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魂兮，歸來。歸來吧，魂兮
汨羅洶湧，又怎麼洗盡
人事紛擾。魂兮，歸來——
歸來吧！魂兮——
五千年的風，也只是一次旅行
那一世，您走了
遠，很遠，很遠
這一世，您歸來吧
歸來吧！歸來
為什麼日子這樣
匆匆？後院的殘橘
還掛枝頭。階上的蘭草
仍然驕傲。可是
您的魂，在哪兒？
在哪兒？哪兒呢？
端詳一下，橘樹痛楚
傾聽一聲，芳草憂愁
您可知道的，我很害怕五月
五月的洪水，會帶走您的靈魂
哪怕橘樹時刻提醒：不怯懦
不懈怠，不遷就，不怕風霜雨雪
2
魂兮，歸來！
歸來吧！魂兮
哪怕是黑暗的永夜，只要與您
為伴，就算路漫漫也將求索前行
魂兮，歸來！
歸來吧！魂兮
屈子，您在汨羅，可否夢見
橘園裡的果子熟了，黃橙橙的
嬋娟侍弄的芳草，也芳香四溢
屈子，您昨天還在橘園論道
數風流人物。瞬何？人也？
餘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圜果摶兮
青黃雜糅，文章爛兮
精色內白，類任道兮
紛縕宜脩，姱而不醜兮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
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
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
秉德無私，參天地兮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
淑離不淫，梗其有理兮
年歲雖少，可師長兮
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3
汨羅江的水啊，叮咚響
今夜的天空，星星很多
只是江心沒有月亮，江邊
也沒有您。誰，誰在這裡仰望
屈子啊，我試了下，汨羅的水
依然冰冷。水下也是一片黑暗
回來吧！人間再難，也還有
通向明天的路。詩歌
是我們永遠不屈服的意志
哪怕，未來也是一片黑暗
我們還能一路前行。只要
您回來。我們就能一起把夢想鋪開
4
屈子，我的三閭大夫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
歷史流逝千年，讒而見疏
命運已定
丹陽的血，張儀的騙
沒讓您走進懷王的心
夏日的橘子花啊，澆鑄
冬天的金黃，香草的故事
可愛的屈子啊，還記得嗎
我們在陽光下飲酒，高歌
橘園裡的青翠，藏了
我們的幸福也藏我們的憂
5
每年的五月，我想您的時候
風都會在我的指尖落下成雨
山有喬木兮水有靈
波濤歌詠兮淚晶晶
汨羅濤濤兮將何往
天不見君兮獨寂寥
6
屈子，五月的梅雨裡
看不見您打馬歸來
我用盡一生站在巫楚的大地
祈禱，您能聽見我的呼喊
看見橘葉和我的眼淚
遙遠的詩國，蒼天不語
太陽沉默。我不知所措
香草美人，在這個季節
流浪成了世紀的心碎
7
海子說：從明天起
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不知道他的麥地裡
是否抽滿憂傷的蕙
梅雨季節，我還是感覺冷
月亮不知躲哪憂傷去了
只有星星在不斷地眨眼，抽泣
與我一樣，在憂傷的文字裡，安靜
8
五月，萬物蓬勃的季節
青春的橘樹綴滿白色的花
三萬裡蠻荒之地淨是哀傷
汨羅的水，淹沒清晨，淹沒陽光
淹沒了荒唐和希望
潔淨的靈魂，開始流浪洪荒
9
北島說：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巫蠻的大地，不能再
與您對飲。屈子
想起我的時候，您是否
會輕輕呼喚我的名字
就著月光，對飲三人
天地玄黃，宇宙渺茫
楚王與秦帝，早已崩亡
只有江水，濤聲依舊
星星那麼明亮。可是屈子
我們空有一腔熱血和漫天詩情
卻不得不把死亡演繹
這一片片的楚地山巒，禿得傷心
樹沒有了，草在枯黃，鳥兒
唱著哀歌老去。無論我們
以多麼善良的心面對，世界
都一樣的殘酷。俯仰間
一捧糯米的香如菩薩慈悲
我看見這漫江的生靈
都在遊向我，生機勃勃
10
這個汙濁的世界
生命多麼脆弱
硝煙一起，生靈塗炭
碩大的楚國
詩歌的太陽在汨羅跌落
屈子，今天又是五月
我們水上划船，唱歌或者抒情
粽子潛入水底，偷偷尋找
您的呼吸。我貼在水面上
掬起一捧水，就看見
滿世界的，皺紋
11
生命，是五月的顏色
可是，屈子啊，我該怎麼
分辨死亡的黑色。您說
生命以色靠近，一首詩
當是香草美人的樣子
我坐在江畔，坐在黑夜裡
用手撫摸流水，用心感受
這夜安靜，像重生的歲月
接近春天，接近您
屈子，一年又一年
我就這樣坐著，在江畔
想要抓住的一些真實
看您步履蹣跚，卻喊不停您
喊不醒彼岸，喊不來昨天
月亮孤苦，蛙聲起落
12
安靜，一個人的時候
我總是在想，活著是多麼奢侈事兒
難道不是嗎？生命在政治的衝動後
只剩下空茫。那些江面上的歌聲
怎麼都覆蓋不了，水下千年的痛
屈子， 對您的死
我想選擇遺忘，踏歌而行
可是，每次走過水邊
我都會聽見，靈魂落水
希望詩歌能夠灑脫些
不要那麼憂鬱，所以
我想與一罈燒刀子
仗劍天涯，熱血江湖
不再不計較君王，也不計較
香草美人的丟失。邊城就算荒涼
我們也能一起，談笑天空
13
五月的梅雨，延綿不絕
光線走不進的流水，有些神秘
水的柔軟和鋒利不容辯解
我走著，然後停下來
看見宿命，正借水的鋒利
撕開一個靈魂的純粹
經過寒冷的洋流
走進漆黑的水底，只有冷
透過骨髓的冷讓我明白：屈子
我們不用取悅於任何人或事
不用取悅於王座後面的黑暗和詭異
只需要一卷詩文，一片湛藍的呼吸
14
屈子，您可聽見汨羅匆匆的腳步
躍過光陰的肩頭。我看見
一水之隔的楚國，被秦軍襲擊
死亡的君國，為何足以
撕裂詩歌和靈魂？我不明白
是誰給了您赴死的決定？
就算靈魂陷入了黑暗，我們
也能在苦難中站成聖潔
江水裡的星空是不是
最後的自由土地
15
天空，完全暗下來了
您的名字和容顏
一些舊史在風中展開
大地顫抖，天空開裂
屈子，您用死亡來救贖悲憤
救贖鮮血浸紅的土地
藉著這場雨，我在水邊想您
東方的海域，一浪高過一浪
古老的故事裡，演繹您的忠誠
汨羅的破橋上，亙古不變的白衣裳
您怎麼還沒有離開？怎麼滿臉淚痕
16
五月，聆聽一群魚兒唱歌
屈子，所有的歌聲都會
撕裂每一根神經，您在哪裡
太陽一不小心，掉進了水裡
夜濃濃的，除了滄桑之外
還有尋求泅渡的靈魂
詩歌無法抵達的地方
秘密藏在每一滴水裡
站在時光上發呆，悼念
屈子，我們把希望留給夏天
17
一直有個願望，涉江而行
沿岸喊魂。魂兮，歸來
歸來兮，歸來。屈子，歸來吧
與我談談這梅雨季節，不要傷感和憂愁
只有白雲，只有香草，只有陽光
會關心我們，關心光陰
屈子，我的一生都在向著
您的方向。而您卻向著另外的地方
屈子啊，您為什麼就不願意放下呢
我們應該把詩歌當溫暖，當人生
歷史最後的希望，讓那些鑲嵌
身體裡的刀戟，生根，發芽
突破禁忌，春暖花開
19
千年之外，汨羅江邊
我們相識，或者不識
我們相知，或者不知
只有江水，濤聲依舊
繞不開理想和黑暗的廝殺
您走了，記憶只好隔世
其實您是詩歌的一束光
從未遠離。您看這五月
我們所有人都想您了
想您，雨就開始
延綿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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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音低沉，像這磅礴的汨羅之水
屈子，您吟哦詩句，一路向前
岸邊生出了各種各樣的草兒
您看，楊梅都熟透了
該來一壺青梅煮酒了吧
然而，光陰的列車很快
幾十年就載走一群人
幾十年就載走一群人
您看，雄才大略的秦王嬴政走了
漢武走了，唐宗宋祖走了
只有您還在，因為我們確信
您會與詩歌的太陽一道回來
逝者如斯夫。汨羅每天都要去遠方
很多時候，我的眼睛穿過天空
穿過海洋、抵達時空深處
看您白衣飄飄，就在我的面前
可是一轉眼，一個眼神變化了春秋
世界空空，荒誕和縹緲虛無
只有詩歌印證了一切，屈子
那些君王的迷惘和糾纏
就此放手吧，讓我們一起
迴歸橘園，迴歸自由和本真
無論怎樣，回來吧
就讓我以時間為祭
撒粽子招魂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歸來吧，屈子
歸來吧，詩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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