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邁·安東尼·阿皮亞:宗教是好還是壞?一個刁鑽的問題

奎邁·安東尼·阿皮亞:宗教是好還是壞?一個刁鑽的問題

人們以宗教的名義做了許多好事,也同樣做了許多壞事。但到底什麼是宗教--它本身是好還是壞?奎邁·安東尼·阿皮亞生於英國倫敦,長於加納庫馬西。他於英國劍橋大學獲得哲學博士學位,現為紐約大學哲學系和法學院教授。2010年他入選《外交政策》雜誌全球頂尖思想者榜單,2012年被美國總統奧巴馬授予國家人文獎章。

關於宗教這塊燙手山芋的判斷,這位智慧的哲學家用一個生動有趣的演講,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既廣博又出人意料的觀察視角。

廣告人們總是在談論著宗教。已故的偉大的克里斯托弗·希欽斯寫過一本書,叫做《上帝並不偉大》,它的副標題是:宗教毒害一切。但是,在上個月的《時代》雜誌上,拉比·戴維·沃爾普,也就是那個被譽為美國的拉比(先知)的人,為了反對這些對於宗教的消極看法,他說:只有有組織的宗教活動,能夠帶來重要的社會形勢的變革。

至今為止這些對於宗教的不好,乃至好的評價都已經是老生常談了。我現在就能想到一個:公元前的第一個世紀,盧克萊修(古羅馬哲學家及詩人),也就是《物性論》的作者,他說,"Tantum religio potuit suadere malorum" (拉丁文),我應該是已經把它銘記於心了的,它的意思就是,宗教是可以使人們做一些邪惡的事情的,同時他還陳述了一個真實案例:阿伽門農決定將其女兒依菲琴尼亞作為祭祀的貢品,為的是保佑他的軍隊能夠在以後的戰爭中所向披靡。

因而從這個事件中就可以看出,實際上,有關宗教的討論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我們甚至可以說超過了一千年。人們說了很多關於宗教的問題,有好有壞,觀點不一。

而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想法: 所有的這些爭論,在某種程度上都是荒謬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宗教這種東西,所以也就不應該產生這些觀點。

既然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宗教這種東西,我們也不應該評價其好壞。它甚至不能作為一箇中立的說法。如果你想想其他的不存在的事物,一個很明顯的檢驗這個觀點是不是不存在的一個方法是按照這些觀點定義這個事物,然後看看是否能尋找到符合這個定義的事物。

我今天的演講也將按照這條小路線出發。當你希望依靠翻閱字典來明白宗教的意思時,你會發現字典上它的定義與相信上帝或者精神層面的事物有關。就像我剛才說的,這是大多數字典中給出的答案,但是你也會發現,實際上,在愛德華·泰勒的著作中也提到了這個觀點,泰勒是牛津大學的第一位人類學教授,也是近代第一批人類學家中的一員。在他有關遠古文化的著作中,他說,宗教的中心應該稱作萬物有靈論,也就是信仰神的使者,信仰神靈。這個定義首先出現的一個問題,源於保羅•貝蒂最新出版的一本小說,叫做《塔夫》。他寫道一個人向拉比求助。然而拉比卻說他自己並不相信上帝。這個人又說,”你是拉比,你怎麼能不相信上帝呢?“他回答道,“這就是作為一名猶太人的好處,你並不用信奉上帝本身,只要相信自己是個猶太人就行。”

奎邁·安東尼·阿皮亞:宗教是好還是壞?一個刁鑽的問題

所以,如果這個人是一個拉比,並且是一個猶太人的拉比,同時你又為了有宗教信仰而信仰上帝,那麼我們會得出一個看似違反常理的結論,既然可以有一個猶太的拉比不信奉上帝,那麼猶太教就不是一個宗教。這彷彿是一個非常有悖常理的想法。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反對這一觀點的說法。

我一個朋友,一個印度朋友,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他去看他的祖父,這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他對他的祖父說,“我想和你談談宗教這個話題,”他的祖父說,“你現在還太小,等你變成一個真正的少年以後再來和我討論這個話題。”當他成為少年以後,他又回來了,他對他祖父說,“現在討論這個話題也許有點晚了,因為我已經發現了我並不相信上帝。”而他祖父則是一個非常明智的人,他說,“哦,原來你是傳統印度教中無神論分支的一份子。”

你也許會認為我剛才給大家展示的這些是對宗教的錯誤定義,我還應該找到一些其他的定義並逐一檢測他們的正確性,嘗試找到一個定義能夠囊括無神猶太教,無神印度教,無神佛教,以及其他各種形式的信仰。但我真的認為這是一個壞主意,我之所以認為它是一個壞主意是因為我不相信我們這個尋找宗教定義的方法會起作用。

我認為我們對宗教的定義之所以起作用實際上是因為我們列了一張宗教變化表

以及其分支,對吧,如果出現了什麼新的東西,而他們又打算把自己劃入宗教範疇內,我們就會問,“看,它們是不是和現存的那些很像呢?” ”不是嗎?“

我想,這不是僅僅關於我們對宗教怎麼看,而是,僅從我個人觀點來講,我們認為那張清單上的每個名字最好都能是一種宗教,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認為排除了佛教和猶太教的宗教定義不是一個好的開始,因為它們的名字已經在我們的名單上了。

但是,為什麼我們會有這樣的一個名單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們究竟是如何創造出這個名單的呢?我認為,答案是非常簡單的,同時也是粗糙且富有爭議的。我相信很多人都不會同意我的看法,但是,這是我的故事,無論對錯,都可以給大家一個關於這份清單的來歷的好的啟發,因為可以幫大家明白這份清單的作用究竟是什麼。

我認為答案就是,歐洲的探險家們,在大約哥倫布時期開始周遊全世界。他們所信仰的某個基督文化,當他們到達一個新地方以後,他們就發現當地的一些人並沒有信仰基督教,因而他們問了自己以下的一個問題:如果他們不信基督教,那他們信什麼呢?就這樣,那份清單一點點建立出來了。它包含了那些不信基督教的人用什麼其他信仰來代替基督教。但是,用這種方式繼續進行下去面臨著一些問題,因為基督教是非常特殊的,即便是在這份清單裡,它的傳統慣例也是很特別的。

基督教裡所存在的東西都是非常非常特別的,因為它們都是基督教歷史的特定產物。在基督教中處於核心的東西,也就是基督教的核心教義,都是基督教歷史的特定產物。這是一個有著極其嚴重的教條主義的宗教這個宗教的人們真正關心的是你是否信仰正確的東西。

基督教的歷史,基督教的內部歷史,其實大部分講的都是人們之間的互相殘殺,因為他們沒有信仰正確的東西。當然,這其中也包括與其他宗教的爭端,這些爭端明顯始於中世紀時期,與伊斯蘭教的爭端,又是因為無神與有神的爭辯,認為他們沒有信仰正確的事物,這對基督教的世界是一種嚴重的冒犯。當然,那是基督教非常特別的歷史故事,但是,沒有任何地方的任何事情是像基督教一樣被列到這個清單中的。

接下來,我認為還有另一個問題。發生了一件特殊的事情。其實我們前面有提到過這個問題,一件非常特殊的事情發生在基督教的歷史中,這個歷史是被我們現代美國人所熟知的。這件事情發生在十九世紀後期,這件在十九世紀發生的重要的事就是一個切斷與科學之間聯繫,這是一個管理知識權威(科學)與宗教的新手段。

你設想一下十八世紀,如果你設想一下十九世紀以前的知識界,所有你做的事,你想的事,無論它是屬於物理界,人類社會,除了人類社會以外的自然界,或者是倫理道德方面,所有你做的事都會被當時的社會背景中的條條框框所限制住,也就是宗教的背景,基督教的背景。你不可能在當時的世界中提出一個觀點卻又不解釋它與宗教、基督教之間的聯繫,例如,與亞伯拉罕故事中的創世紀,創世紀是猶太律法書的第一卷。所以說,所有事都要按照這個限制展開,但是在十九世紀末期發生的改變,第一次,使人們有可能建立起嚴謹的知識領域以及出現像達爾文這樣的自然歷史學家。

達爾文擔心他所說的話與宗教給人們輸入的事實之間的衝突,但是他還是可以繼續進行自己的研究,他可以寫有關他研究內容的書籍,而不用解釋他的研究內容與宗教教義之間的關係,同理,地質學家們也在逐漸的談論他們的發現。在十九世紀初期,如果你是一個地質學家你發表了關於地球年齡的言論,你需要解釋,地球是不是一直存在的,它是如何一直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因為在《創世紀》中已經闡述過了地球的年齡。

在十九世紀末期,你可以寫一些有關地質學的教科書,在裡面你可以討論舊時的地球是什麼樣的。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改變,這種分離,這種智慧與勞動力的分離,我認為,在十九世紀末期的歐洲得到了加深。因為那時候出現了真正的智力與勞動力的分離,你可以做各種各樣嚴謹的研究,其中包括各種各樣的領域,甚至包括哲學,而且不用被當時的思想所禁錮:“我所說的話必須始終如一的貫穿在宗教傳統教義的真理中。”

所以 ,大家想象一下如果誰走出了那個世界,也就是十九世紀的末期的那個世界,來到了我長大的地方,加納,來到了我長大的社會阿桑特,進入這個社會以後,來到二十世紀的轉折點,帶著以下的這些問題:他們用什麼信仰代替了基督教?這有一件事是值得我們大家注意的,順便說一下,真的有人這麼做了。他就是拉特雷上尉,他作為英國政府特派的一名人類學家來到了阿桑特,並寫了一本有關阿桑特的宗教信仰的書。這是一個靈魂唱片,因為阿桑特的的許多東西都保留在大英博物館裡。

我可以給大家講一個有趣而又與眾不同的歷史故事,關於為什麼很多屬於我成長的社會的事物最終會被保留在大英博物館裡,但是由於時間的原因我就不給大家講了。但是,這是一張靈魂唱片。那麼什麼是靈魂唱片呢?這是阿桑特國王掛在脖子上用來淨化靈魂所使用的。他們的工作是什麼呢?是淨化國王的靈魂。要是解釋靈魂怎麼會成為一件可以被淨化的東西可能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但是,拉特雷認為這就是宗教因為其中有靈魂這個重要因素的參與。

與此相似的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事實。例如,每次有人喝酒時,無論是多是少,他們都會倒一點到地上,他們叫這種儀式為奠酒祭神,為的是將酒倒給祖先一些。我的父親每次打開一瓶新的威士忌時都會這麼做,我很高興的是,他經常會開新的酒喝,他會倒一點點在地上。然後他會說話,他會與我們的祖先Akroma-Ampim說話,或者與我的祖叔叔安東尼·姚說話,他與他們說話,同時給他們倒一些酒。

最後,我要說的是一些宏大的公共儀式。這是一幅十九世紀早期由另一位英國軍官所畫的畫,畫中主要描述了這樣的一個儀式,國王也參與到了這個儀式當中,而且這就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也是很大的一部分,他的工作除了組織戰爭這類事情之外,就是看好祖先的墓地。當國王死後,他所坐的椅子會被塗黑,放到皇家陵廟中。每隔四十天,阿桑特的國王都要去陵廟祭祀祖先。

這是他工作中很大的一部分,而且人們認為如果他不這樣做,所有的事情都會分崩瓦解。所以,他是一個宗教領袖,就像拉特雷說的那樣,他同時也是一個政治領袖。這一切對於拉特雷來說都是宗教的一種表現,但是我認為當你看到這的人是如何生活的時候,你也會發現每當他們要做什麼事的時候,都會想著他們的祖先。每一頓早餐,你都要來到房子的前面給你的家院子裡的尼阿美聖樹獻上祭品。

同時,你也要和神靈們講話,無論是是位高的神還是位低的神,你都要和他們講話,也要和祖先們講話。這不是一個宗教與科學相分離的社會會發生的事情。在這個社會中,只要有生命的存在,就會有宗教的產生。特別要提出的是,對於想要理解這個社會很重要的一點是,這個社會中的工作,也就是本應由科學提供給我們的工作,卻是由拉特雷口中的宗教創造的,因為如果他們想要一個事物的解釋,如果他們想要知道為什麼莊稼收成不好,如果他們想要知道為什麼會下雨,或者當他們需要雨時,他們會問為什麼還不下雨,如果他們想要知道為什麼他們的祖父會死去,他們會用同一種方式尋求答案,用同一種語言尋求助,向同樣的神求助。換句話說,這個社會並沒有發生宗教與科學之間的巨大分離。

現在,這也許僅僅是一件歷史趣事,但其實上,在世界上絕大一部分地區,這都是事實。有一次,我有幸參加一個在北納米比亞舉行的婚禮,這是在英格拉邊界向南20英里處的一個居住著200人的小村莊。這些都是現代人。和我們在一起的一個人叫奧娜·卓別林,也許在座的各位中也許有人聽過她的名字,村莊中的一個人找到了她,和她說,“我看到過你在《權利遊戲》中的表演。”所以說,這些人不是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但是,對於他們來說,神靈和精神仍然是他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部分。

當我們乘坐公共汽車在各種活動中來來回回的時候,我們發現,他們並不是籠統的禱告一些事,而是專門祈禱旅途安全,而且他們是很認真的,當他們和我說,我的母親,也就是新郎的“祖母”,和我們在一起,他們不是指一個象徵的意義,他們是真心的覺得即便她過世了,但是她還在他們身邊。所以,在當今世界的大多數地方,宗教和科學的分離並沒有發生。

就像我說的,這些人並不是與世隔絕----這個人曾經在大通銀行和世界銀行工作過。他們是與你我一樣的世界公民,只不過他們所生活的地方宗教所扮演的角色和我們不同。所以我希望在下次有人試著將不同宗教看成同一類東西時,大家可以思考一下,也許宗教並不存在,沒有宗教這種東西,所以他們說的那些話都不可能是事實。

奎邁·安東尼·阿皮亞:宗教是好還是壞?一個刁鑽的問題

本文整理自奎邁·安東尼·阿皮亞演講,編譯李怡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