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韋娜
1
週六下午，我在公司加班，正當焦頭爛額時，電話響起，一個人操著一口南方口音，：“你好，下週一來我辦公室一趟！”
“可是，您是誰呢？”我一頭霧水。
“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請你猜猜我是誰？”
“真猜不出來，您是？”
“算了啦，我是咱們滴集團老總啦，前天我們還在一起開會討論方案呢，瞧你這記憶力！這個週末，我出差在外，遇見了一點小麻煩啦！”
“恕我無能，實在無法完成前往‘天堂辦公室’的任務……”
我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果斷地掛了電話。因為，我們集團老總已在不久前去世，除此，這個騙子也沒有搞清楚他的宗派，我們老總是東北人。相信不少人都會接到類似的詐騙電話，並能輕易地識破謊言，但還是會有很多無辜的人會上當，為自己的“善良”買單。
我之所以有觸動，並非這種騙子的詐騙手段太low，而是他的那句話“請你猜猜我是誰”，一直以來，這句話讓我深受其害。
因為，“猜猜我是誰”真的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在我的頭上爆炸。我也一直覺得它是世界上最難回答的問題——它不是“喜歡爸爸還是媽媽”這種並不會傷害情緒的選擇題，也不像“你的工資過萬嗎？”這種可以隱瞞，或吹噓的問答題，更不像那種“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這種可以發揮想象的自由題……
是的，它有標準答案，而在那個關鍵時刻，你往往大腦空白，對方卻滿心期待。你口中吐出的那個名字，倘若與標準答案有一個字的背離，都會決定你們從此是密友還是路人。
2
就像那次，我在北京過年，一個女人操著一口家鄉話，親切地呼喚著我的名字，邀請我：“今年過年不回家來一起聚聚嗎？”
“是的，今年比較忙，就不回去了。”
“混得再好，也要記得回家啊！”
“會銘記在心的，請您放心！你是我哪家親戚呢？”
“你猜猜呢？我可比你的親戚還要親，我給你個提示，我是你的同學，你猜猜我是你的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
“這個……”
“哎呀，我們都還記得你呀！你難道真的把我們忘記了嗎？”
“真不是，真不是，讓我想一想哈！”
我努力地集中所有的腦細胞，把此時的聲音和腦海中的人臉一一對應，無奈，這種感覺猶如大海撈針，幾分鐘後，我依然無所獲，對方只好無奈地告訴了我她的名字，而後失望地掛掉了電話。可我依然無從得知，那個女孩究竟是誰。
我在腦海中一遍遍思索她的名字，她的身影終於從舊時光中向我跑來，我記得她曾是我的前桌，特別愛記日記，那時，她曾神秘地對我說，未來她想當一個作家，而她一定不知，那也是我夢想的開端。無奈，她後來沒有讀完初中就退學了，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那條街，我卻拿起她的夢想，跑了很遠很遠的路……
那個舊時光的影子匆匆向我跑來，但她與我打了一個照面，就消失不見了。此時，她突然來到我的身邊，我對她的印象卻依然停留在初中。之後，我們再無聯繫。
現實是那麼殘酷，在“猜猜我是誰“的遊戲中，我沒有闖過關，自然丟掉了這個朋友。是的，有時，丟掉一個人，只是一句話或一個瞬間，你就永遠被一個人拉入了黑名單。
3
“請你猜猜我是誰“的遊戲當然沒有簡單，它還有升級版本的，讓你直面猜不出來的尷尬與痛。尤其是過年回家，每當電話響起，“猜猜我是誰“的遊戲被瘋狂點燃了。
比如，好不容易參加了一個老同學的聚會，他們拿出春遊的照片，讓我從那一群黃毛孩子中一一說出他們的名字。我不忍心去辜負他們滿腔熱情的激動，於是，順著照片，一張張臉摸過去，除了對過去的懷念外，內心還有一絲絲牴觸與失落……
過去的時光是那麼美好，那一張張看起來似乎一樣瘦弱白皙的臉，早已定格在流逝的時光中，永不復來。這些年的奔跑，早已使得每個人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軌跡，因此收穫了不同的模樣，我們雖然共同成長在那條街上，擁有同樣的小學，但事實，此時我們早已陌生，你不知我在帝都也曾潦倒的模樣，我不知你在縣城如何囂張。
而當我猜不出那些人的名字時，他們便可惜地搖著頭，連連哀嘆：“你變了，真的變了，居然連小學同學的名字都記不住了。”
“還記得咱小學的語文老師嗎？他當時那麼喜歡你，你也都忘了吧？”
“你還記得那個操場嗎，有一次，你摔倒在地，還是我扶你起來，這份大德……”
二十多年過去了，請原諒我真的記不起來了。大城市快節奏的生活，使得我的記憶力變得很差。我的生命中堆滿了很多重要的人和事情，若我沒有處理好，就會丟掉自己的生活，而毫無立足之地。所以，我只能努力奔跑，並不敢給自己留有餘地，我甚至不敢在萬分疲憊時，偷偷地對自己說，我不想跑了。在這個過程中，我怎有機會一遍遍去回憶過往，並記清每個人的臉龐呢？
當然，我並沒有忘記兒時的故鄉，只是它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薄薄的故鄉承載了我所有的思念，但有時它又是那麼虛無縹緲，每次我靠近它，總也尋不到記憶中最初的模樣。我期待懷念它，懷念老同學的方式，絕非拿一張老照片，去猜測那些臉龐是誰，也並非在麻將桌上打麻將，以來溝通彼此的感情，更不是蹦躂在群裡，看那些曾經可愛的人大吼著讓我發紅包，發大紅包，一個可愛的同學甚至說，帝都歸鄉的人吶，紅包越大，越證明你們是衣錦還鄉呀……
我所期待的懷舊，不過是我們坐在一起喝點小酒，聊聊天，一起分享生活的幸福，與艱難。雖然我們有不同的生活遭遇，但在這而立之年，是否會有相同的境遇或心得？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何必要拿一時的反應，來衡量彼此的友誼，或者加大這種闖關遊戲的難度，像玩真心話大冒險一樣，來猜測彼此的感情深度。這樣的遊戲，我寧願不要，也不肯參與其中。
真的，不要再讓我猜猜你是誰，也別再猜測我們的友誼在我心中的重量。
所以，下次打電話時，請直接告訴朋友們你的名字。
因為最平淡無奇的日子裡，只要電話響起來，你就是驚喜。
*作者：韋娜，新書《世界不曾虧欠每一個努力的人》已上市，公眾號ID：weixiaoyi5211，微博@韋曉藝同學。十點讀書經授權發佈本文。
閱讀更多 十點讀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