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在古代詩人裡,他不是最有才的,

但可能是最帥的,帥得幾乎毫無爭議。

要不,唐朝的四大著名女詩人,也不會有兩個對他死心塌地,

就連名聞天下的白居易,也不惜為他出櫃,

每當看不到他,白居易就寫詩寄託內心的牽掛——認識30年,為他寫下180多首詩(包括墓誌銘);

他不僅為初戀寫下流傳千古的傳記,還為妻子寫下悽美至極的詩句;

他來自河南洛陽,名叫元稹。

公元799年,晚上10點多,山西蒲州。

“叮咚,叮咚,”一戶人家的後院,昏黃的路燈下,一個穿圓領窄袖袍衫的男子正在敲門。

他敲得很小心,不時還環顧左右,看是否有陌生人。

吱呀,隨著輕微的開門聲,一個穿粉紅衣服的丫環探出頭來。

“元公子,你真守時,整好10點半,”丫環看了看夜光錶。

“怎麼樣,紅娘,鶯鶯呢?”男子急切地問道。

“看把你急得,”紅娘捂著口,笑了笑道,“公子稍等。”

站在紅娘背後的是一位黃衫女子,她輕聲斥責,“紅娘,看你還笑,回頭我扣你年終獎。”

紅娘不再笑了,叮囑道:“小姐,快去快回哈,我去打探一下,老爺到底睡了沒有。”

公子一把抓住鶯鶯的手,朝更深的夜幕裡走去。

……

這對青年男女,男的正是20歲的元稹,當時他是蒲州的一個基層公務員。女的叫崔鶯鶯,只有18歲,來自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

雖然家道中落,她一舉一動卻透著美麗和高貴。史料記載,鶯鶯“垂鬟接黛,雙臉銷紅”“顏色豔異,光輝動人”。

這樣的女孩,誰不喜歡?

元稹是在上個月的一次兵亂中認識鶯鶯的,當時的蒲州,社會嚴重不穩定,一小股士兵發動騷亂,到處搶百姓的錢糧。

元稹剛好路過,制止了匪兵對崔家的侵犯。

雙方自我介紹後才發現,元崔兩家,原來還是遠方表親。

元稹第一眼就看中了鶯鶯這個小表妹,總感覺像在哪兒見過。

對了,是在夢裡見過。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約小表妹出來吃飯,但約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因為禮節不允許。

有人一定會疑惑,唐朝那麼開放,女人穿衣服跟現在的女明星一樣,波濤洶湧,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穿衣服跟禮節是兩回事,中國只是到了宋朝,婚戀觀念才發生了一場革命。

在此之前,古人都是很保守的——不經父母允許,沒有去民政局扯證,男女雙方是禁止見面的。

可是,這對小年輕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要問為什麼,很簡單,因為愛情。

元稹的直覺很靈敏,他覺得鶯鶯是喜歡自己的。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到第五次的時候,鶯鶯終於答應了。

自由導致愛,壓抑導致深愛。

李白不是說過嗎,“抽刀斷水水更流”。

他們很注意社會影響,一直不敢在白天見面。

夜深人靜的時候,是別人想家的時候,是他們離家約會的時候。

這是元稹正式承認的第一個女朋友。

但他也知道,一個男人不能整天沉溺於愛情,還得有功名,否則生活就沒有羅曼蒂克,只有西北風喝。

8歲的時候,元稹的父親元寬因病去世,彌留之際對小元說:“你小子有性格,有才華,別人都說你中,我看你也中!”

此後他與母親鄭氏相依為命,清貧度日。

15歲的時候,他參加了國家舉辦的“禮記、尚書”考試,一舉中的。

現在他要繼續自己的奮鬥之路。

按唐代的舉士制度,士之及第者還需要經過吏部考試,才能正式任命官職,所以元稹於貞元十六年(800年)再赴京應試。

臨行前,他與鶯鶯灑淚而別,約定在第二年考試結束後,一起去野外看星星,吃燒烤。

“等我,”抱著鶯鶯,他越吻越傷心。

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元稹私會鶯鶯

元稹第一年參加科舉大考,成績離分數線差了好幾分。

但他那不俗的文采,卻獲得了新任京兆尹韋夏卿的賞識,他得以經常出入韋家,很快混了個臉熟。

最初回到客棧,他還挑亮煤油燈,寫信給遠方的鶯鶯,傾訴對他的思念。

慢慢地,他寫信的動力變小了。

因為他遇到了另一個小自己4歲的女孩兒,她的名字叫韋叢,是韋夏卿的獨生女兒。

對於這個來自外地的翩翩公子,韋叢早就注意到了,有時候她也會在父親和兄長們跟元稹喝酒聊天的時候,坐在一旁靜靜地傾聽。

不知不覺,她覺得自己愛上了這個來自鄉下的剛毅男人。

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一次,天下著大雪,元稹正準備從韋家離開,剛好碰到韋叢從外面回來。

他直接了當地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沒有回答,臉卻紅了。

……

巧合的是,韋夏卿也覺得元稹今後必將成大器,想將韋叢許配給他。

可是,遠方的鶯鶯怎麼辦?

那個晚上,元稹喝醉了,他鼓足勇氣給等他等到心痛的鶯鶯寫了一封信。

“忘了我吧……”寫下這四個字,他淚如泉湧。

他太明白,如果拒絕韋家,自己的前途也就完了。

因為前途而告別一段純真的愛情,這很卑鄙,但現在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韓愈在《監察御史元君妻京兆韋氏墓誌銘》一文中記載,

“選婿得今御史河南元稹。祺時始以選校書秘書省中”。

元稹授校書郎後不久,便娶韋叢為妻。

對這位出身富貴的夫人,他也做好了忍受河東獅吼的心理準備,但是很奇怪,他迎來的是和風細雨。

韋叢是那種非常賢惠的女人,婚前只對老爹好,婚後只對老公好。

由於家中清貧,元稹覺得委屈了韋叢。

可是韋叢覺得,有了這個男人,人生已經足夠。

冬天,伏案寫稿的元稹凍得發抖,韋叢把衣櫃裡所有能禦寒的衣服找出來,披在老公身上;

有一次,元稹寫詩的時候完全沒有靈感,想喝點酒,手上卻沒有錢,

晚上韋叢悄悄給他帶回來一罈高度白酒,再一看,她頭上的金釵不見了。

“金釵呢,”元稹疑惑地問。

“當了一罈酒,”韋叢羞澀地回答。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元稹的眼睛裡湧出來。

多好的老婆啊!從大富大貴到家徒四壁,她就這麼死心塌地,無怨無悔。

況且,6年時間,韋叢還給他生了5個孩子。

有這樣的後盾,元稹的工作也迅速有了起色,不久就升任大唐監察御史。

這個時候生活卻開始戲弄他。

唐憲宗元和四年(809年),韋叢因產後大出血而離世,年僅27歲。

元稹心疼,哭得死去活來,韋叢安葬之時,他仍在外地辦案,只能寫篇祭文,託人在妻子靈前代讀。

下葬那天,元稹悲傷難抑,又寫了三首悼亡詩,這就是最負盛名的

《三遣悲懷》,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這四句將古人的含蓄髮揮到了極致,後人看後,無不流淚。

寫亡妻,只有後世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能與之比肩。

那種情緒,可以鑽到人的內心深處去。

著名學者王若虛評價說,“情致曲盡,入人肝脾。”

陳寅恪跟貼說,“微之以絕代之才華,抒寫男女生死離別悲歡之感情,其哀豔纏綿不僅在唐人詩中不多見,而影響及於後來之文學者尤巨。”

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賢淑的韋叢

也許,情傷要用情來治,至少元稹是這麼做的。

韋叢去世不久,他就在任職地四川認識了薛濤——唐朝四大女詩人之一。

最初遇到元稹的時候,薛濤沒有想到自己會跟這個帥氣男詩人有什麼故事,畢竟自己比他要大11歲。

可是,他們還是譜寫出中唐文藝界最具盛名的愛情故事。

薛濤雖然是一名樂伎,卻心地純潔,工於詩畫,不同流俗。

她的詩名早已傳遍大唐,元稹早就留意到這位奇女子。

剛到四川,他就約薛濤在梓州相見。

那個3月,連空氣裡都是玫瑰的味道。

薛濤堅持獨身,一直到42歲,有時候,她都認為自己會這樣過一輩子。

可是,見到元稹後,她的信念動搖了。

他,不僅外貌俊朗,談吐不凡,還有與他年齡不匹配的成熟的笑容。

他們談詩詞,談政治,談社會,談愛情,有些相見恨晚。

他為她磨墨捧硯,看她寫詩作畫,一時嘆為天人,

他不會說“我愛你”,因為他是一個含蓄的文人,說這三個字,太low。

還是用文字來表白吧,

《寄贈薛濤》——

錦江滑膩峨嵋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詞客多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

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

春天屬於表白,陽光屬於窗臺,而我,只想擁有一個有你的未來。

不顧別人異樣的目光,不顧居委會大媽的苦口婆心,他們在成都找了一個房子,開始同居,

開心的日子,整整過了一年。

……

戀愛之餘,元稹不忘工作。

他發現東川節度使嚴礪是個大貪官,民怨很大,便冒著得罪權貴的危險,彈劾了嚴礪。

想搞我,笑話!嚴馬上找朝裡的後臺對付元稹,並將其從四川調回洛陽。

摟著薛濤,元稹發愁了——難道說,剛開始的愛情,就這麼結束了?

兩個人都覺得很無奈,遠隔千里,他們只能通過書信互訴衷腸。

她深切思念著這個比他小一輪的戀人,滿懷幽怨與渴盼,

有一天,她喝多了,大哭了一場,所有的情緒終於爆發,匯聚成流傳千古的一首詩,

《春望詞》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

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

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

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

玉箸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寫完,她將軟筆扔在地上,她決定結束無望的等待。

她脫下紅色的長裙,換上灰色的道袍。

回頭望繁華的都市,仍然人來人往,

她悄然隱身,帶著一絲不捨,卻了無遺憾,

畢竟,人生已經愛過。

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四川美女詩人薛濤(中唐時期)

元稹不是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公元810年,他又喜歡上了另一個著名女詩人、吳越之地的劉採春。

除了會寫詩,劉採春還是一位當紅歌星,她的靡靡之音,感染力十足,一時紅遍江南。

雖然沒有聽過她的歌,但從她歌曲的類型和受歡迎的程度,她可被稱作是唐朝的鄧麗君。

《曲》是她的代表作,足有120首,這些歌,唱的主要是離別之苦。

史載,只要她開始唱這首歌,“閨婦、行人莫不漣泣”。

她的粉絲群,主要是那些有錢有閒,老公整天出差,日漸空虛的闊太太們。

《曲之一:望夫歌》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歲又經年。”

“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

元稹很喜歡這首詩,在浙東第一次見面,他就寫了一首《贈劉採春》,評價說,“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

他為劉採春大做廣告,

“新妝巧樣畫雙蛾,謾裡常州透額羅。正面偷勻光滑笏,緩行輕踏破紋波。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迴秀媚多。”

有元稹這位大詩人的加持,劉採春在音樂界果然更火了。

元稹曾想跟採春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當時劉採春已經有老公,那是一名參軍戲演員(一種唐朝流行的滑稽戲)。

誰讓我們認識得這麼晚?

好了不到一年,他們伸手說再見。

不停地遇到,不停地告別。

也許,這就是人生的必經。

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你一閃而過,我的歲月已蹉跎

劉採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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