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相信大家最關心的國際問題就是中美關係，我也想趁此機會聊聊我對這個問題的思考。
這十幾年來中國經濟迅猛發展，國際上還有一個全新的提法叫G2。無疑，中國和美國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兩個國家，因此兩國關係非常重要，但大家很明顯感受到中美關係是“有問題的關係”，到底問題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未來會不會變好或者如何才能變得更好？這兩個全世界影響力最大的國家之間矛盾到底又是什麼？這些都是大家所關心的問題。
去年，我在斯坦福大學遇到了Z.教授，向他請教了對中美關係的看法。Z.教授的觀點是站在美國立場上，是美國作為一個超級大國無法接受一個快速成長的新興國家正在趕上甚至超越美國，美國無法接受這種被超越的感覺。也就是說，Z.教授認為這是中美矛盾的關鍵所在。我不是很認同這個看法，並不認為美國會因為被超越所產生的心理不平衡而不能夠接受目前中國的快速發展，從而處處作梗以遏制中國的發展，雖然這個提法很流行，特別是國內媒體的宣傳中往往也這麼分析中美關係。倘若真是這樣，我們就無法解釋從八十年代年代開始這二三十多年以來，美國其實並沒有在關鍵問題上阻礙中國的發展，尤其是WTO等方面。對美國而言，如果不支持中國改革開放，一個貧窮封閉又人口眾多的國家一旦窮兵黷武造成安全上的威脅更可怕，朝鮮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幸好現在朝鮮學習我們也準備改革開放了。
這麼多年以來，中國的發展實際上也沒有真正影響到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經濟總量上雖然有了很大的接近，但本質上這是中美經濟產業全球結構性再分工的結果，在很多領域並沒有形成直接的全球化競爭的態勢，就比如芯片的核心技術，所以談不上因為害怕被超越心理上產生一些情緒造成戰略上的決策，顯然這不是一個成熟的大國在做戰略判斷時候應有的前提，好比楊過的武功最後超過了好幾位武林前輩，但大家也不會因此就聯盟追殺他。
我試著從這幾個方面進行了思考分析。在政治上，全球的政治秩序是以美國為核心，它在全球範圍內都建立了廣泛的同盟，在歐洲有美英，有北約，在亞太有美日韓同盟。在軍事方面和制度文化等軟實力的影響方面，我也覺得中國沒有形成對美國實質性的威脅以及全球競爭的態勢，美國本身也沒有呈現衰落的跡象，所以我不認為美國有被實質性的超越，反而認為美國在冷戰結束後在政治上競爭擁有絕對的自信。
那領土是個問題嗎？中美兩國不接壤，從來沒有任何在領土上的爭端，這和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問題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人會說，那意識形態方面呢？美國是所謂的西方民主國家，對我們的制度顯然是不接受的，所以在沒有建立充分信任的前提下，二者不會成為朋友，更不會是盟友。當然從意識形態的角度來看，美國肯定希望改變中國，但這種改變更多是一種期待，並不會因為想改變中國而主動發起衝突，或者用衝突來解決要改變中國的問題，因為一個被顛覆的混亂的中國怎麼說也不符合美國利益。這樣來看，所謂的“顛覆滲透”、“亡我之心不死”這樣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
在我看來，中美關係衝突的本質是中國沒有遵守由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這什麼意思呢？在美國看來，不管是在經濟上、政治上、文化上，甚至軍事上，我們有很多所謂的不守規矩的地方。回過頭看中國這四十年的改革開放，其實是開放促改革。開放的本質就是遵守國際規則融入國際市場從而在經濟全球化的這個大趨勢下獲得資本和市場上的發展，所以中國也是遵守國際規則的受益者。只是，在西方看來中國的在融入國際規則的時候，更多是著眼於自己的機會權益而沒有承擔足夠的義務，不管是在WTO承諾和執行中還是在氣候變化談判中，都可能有這樣的問題，沒有承擔一個大國應該承擔的相應義務，而在這方面中國往往會強調自己的國情、主權，或者自己是發展中國家等原因。既然中國在融入國際規則中受益，但為什麼現在中國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不遵守規則的情況呢？我認為還是跟我們的基本社會制度有直接的關係。
我們的經濟依然是以公有制為主導，國有經濟佔有很大的比重，國家對經濟活動有很強的管制能力。這在美國來看，就是限制貿易自由，也帶來了巨大的不確定性，包括市場的准入、資本的自由流動、行業的限制等，而這些又違背了中國之前為了融入國際市場給到的承諾。美國是自由市場經濟，不管是在IT、娛樂、能源、服務、金融等行業，不管是巨頭林立還是中小企業的行業，都是私人企業為主，幾乎沒有什麼國企，因此不管是進入中國市場還是在全球化市場，美國私人企業都面臨著和中國的國家企業之間的不對稱競爭。因為國家不僅僅是有資本上的優勢，還可以隨時修改遊戲規則，甚至是直接干預經濟活動來獲得不對稱的優勢。
在政治上，中美也存在極大的分歧。很多人說國際政治的博弈，人權只是幌子，爭奪的本質還是國家利益。這個話我同意一半。的確，人權問題不是國家政治問題的主旋律，大家談來談去，其實主要還是國家利益。這當然毫無疑問，但有一點不可忽視：人權問題的確不是國際政治遊戲的主題，但它是底線，就是說我們之間可以就其他利益問題爭來爭去，可這個底線不可逾越。中美往往在這根底線上發生衝突。在西方，如果一個政府不能保護人權，政府的合法性就無法得到民眾支持。
還有一個新的現象是關於信息自由。隨著互聯網的發展，西方認為信息應該自由流動，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我們會基於多方面的安全考量強調國家對互聯網及信息的管理。如果無法獲得足夠充分的信息，很容易因信息認知的失真、扭曲以及刻意的操弄，讓普通民眾形成過於狂熱的愛國主義。隨著我們越來越強大，又是一個不遵守遊戲規則的強大者，的確是讓國際社會都很頭疼的事情。
總結我個人的觀點，中美關係問題的本質是美國無法接受一個越來越孔武有力的中國不遵守由美國在戰後主導形成的國際秩序，而造成這個問題的根本原因，是中國獨特的社會制度和西方主導的所謂具有普世性的國家制度格格不入。
多說一點，Z.教授的父親與徐悲鴻、柳子谷有“金陵三畫家”之稱。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羅斯福第三次當選美國總統。為祝賀他的連任，以及一致爭取二戰的最後勝利，Z教授其父所畫的《百鴿圖》被作為一份厚禮送給羅斯福總統。這是中國畫第一次走進白宮，對促進當時的中美關係有重要作用，也被稱為“藝術外交”。在藝術的世界裡，沒有國界，沒有戰爭，只有陽光和分享的快樂。雖然在經濟和政治的遊戲世界中不會這麼純粹，但我希望中美關係能像那幅《百鴿圖》一樣，多一點陽光和和平的溫度，而我對未來變得更美好的期盼也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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