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衆叛親離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口述:寧小蘭 整理:崢嶸

10年前,雙目失明的她遭受了歹徒的強暴,她一直在苦苦地等待和搜尋。直到有一天,當她抓住了歹徒時,這個強暴她的人卻已成了她的恩人,並同她的孩子有著不可分割的親情。但是,為了還自己所受的屈辱和人身權利一個公道,她還是意欲將罪犯送上法庭……

遭遇強暴,我卻把證據毀滅了

我的家在大巴山深處。2006年,我高考落榜後回到村裡,給我提親的就接二連三往家裡湧。可我卻毫不動心,我心裡只裝著趙大明。大明早我一年回到村裡,雖然不在同一個班裡唸書,但村裡的讀書人少,空閒時間,我們總愛湊在一塊暢談人生,傾訴哀樂,抒發感情,編織未來,彼此視為人生旅途中的知音。

但我母親卻嫌趙大明窮,幾間破土牆房要倒不倒的。大明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是靠他爺爺養大的。而我也剛剛失去父親,所以母親一心想找個有錢人做女婿,老來有個依靠,就答應了縣城裡的建築老闆何彪。何彪有事沒事都騎著摩托車往我們家裡竄,大包小包的禮品拎過來。但我對他愛理不理的,經常同母親吵架。

2007年3月,就在我和大明策劃暗中私奔後不幾天,突然感到一雙眼睛看什麼東西都很模糊,由於安置父親的後事我們又拉了債務,沒錢進大醫院看,只是找一些鄉村醫生折騰了兩三個月,我的眼睛就全瞎了。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自我得了眼疾後,何彪就再也不來了。這時,趙大明就上門提親,向我母親許諾說要好好照料我一輩子。眼睛一瞎,我的身價一落千丈,母親當然願意,不停地向大明賠不是。但我卻說,我死也不會嫁給大明瞭。弄得母親十分尷尬。大明勸慰我,別太任性了。我說,我不是任性,這是真的。見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大明納悶了:眼睛瞎了,神經該沒短路吧。我說:我頭腦清醒得很,你愛的是以前的寧小蘭,但她再也不存在了,同情的婚姻是沒有幸福可言的。以後大明再來的時候,我就把門閂得緊緊的。大明只好絕望而去。

8月裡,早稻成熟的季節,天熱得像蒸籠。一天晚上,母親有事進城未歸。下午的時候,大明又來找過我,說我變心了。我氣得同他吵了一架,還用扁擔趕他走。由於憋了一肚子氣,吃過晚飯,我用涼水擦過身子,早早地上床睡了。由於停電,我只有敞開房門和窗戶通風透氣,一絲絲涼風吹來,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不知什麼時候,我突然覺得下身有一陣鑽心的疼痛,一翻身,才發覺有一個滿臉酒氣的男人壓在我的身上。我剛要喊叫,一雙大手就捂住了我的嘴巴,我用手去掰,卻捏住了他右手腕上的一塊東西,我頓時感到天塌了一般,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那人又來摸我的眼睛,捉摸到我恣意橫淌的淚水時,他的手彷彿顫抖了一下,我乘機抬頭咬了他一口。他發出“啊”的一聲慘叫。

“誰?”恰恰,母親回來了,以為是賊,立即喊起來:“抓賊啊!抓賊啊!”這聲音驚動了左鄰右舍,他們都迅速趕了過來。那惡人見勢不妙,慌忙下床翻窗逃走了。我羞得無地自容,忙用床單遮住身子,捂著臉痛哭不已。

誰都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母親迫於無奈,第二天就去報了案。警察前來調察,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邊流淚,一邊搖頭。現場人員也只是說看到歹徒跳窗時黑乎乎的身影,追出去已經不知去向了。警察又要檢查我的內衣,說可以做DNA鑑定,對可疑人員一一排查。但事發後的當天晚上我就把內衣燒了。警察嚴肅地說:“小蘭,你是個有知識的人,不可能不明白破案要證據,你卻給毀了!你是不是知道罪犯是誰了?”我拼命地搖頭,說當時羞死了,一怒之下就把這些髒物給毀了,並沒有想到這些。

警察走後,母親懵懵懂懂地問我:“是不是他?那個強盜,是媽害了你呀,我不該嫌貧愛富答應他,媽跟他拼了!”但被我死死地拽住了。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10年後,歹徒又從我手裡逃脫

從那以後,我的境遇可想而知。鄉親們就像避瘟似的避開我。後來,又有人問我母親,願不願將你的瞎女子送給羅跛子填房,可管她下半輩子的吃喝呢。羅跛子都40好幾了,母親當場就氣青了臉。我說,媽,別理會他們,我是不會嫁人的,我就陪著媽過一輩子。

每天,我就在家待著,瞎摸著幫母親做點家務。我害怕出門,害怕那一雙雙可憐我的目光。有一天,鄉親們都集中在村小學校開會,我拄著根棍子,搖搖晃晃地往外走,走了一灣又一灣,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結果一不小心滑倒在水田裡。母親摟著全身溼漉漉的我說:“蘭啊,你是來尋大明的吧,前面就是他的家。你騙不了媽,你心裡一直有他。可是,他知道你失身後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我搖了搖頭,歇斯底里地嚎叫:“媽,別說了,我一定要抓住那個流氓,讓他不得好死!”

接下來,我的淚水還沒有流乾,肚子又一天比一天大了。我氣憤得狠命地拍打著肚子,在地上打滾。母親拉住我說:“孩子,別折磨自己了,到醫院去打掉吧。打掉了,你就解脫了。”“解脫了?我內心的傷痛是說解脫就能解脫的嗎?”一個激靈在我的腦海裡一閃而過:“不不不,不是說我毀滅證據了嗎?這孩子就是證據,我一定要把他生下來,幫我揪住那個流氓,看他往哪裡躲!”

母親大吃一驚:“你瘋啦!你考慮過後果沒有?”我說:“有了孩子,我將來還有個依靠,我相信能抓住那個流氓,把他送上法庭!”

母親知道我的固執,雖極不情願,又不得不同我一起飽受這份痛苦的煎熬。農閒,母親就去建築工地打小工,跟壯年男子幹一樣的活,動作稍有遲緩,就要挨工頭的罵。50多歲的人了,身體本來就不好,好幾次都累昏在工地上。所掙的錢,都用來增加我的營養。

為了減輕母親的壓力,我懇求母親把我送進城去學盲人按摩,沒想到那個按摩院並不正規,我接待的第一個顧客,他就肆無忌憚地來摸我的肚子,還涎著臉說:“盲美人,你這肚兒挺得可真有風味哦!”按摩院的工作幹不成了,又有人建議我去學算命、看手相。可是我一逮住別人的手,自個兒就先流下淚來,把自己的遭遇和盤托出後說:“我不想騙人,你能可憐我,就給一點錢,不給,就算了。”好在人們都富有同情心,5毛也罷,1元也罷,多多少少都會塞一點錢到我懷裡。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孩子臨產那天,我在床上呼喊了近5個小時都沒有生下來,身子也開始痙孿起來,把床板蹬得山響,身子騰得老高。接生婆嚇得手腳無措,忙叫母親找人把我往醫院裡送……我一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孩,孩子呢?讓我摸摸,摸摸我的孩子!”可是,我卻沒有聽到一絲啼哭聲,床板四周空蕩蕩的。

母親難過地說:“醫生說了,保得住孩子,就保不住大人,所以就……”聽了這話,我發瘋似的揪住母親:“媽呀,你咋這麼狠心啊!我們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我哭昏了過去。一年多時間,我都精神恍惚,像祥林嫂似的嘮念著孩子,一雙瞎眼哭得又紅又腫。憂傷的時候,我就獨自一個人坐在地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又用刀將“他”千劃萬剮……

一晃9年過去了。

2017年11月的一天,省城的醫療扶貧隊來到我們村。對我的盲眼進行了認真的檢查,說這是白內障,通過做手術,完全能治療好的,並決定將我立即送到省城去進行免費治療。天降大喜,我和母親都喜極而泣,雙雙跪倒在醫生面前……

第二天就隨他們去了省城接受治療。等待做手術的那天上午,醫生讓我放鬆精力,好好休息一下。正在我似睡非睡之時,突然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我的床前。我問:“是莊醫生嗎?”不見回答。我又問:“是葉護士嗎?”還是不見回答。我感到奇怪:“你到底是誰呀?”那個人還是不回答。我覺察到他的身子在向我靠攏,我已經聽到他微微的呼吸了,立即警惕起來:“你到底是誰?”說時遲,那時快,我猛然伸手去抓,正好抓住他的手腕!天哪,我捏住了他手腕上的一塊東西——那是一塊榆錢大小的痣,痣上有毛!

“趙大明!你這個畜生!”

“不不不,我不是趙大明,我走錯門了。”

“你就是趙大明,你的聲音好熟。我早就知道你來了,你還想加害我?我絕不放過你!”

“抓流氓呀!抓流氓呀!”我抓住他不放,拼命地吶喊起來。

醫務人員都聞訊趕來了,不知怎的,他們都不聽我的解釋和申辯,都說是我所受的傷害太深,報仇心切認錯了人,要我放開他。我說我寧願不要眼睛,也要把他緝拿歸案!主治醫生說:“那好吧,我們暫時收留這位先生,你好好配合我們做手術。等眼睛治好了,再來找他。我們絕不會包庇和放掉一個犯罪分子的!”

見他們說得那麼堅決,我只好無奈地鬆開了手。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真相大白,為什麼我又成了罪人

手術做得很成功。揭開紗布那天,闊別了11年之久的精彩世界又重新出現在我眼前!我淚如泉湧,再次跪下來直呼醫生為恩人。

12月30日,我一辦完出院手續,就向醫院要人。主治醫生說:“人絕對在,如果他想跑,我們就不敢打那個包票。你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他嗎?”我點了點頭。主治醫生深情地說:“政府的確經常派醫療扶貧隊深入大巴山區,但到你家裡那次不是。是你的一位分散了10年之久的朋友要我們到你家來接你到省城來治療的,所有費用都是他出的。他要見你的心好迫切,每天都坐立不安的。”

“我的朋友?我分散了10年之久的朋友?這怎麼可能呢?”可醫生不告訴我,說見面就知道了。

竟然是他!趙大明!他說:“那天,我實在忍不住想來見你呀!”

“你想見我?你想見我卻讓我等了10年之久!你害得我好慘!你以為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就會饒恕你嗎?如果是這樣,我甘願不要這雙眼!”說著,我就把我的雙眼往牆上碰。

“別,別亂來!”趙大明上前一步,緊緊抱住我,又緩緩跪下來說:“小蘭,我願意接受你的一切懲罰,今天,我就是來向你請罪的。現然,我就向你交代這一切!”

趙大明說,他是愛我的,無論我是瞎了,窮了,都不在乎。我眼睛瞎了之後,一方面,他也懷疑我是怕拖累他,但更主要的是認為我對何彪抱有幻想,因為何彪有錢,能治好我的眼睛。特別是我決定不再見他之後,更加怕失去了我。傷心之餘,就動了得不到我,也要先佔有我的念頭,因此乘著酒性幹出了那件蠢事。再則,何彪有喝爛酒和採花問柳的惡習,他又可以藉機把人們的視線轉移到何彪身上,讓我重新回到他的懷抱。果然事後,大家都懷疑何彪,但又敢怒而不敢言。接著又聽說我也懼怕何彪,把證據都毀了。但他猛然想起那天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流下眼淚的一幕,就疑心我有可能知道是他了,心想我再也不會饒恕他了,愴惶逃到了省城。

東躲西藏一段時間後,他才出來找工幹。先是在建築隊打小工,後來又跟人學裝修,慢慢的自己也能承包一些小工程了。這10年來,他說他時時刻刻都在想我,都在懺悔,都在擔心呼叫著的警車會開到他身邊來。所以,他心中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早日積存夠一筆錢來治好我的眼睛,向我請罪,彼此都結束這夢靨般的日子。沒想到那天他悄悄來醫院看望我,才知道我一直就懷疑是他,更加明白我這10年所承受的痛苦,更加悔不當初。

我說,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你知道嗎?我怕拖累你,是因為我把你愛得深;我反抗你,是因為我愛你愛得純;我流淚,我失去了反抗,那是我傷心,我失望;你卑鄙,你下流,竟用這種手段來得到我,所以我不得不咬你一口;我毀滅了證據,包庇了你,是因為我願意為你承擔一切後果,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可你卻一走了之,不用說去自首,連向我認一個錯的勇氣都沒有!完全不顧我做人的尊嚴和淒涼的處境!我等啊,等啊,找啊,找啊,10年了!你看你看,我的頭髮都白了!現在,我心已碎了,淚也流乾了,我必須要請求法律還我一個公道!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這我沒有什麼怨言,只是,無論我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你都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孩子。”

“什麼?我們的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嗎?你說,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大明說:“我們的孩子沒有死。當時,你媽媽擔心你以後的日子,趁你昏迷之時,把孩子送人了。便編個謊言騙了你。我爺爺知道這個消息後,就告訴了我。我從省城趕回來,花了5000元把他從別人手中贖回來。隨後我爺爺也來到省城,在郊外租了一處民房住下來。孩子沒有母親,每天,我爺爺都要抱著他到鄉下的農婦家討奶吃,一泡屎一泡尿地把他拉扯大,送他讀書,現在正讀小學二年級。也許是在娘肚子裡營養不良,孩子身體不好,得了好幾次大病,我們都嚇得要死,這以後你要當心。”提起孩子,趙大明已是泣不成聲了,他朝外揮了揮手:“來,偉偉,見過媽媽!”

偉偉來了,由大明的爺爺拉著。大明拉他來見我,他卻怯怯的,站著不動。

我一把摟過他瘦瘦的身子,哭叫著:“偉偉,你真是我的兒子嗎?我是你媽媽呀,可憐的兒子。你長這麼大了!”

偉偉也哭了,伸出小手來推我:“不,你要送我爸爸去法庭。你不是我媽媽,你不是我媽媽!”

我的心痛到極點了。

無論是在省城,還是回到老家,沒有一個不說我和大明是苦盡甘來,要我們好好珍惜今天的幸福,親友們還張羅著要我們早點舉行婚禮。

但是,不知怎麼回事,大明一回來,我卻又陷入了10多年前的陰影,一想到他曾經強暴過我,我就不敢正視他。特別是晚上,總愛無端的做惡夢。大明見我精神恍惚,再三追問,我只有流淚相告。他沉默了一下說,看來,我是應該為我的孽行付出代價才行啊!我哽咽著:可是你已經為我和孩子……,大明說:不不不,這應該是兩碼事!兩碼事你明白嗎?我哭了:大明,你不怨我?大明說,不。這天晚上,我擦乾了眼角的淚花,主動躺在大明的懷裡……

2018年3月,我去縣城請教了一位律師,他很支持我。他說,你們的情況很特殊,到時候我既為原告,也為被告辯護,根據現有法律和結合實際情況,趙大明最多不過判三年。我把此事告訴大明後說,放心吧,我們的婚禮,就在你出獄那天舉行。大明激動地點了點頭。但他叮囑我說,這事還得瞞住雙方的老人,免得他們一下子接受不了。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4月5日,我們準備去法院,剛走到村口,大明的爺爺就追上來了,又哭又罵:“你這個害人精,恩將仇報的傢伙,我們哪點對不起你啊!”接著,就一頭向我撞來,我出於本能,用手一擋,他大叫一聲:“好呀,你還敢打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這一跌再也沒起來……

大明十分痛心,像發怒的獅子,衝我直嚷嚷:“你為你的狗屁尊嚴,連我爺爺也不放過,你太狠心了你!去告啊,你去告啊!”從那以後,他再也不肯見我,連偉偉也一見我的身影就跑。一下子,我成了過街的老鼠,所到之處,沒有人不對我指指戳戳。周圍的一些人,還將他們的死雞死鴨朝我們的房頂和屋簷下甩。看來,我在家鄉待不下了,我只有用實際行動來贖回我的罪過。5月底,我去了上海,我想通過打工掙點錢來治好大明爺爺的病,以祈求大明對我的原諒。

盲女恩仇|泣血十年尋歹徒,恩怨如煙;捍衛尊嚴上法庭,眾叛親離

(配圖選自網絡。嚴禁百家號等任何網媒搬運。由於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人名系化名,地點作了虛化處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