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故鄉馬,帶不走的故里情

前幾天,爸爸說家裡賣了黑馬,農活不多,已經不需要馬,這匹馬年紀大了,牙口不好,飼養起來很麻煩,此後,家裡也不再養馬了。

雖然知道不養馬是註定的事,得知消息後,還是有些不捨。今年回家,發現村裡的馬越來越少,機械化普及的今天,曾經農民不可或缺作為主要助手的馬已經被機械替代,家家養馬的場景不復存在,現在甚至要幾個村子的馬才能湊成一個馬群,送到指定牧場放牧,馬因為實用價值的貶值逐步在故鄉被淘汰。

黑馬沒有被賣給商販,它的未來主人有片山、還有地,山陡路窄,機械不方便,黑馬能拉犁拉車,還可騎乘,老驥伏櫪,卻也能發揮餘熱,也算有了個不錯的歸宿。

只是以後,家中不會有馬,而且,用不了多久,故鄉也會像大多數地方一樣,很難再看到馬。

不由得想起《狼圖騰》裡,當陳陣和楊克三十年後,重返額侖草原的時候,發現已是物是人非,曾經溫潤碧綠的草原美景底片已經被幹塵洗掉,不僅草原狼沒有了,便是曾經震撼世界的草原馬,也被趕出了蒙古草原,取而代之的是汽車、摩托以及鋼筋鐵絲圈起的圍欄。

科技的發展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改變了古老農村千百年來保留下的傳統,故鄉毗鄰壩上、身居塞北,一直有養馬的傳統,因為緊挨著內蒙草原,也出好馬。

那時候,農業機械化程度還不高,春耕秋收、播種拉貨,馬是主力,馬多、草場肥沃、馬場也多。

說到馬場,很有意思,每年芒種到秋分的時節,農活不需要馬,於是所有的馬都送去馬場,這可能是馬一年中最悠閒愜意的日子,成群的馬在草場上吹吹風、吃吃草、散散步、養養膘,嬉戲奔跑,甚至談情說愛,相當於度假。

好的馬場要具備三個條件;水源充足,牧草豐盛,交通便利。老家那邊有個固定的馬場,在大山與草甸的結合處,有山泉活水,往上行便到草原,橫向而行是綿延的群山,從村裡步行不到一小時路程,也還方便,因而用了好多年。

每年馬上場的季節,村裡人會自願前往馬場幫助馬倌休憩馬盤、窩棚、水槽,啖馬石、絆馬繩、拴馬樁也要準備好,馬倌將會在接下來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住在馬場。

記得大二那年,自己閒來無事,去馬場感受生活,到的時候剛好趕上圈馬回欄,接過馬倌給的大鞭子,一陣興奮,順著馬回欄的方向,一邊跑一邊吆喝著不知道馬聽不聽得懂的指令,那股激動勁難以言狀。

飲馬時候北方一片烏雲飄來,馬倌說要來陣雨,果然不一會漫天的雨霧迎面而來,輕柔散漫、轉瞬即逝,太陽餘暉映出了一道彩虹,橫亙在牧場和前邊的大山上,雨後的青草愈發嫩綠,淋了雨的馬群打著響鼻,抖落了一身疲憊,那天馬倌為我挑了一匹溫順的老馬,背了馬鞍,自己也算過了回騎馬的癮。

父親是個愛馬的人,也懂馬,生產隊時期,政府從西亞那邊進口過兩匹洋馬,交給村大隊飼養,父親負責照顧。洋馬不同於普通的馬,不僅草料要精挑細選,還要找懂馬的人每天“壓馬”(騎馬),以保持狀態。

在實行勞作掙工分的年代,別人扛著農具去田裡幹活的時候,父親騎著西洋大馬“壓馬”的場景很是威風。

從記事開始,一匹匹馬走進自己的生活,又悄然逝去,也留下了很多難忘的記憶。

記得小時候,家裡也有匹黑馬,身黑如墨,四蹄輕盈,一頭飄逸的鬃毛配上長長的馬尾顯得神氣十足,那會自己年紀小,每天從牧場抓馬的時候,總是把它牽到一塊大石旁,然後拍拍它的脖子,用石頭當鞍蹬爬上它馬背,輕拍一下,黑馬就心領神會地駝我回家。

有一年冬天,我得了急性炎症,父親騎馬帶我去十幾裡的醫院,黑馬放開四蹄,一路狂奔,依偎在父親的懷中,伴著有節奏的顛簸,我在黑馬急促的呼吸和呼嘯的冷風中沉沉睡去,等醒來的時候,已到了醫院,看了栓在一旁的黑馬,渾身的汗珠已經結成了白霜。

還有一年,父親去了躺內蒙古,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匹瘦馬,我叫它“瘦杆”,這麼叫一點也不誇張,有一次它竟毫不費力地衝進了鄰居的屋裡,而且來去自如。

“瘦杆”天生一副爆脾氣,性如烈火,家裡只有父親能碰它,不過“瘦杆”的確是匹好馬,跑起來腳邊生風,“鋒稜瘦骨成,風入四蹄輕”,全村的馬沒一個比得了它,後來一個護林員看上了它,買了去,那年冬天,護林員騎它回家,“瘦杆”在越溝的時候踩到了雪覆蓋的冰上,摔壞了內臟,當即死去。

大學畢業那年,物色多時的父親又買了匹馬,這匹棕色馬身材強壯,頭小體寬,屬於“重型馬”,渾身是勁,食量也大的驚人,父親說看馬要一看牙口,二看身型,三看精氣神,“前似雞鳴,後似狗蹲”絕對是匹良駒,的確,這批馬跑起來身形矯健、威風凜凜,乍看去不比一般馬高大,卻體型厚重、頗有氣勢,只不過正值壯年,卻消化道出了問題,醫治無效死去。

在家時間最長的就要數最近的這匹黑馬了,大概有接近十年的時間,因為農活用的機械越來越多,馬的勞動輸出也小,也因此養了好多年,它的離開,意味著家裡從此結束了養馬的歷史。

春節將至,又要踏上回家的路,也感受著故鄉悄然發生的變化:新休憩的嶄新房子、窄卻平坦的鄉間水泥路、 日漸增多的轎車、衣著光鮮談笑風生的返鄉年輕人……

一切的一切,讓偏遠封閉的鄉村有了現代的意味,但也失去了很多曾經的味道,比如消失的故鄉馬,留下的是永遠心頭蕩不開的漣漪。

此後,只能以夢為馬、打馬仰望,恍然中彷彿又騎在熟悉的馬背上,去尋覓草原打馬追逐的酣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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