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丨第十放映室（ID：dsfysweixin）
2008年7月18日，《蝙蝠俠：黑暗騎士》首映。
克里斯托弗·諾蘭一戰揚名，奠定了他在好萊塢中生代導演中的領軍地位。
影片上映後勢頭強勁，口碑大爆，一度登頂IMDb Top250榜首；票房成績也非常亮眼，北美5億多，全球10億多，成為當年的雙料冠軍。
不過，所有這些成就，都不及另一個榮譽來的響亮——
整整10年過去，《蝙蝠俠：黑暗騎士》仍是最好的超級英雄電影！
這麼說，對其他超級英雄片有點兒不公平的意思。
因為《黑暗騎士》更像一部犯罪警匪片，而不是超級英雄電影，可它是蝙蝠俠電影啊……
不管它是警匪片也好，超英片也罷，它終究還是被推到了神作的高度。
那麼，在超級英雄電影層出不窮的這10年裡，為何《黑暗騎士》依舊這麼堅挺？
這部神作到底好在哪裡？
1
如果把《黑暗騎士》當警匪片看的話，它一點也不燒腦，劇情也不復雜。
看懂影片三個角色，也就看懂了《黑暗騎士》。
小丑、蝙蝠俠、哈維·登特：
影片從小丑團伙打劫銀行開場。
注意，打劫的是黑幫銀行。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設計，小丑此舉既得罪了黑幫，又引起了哥譚警察和蝙蝠俠的注意。
開頭緊張刺激，但更重要的是簡潔有力——
小丑一舉將黑幫犯罪集團和警察、市政府，以及哥譚市的義警蝙蝠俠牽扯了出來。
小丑打劫並不是為了錢，而是向哥譚市的政府、惡棍、蝙蝠俠等在內的所有人傳遞一個信號：
我小丑來了，不會向黑幫低頭，也不會當個守法公民，我要把哥譚這灘渾水攪得更渾，而你們，都在渾水裡掙扎轉悠去吧。
小丑沒什麼資本，也沒什麼勢力，他就是一隻攪混水的泥鰍。
他有的，是癲狂的邪惡想法，和一副不輸蝙蝠俠的好腦子，以及一張賽諸葛的巧嘴。
打劫黑幫銀行的策略非常奏效，很快小丑就跟哥譚市的黑幫大佬們坐到了同一張談判桌上，並把矛頭直指蝙蝠俠。
表面上看，小丑成了黑幫僱傭的一個殺手，而事實是，黑幫集團親手把小丑推到了哥譚市犯罪頭子的寶座上。
通過幾個回合的較量，這個泥鰍般的小丑，就把哥譚市黑白兩道耍得團團轉，連蝙蝠俠也很頭疼。
但說到底，小丑並不是深不可測的人物，他就是一個極度反規則、反社會的高智商變態暴徒和恐怖分子。
管家阿福口中的“有些人”，指的就是小丑這類人。
而蝙蝠俠呢，他是一個義警，一個英雄，但同時，他還是布魯斯·韋恩。
這雙重身份帶來了一個矛盾的問題——
幫助警察除暴安良的蝙蝠俠，是在維護法律，維護規則，但他本身的行為也是違法的。
他與戈登局長的合作，在紙面上仍是保密的。也就是說：
蝙蝠俠，是一個身披斗篷的英雄偶像，亦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法外之徒。
這也是為什麼，他去香港抓那個會計師，也得用布魯斯·韋恩富豪的身份做掩護，從遊艇派對上潛水遁走。
他在打擊罪犯的時候，事實上同時扮演了法官和警察這兩個角色。
因為他首先要判斷誰該抓，然後再去執行抓捕任務。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不受法律管束，全憑自己個人的道德準則去約束罪犯，和自己。
但是作為個體，蝙蝠俠並沒有政府那樣一條龍的體制化機構。蝙蝠俠，不可能既是警察、法官，還是“監獄”。
所以他抓到罪犯後，只能是送給戈登局長。他能制止罪犯，但無法懲罰罪犯。
蝙蝠俠身份的不合法，以及個體能力的有限性，讓他不得不考慮衣缽傳承的問題。
那就是大力扶植哥譚市檢察官哈維·登特。
哈維是哥譚市新任檢察官，他正義感爆棚，立志把所有罪犯都關進監獄。
並且，他業務能力很強，行事雷厲風行，絕不姑息，儼然一美國包拯。
然後，他長得還很帥，談吐優雅風趣，受到民眾擁戴，簡直是一位政治明星式的人物。
不僅把到了蝙蝠俠前女友、美女律師瑞秋，就連戈登局長也誇他是哥譚市的“光明騎士”。
很多人不明白蝙蝠俠為什麼要扶植哈維·登特這個“情敵”。
扶植哈維，那不就是要把罪犯扔給他嗎？難道年紀輕輕的蝙蝠俠打算退休？
超級英雄不就是要做警察、法官、檢察官都做不到的事嗎？
這麼想，那就錯了。
當然，蝙蝠俠一開始也對哈維心存懷疑，畢竟蝙蝠俠的身份讓他很難去相信別人。
直到他們在一次飯局碰面後，哈維的政治理念和對蝙蝠俠的態度說服了他。
注意看哈維說此話時，蝙蝠俠的表情：
彷彿在想，“知我者，哈維也啊”。
如果讓他說出口，大概就是“終於找到你了，小夥子，只要你好好幹，我退休也放心了”。
蝙蝠俠並不是那種當英雄成癮的人。
他更願意當冒著生命危險的英雄蝙蝠俠，還是花天酒地的富豪布魯斯·韋恩？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由於其童年經歷和對犯罪的深惡痛絕，才讓他不得不披上了斗篷，行俠仗義。
哥譚市的現狀讓他不滿，所以他想要改變哥譚市。
其目的，在於尋求正義。
但蝙蝠俠的正義只是結果正義。
蝙蝠俠的身份本就是違法的，實現正義的手段往往也是違法的，造成了蝙蝠俠追求正義的方式，與自己的初衷相違背。
蝙蝠俠不惜監控全市人民
而哈維·登特的正義既是程序正義，也是結果正義，這有效保證了實質正義。
哈維·登特的檢察官身份，讓他來到蝙蝠俠精神繼承者的第一順位。
而哈維近乎理想主義的正義感，和他實現理想的能力展現，則贏得了蝙蝠俠對他的最終信任。
加上戈登局長，他們的合作好像結成了一個穩固的“三頭同盟”。
那我們再來看看，三頭同盟對小丑集團的戰果如何。
2
一開始，蝙蝠俠對小丑是輕敵態度的。
小丑通過打劫黑幫引起蝙蝠俠注意的時候，蝙蝠俠只當他是個搶錢的“跳樑小醜”、哥譚市的又一個罪犯而已。
所以，之後小丑的一連串動作：處死蝙蝠俠模仿者、拍攝恐怖錄像等，都是為了進一步吸引蝙蝠俠的關注。
直到他們在蝙蝠俠為哈維·登特籌款的派對上首次正面相遇，蝙蝠俠第一次充分認識到小丑的威脅性。
如果說之前在蝙蝠俠眼裡，小丑還不夠格做自己的對手，那麼從現在開始，蝙蝠俠就要嚴陣以待、提升自己，讓自己夠格去對付這位瘋狗般的對手了。
小丑懂得利用蝙蝠俠的“弱點”：保護他人尤其是自己心愛的人，還有他不殺人的規則。
僅此兩點，小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玩弄蝙蝠俠。
再看戈登和哈維，他倆都拿小丑沒有辦法，基本上是等著蝙蝠俠抓住小丑送給他們，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小丑混進了掛掉的黑人警察局長的追悼會上，在戈登、哈維，還有大批警察和圍觀民眾的眼皮子底下刺殺市長。
僅此兩個小插曲，就讓蝙蝠俠、戈登、哈維所代表的正義一方節節敗退。
這還不用說，後面小丑故意被捕，炸掉警局總部並救走會計師劉，然後捲走黑幫銀行的所有錢……
哥譚市的黑白兩道，在小丑面前都是輸家。
按照通常的邏輯，很難理解沒有超能力、沒有高科技，甚至拳腳功夫也是菜雞的小丑，怎麼能成為蝙蝠俠的對手，還把蝙蝠俠搞得那麼狼狽。
小丑為什麼能贏，他是怎麼贏的？
3
要回答這個問題，倒不如先說說小丑為什麼不會輸？
前面提到，小丑無權無勢，靠的是癲狂的邪惡念頭，和一身攪混水的好本事。
於他而言，他不是在作惡，只是在和蝙蝠俠玩一場改變世界的遊戲。
他們二人都對現狀不滿：
蝙蝠俠覺得哥譚市已經“壞”得讓人無法忍受，需要自己親自披掛上陣，使它變好 ；
小丑覺得哥譚市還不夠“壞”，要壞的更徹底才好。
真燒錢
面對同一種現狀，蝙蝠俠和小丑態度不同，方式也截然相反。
蝙蝠俠是妥協性的改革，把破敗大廈修修補補；
而小丑是極端性的革命，把一切推倒重建。
當然了，小丑只負責“推倒”，至於“重建”，他可不管。
在這場遊戲裡，小丑本沒有資本入場，他是靠著敲詐黑幫才混進了牌局。
而他還是熟諳規則，但就是不按規則出牌的另類。
並且他在這場牌局的目的，也不是贏錢，他把小山一樣的錢堆都給燒了。
於正常人而言，不為錢（利益）作惡的壞人，是無法理解的。
如果你不理解（知道）他的目的，那麼，對你而言，小丑玩這場遊戲，就是沒有目的。
好了，我們再來複盤一下小丑是怎麼玩這場遊戲的：
他沒有籌碼——所有人物都可以是籌碼；
他沒有規則——一切規則都可以被踐踏；
他沒有目的——任何破壞都可以是目的。
他甚至不怕死，就算把自己玩兒死，那也是對手蝙蝠俠輸。
俗話說得好，“人至賤則無敵”，小丑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無論遊戲結局如何，小丑不可能輸。
這就是“光腳不怕穿鞋”的道理。
如此說來，
蝙蝠俠必輸，那麼只能儘量別輸的太慘。蝙蝠俠為什麼會輸？因為面對小丑這樣的對手，他很難贏。
首先，從罪犯犯罪-警察抓捕-法官定罪的事理邏輯來看，犯罪是一個主動行為，而治罪只能發生在犯罪之後。
由斯皮爾伯格導演、阿湯哥主演的科幻片《少數派報告》就以辯證的思維探討過這個問題。
如果能人為預測犯罪，在壞蛋幹壞事兒之前就把他們抓進監獄，豈不萬事大吉？
這樣警察就掌握了主動權，但同時也顛覆了維護社會穩定的既有規則，那恐怕會帶來更大亂子。
所以，罪犯在時機和主動權上本來就具有先天優勢，而蝙蝠俠、警察等正義的一方，則處於被動劣勢。
就好比“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治罪，遠比犯罪的成本和困難程度，要大得多。
小丑在前面瞎逼搗亂，蝙蝠俠、警察在後面趕場似的收拾爛攤子。
決定蝙蝠俠能不能贏的關鍵，就在於他的響應速度，能不能追上小丑犯罪的步伐，或者像《少數派報告》一樣，如果能截胡，那就棋高一著。
所以蝙蝠俠造了一個矩陣式的大型監控系統，把哥譚市每個人的手機變成了信息收發器，最終確認了小丑的位置。
可即便蝙蝠俠用違心違法的手段，抓到小丑，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不是第一次抓到小丑，即使把小丑塞進監獄，小丑造成的破壞也不可逆，那麼小丑還是贏了。
無論如何，蝙蝠俠、戈登局長、哈維·登特所代表的正義一方，確實是被小丑無情地打敗了。
壞蛋笑到最後，這可不是“警匪片”該有的結局，也不是導演想要表達的意圖。
那麼《黑暗騎士》真正表達的是什麼？
4
這還得從蝙蝠俠、小丑、哈維·登特三人的關係說起。
蝙蝠俠，是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正義使者，他處於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背靠黑暗，面向光明；
小丑，是一個高智商、反社會的變態瘋子，他在最黑暗的地方還嫌不夠黑，試圖把每個人拉下水，以實現他所謂的“公平”；
哈維·登特，是一個天之驕子式的理想主義者，他站在亮的刺眼的光明地帶，生來就是蕩平人間邪惡的光明騎士。
中國有句俗語，叫“燈下黑”，不幸的是，像哈維這樣極端的理想主義者，黑起來才是最要命的。
當他遭受挫折，失去心愛的人，他開始會怪自己，但不久，他就會怪別人，到最後，全世界都欠他的。
哈維被蝙蝠俠、戈登承認是他們三人中最好的一個，所以，把這位光明騎士拉向黑暗，才是小丑贏得最徹底的地方。
他向世人證明，即使是最好的人也會墮落，變得跟他一樣。
蝙蝠俠、小丑、哈維，他們三人好比同處懸崖邊上。
蝙蝠俠一隻手扣在崖邊往上爬，另一隻手還得把站在上面的哈維往上推，而小丑在懸崖底下，用他的魔爪輕輕一拽，就把哈維給拉了下去。
這三人中，只有小丑沒有任何人物弧光，他從出場就很壞，然後一壞到底。
哈維，從光明騎士跌入黑暗谷底，萬劫不復。
而蝙蝠俠，他比小丑、哈維都更復雜，他兼具小丑的黑暗氣質和哈維的光明屬性，他是一個矛盾的、有些迷茫的英雄，但他最後成長了——
哥譚市需要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哪怕揹負著罪責和罵名。
蝙蝠俠最後犧牲自我的救贖，如同耶穌背上了十字架。
他的成長，有小丑的激發、哈維的警示，和管家阿福的引導，但是他真正的轉變，卻離不開影片裡一個非常龐大的隱藏角色——
哥譚市的民眾，當他們需要英雄的時候，他們把蝙蝠俠、哈維這樣的人奉若英雄偶像，可當他們不需要的時候，他們就把自己的英雄拱手讓出。
不去追究製造恐慌的小丑，反倒把保護自己的英雄置於死地，當做保全自己的籌碼，這是一種更廣泛、更具殺傷力，卻也是無可指摘的人性之惡。
對罪惡的集體失語，對不良現象的集體麻木，在心理學上，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表現。
可誰又能去責怪民眾呢？危機來臨，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小丑的瘋狂，證明了惡，可以是毫無目的、毫無緣由的；
哈維的墮落、民眾的失聲，則證明了善是複雜的、不穩定的，甚至可以說是有條件的。
即就是說：這個世界沒有純粹的善，卻有極端的惡。
這是一個可怕的結論，卻也是一個血淋淋的殘酷現實。
現實這麼可怕無助，那我們還需要善嗎？
那正義到底是為了誰呢？
哈維沒想明白這點，蝙蝠俠想明白了：
如果是為了人的話，你可能會像哈維那樣失望；但如果是為了正義理念本身的話，你可能會堅持下去，在黑暗中尋找光明。
意識到這個層面，孤獨前行的蝙蝠俠就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黑暗騎士。
在和蝙蝠俠的最後對決中，小丑問了蝙蝠俠一個問題，大意是指哥譚靈魂之戰的輸贏：
可以說前面所有的較量，蝙蝠俠都輸得一敗塗地。
但是，恪守原則，不讓自己墮入黑暗深淵，最終化身黑暗騎士的蝙蝠俠，毫無疑問贏得了這場靈魂之戰。
這才是導演或這部影片，所要表達的東西。
黑幫、小丑、罪犯、政府、警察、俠客和普通民眾……小小哥譚市就是一個大千世界。
太陽底下從來沒有新鮮事，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永遠存在。
很多人說《蝙蝠俠：黑暗騎士》根本不算超級英雄電影。
因為它太現實了，完全不像幻想漫畫改編電影給人的固有感覺。
它把最殘酷的現實，撕裂開來給人看，但它依然給你生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
一部讓人感動的電影，固然是好片。
一部震撼心靈的電影，更不可多得。
很慶幸，超級英雄電影有一部《蝙蝠俠：黑暗騎士》。
很遺憾，它至今仍是最好的超級英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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