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李四王麻子(民間故事)

1966年,雙河機磚廠,職工宿舍。

晾出窗戶的衣物可知,一、二樓住男職工,三樓住女職工。

正大門進去右拐一樓第一間。人稱張三的張國民唱著全國人民不離口的語錄歌:“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

“檢著金子嗎銀子?唱得這麼高興!高八度,再高八度。”總務主任周開文帶一個背被蓋卷十八、九歲的男青年跨進門,說:“張三,新報到的李世明李四安排在你這間寢室。你協助、安頓他的鋪位。你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要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交待好,便走了。

張三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打量李四,身高1。65米左右,飛機發,黃粑臉,指著一張挨門的只放有篾笆柵的空床,說:“你可睡那床。”

“好的。”李四轉頭兩眼望窗戶兩側罷好草蓆、放有被蓋的床,問:“那兩張呢?”

張三坐下靠窗戶右側床上,拍打屁股坐的草蓆,說:“這是我的。”指著對面一張說:“那是王邦熙的。”

“王幫熙,有人住的嗦。”李四說。接下問:“他到哪去了?”

“上面樓梯間洗衣服去了。”說著,站出門外,往樓梯間上高喊:“王麻子,周主任給咱寢室安排來個新室友。快洗完衣服下來,相互認識一下。”

“好的。”二樓樓梯間洗衣服的王麻子答道。

李四問張三:“王麻子!白麻子還是黒麻子,好難看一張臉?”

張三說:“臉倒並不難看。只是他姓王,電影《抓壯丁》上映後就都叫他王麻子。”

李四走出寢室,在過道打量一番,回寢室。說:“上樓有洗衣間?這幢宿舍還不錯。剛才周總務給我介紹說,為建化工廠才建的這機磚廠才建了這幢大樓?”

“這幢大樓如何來的,你我不必關心。”張三是那種不大關心春夏秋冬的人,說:“我只曉得樓梯間窗戶下砌有個洗碗槽,咱單身漢就將就洗點衣物了。”

“啊!”洗了衣物提著木桶回寢室的王麻子見自己床坐有一個生人,想必是才來的新室友了,說:“朋友,你坐那張床是我的。”指著靠門的兩張床說:“那兩張你任意挑選一張。”

“那兩張只有篾笆柵!”李四說。表示沒罷好的鋪坐著舒服。

“你還想啥?”王麻子說:“還想有編織好的草墊子、棕墊子、棉絮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自己到草垛子上去拉穀草來墊床罷鋪。我同張三來時連篾笆柵都沒有,全得自己編。”

張三說:“李四,對對對,得自己去拉穀草來罷鋪。我同王麻子引你去。”

王麻子說:“李四,我們帶你去拉穀草,那你唱首歌啥!”

“好,我就唱首歌。”李四清清嗓門,咳咳兩聲,唱道:“……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自己救自己……”

張三、王麻子知道李四唱的是《國際歌》。和聲唱著朝穀草垛走去。

空曠的大壩,李四見到穀草垛,問:“這穀草有一二十垛,有幾千幾萬把斤吧,幹啥的,隨便拉,不要錢?”

張三說:“向農民收購來打飄扇用的。明天你就知道了,為磚坯遮風擋雨。”

“工廠的東西都隨便拉,不要錢。”王麻子左右手各扯下一個提在手中。

他仨各提了兩個穀草,又唱著國際歌“……全靠自己救自己,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回職工大樓宿舍。

經過球場壩,總務周開文正坐在球場邊藤椅上彈三絃哼小調,見今天報到的李四已融入老職工中,誇獎說:“張三、王麻子,對哇,幫助新工人!你倆是咱工人階級的先進分子。”又叫住李四:“李四,你過來。見你報到時眼圈是紅的,我就給你講‘咱磚瓦廠別看是挖泥巴、拉闆闆車,在泥巴里會挖到老婆,用闆闆車拉回家!’體會到了吧?我給你安排的寢室階級感情深、同志加兄弟嘛。慢慢來,會有革命果實的。”

李四不好意思,說:“我從沱灣頭進的廠,見到全是挖泥巴的、拉闆闆車的,想到自己今後……忍不住眼淚就流了出來。”

周開文摸摸李四的頭,說:“去把鋪罷好,今天星期天晚上不開會,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到生產科報到,上班。去忙吧。”

張三、王麻子幫助李四罷好鋪。李四在他剛罷好的鬆軟床上興奮、打滾、哈哈樂:我終於有自己的床了,自己的小天地了!

“李四,”張三拍李四的屁股:“打晚飯了。”把翻身爬起來的李四帶到伙食團長處領了飯票(工資內扣除所領金額),打了晚飯。

王麻子見李四隻打了伙食團的飯,問:“李四,我同張三幫了你這麼多忙,你招待我和張三吃點啥?”

“我都想招待你倆,”李四說:“張三又帶我去打了飯,你倆也打了飯。再說,廠裡又沒一家餐館。”

“樓梯間左拐第一間,”張三說:“是廠裡租給高洞供銷社舒貓毛開的商店,賣有肥皂、香皂、洗臉帕、牙刷、牙膏。還賣有各類燒臘、白酒、甜酒、汽酒。你去切幾兩燒臘,買3瓶汽酒,今天晚飯我們張三李四王麻子也吃頓合夥飯。慶祝慶祝李四同志走上光榮的工作崗位。”

李四像各行各業的新毛雛一樣專帶了點錢孝敬老油條。老老實實去切了半斤燒臘買了3瓶汽酒。那年代大多數年青人都不喝白酒甚至甜酒。汽酒(含3%酒精濃度)也就成了男子漢的時髦。

第二天李四找到生產科報到,被分到水坯班。

機磚廠的主要活兒一般這樣安排:從體弱到體強,原坭班(挖坭巴裝車送往磚機房)—水坯班(用闆闆車將磚機生產的水坯運往坯床晾曬)—幹坯班(用闆闆車將完全晾乾的磚坯運往輪窯燒成)—出窯班(用闆闆車將燒成後的紅磚運往堆場)。所以說,磚瓦廠的活兒就是,七十二行板車為王。

張三、王麻子經水坯班煅煉後都在幹坯班。今天不知道李四的情況。

班長王高人把一根黃麻編的邊搭把發給李四,又指著一輛架架車(闆闆車釘上架子便於運盛了15疋水坯的的磚板),說:“李四,把邊搭把套在架架車上,肩頭好使勁。單用雙手是拖不動架架車的。”幫李四套好了邊搭把。

李四一看那些裝好6板15疋8斤水坯共720斤加上磚板、架子不低於8、900斤載重的架架車,兩眼淚水唰一下就又掉了下來。他只能怪命運:16歲考入京劇團;京劇團老氣橫秋半天放不出個屁的演出不賣座只能改成文工團;文工團清理階級隊伍因他老子李廣東在民國時是做剪刀的“資本家”,又被掃地出門。天啊天,我的前途!

別說“階級感情深,同志加兄弟。”張三、王麻子下班後見新室友李四一直沒回寢室也不免感到詫異;打了晚飯吃,李四還沒回寢室;大樓過道亮燈了,仍不見李四的影子。

“我們去找找吧。”王麻子說:“是不是上三樓女娃兒寢室打幹呵欠去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從飯堂(也作會場)飄進大樓洪亮的歌聲。

“開會了。”張三說:“快跑步進會場。”那年代開會,必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張三、王麻子跑步進了會場。還好,參加了朗讀最高指示“我們都來自五瑚四海,我們的同志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互相愛護……”

最高指示朗讀完畢,書記兼廠長(那時,黨政一手抓,也是最高指示。)朱倫表乾咳兩聲,吸引注意後首先讀《人民日報》頭版標題。再讀“徹底批判吳晗、鄧拓、廖沫沙”階級鬥爭新動向文章。文章讀完,泛泛談了一通國際國內形勢一片大好。最後,書歸正傳,提高嗓門以強烈的階級感情說:“就在這紅彤彤的國際形勢下在祖國山河一片紅中,有個別小青年竟然悲觀失望跑到炸難橋去痛哭流涕!是給帝國主義反動派嚎喪還是給吳晗、鄧拓、廖沫沙嚎喪?最後,是我廠的保衛科長才在炸難橋發現了這小青年把這個小青年帶了回來。他還狡辯‘我不是為反動派嚎喪,哭的是自己的前途’。全國人民正告你,東方巨龍滿天飛舞,西方殘葉遍地飄零,你的前途無限光明一片大好!”

“有問題,”張三雖不問春夏秋冬卻是名牌六中畢業,喜歡搬牛角筋,悄悄對王麻子說:“‘帝國主義’只能說‘孤零零’或只能說‘日落西山’或‘窮途末路’,怎麼說‘遍地’呢!還興旺發達麼,還星火燎原麼?”

王麻子不愛咬文嚼字,看見辦公室保衛科的燈熄了,一會兒李四從辦公室過道出來。他身後的保衛科長用手指會場這邊。說的什麼?聽不清,可能是:“去開會。”

當夜,張三李四王麻子都各懷鬼胎,悶頭睡覺。

次日,張三下班回宿舍,被書記兼廠長的朱倫表叫住:“張三,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張三走進朱倫表辦公室,畢恭畢敬站住。

朱倫表說:“張三,你與紅旗同一年誕生,又泡在蜜糖里長大,更應提高階級覺悟,時時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與階級敵人殊死鬥爭。不能讓我們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啊!”張三吃了一驚:“階級敵人來了?”

“張三啊小夥子,”朱倫表說:“不要太幼稚了,‘赫魯曉夫就在我們身邊’。”

“誰?”張三脫口而出,驚問。

“還有誰!”朱倫表說:“昨晚會上我不是說有個別小青年‘給帝國主義反動派嚎喪’嗎?”

“唔唔。”張三隻能點頭,暫時不理解也只能點頭。硬要理解的話,這年頭帝國主義反動派正在沒落,不能哭。

“就是你……”朱倫表加重語氣,張三嚇了一跳,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又不得不聽下去,卻是:“你寢室新來的李四。他是李剪刀李廣東的兒子。李廣東是壓榨人民的資本家。這個李四是資本家的狗崽子,他時時不在為老子嚎喪,時時不在為變天覆闢奮鬥?”

“哪,”張三時時唱語錄歌“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也唱過“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行動。”但階級鬥爭真擺在了眼前不免有點心驚膽戰;看電影《王保長歪傳》,三嫂子只一把剪刀對付王保長,這李廣東是生產剪刀的資本家,不知有好多把剪刀對付我,膽戰心驚地問:“朱書記,我,我我我……我怎樣對付李四呢?”

“你嗎,你嗎?”朱倫表說:“密切關注李四的階級鬥爭新動向,把他的點點滴滴記下,不到火候不揭鍋,就好比要上了120斤的肥豬才能交屠宰場宰殺。”

“唔唔。”張三點頭,走出朱倫表辦公室。回到寢室,心還怦怦地跳。見到李四打了晚飯跨進寢室,想到自己已是朱倫表的紅色間諜便不開腔不出氣悄悄跟在身後。只見李四端著飯急忙走到窗前,似乎被定身法定住,兩隻眼光卻射出窗外,自己也只是靜觀默察。

李四又似乎夢中醒來,問:“王麻子,那穿揹帶褲(工作褲)的女娃娃是誰?”

張三仍保持靜默,不說話。想到自己是間諜,就儘量表現得像個旁觀者,非得應付時至多“是”或“唔”點一下頭。

王麻子走到窗前看,是泡粑。說:“是機修班的鉗工夏世容,因臉長得白胖人們都叫她泡粑。”

李四說:“今天我拉水坯,突感闆闆車輕了許多,是她推著我的闆闆車走。”

王麻子說:“你就想她了?不要想邪了!我還有他的相片呢。”

李四說:“你有她的相片!真的嗎假的?”

王麻子說:“看就看。”從自己的枕頭下拿出一本雜誌,翻出夾有的幾張6寸相片,其中一張是同玻璃廠籃球友誼賽時雙河機磚廠男女籃球隊的合影紀念照,上面有張三、王麻子,也有泡粑夏世容。

李四說:“把這相片借我用。”

王麻子問:“為啥?”

李四說:“我回家時,讓家裡人看看,我的室友張師兄、王師兄。讓家人知道我生活在團結友愛的集體裡,為我放心(心裡還想的是,沒同我劃清階級界線)。如同意,哪天我請你同張三到李子林吃北方水餃。”

“好嘛,”王麻子說:“但是你要還我。”

王麻子天天盼望李四請吃北方水餃,李四就是不開口邀約。

過了三個月了,領工資那天,李四終於邀約張三、王麻子:“星期天我們到李子林吃北方水餃去。”

李四到了李子林北方餐館,派頭十足坐在上方。說:“很抱歉。張三、王麻子,這頓招待我早就該招待——你倆是我到機磚廠最先認識的兩位朋友,拜師酒也該辦嘛。只是工資只有28元,扣除了領的飯菜票,只剩10來塊錢。三個月才攢夠30。今天我們張三李四王麻子就痛痛快快大吃一頓。你倆想吃啥子?說。”辦起招待來還是很豪爽的。

張三、王麻子還沒開口,李四把服務員叫到身邊,問:“有些啥子菜,價格如何?”

服務員答:“滷牛肉,8塊錢1斤;魚香肉絲2元錢1份。”

李四又問:“有些啥子酒?”回頭對張三、王麻子說:“今天咱要喝好酒。不會喝就學。”

服務員說:“汽酒2角錢1瓶,白燒1角錢1杯,工農大麴3角錢1杯,茅臺酒1。5元1杯。”

李四對服務員說:“那就來半斤滷牛肉,1份魚香肉絲,1人1杯茅臺酒——1杯只1兩吧?”

“1杯只1兩。還要啥?”服務員回答後又問。

李四說:“水餃!我仨就是專門來吃水餃。當然要。一會兒同肚皮商量了再報量。”

慢慢喝酒中,李四說:“告訴你倆,我打算成立個‘烏蘭牧騎’戰鬥隊。”

張三說:“恐怕錯了吧,應叫‘烏魯木齊’。”

李四說:“不能吃別人啃過的饃。新鮮才好,就好比找老婆要新鮮的。”

王麻子說:“標新立異!”

張三想的卻是,這事兒得向朱書記回報。

他回廠後,第一要務就是向朱倫表回報了李四盯著眼睛看夏世容和要成立“烏蘭牧騎”的事兒。最後也老實坦白了李四請了自己和王麻子吃了北方水餃並喝了茅臺酒。

朱倫表說:“盯著眼睛看夏世容,是他腦殼裡裝的全是資產階級思想,才會看見到女人就想入非非;成立什麼‘烏蘭牧騎’戰鬥隊是妄圖復辟做組織準備。至於你喝了他的茅臺酒,是革命工作需要嘛,我也可以原諒你。你就說這個資本家狗崽子為復辟他老子的天堂,腐蝕周圍小青年,茅臺是給你買了一杯,但你拒腐蝕永不粘,連嘴唇都沒碰一下。以後再不要被李四拉進北方水餃就行了。張三啊,提高警惕,繼續觀察。已掌握的情況,搞個材料,必要時公告職工。”

張三既要“提高警惕,繼續觀察”又要“搞個材料”將功贖罪自己吃了李四的北方水餃,便找來一塊木板,坐在床上時也可放在雙腿上加班加點寫“材料”。李四、王麻子問,便回答:“寫學習心得。”

朱倫表培養了張三做間諜,也就每週六晚放心組織職工在球場壩開晚會表演自編自演的文娛節目。

這週六,他朱倫表端著茶盅坐在藤椅上搖頭晃腦的欣賞。周開文報幕。

大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後,是原坭班的汪明祿表演猴拳。汪明祿跳了出來兩隻手東抓一把西抓一把。張三問王麻子:“這是啥子套路?我看不懂。”

王麻子說:“我也沒看懂。張三,你看,我們水坯班崔樹先表演海軍舞了。”

崔樹先兩足蹲在地上跳了一圈,忽而左足前伸跳,忽而右足前伸跳。

張三說:“單足蹲地單足前伸跳,真還要點功夫。”

王麻子說:“人都有本位主義,你是水坯班畢業的就說‘真還要點功夫’。”

這時,周開文報幕:“水坯班的李四表演單口相聲‘早婚王二嫂’。”

張三扯了扯王麻子袖子:“走,沒啥子看頭。我倆去表演個節目。”

王麻子懵頭懵腦地被張三扯進寢室,問:“我倆表演啥節目?”

張三說:“你到大樓過道口去看著點,我貼‘節目單’。”

一會兒,張三喊:“貼好了,撤風。”

就在王麻子還在懵頭懵腦中,文娛晚會散了,職工都擁進大樓,卻停留在過道觀看張三貼的節目單。跟在後面的李四也看。原來是《資本家的狗宰子妄想復辟點滴》

李四瀏覽一遍,講的是自己,便發瘋一樣跑向二樓樓梯間,跳上洗碗槽,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夏世容的相片頭相,雙手使勁拍打,嘶叫:“這就是夏世容,我們機磚廠的機器保姆,我愛慕夏世容,錯了嗎!錯在哪裡?”

職工們都擁擠圍觀。

張三問王麻子:“這節目好不好看?”

沒等得王麻子回答,不知夏世容從哪走到洗碗槽上瘋狂跳躍著的李四身前,叫道:“下來,到我寢室來一趟。”

李四從洗碗槽跳下,規規矩矩跟在夏世容身後到了她的寢室。

“哪來的我的相片?”夏世容嚴厲問。

“王麻子給我的我廠籃球隊紀念照。我把你的相單獨放大了,還有一張16寸的在家裡。”李四回答。

“我聽人說你叫喊:‘夏世容送我的’?”夏世容又質問。

李四說“沒這樣說。傳話的都不是好人。十個傳話九個不實。”

“哪你為啥把我的相單獨放大?”夏世容還質問,但口氣溫和些了。

“我在文工團工作過,”李四說:“十分注意你是具有天質天姿的演員。你就像祝希娟。”

“你回你的寢室去吧。”夏世容鬆了口氣,沒說一丘之貉就好。釋放了李四。

李四回到寢室,不知是間諜張三搞的鬼,說:“喲,你倆看了文娛節目都回來了嗦!夏世容叫我到她寢室去耍,耽擱了會兒。”

文娛晚會添加了李四跳洗碗槽,職工們還是隻興奮一兩天。

週一,朱倫表照常開他的政治會。他讀的《人民日報》文章是“高舉革命旗幟狠批《海瑞罷官》”。

張三拍王麻子肩膀,說:“官當厭了或當不下去了,不當了,有什麼值得被批判?”

王麻子說:“據說這兩天宣傳車都上街了,滿街跑。車上4個200W的大喇叭吼叫,要批《海瑞罷官》。你想想,好好的官你不當了,就是不為人民服務,該不該批?”

張三想,哪我不拉幹坯了也是不為人民服務,也該被批,說:“星期天我們上街去看看。”

星期天,張三、王麻子約了李四上街。果然看見宣傳車來回奔馳。200W大喇叭吼叫的是《開展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十六條》)。

一天,周開文和夏世容走進張三寢室,說:“在開會了嗦?”再徵詢李四:“聽說你要成立一個‘烏蘭牧騎戰鬥隊’宣傳《十六條》,我們參加一個可不可以?”

“可以。歡迎。”李四擺出朱倫表的架子,說:“我正在籌備,公章已刻好了。你倆寫張申請。趕早點,即是勤務組(當時革命組織領導層的自稱)成員。不過嗎?你倆可說說動機”

“我嗎?”周開文說:“不是為進勤務組當官的。聽好些小青年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我就想:《資本論》闡明瞭社會分階級,結論暴恐消滅階級。未必階級硬是要暴恐才能消滅!難道一輩子都要暴都要恐,就沒文明的方式解決社會矛盾?我參加烏蘭牧騎是為宣傳毛澤東思想;是用文娛替代暴恐。我會彈三絃。”

夏世容則說:“李隊長,你說我是具天質天姿的演員,像祝希娟。以我的特長宣傳毛澤東思想,這就是動機。”

張三扯扯王麻子衣服,說:“不知造反有理,參加個屁!聽我唱語錄歌‘馬克思主義千條萬緒,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造反有——理!”唱完,振臂高呼,造反有理,造反萬歲,萬歲,萬萬歲!

“究竟造反有沒理?”王麻子近乎獅子吼:“你們弄得我搞不清了。”

以後沒過一週,李四的烏蘭牧騎戰鬥隊就急急火火成立了,隊員達30多人。可過了一月沒演出過一場。

再沒隔幾天,是沒興趣了呢還是趕革命洪流,李四把他的烏蘭牧騎戰鬥隊改名“紅工革命造反戰鬥團”,揪了朱倫表。給他每天戴上高高的尖尖帽,胸口上掛一塊寫有“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的木牌。

每逢趕場天,這個天天要防資本主義復辟的朱倫表被周開文、夏世容用繩子牽著遊街。吊木板的細麻繩勒進頸椎1㎝多深!

王麻子說:“可憐,暴亂的年代當權派的日子也不好過!”

張三則接著他先沒唱完的歌說:“‘根據這個道理,於是就反抗就鬥爭就幹……’是糟得很還是好得很?我看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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