替洛家脫困了......

“當初一個‘北境王’的風傳,便令皇上將我們全家急急招回京城。這一次瑾馨又令你在校場上得了臉面,也不知皇上會不會多想……”話到此處,洛長風心中倍感疲累。自己十二歲從軍,一路跟著聖上打天下,從當年聖上的馬前卒到如今的鎮北將軍,二十多年來自己凡事都以聖上馬首是瞻,從未有過他想。也正因這片忠心,聖上才將最重要的北境交付給自己。多年來,自己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生怕有負皇恩。可結果呢?幾個宵小之輩的風言風語便換來了聖上一紙回京的昭令……

“如今北境局勢不穩,馨兒贏漠北武士可壯國威,倒也不是壞事,想來這也是皇上令我迎戰的目的。皇上給我升官多半也是做給那幾個漠北人看的,讓他們知道咱們洛家並沒有失勢,警告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洛瑾棠分析道。

“嗯……你說的也有理……只是,聖心難測啊……”洛長風眉間又籠上一層擔憂。

“莫非前日進宮皇上說了什麼?”洛瑾棠關切問道。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洛長風神情凝重的說道。

“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若皇上聖意已決,又豈是你我願意不願意的?”洛長風無奈的嘆了口氣“皇上一直擔心咱們有不臣之心,若是讓馨兒嫁入皇家,多少也可以打消些皇上的顧慮。況且,景燁、景熤你也見過,論樣貌才學配你那調皮搗蛋的妹妹,我倒覺得有些辱沒了人家。”

“咯吱!”似乎有什麼東西裂開,父子二人四下看了看,並未發現異常。

“馨兒……怕是不會答應的吧?”洛瑾棠試探的問道。

“她不答應又怎樣?皇上一旦下旨,只要她還在這家裡,就由不得她不願意!她還能怎樣?有本事跑了不成?!”洛長風說到最後不由聲音一揚。

“父親息怒,相信到時馨兒知道該怎麼做!”洛瑾棠勸解道。

==============

子夜十分,一品侯府眾人皆已睡下,一個人影從西院閃了出來,一路躲過巡夜的侍衛摸進了後院馬房。槽中馬匹受到了驚嚇,不住踩踏嘶鳴起來。

“噓!驚雷,你別吵,乖!”那人安撫著有些受驚的馬兒,馬兒在那人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

這鬼鬼祟祟之人不用說,自然又是侯府大小姐洛瑾馨了~

白天被父親趕出房間後,洛瑾馨無處可去,兜了一圈便又折了回來,躲在窗根底下打算聽聽父親是如何教育她大哥。結果竟然聽到父親說打算把她嫁入皇家!豈有此理!那皇宮是人呆的地方嗎?我把你當親爹,你拿我當撿來的是吧?晚上躺在床上,洛瑾馨越想越覺得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你說我沒本事跑,那我就跑給你看!

主意已定,洛瑾馨便立刻起身收拾行囊,待到午夜眾人皆睡下之後,便悄悄的潛了出來。

洛瑾馨牽著驚雷站在後門前,忍不住轉過身“父親、哥哥……我走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洛瑾馨紅著眼緩緩跪下,朝著父親臥室的方向拜了三拜。這一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惟願安康!

後門緩緩關閉,洛長風與洛瑾棠的自角落慢慢走了出來。

“父親,非要讓馨兒走嗎?”洛瑾棠看著已緊閉的後門,滿眼不捨。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皇上既然動了賜婚的念頭,馨兒怕是躲不過的。如今儲位虛懸、朝局動盪,我怎能眼看著馨兒嫁入皇家、陷入險境?只有讓她遠離這是非之地,才能保她平安……”洛長風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這樣豈不是擺明了和皇上作對?皇上會不會……”洛瑾棠擔憂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雖然會惹皇上不高興,但也是表明咱們洛家無意參與皇位之爭,也算是變相表了忠心,皇上應該不會降罪的。”洛長風嘆了口氣,他本一介武人,原應戰場殺敵、開疆拓土,卻被迫牽扯進這君臣博弈的遊戲,實在是無奈得很。“早點回去休息吧,你這腰傷也不用再裝了,明一早趕緊進宮謝恩吧!”

“是!父親,那您也早點休息。”洛瑾棠往側後退了一步,行了一禮。

“我得連夜寫請罪摺子,哪裡還能睡……不睡也好,憔悴些,明日負荊請罪的時候更有點罪臣的樣子……”洛長風又回頭看了眼早已緊閉的後門,搖了搖頭……

==============

“唉!”洛瑾馨看著自己手上的鐐銬,忍不住嘆了口氣,“早知道離家出走會是這個下場,當初還不如留在京城。反正抗旨也是死,‘殺人’也是死......”洛瑾馨絕望地搖了搖頭......

崇陽縣縣衙後院內,衙門諸人有的灑掃、有的練功、有的修理雞舍、有的擦拭兵器,一派祥和之氣。此時正值農耕時節,對百姓而言正是一年中忙碌的時候,但對於衙門中的各位而言,這卻是難得的休閒時光。

今年開春年景還算不錯,雖然遭了桃花汛,好在當時尚未春播,田裡損失不大。如今受損的河堤、路橋已修補的差不多了,衙門上下總算有了幾天休息的時間,可惜,好景不長……

一個人影自街口一路飛奔,跑進了縣衙。“走開、走開!”王小利推開了擋在衙門門前的小乞丐。

“大人!不好啦!死人啦!”崇陽縣縣丞楊仲仁被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手上一抖,原本即將畫好的一副墨蘭就這麼毀了……

“輕一點,輕一點……急吼吼的,像什麼樣子……”楊仲仁看著毀了的墨蘭,惋惜的嘆了口氣。

“大人,東市口剛剛鬧出人命了!”王小利一臉緊張的說道。人命案子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大案,對於崇陽縣這種小地方,更是要案。王小利當差半年多,還是第一次遇到兇殺案,自然是既興奮又緊張。

“等等,先把孔師爺請過來。”楊仲仁吩咐到。

王小利趕緊將師爺請了過來,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對二人講了一遍。楊仲仁聽後頓覺頭大,怎麼好好的見義勇為,就成過失殺人了呢?

“孔師爺,這事你怎麼看?”楊仲仁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的師爺孔方,徵詢其意見。遇事先與孔師爺商量一下,這似乎已經成了楊仲仁的習慣。一年前孔方剛來縣衙應徵師爺的時候,自己還擔心他年紀太輕,無法勝任,如今看來真正無法勝任的倒像是自己……這一年來,老縣令病逝,前縣丞告老還鄉,自己從主簿升到縣丞,一下子衙門內大事小情全都壓了下來,若沒有孔師爺從旁協助,真不知這縣衙如今會變成什麼模樣……

“那兇徒和屍體現在何處?”孔方沉吟片刻問道。

“王捕頭已經去拿人了,估計馬上就回來了。”王小利趕緊答道。

“案子發生在鬧市,又出了人命,圍觀者必然不少,怕是要升堂審理才可。”孔方看向楊仲仁。

“那這案子該如何審才好呢?”楊仲趕緊問道。

“這倒不急,把屍體先交給老吳驗一驗,這第一堂我們只先走走過場,聽一聽各方的證詞即可。”孔方安撫了楊仲仁幾句,隨後轉頭對王小利吩咐道“你去同王捕頭說,張屠戶的妻子也要一併帶上堂。”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是,我這就去!”王小利得了令,便轉身跑了出去。

崇陽縣衙公堂之上,“明鏡高懸”的匾額掛在正中,兩側衙役一個個神情嚴肅,堂下諸人也都屏息凝神,不敢造次。楊仲仁重重的拍下驚堂木“升堂!”

“威~武~”衙役們一邊用殺威棒有節奏的敲擊著地面,一邊喝著堂威,公堂上的氣氛頓時更加肅穆。

“堂下何人?”

“堂下何人?!”楊仲仁厲聲呵道。

“民......民婦......張柳氏,叩......叩見大人!”堂下一婦人,顫抖著跪下,眼中滿是驚慌。

“你與死者張猛是何關係?”楊仲仁繼續問道。

“他......他是我丈夫......”張柳氏小聲答道。

“你又是何人?見到本官為何不跪!”楊仲仁看向被綁住雙手站在堂下的洛瑾馨。

洛瑾馨掃了掃堂上諸人,眉頭不由皺了皺,一言不發的別過頭去。見她如此,楊仲仁還沒來得及反應,捕頭王強倒是先發難其起來。

“大膽刁民,見到大人竟敢不跪!”說著王強便上前擒住洛瑾馨的手臂,想要押她跪下。

洛瑾馨不由掙扎道,“我沒有殺人,為何要跪!”說著肩膀一用力便甩開了王強的鉗制。

王強沒想到自己竟被如此輕易的甩開,頓覺面上無光,不由大吼道“好你個刁民!不僅光天化日之下打死張屠戶,如今還敢藐視公堂!來人!把他給我拿下!”幾個衙役得了號令,一齊衝了上來,幾下治住了洛瑾馨。

“這......該如何是好?”楊仲仁為難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孔方,小聲問道。他堂上官威雖然端得足,內裡卻是個和事佬,但凡能大事化小的,他從來睜隻眼閉隻眼。如今本該走個過場就結束的堂審,卻因洛瑾馨的不配合,鬧成如此僵局,害他瞬間便沒了主意。

孔方見此,清了清喉嚨,朗聲道“此人藐視公堂,依律應杖責三大板!”

打板子?!洛瑾馨與楊仲仁同時一驚,齊齊看向孔方。

“哪裡來的紹興師爺,竟敢胡亂用刑!”洛瑾馨一邊掙扎,一邊質問道。

“藐視公堂、理應受罰!”孔方看也不看洛瑾馨,只向楊仲仁點了點頭。

楊仲仁略一思索,便領會了孔方的用意。此時圍觀之人眾多,如此僵局必須立刻破解,加之洛瑾馨的確對他不敬在先,若不懲戒一二,必然有損衙門威嚴。而這三大板已然是最輕的責罰,想到此,楊仲仁便不在猶疑,立刻拿起刑籤朝地上一扔“嫌犯藐視公堂,重打三大板!”

隨著楊仲仁一聲令下,一群衙役將洛瑾馨按到在地。“啪、啪、啪”毫無水分的三大板重重的打在背上,洛瑾馨只覺整個後背疼得發麻,五臟六腑都在滲血。從小到大,自己何曾吃過這樣的虧?洛瑾馨越想越氣,越氣越疼,不由怒而瞪向此時正老神在在站在堂上的始作俑者——孔方。

“將該嫌犯暫時收押,等仵作驗完屍體後開堂再審。退堂!”人打完了,對圍觀眾人也算有了交代,楊仲仁趕緊宣佈退堂,急急離開了這是非之地。這都一年了,新縣令怎麼還不到任?公堂審案這種事實在是不適合自己,想那臨縣的縣丞,平日只需收收稅、寫寫公文便可,怎麼自己這縣丞當的這麼累心呢......

洛瑾馨被押著離開,走過孔方身邊時,她停了停,無聲的對孔方說:

“你給我等著!”

“老吳,那張猛的屍體驗完了沒啊?”王強帶著幾個衙役呼呼喝喝的進了義莊,孔方不聲不響的跟在最後。

“剛剛驗完。”老吳放下工具,走到一旁洗了洗手。

“怎麼樣?是牢裡那小子乾的,沒錯吧?”王強趕緊湊上去問道。

“不一定……”老吳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王強一聽有些懵,集市上十幾個人親眼看到那小子一腳踢死了張猛,如此簡單明瞭的案情竟然有變數?兇手還另有其人?

“屍體上還有別的傷?”孔方問道。

“沒錯,而且傷還不少呢!”老吳撇了撇嘴。

“你們來看”老吳掀開蓋在張猛頭上的白布“他的額頭上左右各有一處傷痕,右邊這處從傷口形狀看應該是他撞到石階時留下的,傷口比較淺,流血不多。左邊這處傷口比較深,看形狀兇器應該是一個較為銳利的東西。而且左邊這個傷口被簡單處理過,傷口有癒合的跡象,說明要早於右邊的傷口。”老吳分析道。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就是說……牢裡那小子踢倒張猛之前,張猛頭上就已經有了一個傷口?那有沒有可能是他們之前撕打時受的傷?”王強不甘的問道,他著實看不上洛瑾馨,實在不願意這麼輕易的承認她是無罪的。

“在現場可搜到有符合傷口形狀的利器?”孔方看向王強。

“沒……沒有……那小子一直赤手空拳,倒是……倒是張猛腰裡彆著他那把殺豬刀……”王強被孔方看的心虛,結結巴巴的回答道。

“哦。”孔方淡淡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除了額頭的傷,他後腦處也有一處傷。”老吳將張猛的頭轉向一側,“就是這裡,沒有流血,但是有血腫,應該是被類似木棍的東西擊打所致。”

“乖乖~腦袋上這麼多傷!這張屠戶若是沒死,恐怕也快被打傻了吧!”一旁的王小利忍不住插嘴道。

“你閉嘴!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王強白了王小利一眼,扭頭問道“那這三處傷哪一個是張猛的致命傷啊?”

“都不是。”老吳雙手一攤,搖了搖頭。

“都不是?!那他是怎麼死的?”王強有些急躁的問道。

“別急,你們看......”老吳將蓋在張猛身上的白布徹底掀開,張猛未著寸縷的屍體展露在眾人面前。

“這......”眾人看後皆是一驚。

“他這身上的血障也太多了吧......”王強有些駭然的看著張猛遍佈青紫的屍身。他當捕快也有幾年了,各色屍體也見過不少,自然對屍體上的學問也略懂些皮毛。如這血障,乃因人死之後氣血凝滯所致,一般在死後一兩個時辰形成於屍體底部。故而若屍體為仰臥,便應在屍體枕部、頂部、背部、腰部、臀部兩側和四肢的後側出現雲霧狀或條塊狀的血障;若屍體為俯臥,血障則應出現在顏面、胸部、腹部和四肢前面。張猛死後直接被抬進了義莊,按道理他身上的血障應該只出現在屍身底部,那他身上這些青紫又是怎麼回事?

“事有蹊蹺......”孔方沉吟道。

“事有蹊蹺,看來這張猛之死還另有隱情。”孔方沉吟片刻轉頭道,“他的致命傷到底是什麼?”

“其實他身上傷雖多,卻只有一處算是致命傷。”老吳用手在張猛右側肋骨處按了按,“你們看,他這裡有一根肋骨斷裂,正好刺破了肝臟,導致內部大量出血,其實若他受傷後能及時醫治,也許不會死。可惜,他不只沒有就醫,還又是追打他娘子,又是與人鬥毆,最終落了個不治身亡橫死街頭的下場......”老吳嘆息道。

“如此說來,兇手還真是另有其人......唉......”王強略有不甘的嘆了口氣。

“你將事情回了大人,把獄裡那人放了吧。”孔方看了眼王強,吩咐道。

“是......”王強不情不願的應了一句,便轉身出了義莊。

“你還打算在這兒呆多久?”老吳一邊用棉巾淨了淨手,一邊狀似無意的問道。

“沒辦法,我等的人還沒來......”孔方將白布蓋重新蓋上了張猛的屍體......

===========================

“來吧,在這裡籤個字畫個押,你就可以走了。”王強不耐煩的將一張文書拍在洛瑾馨面前。

洛瑾馨警惕的接過文書看了看,發現並無可疑,不由疑惑的看向王強。

“看什麼看!不識字啊!”王強沒好氣的吼道。

“你們肯放我?”洛瑾馨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在她看來,這縣衙裡都是些無能之輩,所以在堂上時她才不肯多言,心裡早已做好被冤枉的準備。她原本想著反正人命案要報刑部複審,只要她始終不給口供,便算是個疑點,報刑部的時候自然會被發現,到時自己再伸冤也不遲。可這才半天的工夫,他們就把自己放了?

“仵作驗過了,證明張猛不是你殺的,我們雖然想要破案,但也不會冤枉好人。”王小利在旁邊搭腔道。

“和這臭小子囉嗦什麼!趕緊簽字畫押,別在這耽誤工夫!”王強不耐煩的說道。

洛瑾馨撇撇嘴,躬下身在紙上畫了押,寫到名字時,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在紙上寫下了“洛瑾棠”三個字。沒辦法,出門在外,總要有個藝名不是~

“洛瑾棠......人如其名,女了女氣的!”王強不屑的翻了個白眼。

“皇上提到了馨兒的婚事……難道……皇上要給馨兒賜婚?!”

洛瑾馨看了他一眼,心道,若是我大哥聽到你這麼說他的名字,非捏碎了你不可!

重新走在熙攘的人群之中,雖只過了半日,洛瑾馨卻略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時間不知接下來該去往哪裡,是即刻離開這是非之地?還是暫留幾日,等等看這案子的結果?。想了想,她決定暫時留下來,雖然自己已證了清白,但那張屠戶到底怎麼死的,她也著實好奇。想到張屠戶,洛瑾馨轉而又想到那個被當街毆打的柳氏。那柳氏看著樣貌長得也算不錯,怎麼就嫁給了張猛這種無賴呢?洛瑾馨不由嘆了口氣。

隔日一早洛瑾馨便離開了客棧,昨日想到柳氏覺得她甚是可憐,所以今日她打算去探望一下柳氏,若有什麼力所能及的,幫一幫也算盡一份心。

一路打聽著,終於找到張屠戶家,卻見王強正帶著幾個衙役站在門外......

本文摘自互聯網

繼續觀請關注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