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詩,一首詞,看李白和辛棄疾如何「自戀」

宣城是一個好地方;但因為有了李白的到來,成為了一個更好的地方。

李白曾多次來到宣城,那首著名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就是在這裡寫就的,裡面有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句:“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不過,李白在宣城寫就的詩還是以那首《獨坐敬亭山》最能引發人的共鳴。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自閒。相看兩不厭,唯有敬亭山。
一首詩,一首詞,看李白和辛棄疾如何“自戀”

敬亭山位於宣城北,大小六十餘座山峰環抱,峰雖不高,但山綺秀,歷來為文人墨客所愛。李白曾七次登上敬亭山,留下了大量詩作。這首詩前兩句寫景,後兩句抒情。

景,一個是鳥,一個是雲,都是山的夥伴。可這兩個夥伴都離山而去,鳥很多,高飛走了,雲只一片,也隨風而去。山的孤獨與詩人一般無二。

所有詩人詞人都是孤獨的,只有孤獨的人才能寫出多情的詩句。沒有人懂,所有人都離別而去,正如“鳥盡”“雲閒”的敬亭山。於是,在這個空曠而孤獨的世界中,詩人與山相對而坐,相對而望。

詩人理解山,欣賞山,注視山,山也凝望詩人,這是詩人的想象和感受。山自古以來便矗立於此,不論鳥飛與還,不論雲在與閒。山的孤獨,如鏡子般,照出了詩人的內心。山的孤獨,因詩人而存在。人望山久久,如舊友對坐,人不厭山,山也不厭人。

山是名山,人是名人,此二者孤影想照,此刻,也只有敬亭山能夠理解李白的苦悶吧。

李白多次到過宣城,不論這首詩寫於哪一次,都是在苦悶之中。前幾次來到宣城,李白都頗為榮光,長史的邀請,太守的陪伴,登上敬亭山也是熙熙攘攘,李白甚至打算在山腳下建房常駐,可見他對敬亭山的喜愛。可這一切都發生於“賜金放還”之後。滿懷抱負的李白詩名廣播已久,卻需費盡心思,得賀知章和玉真公主的舉薦才登堂入室。

開始的時候,唐玄宗的確非常喜愛李白的詩文,恩寵非常。每當節慶,便會叫李白賦詩,留下了七寶床賜食、高力土脫靴、楊貴妃磨硯、飲酒眠鬧市、狂筆草蠻書等真真假假的逸事。可惜,得寵必然遭到嫉,讒言無時無刻不在唐玄宗的耳邊響起,久之也就聽得進去了。況且李白的狂悖不羈更是加重了自己的“不良”形象。 終於,唐玄宗不想在留李白在身邊,便有了“賜金放還”——這只是好聽的說法,實際上是被驅逐出朝堂。

其實,李白從來就沒有真正地享受過皇帝的恩寵。他的理想不是陪伴皇帝,而是政治理想,如同所有的文人一樣,視詩文為末流,能夠濟世匡時,在朝堂上革陳除弊,一番作為,才是他的目的。這樣來看,在唐玄宗身邊那些“榮光”的日子是恥辱的,皇帝根本就沒有把李白當做大臣,而只是一個弄臣,是陪伴他玩樂的下人,與樂工、歌姬無異,只不過這個“下人”更加有風采罷了。李白心中的苦悶怎會有地方可以發洩,無人可講,無人敢聽,眾人見到的是李白的風光,熟知到他內心的孤獨,只有敬亭山吧。

賜金放還是李白最好的歸宿,給我們留下了多少千古名句,倘若李白在朝中從政,又哪有閒情逸致走遍大好河山,抒發心中的熱愛呢。因此,我們也是幸運的。

面對青山,自戀般的孤獨者,不止李白,還有辛棄疾。
一首詩,一首詞,看李白和辛棄疾如何“自戀”

李白與敬亭山是“相看兩不厭”,辛棄疾與青山則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這是辛棄疾詞《賀新郎》中的一句名句。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裡。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這首詞的孤獨在字裡行間表露無疑,不像李白的那首詩,還帶著一點點含蓄。

我太衰老了,這一生有多少遺憾,曾經一起的友人如今還有多少?白髮空垂,未建功業,對世間萬物我已一笑而過。有什麼能令我真正的快樂呢?我見那青山瀟灑多姿,想必青山看我也是一樣。內心或是外表,都是一樣。

一尊酒,東窗前。想當年陶淵明寫成《停雲》之時也是這樣的感覺吧。江南那些沉醉於求取功名的人,怎麼會懂得飲酒中的真諦?回頭長嘯,雲氣風起。不埋怨我不能見到古人,只可惜,古人見到我。瞭解我的,還是那幾個朋友。

這一年,辛棄疾已經五十八歲,已在家閒居十八年。對於一位立志戰場殺敵、收復失地故土的熱血男兒來說,十八年的閒居光陰便如利刃般,剜心刺痛,卻無處申訴。

辛棄疾是中國歷史上難得的文武全才,論武藝,可仗劍江湖,論詩詞,開創家國情懷的詞風,論帶兵,可率千軍萬馬馳騁疆場,論文采,《美芹十諫》廣為傳頌。這般人才不用,可見南宋根本就沒有進取之心。

南宋朝廷選用人才原來是要看出身的。辛棄疾是從“淪陷區”過來的“歸正人”,自來無法受到朝廷的信任,這樣的人再有才能,也不能領兵。

要知道,辛棄疾二十一歲就拉起了二千人的隊伍,在山東起義抗金,歸南後也表現出過人的見識和才能,卻仍舊只能排除在前線之外,雖曾擔任了轉運使、安撫使等也算要職,但只是整頓吏治、管理地方治安,與收復失地、迎回二聖沒有關係。辛棄疾的理想就這樣破滅了,在日復一日中消磨。最終也因被彈劾而罷官。

幾年後,南宋終於迎來了一位主戰的宰相韓侂冑,在他的主導下,掀起了主動進攻的戰略態勢,朝廷也終於認識到了辛棄疾的價值,於是連下命令,委任辛棄疾鎮江知府等重要官職,辛棄疾也上書判斷時局“金必亂必亡”,認為是北伐的好時機。後來又升他為樞密使,掌管兵權,可惜這一年已經是這位憂國老人的最後一年,他沒有等到自己重回沙場的那一天便撒手西去,留下的無盡的遺憾和那一首首或豪氣干雲或百轉柔腸的詞。

韓侂冑空有雄心壯志,無奈將帥乏人,加上朝中掣肘、出現內奸等不利因素,開禧北伐最終以失敗告終,他本人也死於非命。
一首詩,一首詞,看李白和辛棄疾如何“自戀”

李白的一首詩,辛棄疾的一首詞,都在欣賞山的同時,“自戀”地想象著自己,那是空懷抱負的遺憾,那是無人訴說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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