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丘池國,萬曆4028年,皇城!

草青草黃,雲起雲落,歲月如白駒過隙一般,轉眼魚蝶兒入宮已六年有餘。

靜謐的夜晚,淡月疏星。整座宮殿亦陷入一片沉靜,魚蝶兒躺在榻上卻輾轉難眠,心事重重。

皇帝鶴璧居然長達兩月有餘沒有駕臨倚蘭宮了,這是六年來從未有過的事!一直以來魚蝶兒都是他最寵愛的蝶妃。

果然君王之寵從來不會長久,有了新歡誰還去想舊愛呢?魚蝶兒悽然的想著。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突然聽到吱呀一聲響,似是寢殿門被推開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尤其清晰刺耳。

“不是說了夜間不用伺候了?都歇著去吧。”魚蝶兒以為是哪個婢女進來,便說了一句,因沒有聽到婢女回應,便睜開眼向殿門處望去。

隔著絲幔影影綽綽見一道人影正往象牙床這邊走來,那身影威武高大,分明不是婢女,魚蝶兒一驚,下意識坐起身來。

“是誰?”她低聲問道,聲音裡滿是驚恐。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眼看那身形越走越近,魚蝶兒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失聲大喊,“快來人啊!”

聲音剛落,那人影已到近前,伸手忽的扯開帳子,下一刻那手就附上了魚蝶兒雪白的頸。

“別叫了,白費力氣。”來人聲音低沉,“這宮裡的奴才已經沒有活的了,現在該輪到送你這個主子上路了。”

魚蝶兒已被掐的喘不過氣來,卻也終於看清楚了來人的臉,她驚駭萬分,一邊咳一邊斷斷續續地問道,“咳...咳...咳咳,為什麼?”

她不敢相信,要殺自己的竟會是皇上鶴璧,就算他想寵愛新妃,將自己打入冷宮也罷,何必要置自己於死地呢?

即便是要殺那也是簡單的如同捏死一隻螻蟻,為什麼自己來動手?她實在不明白。

“本來你就只是朕的棋子而己,別怪朕心狠,只能說你太過愚蠢!”鶴璧說完,手下赫然收緊力道,魚蝶兒逐漸停止了掙扎,手垂了下去,燦若星辰的臉龐頓時失了神采!

鶴璧手一鬆,她便軟軟的倒在了床上。

鶴璧看都沒看倒下的魚蝶兒一眼,轉身出了屋子。門外垂手立著六人。

“可以進去了,給朕做像點,如果出了一點紕漏,你知道後果!好了之後帶來寧和殿,朕在那等著。”鶴璧眸光凌厲,對為首的一個精瘦的老道士說道。

“是,皇上,貧道的手法那可是爐火純青!朝夕相處的人都看不出,更何況多年不見的呢?皇上儘可放心!”

鶴璧一揮手,穿灰袍子的老道率先進去了,隨後跟著一個女子和四個著禁衛軍服的人。

魚蝶兒斃命後,陰司勾魂使者立時飄落到床榻前,對著魚蝶兒的屍體,剛要一鉤子下去勾出魂魄,魚蝶兒體內卻嗖的衝出一道白光,竟將二位鬼差直直地衝出殿外去了。

之後魂魄自行飄然離體,魂魄周圍卻有一圈白色光輝籠罩,鬼差再也近不得身。

“莫非是妖物?”鬼差面面相覷驚詫不己,待細瞧之下,那白亮的光暈漂渺中似乎還透著微微的金色,非但不是妖氣,反倒有幾分像仙氣。

鬼差無法靠近魚蝶兒的魂魄,無奈只能先行返回幽冥大殿,向閻君稟報,閻君面上也顯驚疑之色,遂看向判官。

判官會意遞上生死薄,生死薄上寫的清清楚楚,富貴無雙,享年70齡。壽終正寢。如此富貴命格但現在已遭枉死。要知道壽不盡枉死是投胎不得的,還要在枉死城熬到壽盡。

閻君連連喊著可惜,但是凡人為何有靈氣護體呢,拘不到魂魄可怎麼銷生死簿?

遂從懷中取出一鏡,觀看了一陣,嘿嘿笑了:“原來竟是如此。”

殊不知他這一笑比哭還難看。

閻君聲如洪鐘,字字帶著迴音:“要說此女還頗有來歷呢。原是仙禽鳳凰,負責掌管王母的寶庫。因受矇騙失了職守令寶物被盜,才被貶下這渾濁人世。受輪迴之苦,歷人間善惡,經生老病死。”

“鳳凰擇木,非梧桐不棲,連棲息的樹都如此挑剔,可見其心性高潔孤傲,對汙穢齷齪之惡事與生俱來的討厭。即便投生為世人也不適應人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總是一顆純心善心看待這世間萬事,屢屢被惡人欺害矇騙,算上這次已經投生八世了都是枉死不得善終,唉。”閻君嘆道。

“八世了?那何時是個頭?”鬼差問道。隨即又說:“要我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千世界什麼人沒有,不防著點死的能不快嗎。”

“何時能歷圓滿的一世,才可得正果,如若總是枉死夭折,那隻能一直受輪迴之苦。”閻君也滿臉的無奈。

判官和鬼差皆感嘆憐憫,但也愛莫能助,地府之中,冤魂怨鬼多如牛毛,誰又管得了呢。

“但她有靈光護體,拘不來魂魄這如何是好。″鬼差想到自己差事還沒完成。

“那是她本體尚存的一息元神,關鍵時刻竟然離體護魂,或許有機緣將至,暫不管她。三日後如她成了孤魂野鬼自會去尋路引,屆時爾等再拘魂魄至枉死城報道。”閻君交代著。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是。”鬼差隱去了。

“閻君,您說的機緣可是鳳凰每500年一次的涅槃重生?算日子眼下剛好500年了。”判官問道。

“呵呵呵,什麼都瞞不過你判官。不過也要看她的造化吧,她已為凡體,不知是否保留著鳳凰重生的獨特之處。本王累了,先去後堂休息。你在此盯著。”閻君說完也隱去了。

“總讓我值班加班,整日累成狗,也不見加奉祿。”判官嘀咕著。

魚蝶兒的魂魄站在屋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屍體被放在地上,那個精瘦的老道蹲在那忙碌,旁邊是一個打開的箱子,裡邊放著像是大夫用的各種刀具器械之類的。

魚蝶兒細一看差點被又嚇死一回,不對,現在自己是鬼了,應該是被嚇得魂飛魄散吧,又忍不住要嘔吐,因為那老道正在剝魚蝶兒的臉皮,一張臉皮已經被剝下了一大半了。

這群人到底要幹嘛,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鶴璧寵愛新妃,被奸人挑唆謀害自己,也不能死後還這麼折騰自己啊。

一張臉皮被完整剝了下來,那老道搗鼓了好一陣,仿著剝下的臉皮,用箱子裡的物什又做出一張同樣的,拿著仿造的臉皮,便招呼旁邊站著的女子:“息雲,過來。”

那被喚作息雲的女子聞聲轉過身來,怯怯的說:“爺爺,我怕,這,這太嚇人了。”

“怕什麼,這是為萬歲爺做事,做不好別說咱們全家的命,就是祖墳都得刨掉,這臉皮可以造出一樣的,身高體型不能造,你和她身材相近,聲音也很像,你扮最為穩妥。”老頭說完把那臉皮附在了女子臉上。

魚蝶兒震驚的捂住嘴,那女子帶上臉皮之後居然變成了和自己一模一樣。

那老道又從殿中的衣櫃中找來魚蝶兒的外衫讓那女子穿上,活脫脫一個蝶妃站在面前。

之後,他們一行六人便出了殿門。

魚蝶兒僵在原地,想著自己跟隨鶴璧多年,對他真心相待,付出所有真情,為什麼他要對自己下如此毒手,而且死後也不放過她,又弄出一個和她一樣的女子來。

魚蝶兒想著,一股悲涼從心底升起,漸漸漫延到四肢百骸。

愣了半晌才想起應該追出去看個究竟,忙飄然跟了出去。

寧和殿中,因為鶴璧龍氣太盛,桌案上又置有鎮物,魚蝶兒的魂不敢近前,只能在殿角遠遠的待著。

鶴璧看著進入殿中的老道和那女子,拍手稱妙:“真是妙哉妙哉,連朕都分不出是假的,這下料他晉陽王無論如何也難逃此劫!哈哈哈,哈哈哈。”鶴璧喪心病狂的大笑。

“蝶妃死了?蝶妃貌若天仙,皇上當真捨得殺她?”鶴璧懷中摟著的嬌柔女人,正是新妃莊嫻,她一雙媚眼盯著皇帝問道。

“捨不得?哼,如若魚蝶兒不是他晉陽王鶴泰喜歡的女人,是鶴泰唯一的軟肋,朕這些年何苦放棄後宮佳麗三千,獨寵她一人!”鶴璧滿腔的怨意。

“朕寵她只是為了讓她發揮最大的作用,只要她在朕手裡,鶴泰就不會輕舉妄動,也正因為朕有蝶妃在手,當初晉陽王鶴泰才願意助朕登上皇位。”鶴璧開心的忘乎所以,說著從未對人講過的秘密。

“臣妾不明白,晉陽王和蝶妃素有瓜葛,從未聽聞二人有什麼關聯啊,晉陽王怎會為她如此傾心?連皇位都肯放手?”莊嫻不解的問。

要知道當時太子薨了之後,晉陽王鶴泰是炙手可熱的帝位人選,且不看他南征北戰赫赫戰功,兵權在握,而且處事豁達大氣,擁護他的大臣不在少數,這也是鶴璧登基後不敢輕易不敢動晉陽王的緣由。

鶴璧滿臉溫柔望著懷中女子說道:“素無瓜葛,那是你們以為,有時間我好好給你說說。”新妃莊嫻是虞國公的掌上明珠,虞國公父子現在朝中權大勢大,打垮鶴泰還需要找他聯手,所以鶴璧對莊嫻極其討好,也不怕她知道自己和晉陽王的事情。

“不過說來那晉陽王真是可悲,傾盡一切愛的女人,而那女人卻不知曉。”鶴璧嘆道。

“而當初為了讓她魚蝶兒死心塌地跟隨朕,朕設計殺害了她的爹孃,再以恩人的身份出現,令她感激涕零,她竟也一點沒發現,兩個可悲又愚蠢的人,黃泉之下倒是可以好好敘敘舊了!”鶴璧滿臉嘲諷的道出昔日作下的惡。

是他?居然是他殺了自己的爹孃和兄嫂!魚蝶兒萬分震驚,這麼說這麼多年自己以為的恩人實際上才是殺親仇人。為什麼自己這麼的蠢!瞎了狗眼!

“鶴璧你這個魔鬼!我跟你拼了!”魚蝶兒說著一個飛衝就到了桌案邊,去找鶴璧報仇。

但是剛接近桌邊,桌案上鎮物的圖騰立刻發出黃色光芒朝著她射來。

魚蝶兒的魂體被撞飛到殿內的大柱上,然後飄飄落下,魚蝶兒覺得異常虛弱,暈暈沉沉想要睡去,難道自己要魂飛魄散了嗎?怎麼這麼悲催,連做鬼都做的這麼弱。

護魂白光從魚蝶兒魂魄四周收起,重新匯聚成一道,繼而在空中散開,形成一面方形的深不見底的迷霧。

“這是什麼?難道是通往陰間的路,還是輪迴的路呢?”魚蝶兒掙扎著站起來望著面前翻滾著霧浪的深淵淒涼的自語。

忽然,霧浪慢慢消散,顯示出一片光滑如鏡的天地。那鏡上竟然出現了活靈活現的畫面,一幕幕的展現著魚蝶兒身上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樁樁件件的往事,在鏡中看來猶如歷歷在目。

魚蝶兒看著不停閃現變換的畫面,先是驚奇,後是震驚,再然後是無邊無盡的仇恨,最終化作濃濃的悲傷悽然。

而畫面停止之後,鏡面又幻化成原來的深不見底的迷霧。

真相竟真是如此嗎?果真如鶴璧所說,自己的家人真的是他迫害致死,這是一個周密的佈局,自己只不過是他皇權爭奪戰中的一枚棋子。從他一開始找到自己就是個陰謀。

鶴璧竟為了帝位不擇手段,殘害了許許多多的無辜的人,包括自己一家。

總算老天有眼,讓自己知道了這一切,沒有繼續做一個被矇蔽的鬼。

可惜一切都遲了,人生不能從頭來過,仇恨只能隨著一碗孟婆湯煙消雲散,魚蝶兒真的不甘心,爹孃大仇不得報,自己怎麼有臉面去九泉之下見他們呢。

如有來世,一定擦亮雙眼,不再任人欺凌矇騙。

“鶴璧!你會遭到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下輩子我也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魚蝶兒大喊道,直到聲音嘶啞,似乎要將所有的怨恨發洩出來。

那個自己認為沒有交集的晉陽王鶴泰,原來竟是有淵源的……只是自己不知他是晉陽王而己。可憐鶴泰最終也被鶴璧派去的易容女子息雲殘害了。

“鶴泰,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用我的一切護你周全,用我的命換你的命也在所不惜。”魚蝶兒喃喃低語。

突然魚蝶兒覺得自己的魂魄像被烈火炙烤一般難受,眼前的迷霧深淵內突然出現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間就把她吸進了迷霧深處,魚蝶兒頭暈目眩的旋轉著急速向無窮盡的另一端飛馳。

耳邊似乎隱隱傳來一個飄渺空靈的聲音:“既然遇到了也算是一場緣分,就助你一助吧,隨身這本閒書且贈與你。願你早得圓滿,位列仙庭!”

魚蝶兒頭暈沉的更加厲害,漸漸失去了意識。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梆梆梆打更的聲音。

聽到打更聲音的魚蝶兒猛地睜開眼,有點懵了,這地府也有打更的?再細一看發現自己正睡在一個小床上。她坐起身藉著窗戶透進的月光打量著周圍。

這床,這枕頭,這油燈,這斑駁的牆壁,這屋子。魚蝶兒越看越感到脊背有點發涼,這分明是自家包子鋪後院啊。但自己不是死了嗎?而且在爹孃兄嫂被害死後包子鋪早已不復存在。

也許是幻覺吧,或者做夢?鬼魂也能做夢嗎?魚蝶兒不知道。如果是幻覺,她只希望這幻覺能長一點,再長一點,如果是夢,她希望永遠不要醒。因為她突然覺得活著真好。

魚蝶兒忽然想到什麼,開始在床上身上翻找起來,然後在懷裡摸出了一卷書。

“不是夢,不是夢,”魚蝶兒激動萬分,因為她記得昏昏沉沉的時候有個聲音說什麼送書給她,果真有書,那麼是真的了。自己沒死?

書的封皮上兩個大字‘醫經’。她隨手翻翻裡面是一些醫病的方子,有些稀罕的藥草還配有插畫,病症,所用藥石也講的很是詳盡,還有金針銀針刺穴位療法,解毒良方,頑疾剋星神方等等。“這是要讓我當郎中啊?”魚蝶兒撇撇嘴。

“小蝶,起了沒?不是說好今天跟嫂子去趕廟會?”魚蝶兒正胡思亂想著,門外突然傳來一婦人的說話,接著是咚咚敲擊木門的聲音。

“嫂子”魚蝶兒聞聲把書藏在席子下,翻身下床,跑去打開門。因為她猛然開門,門口那婦人敲門的手懸在了半空。魚蝶兒望著婦人,淚差點掉下來,門口站的不就是她的嫂子徐秀荷嗎。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小蝶,快收拾收拾,等我去幫爹孃把包子蒸上,咱們就走,有二十幾里路呢。得早點去。”婦人說著便轉身往灶房走去。魚蝶兒望向灶房,爹孃正在裡面忙碌,因為隔得遠,看不真切,但那身影不是爹孃又是誰?

“今天是什麼日子?”魚蝶兒雖然確定了十之八九,但還是不放心,上前一下扯住嫂子的衣襟,脫口問道。

“二月二龍抬頭啊?今天咱倆一起去趕清雲寺廟會,昨個晚上說好的,小蝶,你發燒啦,咋說起胡話了?”婦人手探向魚蝶兒額頭。“不燒啊?”

“嫂子,今天是哪年的二月二?”魚蝶兒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的跳,緊張的等待答案。

“萬曆4016年啊,這孩子,睡魔症了,快點收拾啊,等會咱們就走。”嫂子急急忙忙的走向灶房幫忙。

萬曆4016年?魚蝶兒清楚的記得自己死時是4028年,自己真的復活了?還居然回到了12年前,是老天爺聽到了自己的祈禱嗎?還是鶴璧作惡太多,連上天都要懲罰他了?

“鶴璧,我魚蝶兒大難不死,有幸再世為人,而你害我全家,還害了那麼多的無辜之人,我要讓你血債血償,所有欺凌我汙衊我陷害我的人,你們都不會再有好日子過了。”魚蝶兒牽動唇角,反身回屋。

死而重生,這麼詭異的事,魚蝶兒一點也沒覺得恐怖,終於有機會可以將禍害除掉,報仇雪恨。她很想對著老天大喊一聲:“謝謝啊。”

“小蝶,你怎麼也不換身漂亮的衣裳,去年開春嫂子給你做的那身呢,那穿上才叫一個俊俏。”兩人去廟會的路上,徐秀荷看著小蝶的樸素衣衫不滿的說。

“嫂子,去趕廟會而已穿的好不好看怎麼了,再說人那麼多,擠來碰去萬一弄髒了。”魚蝶兒隨口接道。

徐秀荷掩嘴一笑:“你快14歲了,也是大姑娘了,過兩年都該尋婆家了。趁著廟會人多,說不準的就有哪家公子相中了呢,人靠衣衫馬靠鞍,不打扮怎麼行。”

徐秀荷的話語讓魚蝶兒想起了鶴璧,心裡像吃了蒼蠅一樣的噁心:“嫂子,我才不要尋婆家,我就在家陪著爹孃和哥哥嫂子。誰也不嫁。”

“你這傻妮子。”徐秀荷充滿愛憐的假意責備。

而此時魚蝶兒的心中卻在盤算著一個計劃,前世她也和嫂子去趕了這場廟會,而這一世,她要好好利用機會,因為只有自己強大才有報仇的能力。

二月二是清雲寺一年一度的廟會,清雲寺是一座古寺,建在驚龍山的山腰處。天剛泛白,魚蝶兒和嫂子徐秀荷便走到了山腳,而廟會的市集從山腳就開始擺開了,一直蔓延到山的四周和山腰的寺廟周圍。

清雲寺的廟會在方圓百里是規模最龐大最熱鬧的了。戲班子會早早搭好臺,連演幾天酬神大戲;生意人也支起帳篷掛出招幌,準備連發幾天好財,每逢這日子四鄉八鎮鄉民們邊呼朋喚友、成幫結夥地逛廟會,有些達官顯貴公子千金也會圖新鮮湊熱鬧的到廟會上游玩。

徐秀荷平日裡就在家蒸包子做生意,很少有時間閒逛,到了集市上眼睛就不夠使了,拉著魚蝶兒左看右看,走到一處賣綢緞布匹的攤上,摸著光滑的錦緞愛不釋手:“哎呦,老天啊,這麼細滑的料穿上該是什麼滋味哦,這上邊繡的花也跟真的一樣。”

“哎,哎,不買別亂摸啊,摸髒了賠得起嗎你?這可是上好的江南落煙錦緞,一匹要五兩銀子。”攤主把最後四個字咬的重重的,同時伸著一隻張開五指的大手顯示著那布匹的貴重。

“哦,哦,”徐秀荷尷尬的把手從布上拿開,搓著自己的衣襟,她確實買不起,賣一個包子才2個銅板,一家子起早貪黑也就勉強餬口度日,一年也攢不到五兩白花銀子。就算攢到了也定是捨不得買的。窮苦人註定過窮苦人的日子,奢侈不得。

魚蝶兒看著嫂子的窘迫,攤主的奚落,心口發酸,暗暗發誓,今世,一定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保護他們平安,報仇的事情等安頓好爹孃兄嫂再想辦法。

按時間看,鶴璧是在自己14歲的時候設計殺害自己家人的,眼下離自己14歲也只有半年多的時間了,也許鶴璧現在已經尋到了自己,只是還沒下手。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只有儘快想辦法,讓家人先離開這裡,才能以保安全。

但自己家境貧困,一家全靠包子鋪為生,離開談何容易,爹孃也不會同意,又不能對他們說出真相,他們肯定以為自己腦子有病了。只有自己賺了錢,才有能力安頓好他們,自己也好放心去復仇。

魚蝶兒路上已經想好了,前世這廟會上有個朝廷文官擺的個對聯擂臺,勝者有五十兩銀子,這是個不小的誘惑,今世,這五十兩自己拿定了。

有了這五十兩,到另外的地方做點小本買賣綽綽有餘,就算為嫂子買下這緞子也未嘗不可,她實在看不得嫂子受委屈。

想著她便對攤主喝到:“做生意者,入門便是客,可沒見過你這麼對客的,你怎麼就知道我們買不起,不看不摸怎的知道好壞,鐘意不鐘意?”

魚蝶兒的嬌聲厲喝一下把攤主唬住了,攤主認為窮苦人家一般低矮三分,沒什麼氣勢,而眼前的姑娘年紀不大,穿著樸素,但站在那渾然天成的就有一種大家風範,氣質不俗,容顏清麗如小荷初綻,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這長大後不知該怎樣的傾國傾城。

如此妙人兒,看那氣勢也不小,準有來頭,說不好就是哪位大門戶的千金小姐故意穿的寒酸,微服遊玩呢?戲文裡不還有女扮男裝的嗎?保險起見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攤主也是個圓滑的主,想到此語氣變軟了下來:“瞧這位小姐說的,怨小的不會說話,只是這錦緞著實昂貴,小的才萬分小心,一家老小就指著這小買賣度日,望小姐不要見怪。”

魚蝶兒見攤主說了軟話,便攜著徐秀荷一路往山上走去。山道兩旁古柏清香,還有滿山遍野不知名的野花,滿滿的詩情畫意。

一直走到山腰,遠遠的能望見清雲寺了,魚蝶兒停了下來,山腰空闊平坦,滿滿當當都是各種小吃的攤,陣陣香味飄來,小籠包子、炒涼粉、杏仁茶、小燒餅、水煎包、素滷麵、糖人、甜酒。數不勝數的吃食,其中有一個賣面的攤,豎著招子:貢面。

其實就是一種手工製作的麵條,白如雪、細如絲、中間空心,彈勁十足,口感爽滑,久煮不糟,勁道的很。到民間廟會一逛,吃到貢面就算是賺著了,因為聽聞貢面還曾進貢到宮廷,給皇家吃的,但這種面做起來費勁,所以賣這面的手藝人越來越少了。

“嫂子,走這麼久也該累了餓了,你在這裡吃點面歇歇腳,我去前面轉轉,你別亂走,等我回來這裡跟你匯合。”魚蝶兒想自己去打擂臺的過程還是不要讓嫂子知道,以免引起疑心。到時贏了就哄她說是打擂的人都識不得幾個字,自己僥倖贏的。

畢竟自己原本目不識丁,詩書都是在遇到鶴璧之後,在別苑三年,在皇宮的六年,琴棋書畫才有專門師傅教授於她,魚蝶兒為了配的上鶴璧,一直勤習歌舞弄畫和詩文作賦,十載光陰,別說對對子,魚蝶兒自問就是進科考都能中個三甲。

“你去哪兒小蝶?這人多,我不跟著你不放心,萬一走散了爹孃可不饒我。”徐秀荷緊張的問。

“街對門二丫最近在學琴,前幾日她託我廟會時看看賣琴的,詢個價,我去看看,不走遠,等下就回。”魚蝶兒快步前行,生怕徐秀荷問個沒完。

不多會就到了清雲寺旁那株老杏樹下,冠大枝垂,眼下正是含苞待放。一樹繁密的花骨朵,惹人憐愛。

魚蝶兒不由得停下抬頭望著那一樹芳菲,,花朵密密匝匝簇簇擁擁,甚是熱鬧,魚蝶兒看的喜歡,幾朵笑便盪漾在唇角,不自覺吟道:“梅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遠,山中杏花飛。”

忽然聽得身後一聲讚歎“好文采。”

碧藍的天空下,魚蝶兒慢慢回過頭去,唇邊的笑還不及褪去,只見一青色錦衣少年,身形挺拔,赤金冠束髮,面容極是清俊豐朗,眉宇間有著高貴不凡的英氣。

看到魚蝶兒的面容,少年眸中閃過一抹光華,竟然有些呆了,他詫異世間居然有如此小佳人!

眉目如畫,卻蘊含著一種清麗脫俗,她帶著靈動的笑,似一株山谷的蘭花,純淨的不染半點塵世一般。

和他平日裡慣見的各種濃妝豔抹,華貴美豔的女子完全不同。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魚蝶兒見青衣人似個登徒子一般呆望著自己,恐惹麻煩,忙快步離開。

魚蝶兒到了擂臺處,真是人聲鼎沸,有竊竊私語的,有鼓掌喝彩的,比唱大戲還熱鬧,臺上有兩名參擂者正在角逐,一位穿白袍的瘦高個,另一位是著灰色長衫的中年男子。

白袍瘦高個看起來舉止得體,甚是儒雅,此時他正出了一上聯:松葉竹葉葉葉翠。

灰長衫秀才模樣的中年男子很快對出下聯:秋聲雁聲聲聲寒。

魚蝶兒從臺下看熱鬧的人議論聲中得知,臺上這二人對了十幾個回合,實力相當,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瘦高個放出大招,是一絕妙上聯:滄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這是個極難的對子,與眾不同之處在於大量三言句式,網羅世間奇觀。

灰長衫男子思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對出下聯,只有認輸離場,一時間竟無人上場,瘦高個得意之情溢於言表。

魚蝶兒看無人上臺,覺得時機已到,看來勝了這個白袍子瘦高個應該差不多就穩操勝券了,而且也不能讓嫂子等太久,便走上臺去。

白衣瘦高個見上來一位年輕少女,神情更是輕鬆,毫不在意,自己這個上聯可是兩年未逢對的出下聯的人,一個黃毛丫頭有何俱。

但當魚蝶兒一開囗,他才知小瞧了對方,自己苦思的絕妙上聯居然被一小女子破了。

魚蝶兒的下聯是: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司馬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涵蓋了古今絕藝,何等的工楚,堪稱妙對。

所有人都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喝彩,臺上評判席坐著的幾個錦衣華服的人也站起鼓掌。

按規矩該魚蝶兒出題了。可瘦高個許是沒面子,或是年輕氣盛,不悅的說道:小姐才華橫溢,對的確實工整。容在下再討教一聯:遊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魚蝶兒輕笑:過藍平賣藍瓶藍瓶得藍平難得藍瓶。

瘦高個又出:上聯:不典不經格外文章圈外句。

魚蝶兒絲毫未猶豫:半真半假水中明月鏡中天。

白袍男一口氣盡出十數題,魚蝶兒均不加思索對出。

魚蝶兒不想與他僵持下去,也厭煩了白袍男的傲慢無禮,便說:公子已出數題,合該小女子出一題,如若公子答上,小女認輸離場,如若答不上嘛,魚蝶兒沒再說。

白袍男倒士知趣:“如若答不上,是我技不如人,認輸便是,請出題吧。”

魚蝶兒一抹狡黠的笑閃過:“”那公子可聽好了。”

小女子的上聯是: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梳襄就風鬟霧鬢。更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周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魚蝶兒這一聯語驚四座,另人膛目結舌,別說對下聯了,就是這上聯一般人記也記不住,背也背不出啊。

白衣男抬起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在下領教了,姑娘學識貫古,聯出驚人,我認輸,心悅誠服。”說完便疾步走下臺去,他說著謙卑的話語,只是臉上有著讓人無法忽略的憤然。

他無論如何想不通自己竟然輸給一個小丫頭,本打算拿了擂主再去御史府也有點臉面,雖然這只是民間的擂臺,但主辦者是朝中大員,自己如贏了也算露了臉了,說不準被大員賞識混個一官半職,這下也泡湯了,還丟了人,誰都知道他敗在一個村野丫頭手上。

臺上坐於最中央的一個老者走到魚蝶兒面前:“姑娘真是學富五車,老朽甚是佩服,本來要等擂臺最後一日無人打擂才付彩頭,但老朽覺得姑娘這個對子很難有人能對出,所以先行把彩頭給予姑娘,可否求賜下聯,老朽偏愛對子,不知道下聯恐怕覺也睡不著嘍。”

說完老者一擺手,身後小童捧著銀盤上前,盤子中央赫然擺著五錠大銀元寶。

魚蝶兒深施一禮謝過,把銀元收了,這才細打量,這老頭她居然認識,鶴璧在位時,這位老者在朝中任大學士,科舉也是由他參與出題。這擂臺的主辦者還真是個大官。

魚蝶兒燦然一笑:“求賜萬不敢當,民女確有一拙劣下聯,望多指點: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滾滾英雄何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魚蝶兒清亮的聲音收了尾,老者仍在細細品味,許久才讚道:“妙啊,真是絕妙,好對子,千古難得的好對子,老朽這擂臺算沒有白擺,求得此等好對子。”老者連連稱讚,吩咐下人把這幅對聯用宣紙寫好掛在擂臺兩側,以示擂主佳作。

銀子拿的出奇的順利,下了臺魚蝶兒便去尋嫂子。

當魚蝶兒拿著銀錠子回到麵條攤子時,徐秀荷早已焦躁的來回張望,見到魚蝶兒剛要數落,看到她手裡的銀元寶不敢置信的張著嘴。魚蝶兒一古惱把銀元寶放進她手裡:“嫂子,瞧你眼瞪那麼大,給你拿著,感受一下帶五十兩逛街的滋味。”

徐秀荷傻了一般:“你這妮子,跑哪去了那麼久,急死我了,哪裡弄的銀錠子?這麼多?”

魚蝶兒撲哧笑了:“快收好,財不外露,這人多眼雜的。”

徐秀荷聞言趕忙揣到懷裡,鼓鼓囊囊的。

“那你快說說,哪裡來的?千萬別幹犯法的事,窮就窮點,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挺好。”徐秀荷不放心的追問。

“剛才逛著逛著,見有個擂臺,對對子的,我就上去試了下,沒想到那些上臺的人還不如我,都是大字不識幾個的,我就拔了頭籌了,五十兩的彩頭。”魚蝶兒雲淡風輕的說著。

“你不也不識字嘛?”徐秀荷問道。

魚蝶兒撓撓頭打著哈哈:“這個嘛,李秀才不經常來買包子嘛,跟他學了幾句,沒想到派上大用了。”

“真的啊,你太厲害了,小蝶,就是咱家窮,不然,你肯定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要摸樣有模樣,又聰明伶俐,可惜了了。”徐秀荷無不惋惜。

“厲害?哼,我當是誰贏了我表兄,原來不過是一個粗鄙農家女。奪魁?僥倖而已。”一道鄙夷不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見一個身材修長曼妙,穿著華麗的衣裙,滿頭戴滿珠翠的女子盈盈走來站立在魚蝶兒面前,滿臉驕矜。

魚蝶兒聽得這樣的說話,心下已經明白了幾分,原來剛才自己贏得白袍男子是這女子的表兄,她這是找自己麻煩來了?哎,開始還想銀子拿的真是出奇的順利,沒想到現在禍事就上門了。

女子身邊的丫環趾高氣昂的衝魚蝶兒說:“還不見過我家小姐?”

魚蝶兒雖惱怒,卻極力忍著,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卻只站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自己剛撿了條命,還要對付鶴璧,眼前不能惹事,可這主僕二人未免太過欺人。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徐秀荷倒是皺眉道:“你家小姐?憑啥見過你家小姐?那小蝶在我們家也是掌上明珠。你算老幾啊你?要跟你見禮。”

魚蝶兒見嫂子和她們理論,鼻子一酸差點落淚。終是有人疼自己的,前生家人早早遇害,自己如一株浮萍一般,雖錦衣玉食,卻親情缺失,後又被夫君殘害,嚐盡冷暖淒涼。

那丫環打量了魚蝶兒幾眼,見她衣著樸素,想也不是名門大戶,更加肆無忌憚的手指著徐秀荷:“我們小姐是當朝御史大人的千金,惹了我們小姐,你吃不了兜著走。”

魚蝶兒輕聲言道:“那又如何?父親做官就可以欺凌良善了?同是國之子民,何來民女不以官家千金為尊,就要吃不了兜著走的道理,難道官員子女不需遵詢王法,不在王制之下嗎?”

丫環似乎沒料到魚蝶兒會如此說,一下語塞,是啊,誰敢承認不遵王法呢,那可是要造反。但平日裡旁人見了她們總是巴結著,沒想到魚蝶兒不吃這一套。

御史千金目光一斂,柳眉倒豎,她上上下下細細看了一番魚蝶兒,發現這農家女的容貌卻是極出挑的,膚白凝脂,青絲如墨,眉眼清麗顧盼生輝,甚至比大家閨秀還要有股子氣質。

和她想象中的村姑模樣完全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心中頓時更加不滿起來:“王法,哼,有權就是法,吃不了兜著走是輕的,就算本小姐現在想要你的命,你就活不到明天。”

魚蝶兒淡淡的笑:“是嗎?”想著自己真是賤命啊,剛撿回的命這又有人想拿了。

御史千金見魚蝶兒絲毫不懼怕,早已氣得面目扭曲,平時裡她一個眼色,下人們就抖抖索索了,這鄉野丫頭盡然不把她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你一個民女膽敢……”由於惱羞成怒,邊說著邊上前一步一個耳光甩在魚蝶兒臉上。

魚蝶兒沒防備,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被打的差點跌倒,頓時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徐秀荷慌忙扶住魚蝶兒,一邊查看著她的臉一邊氣憤地喊著:“你們太不講理了,憑什麼打人?”

御史千金壓低聲音輕蔑的說:“本小姐就不講理了,你能怎麼樣?我今天就要好好整治整治你們,五十兩哈哈,我讓你有命拿沒命花。”說完一把抓住魚蝶兒的手腕,高聲叫嚷:“來人啊,大家快來抓小偷啊,有人偷了我的銀子。”

看熱鬧的呼啦包圍過來,魚蝶兒沒想到那女子這麼陰損,一時間愣在那裡,圍觀的人開始對魚蝶兒和徐秀荷指指點點。

“我們不是小偷,我們沒偷她的錢,她血口噴人。”徐秀荷對周圍的人辯解著。

“哼,沒偷,你敢讓我們搜嗎,今天趕廟會我們家小姐帶了五十兩,剛站你們旁邊就不見了,不是你們是誰,銀子會長腿飛嗎?”那丫環也高聲叫囂著。

“我們是有五十兩,但那不是偷的,是我妹妹打擂迎來的。”徐秀荷急紅了臉。

“大家聽到了吧,她說了身上有五十兩,大家看看她們的樣子,像有錢的人嗎,一年不吃不喝也沒有五十兩吧,還說不是偷的,打擂得來的,瞧你們這小門小戶的,識得字嗎?真不害臊。”御史千金吆喝的起勁,活像個潑婦。

她一邊拽著魚蝶兒一邊對丫環說:“柳兒,你去看看附近有沒有捕快,把這賊人抓去衙門。”丫環應聲去了。

“你太卑鄙了,願賭服輸,技不如人就用損招,我的銀子來路正當,擂臺下那麼多人看著了,到了縣衙也能說得清,你就不怕落個誣告的罪名?”魚蝶兒邊說邊要掙脫那女子的手,但是御史千金養尊處優的手勁卻不小,魚蝶兒一時反倒掙脫不開。

“誣告?小丫頭,你太天真了,憑我父親大人的名頭,那縣令大人自會給幾分薄面,本小姐說你有罪,你就有罪。”御史千金一臉的驕傲,抓著魚蝶兒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徐秀荷就去掰那千金小姐的手,這時柳兒真的領來了兩個捕快。御史千金一看順勢鬆手摔倒在地,一邊喊著“哎呦,她們偷了我的銀子,還打我,快把她們抓去衙門。”柳兒慌忙攙起她家小姐。

“這真的是我打擂的彩頭,不是偷的,剛才很多人都看到我打擂領的銀子。”魚蝶兒對捕快解釋著銀子的來歷,一邊往四周望去,希望有人站出來為自己作證,可是那些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大概都不想得罪官宦引火上身。

可能丫環也早已對捕快說明了身份,兩個捕快也不管魚蝶兒說什麼,也不向旁人詢問調查,直接上前要鎖人。

御史千金和丫環露著得意張狂的笑。

“放開我們,我們沒犯法,憑什麼抓人?”徐秀荷想不通為什麼捕快不辨是非就要抓人,魚蝶兒把嫂子拉到身後說道:“要抓就抓我,我跟你們去,跟我嫂子沒關係。”

“放你們?哈哈,你這輩子都別想出來,早跟你說了,得罪本小姐有你好看的,你們兩個誰都別想跑。”御史千金五官扭曲著惡狠狠的對魚蝶兒說道。

突然一個冷峻的聲音從人群裡傳來:“如果我能證明這位姑娘的銀子不是偷的,你們可以放了吧?”聲音剛落,有兩個人已走到跟前。

“是你”魚蝶兒望著來人有點驚訝。這清俊不凡的青衣人不正是先前杏樹下見到的那個嗎,同行的年輕人看打扮應該是個隨從。

青衣人見魚蝶兒認出他來,薄唇一動微微笑了,那笑看起來很溫暖,像包容了一整個春天的明媚。

“我證明這位姑娘的五十兩是她剛剛打擂得來的,這一點二位差官到擂臺處一問便知。”青衣少年對捕快說道。

然後又朝御史千金走近了幾步:“這位小姐說自己帶的五十兩被偷了,像您這樣的大小姐,大額的銀錢應該帶銀票更方便吧,怎麼會帶著沉甸甸的五十兩到處跑呢,你也不嫌累得慌。”

人群中有人笑了起來,御史千金原本看青衣少年衣著不俗,樣貌俊秀,十分的有好感,現在看他淨是向著魚蝶兒說話,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帶銀票還是銀錠子要你管?哪裡來的多管閒事的?”

捕快猶豫的看了看御史千金,下定決心一樣對青衣人說:“你是何人?孰是孰非到了縣衙自有縣太爺審案,你願意作證就一起去縣衙吧,不過如果你敢做偽證,可是要按罪論處的,你想明白了。”

青衣人眉頭皺了起來,似乎在衡量什麼。他身旁的隨從則上前一步,對捕快喝道:“大膽,敢對我家公子如果不敬,小心你的腦袋。”

“這位公子,你不要去了,到時恐怕連累了你一起關進大牢,那個是御史府的小姐,縣太爺如若有心偏袒,就算公子作證也沒有用的。”魚蝶兒想自己惹的事還是不要連累別人吧。

“哦,御史大人。”青衣人嘴角扯了扯,輕輕淡淡的對捕快說道:“若我就不讓你們帶她走呢?”

“那你就是干涉辦案,延誤公務,按罪也要吃牢飯。”捕快不耐煩的回道。

“好吧,不過你可要多準備幾間牢房,多準備點牢飯,我這人吧,出門在外就怕遇到亂咬人的狗,所以呢隨從帶的多了一點。”青衣人手撫了撫額頭,似乎在替兩個捕快為難。

然後他對身邊的隨從使了個眼色,那隨從一招手,呼啦啦居然有十幾個人從圍觀人群外擠了進來,全部穿著乾淨利落的勁裝,腰間佩劍。齊聲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這個青衣少年居然是當朝太子?圍觀的人紛紛跪倒,青衣人一揮袖子:“都起吧。”

這個青衣人居然是當朝的太子,魚蝶兒心裡盤算著,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鶴璧不就容易了,就可以找機會報仇了。

只是她又有點猶豫,因為前世的時候,太子在魚蝶兒沒進宮前就薨了,剛大婚不久,也未留下子嗣,太子的母妃在太子逝去後一度纏綿病榻,精神恍惚。

所以前世的魚蝶兒沒有見過太子,只是聽旁人說起過太子為人謙和知禮,正值好年華卻病逝了,真是讓人痛惜,但魚蝶兒看眼前的人身體強健,也不似有病啊。只是想到這人命不長久,自己還想著要利用人家是不是很不人道呢

兩個捕快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立即鬆開了魚蝶兒和徐秀荷,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殿下饒命啊,殿下饒命啊,卑職不知太子駕到,衝撞了太子殿下,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卑職一條狗命吧。”

“哼,見風使舵的東西,只懂得趨炎附勢,不問青紅皂白亂抓人,倘若我丘池的官吏都像你們一樣,那還成什麼樣子?朝綱律例有什麼用?”太子語氣依然平淡,卻嚇得二人大氣也不敢出。

如果太子願意把自己帶進宮中,那接近……

御史千金早也早已和丫環一起跪在地上,恭謹的道:“臣女張千嬌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御史千金張千嬌想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對太子言語的不遜,神情陡變驚慌無措。

太子看了看她,卻並不叫她起來,她小心翼翼試圖解釋又巴結的問:“臣女不知殿下駕到,言語不敬之處望殿下恕罪寬宥,殿下怎麼來這兒了?”

太子眉毛一挑:“那你怎麼來這裡了?”

御史千金怯聲道:“這個廟會甚是熱鬧,所以臣女就來逛逛。”

太子冷哼一聲:“本宮看你不是來看看的,是來看誰不順眼就惡意栽贓陷害的吧,你衝撞本宮的事不知者無罪,就算了,但是你誣陷於人,按律例辦吧,既然這麼想讓別人蹲牢房,那就自己在裡邊多呆呆吧!”

張千嬌身子一顫,俯首說道:“太子殿下,都是誤會,誤會,臣女確實丟失了銀兩,可能賊人另有其人,我們看錯了,冤枉了這位姑娘和這位大嫂,我願意賠禮道歉,能不能......能不能饒恕我一回。”她可不想進大牢啊。

“饒你?那要看這位姑娘饒不饒你了?”太子說的雲淡風輕卻不容反對。

“這位姑娘,這位大嫂,我一時糊塗錯怪了人,請你們原諒。”張千嬌向魚蝶兒和徐秀荷說著討饒的話,眼睛裡卻噴著火,她何時如此低三下四過,這筆賬給這個鄉野丫頭記上了。

“饒了我們吧,不怪我們小姐,是我,是我看錯了,冤枉了你們。我給你們賠罪。”那丫環倒是會作戲護主,一邊說一邊跪下磕頭。

“原諒你,可以啊,但是你打我那一巴掌我要討回來。”魚蝶兒說著朝著張千嬌的臉就一巴掌呼過去,用了全力,手都震麻了。

張千嬌的半邊臉瞬間紅腫了起來,想發怒又不敢,臉色非常難看,嘴裡說著:“姑娘打也打了,算是原諒我們了。”心下卻恨恨的想,此仇不報我就不是張千嬌。

“這位姑娘原諒我們了,太子殿下你看我們可以走了嗎?”御史千金張千嬌生怕太子變卦,還是趕快走為妙。

“去吧。”太子揮了揮手,張千嬌和丫環慌忙離開了。

太子又對捕快說:“你們的失職之罪自己去縣令那裡領吧,就按律例辦,別的本宮就不追究了。”

“多謝殿下不殺之恩,多謝殿下不殺之恩。”兩個捕快兔子一樣的跑遠了,只要不定個衝撞太子以下犯上的罪,就是大大的隆恩了。

魚蝶兒這邊還在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傍上太子這個大靠山呢。不過他也活不長,估計靠也靠不了多久。

太子見魚蝶兒只愣愣的看著他不說話,便玩笑道:“怎麼?本宮幫了你也沒個謝字嗎?不見禮說句話也不會?”

魚蝶兒一下回過神,忙跪倒叩拜:“民女見過太子殿下,多謝殿下明辨是非秉持公道。”

太子和顏悅色的說:“哎,本宮只是說句玩笑,不必跪拜了。”說著就來扶起魚蝶兒,卻又湊近魚蝶兒耳邊低聲說:“那你打算怎麼謝本宮呢?”

不知怎麼地,魚蝶兒就從臉紅到了耳朵根。

太子也驚訝自己竟然跟一個女子這樣說話,是不是太過於輕浮了。

眼前的少女不過是最家常的素淡衣裙,頭上也只零星幾點素淨珠翠,遠比不上那些名門閨秀的盛裝華服,雍容華貴,但她就是吸引著自己,這就是所謂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嗎,反正她奪目的讓自己移不開眼。

此刻看著她羞紅的臉,自己竟然也心跳的厲害。

“民女家境貧寒,也沒有拿得出手的物件酬謝殿下,我娘蒸的包子倒是很好吃,殿下想吃嗎?”魚蝶兒紅著臉不知怎麼接話,信口胡說一通。

“哈哈哈,本宮第一次收到這麼有趣的禮,好,本宮同意了,就去你家吃包子。”包子做謝禮?聞所未聞,這小女子果真有意思。

太子身邊的隨從嚇了一跳,面色為難道:“太子,這萬萬不可啊。”唉,太子非要逛這個人蛇混雜的廟會,自己生怕出現差池,都緊張壞了,這會子又要去人家裡吃包子,這女子來歷不明,萬一有目的,萬一包子有毒呢。

唉,真是愁死人了,這保護太子的職責可是一點都馬虎不得啊,這殿下雖然謙和溫潤,儒雅高貴,平日裡卻是不苟言笑的,更別說跟一個陌生女子說這麼多話了,如今怎麼性情大變啊。

“離原,你如今的差事可當的是越發的好了,本宮的話都不聽了”太子瞬間變得威嚴了幾分。轉臉對魚蝶兒說:“咱們走吧,像他這麼不聽話的,等一下不要給他吃。”

隨從們望著太子的背影,一臉黑線,這還是太子嗎?

“哎,不是啊,你聽我說啊,不可大意啊,太子,不對,公子,你聽我說啊,哎,等等我啊。”離原喊著緊追上來。

坐在魚記包子鋪的木桌旁,太子鶴炎狼吞虎嚥的吃著包子,心想這個丫頭沒說謊,的確好吃的很哪,餡香香脆脆的,不膩人,吃了還想吃。

除了太子鶴炎,其他的人都在旁站著,魚家的人更是手足無措,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這麼大的人物啊,忐忑不安。

“你們別光站著啊,來,坐,跟本宮說說,這包子是什麼餡,御膳房都做不出這麼好吃呢。”鶴炎對魚蝶兒說道。

“你們也嚐嚐,的確好吃。”他又對隨從們說,徐秀荷拿了一籠屜的包子,隨從們也都吃開了。

“這個餡是精肉加鮮蘑菇還有春梢,蘑菇去山裡採的,又新鮮又省了成本,春梢是開了春才有的一種野菜,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剁碎用醋拌了加進去,脆脆的有點酸,這樣吃起來不膩人又開胃。”魚蝶兒坐在鶴炎對面,忽閃著清澈如溪的大眼睛,俏生生的盯著鶴炎給他解釋著。

鶴炎瞧著魚蝶兒,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得心輕易的就被牽引。

天就是小孩的臉,說變就變,不多會居然下起了雨,始初只是細雨如絲,後來竟是愈下愈大,嘩嘩如柱,後院的草木清新之氣被水氣衝得瀰漫開來,屋子裡充滿著一股子清冽冷香。

“殿下,該回宮了,萬一萬歲爺知道了......”高原提醒道。

魚蝶兒拿出家裡僅有的兩把傘遞過去,鶴炎走到門口突然回身問道:“我還可以來吃包子嗎?”輕笑了一下沒等魚蝶兒回答便走入雨中,高原把傘遮在太子殿下的頭上,一行人漸漸走遠。

望著鶴炎的背影,魚蝶兒想為什麼他沒有說本宮,而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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