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能和英俊的王子在一起，小美人魚喝下了海巫婆給她的藥……”
“那小美人魚的爸爸媽媽和姐姐們怎麼辦？”
她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望著慈祥的老祖母：“她不要她們了嗎？”
頭髮花白的祖母一頓，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她只是仰起頭，望著頭頂那一片江水，似乎穿過那片渾濁冰冷的江水，她便能觸碰到金色溫暖的灘塗似的。
“她沒有媽媽……”
“她也和阿一一樣……”
原本還想提問的阿一看到祖母那憂傷的雙眸，抿了抿嘴，強壓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再繼續問下去。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和小美人魚的身世是那麼相似，她們的母親都離開了她們，以及，她們都愛上了人類的男子。
那個少年是居住在南江邊的一戶農家的孩子，叫北然。
阿一常常看到北然和他的小夥伴們一起在淺水灣摸魚摸蝦。
那個時候，怎麼會注意到那個男孩呢？
阿一想，或許是北然白白淨淨，笑起來很陽光，也很有禮貌吧！
哪兒像其他小子那樣調皮，喜歡在江裡尿尿，把什麼垃圾都往江裡扔。那可是阿一的家園！
身為神明，額……雖然是沒什麼神通的小孩子神明，但阿一也想給那些人一個教訓，保護環境知道不？水資源多麼寶貴知道不？
當然，他們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所以，後來南江的淺水灣再也沒有小魚小蝦遊曳，再也沒有小孩子會過來摸魚蝦，北然也沒有再來過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阿一的脾氣變得有些古怪。
她總會在一個人的時候，看著水宮外的江水發呆，有時候，一個玻璃瓶子漂過，她就一直目送瓶子離開，然後望著那個方向繼續發好久的呆。
祖母說，她越來越像她的媽媽。
於是，她也踏上了人類的土地。
幸運的是，南江裡並沒有一個會做各種藥水的江巫婆，只有一個會各種寵愛她的老祖母，她不必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去交換什麼。
更幸運的是，她很快就找到了北然。
北然如今已經二十七歲，長成了一個帥氣挺拔的小夥子，阿一卻還是個稚氣未退，平板身材的十六七歲小女生模樣。
神明的時間和人類的時間怎麼會差這麼多！阿一鬱悶了。
不過，看起來未成年的她也必須厚著臉皮跟上去才行！那些言情劇和言情小說裡都是這麼說的！
先死纏爛打，然後男主就會愛上自己了！然後兩個人就可以這樣，那樣，再這樣，然後那樣……
哇哈哈哈！想到這裡，阿一的表情頓時猥瑣起來。
擦一擦口水，立馬跟著北然走進了一幢大廈。
事情的發展，總的來說，還是在阿一預料之中的。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怎麼進入北然的小屋的，雖然在她清醒時，北然只是打開門冷冷淡淡地只扔了一件披風給坐在牆角的她，雖然北然說她是未成年人，要報警讓警察叔叔帶她回家，雖然……
但現在，阿一好歹也是進了北然家的家門。
咦~好曖昧的說法~
阿一把頭埋進枕頭，她現在也算是和北然“同床共枕”過了吧？話說這枕頭上全是北然的味道誒！真香啊~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阿一十分“稱職”地當著“田螺姑娘”，北然也逐漸習慣與阿一“同居”的日子。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南江區的開發提上了日程，南江附近的老居民樓都要被推倒，北然的家就在這其中。
北然回家那天，阿一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記得打我電話或者發消息給我。”
臨出門前，北然對阿一說。
始終背對著門口的阿一併沒有應聲，過了一會兒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北然的家要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她並沒有離別的傷感。
那條小小的南江要被填平了，江神宮要被埋了，她的家才是真正的要消失了……
南江區塵土飛揚，北然拿著口罩想要給阿一戴上，阿一推開了他的手，他也不戴了。
兩個人站在南江岸邊，看著運土車倒下一車一車的沙土。
“你知道這個瓶子有什麼用嗎？”
北然疑惑，阿一怎麼把平時視若珍寶的琉璃瓶給帶了出來。
“什麼用？”
阿一看著北然的臉，忽然笑了，她把被風吹亂的一縷頭髮擼到耳後。
“當你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就把瓶塞打開，把你的思念放進去，等到這瓶子再也裝不下你的思念時……”，阿一抿了抿唇，看住北然的眼睛，“那個人就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北然預感到了什麼。
“你……是要離開嗎？”
“這瓶子……之前，我就是靠它才找到你的，如今，我留著它也沒什麼用了啊……不如，就給你吧！”
她就站在那裡，可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遙遠？
阿一笑著，卻紅了眼眶。
“南氏河神一族，此生只忠於南江，此生只守護南江中生靈，此生只為南江而存在。南江興，南氏活；南江亡，則南氏一族盡亡。”
她腳下濁浪翻滾，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一幕的北然忽然間眼前一黑，他心頭一痛，本能地伸出手去拉阿一的手，卻只抓住了一把塵埃。
“南一！”
耳邊傳來北然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阿一來不及細聽，身體就落入了渾濁的江水裡。
但就在下一刻，江面濺起一陣水花，阿一模糊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北然！他正在拼命向她游來！在這沉悶的河水裡！
終於，他還是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緊緊握在手裡。
阿然，求求你，不要再靠近了！求求你快回去！
你還沒有告訴我，要多久才能把那個瓶子裝滿。
你這樣會死掉的！
你還沒有告訴我。
她哭了，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河水。
二十年……
太久了，我等不了。
我只是……只是回家。
那我陪你一起回家。
……好。
閱讀更多 方一畝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