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我去，你怎麼睡著了，贏了贏了！”馬里奧·格策的加時賽絕殺讓吳佟興奮不已，但是，當他注意到已經在沙發上睡著的李濤，那個興奮勁瞬間洩了一大半。“我算是見識了四年一屆的偽球迷。”
“誰偽球迷，踢的什麼玩意兒。”
“你懂不懂球，世界級的攻防戰好嗎？唉，算了算了，你洗洗睡吧。”
客廳的爭論和天空的破曉，嚇了喬楚東一跳，天亮了，對於有心事的人來說，夜，總是不夠長。他只好起床，也好，起碼第一班地鐵，一定會有位置的，喬楚東就這麼安慰著自己，穿過客廳，默不吭聲的鑽進浴室。
吳佟和李濤愣了一下，以為是他們吵醒了喬楚東，連忙停止了剛才的爭論。
“東仔？起這麼早？”吳佟隔著浴室的門一邊喊著，一邊衝李濤使了個眼色，心裡想，這下怕是得罪了這個室友。
“啊，睡不著。”
“我們吵到你了吧，昨晚本來想叫你一塊看……”
“哦，沒事，我今天還上班。”
“好，沒事就好。”吳佟聽到這話，放心的衝李濤搖了搖頭。沉默的人總是讓別人多幾分忌憚，他們對喬楚東瞭解不多，只覺得這個人穿衣服很講究，也愛乾淨，就是話太少，一下班就在自己的房間待著，叫他打球，擼串什麼的，也從來都是拒絕。他們甚至有時候會覺得，喬楚東是不是自視高人一等，看不上他們倆？可你要再一想，平時找他借個東西，或者週轉一下，喬楚東又很慷慨，所以他們倆倒是對他沒有什麼可說的，就當是性格孤僻吧。
冷水，沒有給喬楚東帶來一絲一毫的清醒，一陣激靈過後，更加疲憊，好像僅存的精氣神，都轉化成了抵禦寒冷的能量。今天是週一，他不能請假，而且給Franco’s方案還有一些想要再精益求精的地方。想到這個他打磨了一個月的推廣案，喬楚東對自己苦笑了一聲，趙總要的去酒店“面呈”，難道不是對才華的一種褻瀆嗎？
不知怎的，他的腦袋裡忽然出現了在麗晶酒店的畫面，趙總端著香檳，鬆鬆垮垮的繫著一件白色的浴袍，隨意的歪在沙發椅上，喬楚東只要一不小心就能看見橘色皮膚上的褶皺，一層一層的堆疊到肚臍眼。
喬楚東拼命的搖了搖頭，想把這想象趕出去，可是，他越趕，想的就越多。他彷彿已經聞到趙總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那氣味掐著他的脖頸，從鼻孔一直灌進五臟六腑。他看到趙總那張臉就掛在浴室的牆上，那張僵硬的，像是被畫師重新畫過的臉，有著一種扭曲現實的力量。喬楚東把水壓開到最大，巨大的水流讓他不由自主的吼了一聲。
從地鐵口到公司，一共要經過70分鐘，也就是說，上班和下班，要佔據他2小時又20分的時間。這樣看來，地鐵就像是一個吞噬生命的怪獸，吸食著人類有限而又短的可憐的時間。這兩段時間裡，喬楚東試過填補過各種事情。他看過書，可是在那擠擠攘攘，搖搖晃晃的環境中，經常會無法思考；他看過電影，可是藝術終究在斷斷續續的卡頓中消失無蹤。最後，他發現，在地鐵上，最適合做的是冥想。
喬楚東的冥想很特別，他會觀察不同的人，然後問自己，他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他有些什麼朋友，他要去哪？他昨天晚上有沒有回家？如果是兩個人，他會想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他們現在又走到了這段關係的什麼位置。這樣的觀察和冥想，讓喬楚東出奇的敏感，也訓練出他洞察人心的細膩，而恰恰這些能力，又是在廣告行業必不可少的，所以，他對自己的才華很有信心，可惜，眼前這個讓他升職的機會，並不是才華可以幫得上忙的。
此刻，喬楚東的冥想素材，是和他隔了兩排長椅的兩個男人，他們談笑的氛圍似乎被包裹上了一層棉花糖，你可以很清楚的從眼角或者嘴巴的弧度，感受到棉花糖的甜。高個子的男人一隻手拉著吊環，另一隻手拎著兩個便當盒。比他矮一個頭的那個男人，兩隻手緊緊的抓著立柱，好像每一次列車的慣性都能把他甩出去似的。喬楚東發現了一個小細節，
每次列車要停站的時候，高個子的男人都會把左腿伸在外面，擋在另外一個男人的腳踝處，給了他額外的支撐。那個支撐，讓喬楚東忽然開始想起愛情。愛情對於喬楚東來說，有一種陌生感，儘管他做的案子裡，有過巧克力，有過鑽戒，也有過鮮花配送，可是，他本身對於愛情還從未有過什麼感觸。他也問過自己，理想的男朋友是什麼樣子，奇怪的是，他根本回答不上來。順其自然，是他給自己的答案，然而他卻不曾想到，一轉眼已經26歲了。可他為什麼會想到這裡呢？難道是趙總的暗示提醒了他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如此，因為在那之前，那些充滿慾望的畫面都未有那麼真實過，那些夜深人靜時令人躁動的想象，都只是想象而已，而今，只要他願意踏入那個房間，那麼接下來，他那些未開發的感官，將一次醒來。
喬楚東的腦袋裡又出現了趙總的畫面，可是這一回，他的褲子卻有了令人尷尬的回應。他連忙下意識的往椅子後面坐了坐，小臂卻又和旁邊的一個人貼在了一起，他忽然像是被蛇咬了一口，連忙站了起來，拿公文包擋在了身體前面。車廂門開了，他看都沒看直接下了車，他一頭扎進人流之中，希望周遭這些同樣為了生活奔波的人，可以提醒他，
他來圳海是為了給自己給家裡爭口氣的。
好在，他還是能夠剋制自己，一杯雙份濃縮咖啡下肚，一夜沒睡的睏倦和剛才讓人迷惑的想法，立刻就繳械投降了。
“工作，工作，工作……”他小聲的重複著自己的咒語。
“1比0，精彩精彩。”同事都在議論剛剛結束的世界盃決賽。
“德國戰車嘛，”吳總看到喬楚東，話鋒一轉，一隻手搭在喬楚東的肩膀說，“我們公司的戰車什麼時候發車啊？”
“啊？”
“啊？你還沒去嗎？”
“去？”喬楚東有些慌張，他沒有明白吳總的意思，難道他要去麗晶酒店“面呈”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你傻啦？Franco’s啊，我早上問張助理，他說趙總要聽完你的方案再決定，還說趙總最近忙，希望你去他們公司一趟。”
“去公司？”
“你看球了吧？瞧你這黑眼圈，不管啦，反正我這個項目全看你了，我指著這個項目獎金換車了啊。絕殺！”吳總做了一個射門動作，樂呵呵的走開了。
喬楚東盯著電腦屏幕，他本來還有一絲希望，就是自己那敏感的神經想錯了，可是，張助理跟吳總說的話，和給他發的通知，明顯就知道，他沒有會錯意。而且這位助理也不簡單，老闆的私事也全部張羅，絲毫不用避諱，可見張助理也是個實權派。
去，還是不去？又回到了這個問題。如果升了職，中秋可以回一趟家，他可以給父親換個新手機，給母親添一身新衣服。都2014年了，父親還用著他大學時候的諾基亞，而母親又有多少年沒有買過像樣的一套衣服，他甚至還可以給幾個姑姑也買些化妝品，給叔叔們買幾瓶好酒，讓他們看看這家人混出來了，不再是原來的窮酸教書的。過年的時候，他的獎金更是可以讓他在團圓飯桌上把腰桿挺直溜了，難道不是嗎？在那個大家族裡，不就是誰掙的多，誰說話聲音大嗎？
去，喬楚東在筆記本上寫了一個又一個字。兩眼一閉，什麼也不想，不就過去了？就當是做夢……不行，他忽然覺得他自己變了，如果為了金錢和職位可以什麼都出賣，那他該如何給自己下定義？十年二十年後的自己，又該如何指責26歲時做的這一切？不能去，可是，他還有時間嗎？今年已經第四年了，眼看就第五年了，老鄉的話又在他耳畔響起，如果這次沒有成功，那之後還有什麼機會呢？好不容易有一個執行創意總監的空缺，如果被宋城安佔了，他又何去何從呢？而且，他和宋城安之間本來就是誰也瞧不上誰，上次的提案會又讓他那麼難堪，這賬都會算到他頭上的。何況，宋城安那個案子根本垃圾到他看都不想看，他做的方案怎麼可能會輸給他，可偏偏現在非要用另外一種方式贏，為什麼非要這樣呢？
“謝謝，宋總。”
“謝謝，宋總。”
“說什麼呢，宋主管，宋主管，別亂叫啊。”宋城安得意像一隻公雞，在辦公室裡竄來竄去。他經常會帶些咖啡，點心，冰淇淋之類給辦公室的同事，而且宋主管只買高級貨，所以他人緣特別好，而另一方面，誰都知道和宋城安是競爭關係的喬楚東，自然就不太受人待見了。
連最認可他才華的吳總，有時候也會旁敲側擊的暗示他，除了工作出色之外，也要學會和同事搞好關係，不然以後即使上位了，也很難服眾。可是，喬楚東就不太明白，為什麼在工作的場合還非要搞的閤家歡似的。難道在廣告公司，不是拿創意拿案子來說明一切嗎？沒有這些，光靠和同事搞好關係有用嗎？
他發現，今天的自己越發的厭惡宋城安，就連他說話的語調，他走路的聲響，他的笑，他的咳嗽，都像是一隻只蚯蚓不斷的在往他毛孔裡鑽。他厭惡宋城安可以有錢施那些小恩小惠，而他每個月都幾乎是賬戶清零，他厭惡每次公司內部的比稿會，宋城安的總得票總是高於他。也只有公平對外的時候，他才能體會到那種勝利的快感，因為客戶是認方案的。可是，這一次呢？他發現自己陷入了死循環，如果癥結在於身體關係，那何不在那之前，就先打破這個結呢？喬楚東有些豁然開朗了，他好像突然找到了寶藏，他聽說過該去哪裡找一段身體關係，如果非要這麼付出第一次，至少他可以主動選擇別人，於是，喬楚東第一次在手機App store裡輸入了G-A-Y三個字母。更多同志自己的故事，請在公眾號搜索石牆酒館。
（本次刊載止於，6410字，本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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