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老者和他的牛是在雨中。
連日的加班早已是身心疲憊，偏又逢上艱難的多雨，陰霾的天氣越發擾人，在一個飄著細雨的黃昏，終於選擇了逃離，躲避一下這個繁華的鬧市。
在鄉間並不荒涼的山野，遇上了那頭牛和牽著牛的老者。五月的江南因了連綿的細雨，將初夏擋在了門外。春季如同浸泡太久的白蘿蔔，沒有了脆爽而顯露幾分痠軟，拖泥帶水地在春夏之交徘徊。天是瓦灰色的，連帶著遠山近水都黯然失色，彷彿嚴重缺乏營養的難民在風雨飄搖的局勢中孤寂潦倒。撐一把折了一根支架的傘，獨自漫步在這樣的景緻中，忽然又一種悲壯。因為雨，路成為一個人的，只有沙沙的雨聲在傘面上不厭其煩地敘說著哀愁。就在此刻，老者和他的牛出現在視線，大水牛和老者不疾不緩地走在這雨中，和雨的節奏居然出奇地吻合，似乎雨、牛、人本來就是一個整體。
老者戴著一頂斗笠，身上是一件被現代人掛在農家樂大廳牆上覆古的蓑衣，腳下並不是草鞋，而是一雙長筒膠鞋，終顯一絲現代氣息。大水牛並沒有因為紛繁的細雨而顯得煩躁，仍是悠閒地在牛繩後踱著牛步，偶或遇到新草仍會停下嚼上一口，然後邊走邊嚼。老者也不心急，牛停亦停、牛行亦行，極有耐心，如同倆個相濡以沫的親人，彼此相伴，配合默契。漫天繁雜的雨並未能影響他們的情致，甚至這雨也是他們生命中的一份子。老者的眉宇間寫滿了滄桑，在滄桑的下面卻是從容淡定，略顯渾濁的雙眼充滿柔情地看著低頭吃草的牛、看著漫天飄灑的雨、看著人世間林林總總的一切。一瞬間，我突然想到慈悲，一種對天地萬物的認同與隱忍。我不瞭解這牛和它主人的生活，也不知他們曾經歷過什麼，如同一口井，你不能知道它的深度，也遠沒有江河湖海的波瀾，但你能感受到它的平靜、從容。
和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老者仍是用他柔情的目光同我對視了一下，沒有語言，但分明感受到那一份平和、淡然。
走在回城的路上，心裡竟平靜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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