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人讲述七个盗贼化鬼索命的故事,《子不语》中的邪异故事

杭州秀才汤世坤,年纪三十多岁,在范家教书。一天晚上讲课后,学生都散去,正是冬天,怕寒风,书房的窗户都封闭了。夜里三更时,一灯亮着,汤正在看书,窗外有无头人跳进来,随后跟着六人,肩上都没有头。它们的头都挂在腰间,围着汤,各自用头血滴到汤的身上,又冷又湿,汤惊慌迷倒不能出声。这时仆人拿夜壶来,一冲鬼就散了。汤倒地不醒,仆人报告主人,急忙来救起,灌姜汤好几碗,才醒过来,细说全部经过,然后要求回家。主人就派轿子送他,这时天已大亮了。汤家住在城隍山脚下,将要到山前,汤告诉轿夫不肯回家,还是愿回教书馆。汤说:“还没到山脚下,望见夜里见过的七个断头鬼昂然高高地坐着,似乎有等待的意思。”主人无可奈何,仍然请到教书馆中,汤接着大病,身体热得如火烧。

   主人素来贤良,把汤妻接来侍奉汤药,不到三天,汤死了,然后又醒来,对妻说:“我不能活了,所以又醒来,是冥府的宽容,允许来诀别。昨天病重时,见有四青衣人拉我同行,说‘有人告发讨命债的事’。一路上,黄沙茫茫,心里明白是阴界,因而问:‘我有什么罪?’青衣说:‘先生请看自己的面容就知道了。’我说:‘人不能看见自己的面容,怎么看呢?’四青衣人各自拿出带柄的小镜子给他,说:‘请先生照吧。’汤照镜子,便看见高大魁梧,胡须长七八寸的样子,不是今生清瘦面貌。前生姓吴,名锵,是明朝娄县知县。那七人,是七个盗贼,埋藏四万两银子在某个地方,被捕获后,打算用这些银子贿赂官员免死,托付娄县典史(杂役)许某转求于我。许自己隐瞒二万,用另外二万游说我。我那时明知盗贼的罪难以挽救,就拒绝了。许典史引用《左氏》‘杀汝,壁将焉往’(意思是杀了你,宝石能到哪儿去)的话,要我挖取他们的银子而仍然杀他们。我一时贪心,竟然听从许的计策,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就跟随四人来到一处,看到宫殿壮丽,里面坐有尊贵的阴官,面色很温和。我拜倒在台阶下,七鬼捧着头在肩上,好像在控诉。说完后,仍把头挂在腰间。我哀求阴官,官说:‘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自己向七鬼求情。’我就转向七鬼叩头说:‘请高僧超度,多烧纸钱。’鬼都不愿意,那头在腰间摇晃,表情很狞恶,开口露牙,就上来咬我的脖子。阴官喝道:‘盗贼们不要无礼。你们的罪本应该死,不是他枉法。他的不良善,是贪你们钱财罢了。但出主意的是典史,不是吴县令,似乎可以慢慢讨他的命。’七鬼又各自把头安到颈项上,哭着说:‘我们向他讨债,不是要他偿命。他享受朝廷的待遇而贪盗贼的钱财,也是一盗贼。许典史早已被我们咬碎了。因吴县令最初转世为美女,嫁给尚书宋牧仲为妾,宋是贵人有文豪的名声,我们不敢接近。现今又转生汤家,汤祖宗一向积德,家中应有考中科举的。今年除夕,他的姓名将被文昌君送上天榜,一旦进入天榜,那邪魔不敢靠近,我们又没机会了。千载难逢,寻找捉拿不容易,愿长官不要有妇人的仁慈。’阴官听了皱起眉头说:‘盗贼也有道理,我没办法。你先回阳间,告别家人吧。’所以,我能暂时醒来。”说完,不再开口。妻为他焚烧黄白纸钱千百万,最终无语而死。

   汤氏有别的子孙叫世昌,第二年乡试考中,成为进士,进入翰林院,人们都认为是天榜改换人选了。

原文 七盗索命

杭州汤秀才世坤,年三十余,馆于范家。一日晚坐,生徒四散。时冬月,畏风,书斋窗户尽闭。夜交三鼓,一灯荧然,汤方看书,窗外有无头人跳入,随其后者六人,皆无头,其头悉用带挂腰间,围汤,而各以头血滴之,涔涔冷湿,汤惊迷不能声。适馆僮持溺器来,一冲而散。汤陨地不醒,僮告主人,急来救起,灌姜汤数瓯,醒,具道所以,因乞回家。主人唤肩舆送之,天已大明。家住城隍山脚下,将近山,汤告舆夫不肯归家,愿仍至馆。云:未至山脚下,望见夜中七断头鬼昂然高坐,似有相待之意。主人无奈何,仍延馆中。遂大病,身热如焚。

主人素贤,为迎其妻来侍汤药。未三日,卒。已而苏,谓妻曰:“吾不活矣,所以复苏者,冥府宽恩,许来相诀故也。昨病重时,见青衣四人拉吾同行,云『有人告发索命事』。所到,黄沙茫茫,心知阴界,因问:『吾何罪?』青衣曰:『相公请自观其容便晓矣。』吾云:『人不能自见其容,作何观法?』四青衣各赠有柄小镜,曰:『请相公照。』如其言,便觉庞然魁梧,须长七八寸,非今生清瘦面貌。前生姓吴,名锵,乃明季娄县知县。七人者,七盗也,埋四万金于某所,被获后,谋以此金贿官免死,托娄县典史许某转请于我。许匿取二万,以二万说我。我彼时明知盗罪难逭,拒之。许典史引《左氏》『杀汝,璧将焉往』之说,请掘取其金而仍杀之。我一时心贪,竟从许计,此时悔之无及。乃随四人行至一处,宫阙壮丽,中坐衮袍阴官,色颇和。吾拜伏阶下,七鬼者捧头于肩,若有所诉。诉毕,仍挂头腰间。吾哀乞阴官。官曰:『我无成见,汝自向七鬼求情。』吾因转向七鬼叩头云:『请高僧超度,多烧纸钱。』鬼俱不肯,其头摇于腰间,狞恶殊甚。开口露牙,就近来咬我颈。阴官喝曰:『盗休无礼。汝等罪应死,非某枉法。某之不良,有取尔等财耳。但起意者典史,非吴令,似可缓索渠命。』七鬼者又各以头装颈,哭曰:『我等向伊索债,非常命也。彼食朝廷俸而贪盗财,是亦一资也。许典史久已被我等咀嚼矣。因吴令初转世为美女,嫁宋尚书牧仲为妾,宋贵人有文名,某等不敢近。今又托生汤家,汤祖宗素积德,家中应有科目。今年除夕,渠之姓名将被文昌君送上天榜,一入天榜,则邪魔不敢近,我等又休矣。千载一时,寻捉非易,愿官勿行妇人之仁。』阴官听毕蹙额曰:『盗亦有道,吾无如何。汝姑回阳间,一别妻孥可也。』以此,我得暂苏。”语毕,不复开口。妻为焚烧黄白纸钱千百万,竟无言而卒。

汤氏别房讳世昌者,次年乡试及第,中进士,入词林,人皆以为填天榜者所抽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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