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父親節，天底下有孩子的父親，都應該放下手裡的工作，好好享受這個美好的節日。這是一個屬於感情的節日，屬於親情的節日，屬於心底裡最柔軟的眼淚的節日。
我是農村的孩子，家裡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家五口人。小時候家裡窮，母親在家照顧我們三個，父親就和村裡人一起到外地打工，他還和別人一起做過小生意。那個時候應該是上世紀九十年代，電話還沒有普及到農村，一年到頭和家裡的聯繫也只能靠別人傳口信或者寫信。
在我五六歲的年紀， 記得有一天傍晚，天快黑了，聽媽媽說，爸爸從外面回來了。我們兄妹三個趕緊跑到村頭的河邊，站在北岸，望著河對岸的小路上，一個瘦瘦的人影 揹著一個大包袱正在往家趕，我認出了那是我的父親，那一年，我們有一年沒見了。
在我七歲的時候，我們兄妹三人開始住在奶奶家，因為父親一個人出外打工已經無法滿足日益長大的我們一家人的開支了。沒辦法，我的母親也要出去賺錢。記得那天晚上，我的母親哭了，那個時候出去不像現在，隨時有車可以回來，還可以用手機打電話，開視頻聊天，那時候什麼都沒有，如果外出了，就是一年半載的毫無音信。我就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母親哭，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哭，夜裡睡著了，母親抱著我把我抱到了奶奶家，第二天清晨起床的時候，給我穿衣服的就變成了我的奶奶，我回頭四顧，找不到父親和母親的影子了。我知道他們都外出打工了，用農村的話說，那叫“出門”。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感覺第一次有這種無比的孤獨感。
快過年的時候，父母從外面打工回來。同樣是一個天黑時節，說不清楚是夜晚還是凌晨，爸媽回來了，我昏昏沉沉之中感覺有人將我抱了起來，我在她的懷裡酣睡，我能聽到她的腳踩在泥土地上敦實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我的父母，但是酣睡的我並沒有醒來，等我第二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睡在自己的家裡了。那時候的好多年，我大都是在年初的某個夜晚的睡夢中被抱到奶奶家，又在年尾的某個夜晚被抱回了家。這一抱，中間就隔了漫長的一年。
大約十三歲左右，我在一個鄉村中學上學，學校離我們家大約十多里地，那個時候家裡連輛自行車都很難找到，上學都是步行過去，路也是土路，下起雨來泥土很黏，從家裡穿著雨鞋，到了學校，也許就變成了赤著腳，掂著雨鞋。因為黏土很黏，雨鞋被泥黏住，等你邁動腳步時，可能就是一隻光腳猜到了泥裡，再把腳插進鞋裡已經不現實了，只能赤著腳上學，到了學校再用雨水把腳洗乾淨，塞進雨鞋裡。
有一次正在學校上課，突然看到父親出現在教室的窗戶邊，我很害羞，臉突然就紅通通的，害怕同學嘲笑我。老師認識他，喊了我一聲就讓我出去了。到了外面，父親說：我和你媽剛回來，今天要到街上買東西過年，中午可能回來的晚，你先在學校吃飯吧，中午吃好點。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十多塊錢。我看他說話很激動，連掏錢的手也有點發抖了，他是特意跑了幾里地給我送錢的。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哭了。我只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說完話，父親就走了。我看著他匆匆的背影，站在教室門口一直望著他，直到他走出學校大門，我才高興地回了教室，那天下午，我一直都沒心情學習，想著回家就能見到父母了，心早已經回到了家裡。
上高中時，父親給我買了個二手的諾基亞手機，說是沒錢花的時候就給他打電話。那時候通信手段開始發展了，有手機的同學很少，但他還是給我買了一個。那時候我一個人在城裡租房住，基本上父親給我的零花錢還是比較寬綽的。但是，有一天我給他打電話，手機卻沒人接，打了好久那邊才接通電話，是我的母親和哥哥接的。我問她：“怎麼這麼久都沒接電話啊。”媽媽說：“我們剛才忙著收拾東西，沒看見。”
“我爸做什麼呢？”我問道。
我媽說：“他在睡覺呢。”
說著將電話交給了我父親，我在電話這頭喊了一聲“爸”，他在那邊答應了一聲，聲音很微弱，很沒力氣。我問道：“你怎麼了，怎麼說話聲音那麼小？”
父親在那邊說道：“睡覺呢，剛睡醒。怎麼了？”
我有些懷疑是不是那邊出了事，但是無論是我的父母還是我的哥哥，都對我說沒什麼事。掛了電話，我的心裡感覺有些怪怪的。過了大半年，放寒假回家，父母也提前從外面回來了。哥哥騎著三輪車到外面接我，進了村子，我看到一個臉上打著白色紗布、拄著柺杖的人站在村口，我第一眼沒認出他是誰。過了幾秒鐘，才發現他就是我的父親。原來，他在外面跑生意時，被一輛突然拐彎的大車給撞到了，在鄭州醫院呆了很長時間，因為開大車的司機家裡也窮，父母也沒要他們什麼賠償，在醫院治了一段時間，就回家休息了。直到現在，父親嘴巴里的幾根鋼釘還沒拆除，他說沒什麼妨礙，不拆也一樣。
大學畢業後，我參加了公務員考試，開始正式上班。公務員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樣，朝九晚五，一週五天的工作日，公務員的工作很忙，很累，忙的讓人回不了家，照顧不了親情。恐怕這也是每個人之所以容易煩躁的原因之一。參加工作的這七八年裡，我只在過年時回家一次，因為過年可以放假七天，是中國人最大的節日，單位通常也會正常放假。這七天我也可以放心的回家，而不必擔心加班或者突如其來的任務。但是，回頭想想，我從六七歲起直到現在的近20年裡，我和家人，尤其是和我的父母聚在一起的日子又有多少呢？如果按天計算的話，恐怕連兩年都不到。
現在看著父母年紀大了，已經五十多歲。我常常對他們說，你們少乾點活吧，該歇息了。等我賺了錢，有出息了，我要讓你們享享福。但是，捫心自問，我連陪同父母說說話的時間都很難找到，哪裡還能讓他們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當然，淳樸善良的他們也會感到幸福，在他們和鄰居聊天時，會說他們的兒子在外面工作，覺得他們的兒子還有點出息了。但是，對我來說，能有時間陪他們聊聊天，能給他們買一件衣服、買點想吃而不捨得吃的，看著他們慢慢變老，才是我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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