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四川蜀中人物」四川評書藝術大師周少稷先生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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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四川蜀中人物」四川评书艺术大师周少稷先生纪略
「方志四川蜀中人物」四川评书艺术大师周少稷先生纪略

周少稷先生

四川評書是地方曲種之一,又稱評話。2011年5月23日,國務院公佈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四川評書榜上有名。當代四川評書李伯清先生獨創散打評書,名聞遐邇,而李伯清的老師正是周少稷先生。周先生20世紀80年代即為成都市西城區政協文史委文史委員。後來區劃調整,西城區為今青羊區,先生一直為青羊區政協文史委文史委員。筆者1999年12月從青羊區地方誌辦公室轉入青羊區政協文史委工作,擔任《少城文史資料》責任編輯,和周先生交往甚密,對周老頗為敬慕。2002年,周老駕鶴西去,但他是永遠的四川評書大師,今追憶舊事並薈萃其夫人及弟子的有關史料以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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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中國苦難的人生

1921年2月3日午時,寒風夾雪,周少稷先生在成都原中心區北一街的民房內出生。先生的祖父周亨朝,為咸豐年間成都府第一名舉人,祖母蔡氏的舅父為清末兵部翰林尚書,在當時兵荒馬亂的年代,雖然沒有給先生物質上的富足,但卻為他日後取得巨大藝術成就傳襲了先天優勢。

先生的童年在硝煙瀰漫中度過,全家唯一的經濟來源於父親周炳榮做小生意的微薄收入。由於父親練就了鍛造金銀首飾的絕活,生意日益發達。不幸遭遇軍閥偽造銀圓,擾亂金融市場,父親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幾近無存,生活陷入困境。

1937年盧溝橋事變,為躲日機空襲,16歲的少稷輟學到彭縣鄉下。從此,他輾轉於彭縣各茶鋪聽評書。當時,說書人是廣漢的張連波,人稱川西評書大王。少稷聽了一年的評書,豐富多彩的評書內容令他茅塞頓開。他逢場必趕,不錯過任何機會,成了有名的“周書迷”。隨後,16歲的少稷不顧父母和親人們的勸阻,毅然出走,帶著評書藝人藍其昌到外地說書。期間,他努力閱讀歷史書籍,廣泛結識著名評書藝人,廣搜博採各派所長,為日後事業的發展夯實了基礎。

少稷先生不僅熱愛藝術,而且嚮往進步和光明。1943年5月至1944年5月,他在安樂寺做香菸生意,掩護地下黨工作。期間,地下黨員、老紅軍周趣濤與他成為摯友。後來,少稷先生又在成都北一街為地下黨送情報。

1946年12月,少稷被國民黨特務以通“共匪”之名,抓進監獄,受盡折磨。強暴沒有使少稷低頭,1948年8月至1949年4月,他在成都自費辦進步報紙《益報》,任報社經理兼廣告部主任。1949年4月至12月又自費辦進步報紙《新聞日摘》,公開揭露國民黨反共、腐敗罪行,後被禁止發行。

新中國使人生輝煌

1950年5月至1951年3月,少稷先生到成都市第七區人民政府工作,時任區長為朱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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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稷先生(前排右二)與同仁、弟子合影,羅競先(前排左一)

1951年3月至8月期間,少稷先生正式拜巴蜀著名評書藝人曾樹榮為師。新中國的建立,使少稷先生的人生髮生巨大變化。少稷先生曾對女兒周善珍說:“藝術信仰比生命還重要,是黨給了我藝術的第二條生命,任何時候不能忘記,對於我來說,藝術好比空氣和陽光,須臾難離。”

正是他對黨的熱愛,對評書藝術的執著,為了普及評書,滿足廣大群眾的精神需求,1951年,少稷先生穿上草鞋,從成都出發,日行170裡,步行到雅安寶興縣說書,內容是《三國演義》和《玉獅帶》。三個月內,他歷程日曬雨淋,忍飢挨餓,先後說了近200場,聽眾無不拍手叫絕。

1952年,少稷先生第二次步行到雅安城區說書,他揹著玉米饃從夾金山涉江越嶺,走草地穿叢林。當地流行順口溜:“翻過王母寨,看你骨頭在不在;趟過爛草地,叫你身上脫層皮。”為防滑,他在草鞋後跟套上鐵碼子,每天仍然堅持走170多里山間小路。返蓉途中,先生不慎將演出期間的血汗錢遺失,只好將棉大衣賣了2元多,充當盤纏,一天只吃一頓飯,堅持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成都。在這樣的惡劣條件下,少稷先生仍然堅持藝術的理想,為人民、為新社會服務。

少稷先生說書氣魄宏大,善於用起伏跌宕的情節引人入勝,令聽眾餘音繞樑,產生古為今用之奇妙效應。除此以外,少稷先生培養了不少成功的弟子,如李伯清、彭躍先、程永超、陳光明、達鵬貴等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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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80年代,他先後與人合作寫成《劉湘之死》《成都巷戰》,創作出《雞火狀元》《烏木樑的來歷》。20世紀90年代,先後寫出《庚鼎藥房的來歷》《西安事變》《身懷三寶無人可敵》《城隍廟的來歷》《剝人皮的故事》,還改編創作《烈火金剛》《平原游擊隊》《紅巖》和《烈火中永生》,均為廣大聽眾喜聞樂見,每次說書,場場爆滿。1997年,為迎接香港迴歸,少稷先生創作了《香港之行》,加上其獨創的有韻評書《舌戰群儒》《慈禧傳奇》,備受藝術界推崇。

1983年5月,少稷先生成為西城區政協文史委員;1986年10月至1987年10月,他又成為成都市政協文史研究員。20世紀90年代初,西城區成為青羊區,少稷先生在青羊區政協文史委擔任文史委員至2002年。

先生精湛的藝術表演特色

四川評書的起源、形式與內容 四川評書在清初盛行於四川,以四川方言講述,說書者一人,以說為主,輔以動作。表演只需一張桌子,一塊醒木,一把扇子,不拘時間,不擇地盤,書文可長可短,書資可憑聽書人隨意給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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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評書分“清棚”“擂棚”兩類。“清棚”是文人下海逐漸轉為專業說書而形成,重在文說,以清說為主,妙語連天,偏重文采,以情動人。“擂棚”重在武講,以“吼喊”為主,注重摹擬形容,力求形態逼真,常用醒木在桌上用力拍講,刻畫書中人物的喜怒哀樂或馬嘶人吼,金鳴鼓擂,說書人手比足劃,眉飛色舞。鍾曉帆和戴全如分別是這兩派的代表人物。評書話本分“條書”與“墨書”。“條書”無底本,憑藝人編連故事,立好“四柱”,上臺就講,如《三國演義》《水滸》《清史演義》等,說書人根據底本加工潤色,一部書能說三五個月甚至一年半載。成都流行兩種評書體:一是散文體,一是有韻評書。有韻評書為兩句一換韻,仄押仄,平押平,句子不拘長短,但有節奏。現代書目有《紅巖》《林海雪原》《鐵道游擊隊》等。

先生獨到的表演技藝

少稷先生的評書風格屬於“清棚”夾“擂棚”,兩者兼而有之,說寒令人冷氣攻心,說暑如火燎灼膚。他追求用藝術的真、善、美陶冶聽眾的情操,啟迪他們的思維,從而達到精神境界的昇華。

少稷先生認為,說書人形象美十分重要。在臺上要端然正坐,眼神集中,舉止端莊,衣冠整齊,不要東張西望,一舉一動都要有藝術規範和文明禮貌。態度熱情,語言柔和,待人禮貌,衣著整潔,這種形象美往往帶給聽眾藝德高尚的印象。

少稷先生幼時就閱讀過很多歷史書,歷代故事瞭如指掌。他常說:“對於歷史題材的評書,首先要對歷史作真實的反映,讓歷史發出真實的聲音,把歷史的真實過程和隱秘的角落都洩露給人民,不要給歷史留下可塗抹的空白。健全民族的人文素養,必須從歷史血脈活生生的跳動基因中感受到深厚的引導力量。”

先生說某題材的評書時,往往翻閱有關正史、野史進行對照、參考。他說《南宋痛史》中的《三盡忠》時,用了三個多月時間閱讀大量歷史資料,研究宋史,熟悉歷史人物的語言、衣飾、民風民俗等,因而能在臺上聲情並茂地將文天祥、張仕傑、陸秀夫等歷史人物精忠報國的英雄形象,刻畫得極其生動、鮮活,聽眾為之涕淚交加,泣不成聲。

少稷先生講書有三忘之約:“在家忘愁,出門忘事,上臺忘我。”他從不講誨淫誨盜題材和內容,常說:“講評書是高臺教化,不要錢要臉。”此話今天讀來,仍引人深思。

筆者與先生成忘年交

筆者1999年12月從青羊區地方誌辦轉入青羊區政協,從事《少城文史資料》編輯工作,從而結識少稷先生,與之結為忘年交。政協的領導和幹部都尊稱他為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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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稷先生(左三)與諧劇大師王永梭(右一)(圖片作者提供)

那時,筆者常因工作到周老家拜訪做客。周老居住在祠堂街38號院子。走進狹窄的院門,庭院中間一條青磚鋪就的小路將客人引向樓房,這是一棟老式三層閣樓,沿木梯而上,彷彿回到歷史深處的滿城。祠堂街38號院曾是中共地下組織進行革命活動的重要據點,周恩來、劉少奇、陳毅等重要人物先後來此工作過。這裡還是《新華日報》成都分館的辦公場所。

周老家經常有社會名流、弟子來訪。周老和夫人張詠芳總是對客人倒茶摻水、噓寒問暖,使客人頓感賓至如歸。周老的愛徒彭躍先曾和筆者在原成都市西城區文工團共事達10年之久,是親密好友。

《少城文史資料》14輯編輯期間,筆者專門邀請彭躍先撰稿,他以徒彭的筆名投稿並獲登載。後來,彭躍先將在某刊物上發表的文章贈送筆者,其對周老師和師孃的愛戴感恩之情躍然紙上:“老師對我(包括我眾師弟)從不言酬,分文未取不說,還在老師家中,邊吃邊復條。當時老師家並不寬裕,我由衷敬重賢惠的師孃,常等我們師徒下桌後她才吃飯,因下酒菜少,師孃常常是‘忍嘴待徒’。此番情景今日回憶起來,也深感難報老師傳教之恩,師孃賢良之德。”

周老的夫人,筆者稱呼張孃,在徒弟心中口碑甚豐,給筆者印象也頗深刻。張孃和周老是結髮夫妻,相愛甚篤。1999年是他們的鑽石婚喜慶年,同年,成都市民間文藝家協會為周老舉辦了他從藝60週年的紀念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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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稷先生鑽石婚紀念照(圖片作者提供)

四川省曲藝家協會和成都市曲藝家協會分別送上賀詞,這裡特摘錄中國曲藝家協會副主席、四川省曲藝家協會副主席、成都市曲藝家協會主席程永玲先生的賀詞如下:“周少稷先生數十年來,以弘揚民族民間優秀的傳統文化為己任,積極參與整理優秀傳統書目,努力培養評書藝術接班人,熱心說新書,說好書,為社會主義事業作出了令人欽佩的貢獻。值此機會,特撰一聯,謹向周少稷先生表示祝賀,並祝願周老先生健康長壽:‘一張嘴道盡成都市井近百年掌故,滿腔情澆出四川曲苑數十朵新花。’”

周老的摯友、同仁、弟子也紛紛撰文祝賀,其中有老紅軍鄒趣濤、四川省曲藝家協會副主席羅競先,還有弟子雷智華、王興餘等。雷智華在賀詞中寫到:“周少稷老先生愛徒如子,注重人品藝德,為評書藝術培養了大批人才,將自己十年來收集整理的優秀評書藝術資料奉獻給文化界有關部門,為社會主義新時期文化事業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王興餘先生寫出了報告文學《生命融入藝術》,文中記述周老從藝60年來的生活經歷和取得的藝術成就,本文部分資料即採擷於王先生之文。

周老的評書藝術獲得巨大成功和妻子張詠芳女士幾十年傾心相助分不開。她在慶祝周少稷從藝60週年大會上的發言頗能說明問題:“少稷愛藝術如生命,我們結婚後,所有家務和教養孩子的事都由我一人包下來,從沒讓他分過心。因為少稷從小就喜歡評書藝術,與藝術融在一起60多個年頭,心裡只有自己培植的藝術佔據其中,他的那份天賦秉性觸動了我,決心終身追隨他,跟他在一起守望一份真愛,為他分擔一份人生的苦難和藝術的甜蜜。‘藝海同舟相愛深’是我倆的血管裡流向府南河,響在心窩裡的一首歌。”她還談到:“沒有藝術的愛情,好像山野沒有煙霞顯不出朦朧美,而沒有愛情的藝術好像春天沒有草木,談不上綠色秀。”這就是周老秀外慧中、相伴60載春秋賢妻的心聲,讀之感人至深。

周老對他的弟子李伯清一直是關愛備至,包括在生活上提供方便,在藝術上幫助他突破傳統,走向輝煌。周老曾與筆者談起一件往事:有一次,他到錦江茶館聽弟子李伯清講評書,發現李伯清對傳統評書有所突破,創造出民間喜聞樂見的獨特散打評書。於是,他與時任成都市曲藝家協會副主席的羅競先,還有其他同仁一起,提出“李伯清評書轟動現象”,並於1994年11月11日邀請成都市群眾藝術館、省曲協、市曲協和專家、學者60餘人專門召開 “李伯清評書轟動蓉城現象”研討會,少稷先生在會上為“李伯清現象”總結出五點寶貴經驗。

重溫走訪記錄,周老的音容笑貌又浮現眼前,感人的情景猶如發生在昨日,令人有不勝滄桑之感。

周老與袁箴、羅競先合作著述

1980年5月至1983年5月,周老與省群眾藝術館袁箴老師,市曲協副主席羅競先合寫《劉湘之死》一書;1985年5月至1986年10月,他們三人又再次合作,寫出《成都巷戰》一書。

袁箴老師是筆者至親表伯,原名袁必蘊,小名如山。他的父親是筆者家父的親舅舅。表兄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袁表伯解放初期在川北工作。川北行署區,是1950至1952年,中國西南地區的一個省級行政區,行署政府駐地為南充市,隸屬於中共中央西南局。1952年,川北行署區撤銷,與川南行署區、川東行署區、川西行署區合併為四川省。

後來,表伯調至四川人民出版社,在第二編輯室任主編,1958年被錯劃為右派,多年後平反,摘掉右派帽子,工作便安排在四川省群眾藝術館,任《大眾文藝》主編。表伯曾告訴筆者,他與周少稷先生和羅競先先生合作著書,是一種緣分。

羅競先時任成都市曲藝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他最先是西城區曲藝隊隊長,後來是西城區文工團團長,是筆者的老領導。此人風趣,待人厚道,吃苦耐勞,工作能力強,又極愛好學習。他八歲就做放牛娃,只讀了一個多月小學,因貧窮而輟學,飽經人間風霜。解放後,他讀完兩年夜校,憑著百折不撓的毅力,從事寫作,為報刊陸續寫了二百多篇通訊、特寫。他在曲苑中耕耘數十載,2005年春節,中共成都市委宣傳部、文化局、市文聯聯合舉辦了一個對成都文化藝術事業做出重大貢獻的單位和個人的表彰大會,羅競先被授予“終身從藝榮譽獎”。

羅競先痴迷於讀書,不分時間、地點,激情洋溢。筆者在西城區文工團工作時期,有一次到羅競先家中彙報工作。談完正事,羅競先說道:“小潘,你是學西洋音樂的,要多學習中國傳統詩詞,會對你幫助很大的哦。”說完,他拿出一本唐詩集,興致勃勃地邊讀邊講起其中的李賀詩《李憑箜篌引》:“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剛開始讀時,他還是神色肅穆的,讀到“崑山玉碎鳳凰叫”“石破天驚逗秋雨”“老魚跳波瘦蛟舞”等詩句,他一下子站起來,眉飛色舞,滿懷激情地暢談感悟,給筆者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羅競先很早就已拜袁箴表伯為師。某天,周老給弟子江沙和李伯清過條,約羅競先聽“飛條”,羅競先正準備到檔案館查有關劉湘的資料。周老知道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起劉湘的故事,對劉湘的身世細節瞭如指掌。羅競先如獲至寶,立刻給袁老師談及此事。當天,袁箴老師在人民公園約見周老,三人從日中談到月明,遂決定聯合寫書。

周老具有驚人的記憶力,業內人士誇讚他是“活圖書館”。創作過程中,周老提供歷史事件、地理環境、人際關係、社會背景等翔實資料。值得一提的是,其夫人張詠芳冒著寒冬酷暑,兩次隨少稷先生到外地收集資料和寫書,經常是周老寫一段,她接著抄,兩本書共計20多萬字,她一直陪伴寫完、抄完。

袁箴老師擬定了計劃150多萬字的十部書目及提綱,總名為《四川軍閥演義》系列長篇評書。可惜因種種原因,只完成了《劉湘之死》《成都巷戰》兩部著作。周老腹中那浩瀚如海的“飛條”寶藏,還有很多有待整理,令人扼腕嘆息。

筆者在青羊區政協工作期間,多蒙周老指點、教導。周老還特地將他和袁箴表伯的合影照片贈予筆者,並告知有關表伯的零碎往事。如今,二老皆已作古,但筆者堅信,他們的靈魂就在宇宙的某個地方,他們仍然在一起笑談著文學藝術和評書藝術。

(原載《巴蜀史志》2018年第3期 總第21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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