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園林的隨想

一座園林的隨想

我認為盛夏外出是一件爽心悅目的事,迎著烈日,體力、心力與炙熱進行一場有趣的比拼,然後順利地抵達目標,站在高處,將峰巒競秀悉數收在眼底,是一件很完美的事情。因此,但凡有空,我都要事先作出一番安排,去郊外向著大山進發。不去的時候,便會往往選擇頤和園,或者圓明園,因為那裡的一片水域,足以遼闊、可愛的讓我無法拒絕,晴空萬里的時候,可以伴著夕陽黃昏,漫步湖畔,雷雨交加也不會妨礙在這裡看雨觀山,對著遠處的西山和眼前的福海、昆明湖怔怔地出神和發呆。

一座園林的隨想

走在半路,陰雲還未來得及收攏,一陣驟雨瓢潑而下,來得既快又猛,內心不由得一驚:沒帶傘,待會下車非要淋成落湯雞不可了!還好,最終雨水到底小了許多,一陣小跑,從北宮門入,進到了頤和園。

後山賅春園一帶,曾經是園區的一片小天地,掩映在林蔭之中,透著無比的幽靜。作為清漪園的肇建者,乾隆沒少在這裡流連,至今遺留在這裡的斷壁殘垣依然可以見到不少他的筆跡,只不過如今,除了斷壁殘垣,與後來修葺的幾座孤亭,只剩下了周圍的參天松翠。

照著以前,從北宮門進來,一定是直上四大部洲,然後順路而下,抵長廊,到水木自親,經過知春亭,然後繞著湖畔,自東到西,一個循環,將整個園子走下來。這是遊覽頤和園的經典路線,也是幾乎所有初來乍到的人們習慣的遊覽安排,慢慢的,我對這種固有的模式開始感到無趣,於是直接取道賅春園,一路向西,經西堤自西而東,一路走過來,完成整個行程。

因為西堤一帶才是整個園子造景、借景的靈魂所在,精悉文史的乾隆在這一帶不顯山不露水,幾座橋、幾方亭,把這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不經意間便將背後的西山群峰與眼前的諾大一片昆明湖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樣的造園藝術,的確透著完美的靈巧,這是深處皇宮內苑之中長期撫宋瓷、摸漢玉,將唐詩宋詞中的理想田園付諸現實的清朝皇帝幾乎得意的造作,造出了他們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然後再把這筆遺產留給後世,形成了今天的遊覽勝地。

一座園林的隨想

本來,堤成為人文景緻,起於一種紀念,白居易的白堤,蘇東坡的蘇堤,最初都是不忍洪澇成災,危害百姓,於是身為太守,疏浚河道,用以有效灌溉農田,都是利民措施,而清理堆積起來的淤泥,就地安置,成為深入西湖的一條長長的堤岸,才有了“白堤”“蘇堤”,隨著堤岸不斷加寬、夯實,再種上桑木,成為秀麗的景緻,這才逐漸形成一種“堤”文化。

顯然,頤和園裡的西堤,只是皇家園林中用以添置景緻的一種人為造設,比起西湖的“西堤”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以至於身在練橋橋亭上,望著眼前遼闊的昆明湖,以及巍峨矗立的佛香閣,連帶周圍錯落有致的院落、殿堂,如此蔚為壯觀的一大片天地,腦子裡想著當年在這裡避暑消夏、享受旖旎風光的那些皇帝、后妃,包括後來那位老佛爺,白天被一干奴才、丫鬟前簇後擁地四處遊賞,晚間在這寂靜幽深的園裡寢歇,他們會想些什麼呢?4000餘畝的大片天地靜靜地承接著他們一小眾主子、侍從,巨大的空曠感會否讓它們清夜產生對園林的一絲不安,軍政、民務稍有差池,都會危及他們在這裡安然地享受著的巨大舒適,還是過慣了皇莊大院裡的養尊處優,見多了大大小小的場面,面對這更大的鳥語花香的園林,更讓他們從內心裡對這座“夏宮”感到心安理得,於是再大的園林對他們來說也很小,而相比園林再渺小的他們也變得極其龐大,大和小在這裡是完全可以倒過來的。

不過,乾隆的生母孝聖憲皇后鈕祜祿氏應該是個例外,清漪園作為乾隆送給母親的壽辰禮物,在設計上讓整個昆明湖呈現出壽桃狀,以表做兒子的孝心,這對母親來說是很滿足的了,但秉性溫淑賢德的鈕枯祿氏不是鋪張性情的人,自然不會讓兒子在這上頭耗費過巨,結果苦了天下,縱然那時府庫殷實,至於修建清漪園,乾隆花了多少錢,無法估算,但鈕祜祿氏住在這裡,應該沒少提醒兒子要節儉治國。

可以想見,在這條長提上,不知道這些主子們在這裡走了多少次,對著眼前的荷柳亭閣,煙波橋水,還有遠山翠峰,夕陽彩霞,報以多少欣喜的眼神,發過多少聲驚歎,晴明雨節,朝午黃昏,自得其樂。還有遠道而來的蒙古、西藏客人們,在這最不像朝堂議事的所在商量著重大利害,談笑間,強擼飛灰湮滅,恩怨、仇隙消解於無形,它將風景殊勝的江南春麗,連帶香菸嫋嫋的佛教建築放到這麼一個不事肅穆的園林,供給著皇室優容地處理內政、外交,化解紛爭,締結友好。

夜深了,白天那個透著一身高貴、大氣的頤和園籠罩在夜色中,伴著黑黝黝的山嶺,看上去黑魆魆一片,除了知了不停地吱吱叫喚,整個世界寂靜無雜,遊客早已散去,留下一個寂靜的皇家園林。

幾百年了,它一直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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