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濤小說:校園裡來了一隻野狗

流濤小說:校園裡來了一隻野狗

▲題圖來自網絡

校園裡來了一條野狗(小說)

作者|流濤

校園的生活區裡不知啥時候來了一條瘦骨嶙峋的野狗,髒兮兮的,辨不清是黃顏色還是白顏色。它站在後花園公寓樓的入口處,瑟瑟發抖,似乎在等人,不管誰走過,它都會跟在屁股後面走幾步,人家不理他,自顧自行走,它跟幾步覺得無趣,就站住等下一個目標,跟的人察覺了,訓斥它,它就停下來,發出可憐兮兮的哀音,似乎想表達什麼?

幾天後,它一反常態,在後花園和一隻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洋品種寵物狗在一起嬉鬧,身挨身、頭蹭頭,很快活很親暱的樣子。

我見了,心想,這慫狗,狗膽包天吶,不同國籍、不同種族、不同階層,門不當戶不對的竟然廝混在一起,想這狗的世界畢竟單純些,不講究什麼身份論和階級論。隨後,我無意間又見過它幾次,也沒在意。

一段時間後,我在生活區的路上又遇見了這條野狗,我發覺它依然髒兮兮依然瘦骨嶙峋,只是肚子圓滾滾,也許是吃得太飽,負荷重,走路慢騰騰,因為身架子不大,肚皮似乎挨住了地面。它無意間瞥了我一眼,我發覺它的眸子是那樣清澈透亮,根本不像是“窮狗”的眼神。

那天,我在路上碰見居住在我隔壁單元的李老師,他氣呼呼地對我說,一條不知從哪兒來的野狗在一樓樓道誰家存放的紙箱裡生了一窩小狗,整夜唧唧嚀嚀的,讓人睡不安寧,能不能派人把它趕走?

我聽了才猛然醒悟,前面在校園遇見的肚子滾滾圓的野狗原來不是吃得太飽,而是懷孕了。下午上班時我特意給保衛處值班的校警交待,讓他們去後花園二單元一樓察看一下那條野狗到底是咋回事?

幾位校警對這條野狗都有印象,說都碰見過,被前後門衛阻擋了無數次,也被他們驅趕了無數次,但這條野狗機靈得很,防不勝防,常趁學生上學放學學校大門洞開時混進來。

保衛處老楊幽默感十足,他笑呵呵開玩笑說,也許這野狗是條智慧狗,有眼力,見咱們校園鳥語花香,環境優雅,是教育人的地方,人慈善,有愛心,文化味濃厚才來此受薰陶來此定居的。

下午,校警們按我的指示去後花園察看後,來向我彙報說把幾個單元一樓樓道都檢查了一遍,只有野狗活動的痕跡,沒有野狗棲息的跡象,他們在校園裡仔細巡邏了一圈也沒發現那隻野狗的行蹤。

可是當晚,我被一陣又一陣哀嚎聲驚醒,不是狗吠聲,是狗啼聲,不是吼叫,是哭嚎,是憤怒的絕望的哭嚎聲,是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哭嚎聲,比殺豬時豬的叫喚更寒磣,也不是貓聲喚,貓叫春的聲音細,淒厲,如怨如訴,是求偶時的哭訴。我當即聯想起李老師說前天晚上他們單元下了一窩狗娃唧唧嚀嚀叫喚的事。

翌日早,我到辦公室前,專門到二單元一樓樓道去察看,並沒有見到那隻野狗和它的崽子們。幾個家屬見我詢查,不約而同站出來,義憤填膺地控訴那條野狗的“罪行”,說這些狗東西吵得她們徹夜難眠痛苦難當。

如果說前天晚上狗崽子唧唧嚀嚀叫喚我沒有聽見的話,那麼,昨晚那絕望的狗嚎聲我不僅真切地聽到了而且受到了嚴重侵擾,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一夜無眠,我知道家屬們反映的情況屬實,我也很氣憤,可是——可是這條野狗為什麼如此傷心的嚎叫呢?它的那些狗崽子又去了哪裡?它總不至於是吃飽了撐的為了消化憤怒地狼嚎吧?

放學前,在後生活區公寓樓居住的潘主任看見我,當即給我反映了一個情況,野狗的崽子被樓上幾個住戶抱養了,野狗崽子被偷走,野狗失子之痛豈不痛徹心扉?

流濤小說:校園裡來了一隻野狗

可是,我好奇地問,校園那麼大,這條野狗為什麼非要在我們後生活區安營紮寨?前面幾棟家屬樓有幾位闊佬油水那麼重怎麼不去?

潘主任神秘兮兮地說,三樓孫老師家養了一隻洋狗,叫“斯嘎”,院子人把它喚做“孫斯嘎”,那條野狗可能就是戀上了斯嘎,因而來找斯嘎的,它和斯嘎日久生情,是斯嘎的“姘頭”,堅持不懈地來這兒找斯嘎“偷情”。

我和潘主任正說話間,旁邊路過的校警小張聽見了,氣憤地說,我們去驅逐了幾次,都因為斯嘎提前“通報”撲了空,即使我們躡手躡腳進院子,斯嘎一發現,耳朵立即豎起來,發警報,通風報信。

斯嘎扯著嗓子吼:“汪汪、汪汪汪”,意思就是“快跑,有人來!”野狗能聽懂,撒腿就跑。原來是斯嘎在做內應,才讓我們屢次無功而返。聽了潘主任和小張的話,我聯想起初次見這條野狗時的情形,心想,這慫狗,還有情有義的。

野狗的哭嚎聲激怒了居住在後花園裡的住戶們,大家一致聲討要捉拿這隻野狗,甚至有家屬找到校長辦公室要求剿滅這隻野狗。校長為此還專門開了校長辦公會,專題研究野狗進校園擾民這件事,最後決定由我這個副校長牽頭負責落實。

會後,我當即做了安排。後勤處張貼出不準住戶養狗的通告。保衛處也馬上做了相應的配合,校警們拎著警棍,在校園內大張旗鼓地開展了幾次大規模的清剿“野狗”行動。在當天“清剿”野狗的行動中,因為天雨路滑,我們一位校警還不慎摔倒,光榮負傷。

偷偷抱走狗崽子的那幾家住戶,看了學校不準養狗的通告後,悄悄把狗崽子又歸還到狗窩。晚上,二單元一樓樓道上又響起了狗崽子唧唧嚀嚀的呢喃聲。白天被驅趕得狼狽逃竄不見蹤影的那條野狗,竟然又奇蹟般地出現在樓道上,一副低眉順眼很乖巧的樣子,再沒有哭嚎過。

我知道,狗崽子沒過滿月是不能寄養的,狗狗也有母愛這狗性,沒過滿月的狗寶寶,一旦失去母乳的餵養,幾乎會全部夭折。原來這條野狗那天晚上淒厲的嚎叫只是說明它的狗性沒有泯滅。它是在尋找它的孩子們,它的嚎叫是在哀求,是在控訴。

幾天後, 我看見那條野狗又溜進校園,搖著尾巴,嘴裡叼著骨頭、飯渣之類的食物,步履踉蹌地進了生活區。我給同行的趙老師說起野狗叼骨頭這事,趙老師感慨地說,他已遇見多次了,這條野狗自己吃了不上算,還惦念它的寶寶們。

我發現,在人性中達成共識的,人類道德本能中的一些準則,狗類同樣能做到。我說,狗在某些方面,真的比人優秀,比某些人做得好!這條野狗完全有資格留下來在這個校園裡當老師。

這條野狗的“義舉”感動了二單元的住戶們,他們不但不再驅逐這條野狗,而且還紛紛把剩飯剩菜端給這一家“不速之客”。那些狗寶寶吃完眾人施捨的飯菜後舔著小嘴巴,搖著小尾巴,亮晶晶的小眼珠盯著人看,似乎在表示感謝,樣子可愛極了。

隨後,斯嘎被孫老師送走了,這一家“黑戶”也被學校保衛處驅逐出境。後花園生活區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不久,我看見這隻可憐兮兮的野狗一瘸一拐地在學校外面的紫陽路上踽踽獨行。

一次,我在學校對面的藝苑小吃市場吃羊雜,曾見過這條野狗在飯桌底下鑽來鑽去尋覓食物,依然是髒兮兮的樣子。食客都怕它挨著弄髒褲子,用腳尖踢它走,攤主看見了,就上前攆它,驅逐它,一腳將它踢了幾丈遠,說,哪裡來的野狗,滾滾滾。

冬天來臨,天冷了,我再也沒見過這條又老又髒有情有義的野狗。

作者

流濤,本名劉濤,陝西省丹鳳縣人,研究生學歷,中學高級語文教師,現任丹鳳中學副校長。在省市以上報刊雜誌發表各類文章二百餘篇,著有長篇小說《藍金子》,散文集《流濤散文集》,中短篇小說《翅膀》《二桿子黑娃》《安生》《小鎮酒事》《豁牙》《大雜院》《西街往事》等。系陝西省作協會員,商洛作協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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