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工兵|家破人亡後,我用2年在香港「望北樓」扳倒幕後黑手

商業工兵|家破人亡後,我用2年在香港“望北樓”扳倒幕後黑手

做我們這行,有兩個行當的人千萬別沾惹,一個是官場,一個是黑社會。

自澳門賭場回來後,我徹底認識到老K之前再三提醒的話不是玩笑:做我們這行,有兩個行當的人千萬別沾惹,一個是官場,一個是黑社會。光哥的死讓我意識到,那個宋先生果然心狠手辣,如果當時不能及時脫身,等待我的後果不堪設想。這要感謝google,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可能我很難察覺“走水”的荷官,也不曉得他後來怎麼樣。更要感謝的是老K,但他是如何知曉我在澳門,又怎麼知道我身臨險境?為什麼對我如此關心和照顧?這一切的疑問讓我迫切想見到老K,當面問問他。

好在,很快我就收到了一封陌生郵件。

郵件主題是“客戶安防監控布點圖”,點開就是一份商業地產的監控視頻布點的CAD圖紙。我自己開的就是監控視頻的店鋪,此類圖紙也是我和客戶郵件的常見內容。

郵件內容顯示:“阿鬼,這個商業城的監控布點我已經做好,你注意看下弱電間有無問題,到時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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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務郵件

乍一看,這是和我業務有關的一份商業郵件,但是郵件落款是個英文名字 Leopold I(利奧波德一世)。我一下坐了起來,因為這是一封來自老K的郵件!這個利奧波德一世,正是撲克牌裡黑桃K的原型人物,也稱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利奧波德一世。這個皇帝平時熱愛戲劇,喜歡穿著戲服出現在公眾場合,曾多次打退土耳其的入侵,是奧地利較有作為的國王,後來死於意外暗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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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K正是老K的代號。

監控布點圖真正內容自然不是什麼“監控視頻的布點”,這是老K之前就和我約定過的特殊情況下的聯繫方式,只是一直很少用上。如果收到這份郵件,就表明他和我之間的一切正常通訊手段都不能再使用,也意味著他處於危險境況。

按照約定好的解密方式,將郵件圖紙裡“弱電間”中標註的尺寸數字,從左到右按順序整理,得到一組32位的數字密碼,然後對應到我們事先安排好的一本小說,很快就翻譯出具體信息。雖然這種加密方式極其簡單粗糙,但是隻要不知道那本小說是什麼,就算有人知道這串數字密碼,也很難解出真正的信息。

很快,我就翻譯出來了:“情況複雜,明天下午兩點,中心公園人工湖。”

★★★

中心公園距離華強北不遠,是個鬧市區裡建起來的綠地公園,也是我們附近較大的一處自然公園,裡面有個人工湖垂釣區。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趕到,在湖岸邊來回溜達,想看看老K會在哪裡出現。

就在我走過一個打著遮陽傘,身穿釣魚套裝的人身邊時,我聽見他輕聲說:“在這裡,坐下。”

正是鬍子拉碴,架著副墨鏡,頭戴漁夫帽的老K。幾個月沒見,他更加滄桑,皮膚也更加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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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北的中心公園有個人工垂釣區

“阿伯,今天釣到了多少魚?”我裝作看客,蹲在了老K身邊。

“沒多少,就來了條呆頭魚。”

老K頭也沒轉,隨手丟給我一副摺疊板凳。我知道老K在和我打趣,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你到底跑哪裡去了?為什麼要在這裡碰頭?到底出啥事了?”我一坐下就忍不住開始埋怨起來。

老K左右環視了一圈 ,一副說來話長的模樣。

“你不也不聲不響就去了澳門,差點回不來了吧。”面對我連環炮似的提問,老K笑著回了一句。

“是啊,江湖險惡,要不是你事先讓人提醒我,我可能就真回不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澳門?為什麼不直接來告訴我?”

“你在澳門差點燒了一間五星級酒店,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老K說,當時他人就在香港,起初並不知道我和阿華去了澳門。但是澳門彈丸之地,一家五星級酒店出了那麼大的意外,消息很快傳播開來,何況老K本身在澳門就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本來他見我已經安然回到內地,放下心來,結果得知我再次去了澳門,而且被宋先生留下來做事,這讓他頓覺不安起來。

“宋先生到底什麼來頭?”我問老K。

既然這傢伙連我在澳門“差點燒了酒店”都知道,那個宋先生,老K肯定也不陌生。

★★★

水面的浮標似乎抖動了幾下,老K急忙提竿,結果一無所獲,魚餌卻被小魚啄食得一乾二淨。

“小魚饞,大魚貪。”老K感嘆了一句。

“這個宋先生不簡單,他的生意不僅僅是開賭場,還做房地產,那項目比他開賭場還賺錢。”老K介紹,宋先生的業務很廣,以地產最為暴利。他聽說S市有個大型城市綜合體改造項目,連拆遷帶建設總投資達到幾十億規模,就派人去爭取。結果獲得了最後的投標機會,卻在市裡的項目評議會上,被一個副書記否決了。

宋先生獲悉後,想方設法地接觸這位副書記,但是這人不貪財不好色,對宋先生公司的種種暗示都軟硬不吃。這讓宋先生既惱火又著急,讓人務必將副書記的喜好弄清楚,好後續公關。

“你知道,現在這社會,想知道一個市級領導的喜好,非常困難。”老K感嘆道。

我知道老K的意思,這些官員每個人城府極深,喜怒哀樂基本不行於色,也不會輕易展示自己的喜好,避免被人利用。普通人想投其所好,是件非常考驗情商的技術活。

後來,宋先生的人七拐八繞找來老K,相互談好了報酬。

經過仔細調查,老K知道副書記有個兒子在國內一所不錯的大學學習書畫藝術,並不像其他官員孩子中學時就被父母送到國外留學。老K還打聽到,副書記曾在公開場合無意提及自己家過年的春聯是兒子所書,言談間充滿自豪。

幾經考慮,宋先生人找了家有名氣的畫廊,聯繫到副書記的兒子,表示願意購買他幾幅書畫作品。

買下後,畫廊利用關係送到了當時的上海藝博會參展拍賣。宋先生又委託其他人,將作品一併重金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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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藝博會可以進行藝術品參展和拍賣

整個過程,宋先生的公司都沒露面,全部是委託他人進行。

耐人尋味的是,不久,S市委再次討論城市綜合體改造項目時,副書記對宋先生參標公司的態度不再強硬,甚至表示鼓勵競爭,多資源結合來推進該項目。

宋先生的公司順利拿下項目。沒多久,副書記升遷到其他城市當一把手,宋先生的公司也跟著成為了該市舊城改造的主要項目公司。

“那個副書記既然不知道是宋先生公司在運作這事,為何又同意了宋先生公司中標?”我有些不解。

“官場和商場上很多事情,向來是看透不說透,大家都是聰明人,副書記對自己孩子幾斤幾兩還不清楚?突然有人重金來運作自己孩子的作品,無非是有求於己,人家心裡都有數。”老K解釋道。

老K又告訴我了另外一件事:宋先生有家KTV,交給他弟弟管理。一次因為瑣事,他弟弟和幾個古惑仔發生爭執,被痛揍了一頓。事後,惹事的古惑仔懼怕宋先生的背景,主動擺酒賠罪。宋先生不但非常客氣地當場向古惑仔賠罪,還主動讓帶著傷的弟弟也敬酒賠罪,連當天酒席的費用都悄悄買了單,讓幾個古惑仔非常感動。誰知一週後,這幾個古惑仔被人砍斷手腳,丟棄在一處垃圾堆裡,警方一直沒找到兇手。

所以當老K聽說宋先生找我去地下賭場抓內鬼,十分擔心。他已經從其他渠道得知,宋先生明知光哥吃裡扒外,卻假裝毫不知情,找個不相干的外人去拆穿光哥,想趁機將賭場光哥一夥勢力徹底清洗掉。

至於我,沒用了,自然也留不得。

老K當時在香港有事處理,實在脫不開身,只好讓自己的線人google,時刻留心著我。他又聯繫到之前合作還算愉快的大頭,對方答應盡力說服宋先生,表示留下我還可能有用處,讓宋先生手下留情。

我實在沒想到,圍繞在我背後的故事如此兇險,也沒想到老K在背後為我做了這麼多,估計沒他,我早不知道死幾回了。

沒等我表示感謝,老K掏出根菸丟給我,打斷我,“別廢話了,要不是我,你也趟不進這堆渾水,這次這麼倉促找你,其實是想看看你能否幫我個忙……老實說,這事有一定危險性,也沒什麼報酬,純屬我個人私事,你可以先考慮下。”

老K自己也摸出根菸,叼在嘴邊,拿著打火機卻幾次沒打著火。

我感覺老K這次有點怪,合作這麼久,他要麼氣定神閒運籌帷幄,要麼葷素不忌地亂開玩笑,似乎沒什麼事情可以難住他。今天似乎有些失態了,這說明他要和我說的事情非同尋常。

老K對我來說,不光是亦師亦友。其實在我的內心,對老K還隱藏著另外一種感情:我爸病逝得早,是媽媽一手將我拉扯大,很不容易,小的時候我就很想有個能帶我玩、無所不能的爸爸……老K的出現,讓我有了一種特別的情感寄託。有他在,我做很多事情都很踏實,也很有成就感。

我摸出自己的打火機,給他引著煙,笑著說:“反正給你拽上賊船,怕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每次合作,你錢也沒少給;再說,也不知道之前你救過我多少次了……行了,你需要我做什麼,直接吩咐吧!”

老K有些感動,丟下魚竿,雙手緊緊握住我的手,長長的菸灰差點燙到我。

★★★

老K第一次講他的人生經歷,我很震驚。

他當年從部隊轉業後,被安置到某單位做保衛。生性喜歡冒險和刺激的他,不想就這麼在單位混下去,很快辭職。開過餐館和工廠,因為沒有做生意的經驗,全都黃了。

一次飯局上,有戰友閒聊說起,商場上時常有人遭遇竊聽而洩密,損失一大筆錢。如果有專門的人能找出這些竊聽設備,報酬一定非常可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老K在部隊經常和各種電子設備打交道,也接受過一定反監聽的培訓,他就琢磨著這或許是個不錯的行當,當即和朋友提出自己可以試試。

沒想到,真的有朋友私下聯繫他。對方是規劃局的幹部,有魄力,但是總得不到提拔。有時和上級領導聊天,總覺得對方話裡有話,有時還涉及到一些私密的內容。

老K帶著設備去了朋友辦公室,沒費力氣就在空調和書櫥頂部找出了兩副竊聽設備。當時竊聽設備都還比較陳舊,其中一個拖線就順著空調管的孔洞,連到他一個得力副手的辦公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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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竊聽設備老舊且信號弱

朋友當時就面色蒼白,也沒多解釋。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開始頻繁拜訪領導彙報情況,最終順利將副手推薦到了其他崗位,自己也隨之得到了提升。

後來,朋友介紹朋友,老K幫他們從各自的車裡、辦公室裡、別人贈送的禮品、別墅的某件電器裡找出了一個又一個竊聽器和微型探頭。

老K賺了錢,積累了經驗,更加體會到了各種人性的險惡。

他開始從社會上招募助手,並開設了公司,給這個特殊工作取名為“商業工兵”。

隨著國內經濟的發展,大量資本進入,涉及商業運作的各種“貓膩”和秘密成為很多投資公司以及競爭公司急需瞭解的情報,一個情報牽涉的資金動輒百萬。

於是,很多特殊的客戶需要找到可靠專業的調查公司進行背景調查,和私密的信息收集,以便決策參考。老K的公司自然成為首選,接受了很多企業併購、資產重組、職位變動等委託。但生意的紅火,也埋下了禍根。

★★★

大概兩年多前,老K公司接了一單任務,調查國豐集團老總馬克的相關情況。

國豐集團1995年在內地成立,2003年在香港證交所上市,起初經營醫療器械,獲利豐厚。2005年初,兩家國內BVI公司(在英屬維爾京群島註冊的公司)入股國豐集團,其中金輝醫藥用2億港幣收購了國豐集團60%的股份,福隆生物則用5000萬港幣收購了15%。隨後,國豐集團的主業搖身一變,成了生物製藥集團。

此次變更後,國豐集團發行新股,新融資兩億港幣。

不久又收購了長壽藥業,開始在醫藥生物板塊實現轉型。

這其實就是典型的“借殼上市”:收購一家現成的上市公司的控制權,來實現自己企業上市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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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殼上市是很多空殼公司的套路

國豐集團就是這樣—個“殼”,而金輝和福隆兩家公司,正是藉助這個“殼”,進行長壽藥業生物藥劑生產和銷售業務。這種借個馬甲上市的方式,在當時很常見。

雖然金輝和福隆兩家公司都是BVI公司,註冊股東和董事不得而知,但是國豐集團的董事會並非秘密,香港證交所刊登的公司公告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國豐集團當前的董事長叫馬克,是個假洋鬼子,據說有多個國家的國籍。這傢伙37歲就任這麼大一家集團公司的董事長,頗不尋常。

因委託方要求,老K親自對這個“馬克”做了一些調查。僅有的資料顯示,這是個福建人,1997年迴歸之前就去了香港,2000年左右設立了進出口公司,主要從事醫藥器械以及設備進口貿易,後來又設立了金融投資公司福建國豐控股,2003年開始涉足醫藥業。後來他把業務發展到英國,取得了英國國籍。其他個人情況、家庭情況,查不出個究竟。

這讓老K非常吃驚:憑藉他的信息渠道,一個人要是查不到什麼信息,要麼這個人實在太普通,要麼太謹慎,很多信息都有意識進行了封鎖。老K相信馬克屬於後者。

不過就這個案子來說,這就是個普通的借殼上市套路,有著良好港資背景的國豐集團是個融資的好平臺,也是國內很多“有想法”的公司理想合作方。

但是,委託方很不滿意,他們需要知道更多有關馬克的真實背景情況,這事關很多投資機構對整個國豐集團未來發展、背景資源的評判,關係到千千萬萬股民的切身利益,更關係到上億資金的配置。

老K只好使用一切手段跟蹤調查馬克,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很快他就發現,這個馬克雖說是英籍,似乎並不會英文,曾經在很多場合因為不熟悉英文,出了很多洋相。

更讓老K吃驚的是,他從各種信息渠道獲知很多令人難以置信的現象:“馬克在國際投資峰會上悄悄拿起手機玩遊戲”“馬克去一些五星級酒店時,會順手牽羊將酒店裡的部分物品帶走,酒店方找集團簽單賠償”“馬克經常私會外圍女,每次都一擲千金”等等,甚至還有傳言,說馬克有吸食大麻的嗜好。

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年輕有為,運籌上億資金的董事長的風範。

從種種跡象來判斷,這個馬克只是個“代言人”,他的背後另有真正的“BOSS”。調查持續進行,老K卻接連出現了幾次意外:先是公司商務車的剎車線被人給剪斷;再是老K走路的時候,會突然有“高空墜物”摔落在他面前;他外出的時候,經常發現有陌生人尾隨……幸好,軍人出身的他有著足夠的警覺,總能化險為夷。

沒多久,馬克派人找到老K,威脅他將所有資料都銷燬,不得再進行任何形式的調查,否則後果自負。老K 此類事情經歷多了,根本不予理會

不料,公司裡幾個得力助手先後辭職,問及原因都是吞吞吐吐,老K明白他們肯定也受到了威脅和壓力,二話沒說就同意了他們的辭職。

這讓老K真正感覺到了馬克及其背後勢力的複雜和可怕。

最終壓垮老K的,是家人的不幸:他的太太和兒子死於一場車禍,肇事的司機滿不在乎地被警方抓走後,一口咬定是意外,隨後被作為普通交通肇事罪只判了幾年。

老K根本不相信這只是意外,私下調查發現,這個司機入獄不久,就得了“肝炎”保外就醫,後來不知所終。辦案人員對此語焉不詳,當地警方對老K提供的很多可疑之處不去調查,也不予立案。

這飛來橫禍,讓老K悲憤不已,他解散了公司,決定自己獨力來解決。

通過戰友的關係,他終於將司機找了出來。司機供出,這一切都是某個神秘人花了大價錢找他做的,事後也是他們安排他“保外就醫”的。

對於“神秘人”,司機招供自己只是拿錢辦事,不瞭解對方,對方很謹慎,所有交易都是現金,不留一點痕跡。很明顯,整個案件的幕後黑手就是國豐集團的馬克,可惜一直找不到直接證據。

後來,老K獲悉,國豐集團的胃口越來越大,甚至開始涉足石油業,準備併購海外一家大型石油公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國豐集團最終放棄了這次收購,馬克也就此消失在了公眾視野,幾乎再沒有和他相關的的消息出來。

老K將司機的自供和調查的疑點整理成材料,直接聯繫了當地人大的朋友,警方才又將司機收押,同時表示將對這些證據立案處理。

就在老K滿懷信心,以為警方可以找到真正的幕後策劃人時,有人悄悄通知他去南方躲避一段時間。警方收到舉報,稱老K涉及多項非法收集公民信息以及非法洩露他人隱私等罪名,要拘捕他。

老K不得已,隻身逃到深圳投奔戰友,隱姓埋名一段時間後,為了維持生計,只好重操舊業。因為許多場合不方便出面,他希望物色個新的助手,正好機緣巧合撞見了我。

在合作過程中,老K依舊四處打探馬克的消息。如果能抓住馬克,就能將涉案兇手繩之於法,為老婆孩子報仇,也能解除警方對他的指控。

★★★

老K消失的這段時間,就是聽說馬克潛逃到了香港,也跟了過去。他還打聽到,馬克之前的失蹤和老K一家慘案的追查無關,而是有人在不同渠道逐漸揭露出馬克的真實情況和發家背景。

馬克最初不過是一個高中都沒上完的農村孩子,因為母親在京城一個衛生系統的首長家裡做保姆,被安排到系統內做後勤。

因為他會來事,又特別細心,很快就被首長指定做了自己的司機。再後來首長進入更高的級別,暗示馬克成立了家貿易公司,專門做醫療設備採購業務。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馬克還“接納”了首長其中一名情人做名義上的老婆,得到了一筆“陪嫁金”,就此發家。

隨後幾年,在這位首長一系列運作下,馬克的企業不斷髮展壯大,生意越做越大,他成為首長圈子裡著名的“白手套”。

完成原始積累後,馬克自己也開始了資本運作,並在高人的指點下,涉足了油水更大的生物醫藥產業。

幾年後,那名首長因為貪腐被雙規,馬克聞訊立即逃到了香港,住進著名的半島酒店,當起了“寓公”,平時深居簡出。

老K曾經喬裝幾次進入半島酒店,想看看是否有機會從裡面綁走馬克,但實地探訪一圈後,無奈放棄了這個想法。

馬克所躲藏的半島酒店是香港著名的豪華酒店,住在裡面的客人非富即貴。保安措施相當嚴格,特別是客房層,幾乎每層都有專門的樓層保安值守。想直接去酒店將馬克揪出來,可能人沒抓到,自己反而被保安當作非法侵入者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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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半島酒店是一處非常有故事的酒店

更麻煩的是,為了安全起見,馬克還重金聘請了幾個專業保鏢守在身邊,平時就和他同住一層,同進同出。那些保鏢都是經驗老道的職業保鏢,不好對付。

不甘心的老K甚至還託關係,招募了當地幾個社團成員,來協助自己完成綁架計劃。

沒想到,等事情都安排妥當後,那幾個滿口江湖義氣的社團成員,轉頭就去馬克那裡告密領賞。老K的計劃功虧一簣,還被馬克聘請的黑社會到處追殺,只能一路喬裝打扮,低調行事。

經過慎重考慮,老K又設計了一套方案,但這套方案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完成不了的,需要一個懂技術、又信得過的人,他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我。

“我一定全力配合!”我當即表態。

聽完老K的講述,我有些興奮,沒想到他背後的故事這麼複雜,又這麼緊張刺激。明知道這次幫老K沒錢且兇險,我還是義無反顧。

見我態度那麼堅決,老K很是欣慰,簡單交代了後續碰頭的地址時間和計劃。接著他收拾好漁具,將釣上來的幾條魚全部放生,表示事不宜遲,我們先分頭回去準備,後天按計劃出發。

★★★

碰面後第三天,我和老K來到香港。託迴歸的福,從內地去香港自由行比過去方便多了,我們很快就住進了老K在新界租借的一處民居里。

在那裡我看見了一位老熟人,一見面他就給我了一個結實的擁抱。是Google!

Google在賭場混跡多年,早就覺察出光哥做手腳,但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疊碼仔”,賺誰的錢不是賺。不過,當我揪出那個倒黴荷官,不辭而別後,他立即明白這家賭場要“變天”,不能再待下去。第二天他就離開了賭場,另謀生路。

這次,老K找來Google,是想讓他在後面的計劃裡當個幫手。

Google是老K之前去經去澳門打聽消息時認識的。他無意間在賭場外撞見一群古惑仔白拿香菸,擺煙攤的婦女抱怨了幾句,反被扇了兩耳光。老K非常憤怒,衝上去就給幾個古惑仔一陣臭揍,逼著幾個小混蛋把煙錢付了。

擺煙攤的婦女是Google的媽媽,而這一切也被聞訊趕來的Google看在眼裡。母子倆視老K為恩人。

老K和我們商量,必須想辦法將馬克和保鏢分開,再讓馬克將全部的事情真相吐露出來。

我和Google覺得,他的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那些和馬克寸步不離的職業保鏢怎麼可能說分開就分開,老奸巨猾的馬克又怎麼可能按照老K要求,將全部罪行供認不諱呢?

老K似乎胸有成竹,因為他事先對馬克做了非常多的“功課”,這是一個色厲內荏、相信風水且極度迷信權威的傢伙。

關鍵是,他知曉了馬克選擇半島酒店落腳的真正原因。

這傢伙曾花兩百多萬請風水先生重新遷移和修建了自家的祖墳;還悄悄修了族譜,將自己和歷史上一位馬姓名人攀在了一起;同時給很多寺廟捐助了大筆的“香火錢”……只可惜這些完全沒能改變運勢,反而面臨更大的險境。

馬克選擇這個半島酒店,倒不是因為這裡有多豪華舒適,此時的他已顧不得這些物質享受,他只希望來這裡可以得到長住於此的王大師“指點”。

這位王大師身份十分神秘,據說和“海里”的大人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能直接影響到某些官員的升遷和任免。

半島酒店歷史悠久,奢華與舒適自不必說,無數在港的、過境的名流明星都喜歡居住在這裡,很多香港電影裡也都將此處設定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內地很多富豪或者“失意人士”紛紛將這裡作為自己的下塌地,一時聚集了許多身份特殊、背景雄厚的各類人員,可以說中國商場、政壇、演藝圈的重要信息都有可能在這裡產生和流傳出去。

在這裡住的不是酒店,而是一處“龍門客棧”。你只要有資源,就能遇見你想遇見的人,交換到你想交換的信息。

馬克躲到半島酒店,正是想得到王大師的指點,好清楚後面到底該拜什麼佛,燒什麼香。

只是王大師對這種素無交情的內地土豪一點興趣也沒有,雖然馬克花了不少錢找人牽線,王大師就是避而不見。這讓馬克非常沮喪。

老K知道此事後,琢磨了很久,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他想假扮王大師,然後從馬克的嘴裡掏出實情!

我和Google聽後,稍微鬆了口氣。馬克有諸多保鏢,酒店也有很強的保安實力,我們還擔心如果老K來硬的,只怕是拿雞蛋碰石頭了。

Google也明顯輕鬆很多,他笑著說:“演戲我最拿手了,做過‘佛爺’,什麼人沒見過,什麼場合沒去過?”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我們都沒見過這個王大師,萬一穿幫了怎麼辦?

老K解釋道:“我打聽過了,這個王大師非常忌諱拍照,網上一張他的照片也沒有。馬克這傢伙也從沒見過他,都是聽人說的,所以他知道的信息和我知道的差不多。”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那要怎麼做,才能讓馬克按照你的想法說實話呢?”

老K拿出一張半島酒店的樓層圖,他指著其中一間說:“這是王大師的房間,馬克也知道。很簡單,我只要能在那間房裡接待他,我就有辦法讓他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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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平面圖

我看著房間號,有點為難:“問題是,這個是王大師的房間,你要在裡面,他得去哪?”

老K笑著又指了指樓層圖另一頭的一處房間:“當然是去馬克的房間見他。”

“狸貓換太子?”我恍然大悟。

老K盯著樓層圖默默地點了點頭。

★★★

半島酒店二樓的酒吧是馬克每天必去的地方。因為這裡還是酒店內部,比外面安全得多,所以他一般都讓保鏢在酒吧外間的吸菸室候著,自己會進來喝點酒,順便打聽一些內地的消息。

這間酒吧還兼具信息交換的功能,各有所需的人在這裡通過吧檯侍應傳遞或明或暗的信息。

馬克去的那天,吧檯侍應換成了Google。之前的侍應生拿了老K的錢去“休假”,酒吧的值班經理也在老K的賄賂下,安排Google頂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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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酒吧,馬克習慣地點了杯蘇格蘭威士忌,這是他每天的喜好。

Google在遞給他威士忌的同時,將一張寫有王大師房間號,和第二天下午兩點的杯墊一起遞給了他。

馬克接過酒,很快就注意到杯墊上的信息,他攥著杯墊,有些激動地問:“大師終於肯見我了?”

Google不動聲色地一邊拿著乾布擦杯子,一邊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Google做過餐廳服務員,酒吧侍應的活也輕車熟路。

馬克注視著杯墊,發了一會呆,忽然翻眼看著Google,問之前的侍應為什麼沒來?

Google早有準備,不動聲色地說,之前的侍應家裡有事,經理臨時將自己從28樓的Felix調過來幫忙。

28樓的Felix(有趣餐廳)是由法國鬼才設計師菲利浦·斯塔克設計的,算是香港的“網紅餐廳”。這個餐廳對外營業,和酒店住宿區單獨分開使用一部電梯,裡面的員工也不像其他半島員工那麼固定,流動性比較大。

馬克也知道這些,見Google一口標準粵語以及非常本地化的模樣,放了心,將心思放在了到時面見王大師上。

★★★

見面的前一天,王大師身穿便裝去往尖沙咀某家高級私人醫院,打一種特殊的針劑。

王大師原本是內地一名氣功師,早年氣功熱興盛的時候,曾因“隔空取物”“千里透視”等法術廣受關注,也結識了不少大人物。

後來政治氣氛不對,他沉寂了許久,私下就利用曾經的人脈幫助各方面有需求的官商勾兌,偶爾也憑藉自己對政局的熟稔,給某些人“指點迷津”。

如此下來,不但賺了一些名聲,還從中賺取了上千萬的“好處費”,到處有人巴結追捧。而維持這一局面的關鍵,就是王大師幾乎幾十年不變的容顏,能和年輕人媲美的皮膚。

王大師長住半島酒店,絕不是因為這裡多豪華舒適,而是因為他年紀衰老,必須固定來香港注射一種抗衰老針,才能維持他在世人面前“容顏不老”的傳說,人們也才對他的各種“法力”信以為真。而這種針劑,只針對居住在半島酒店的貴客們。

當然,這樣的事情必須絕對保密,但這情報對老K來說,只是小兒科。

老K讓我扮演“馬克”,一個可以研發出抗衰老針,但是比王大師現在打的價格要便宜一半的醫藥大亨。在王大師打完針從診所出來的時候,我的“保鏢”Google大方地上前遞上了名片,表示有筆大生意很想和王大師合作。

王大師起先有些不快,但是聽了“合作內容”後,明顯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不傻,這個抗衰老針之所以不能在國內上市,就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公司進行包裝推廣,也沒人去上面的醫藥監部門公關。如果有藥品或者醫藥企業能將整個針劑合法開發出來,憑藉他的資源和推薦,這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

馬克之前曾託各方面的人找過王大師,但只是涉及金錢方面,王大師一直沒有答應見面。這次從美容針下手,剛好戳中了王大師軟肋。對於這個有所耳聞但從未見面的馬克,王大師顯然沒有多做懷疑。

Google順勢和王大師留下了具體商談的房間號和時間,當然是和馬克遇見“王大師”同一天同一時間。

接下來,按照老K的計劃,Google去了客房部的清掃部,那裡有位早就應聘在此,也等待著他的人。

沒錯,就是Google的母親,也就是老K之前出手相救的那位賣煙婦女。

Google的母親名叫Joanny,最早是賭場的荷官,因為涉賭被辭退了,擺了煙攤養家餬口。

老K先前救了Joanny後,託當地關係打了個招呼,算是買了她在附近的平安,自此沒有古惑仔之類的傢伙騷擾,這更讓Google母子對老K感恩戴德。

於是,老K在還沒碰見我之前,就讓Joanny去半島酒店的清潔部應聘保潔工,搞清楚了馬克以及王大師等人的情況以及房間號。最重要的是費盡心機,終於配到了兩人房間的“清掃卡”(酒店專門配給清掃工單天有效的房卡)。

一切就緒後,老K將扮演“王大師”去和真正的馬克套話,我則扮作“醫藥才俊馬克”去拖住真正的王大師。多年的商業工兵生涯,喬裝打扮對我們來說駕輕就熟,加上都曾近距離觀察接觸過對方,所以換裝打扮後還是有個八九分的相像。我唯一擔心的是老K,他和自己的“仇人”見面能控制好情緒嗎?

★★★

當天下午一點五十分,我和Google隱藏在馬克房間附近,很快就聽到推著清掃車的Joanny通過無線通訊傳來的消息,“鳥已出籠”。

遠遠的,我就看見馬克帶著幾個保鏢從酒店另一側搭乘電梯而去。王大師的房間和馬克不在一層,也不在一側,相隔得有點遠,走過去至少要十分鐘的時間。

商業工兵|家破人亡後,我用2年在香港“望北樓”扳倒幕後黑手

半島酒店有多部通往不同區域和樓層的電梯

半島有個規矩:VIP和老客戶的樓層較高,土豪和普通住客的樓層較低,所以王大師的樓層在23層,而馬克住的只是10層以內。

Joanny見人一離開,立即用“清潔卡”幫我們把馬克的門打開。來不及欣賞房間的佈置,我和Google只能佯裝鎮定,等待王大師的到來。

此時,老K也在暗處緊緊觀察著王大師的動靜。為了防止兩人意外撞見,Joanny故意用清掃車遮住其中一部電梯,逼馬克和隨從登上另一部電梯。

而Joanny在王大師那層也如法炮製,讓對方登上了相反的一部電梯。

很快,老K就發出信號告訴我們,王大師也出發了。他用Joanny配的另一張“清潔卡”進到了王大師的房間,等候著馬克的到來。

門鈴響了,王大師居然頭戴棒球帽,身穿一身運動裝,戴著副墨鏡出現在門口。我沒料到他也懂喬裝打扮,差點露陷。

Google將門一開,王大師就迅速閃了進來,左右環視了下,大模大樣地尋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然後一直注視著Google。

Google心領神會,立即和我用粵語告辭,打開房門轉身走出門外。

“聽說你有業務要和我聊?”王大師懶洋洋地癱坐在沙發上問道。

我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套說辭開始講給王大師聽。我的任務就是儘量拖延住王大師,多給老K爭取時間。 “大師,您看,只要您能合作,我們願意付您15%的不記名乾股,海外提現。”

“哦,這麼信我啊?”

“嗨,誰不知道您啊?!有您老出面,什麼藥監、衛生部、發改委之類的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情!”我諂媚獻言。

“哪裡敢這麼說,我何德何能如此!”王大師正色道。

“真的!我們集團還想聘您當形象代言人,您童顏鶴髮,一身正氣,咱這個項目由您照應,那錢還不是賺海了去!”開始我還覺得自己編得有些離譜,後來一想,馬克那小子文化水平還不如我呢,說不定演得挺像。

“行了,我還有事,回去我再考慮考慮。”王大師突然起身,準備離開。

但是,我還沒得到老K的通知,也知道他那裡還沒結束,不能那麼快就讓對方走啊。我腦子一轉,想起這老傢伙鬼鬼祟祟去診所的事情,不慌不忙地說:“大師彆著急,我們還打算在國內建立一處實驗中心,就在北京,到時您可以直接來免費體驗,不用再大老遠飛來飛去,浪費時間。您要願意,我們還能安排小護士上門給您服務,我們的護士都是精挑細選,按照空姐的標準選出來的,手腳溫柔……”

王大師不知道是對在國內打針感興趣,還是對“小護士”感興趣,停下腳步,又坐了下來。

半個小時過去,我終於收到老K發出的“撤離”消息。

“小馬,你之前說我們這個生物醫藥項目的利潤比房地產還高?為什麼早沒人告訴我?”王大師有些忿忿不平。我也確實沒說謊,當時國內一些財務公報顯示,某些生物醫藥的疫苗回報率高達70%,比房產的30%回報率還高出一倍。

“大師,我還得回去和董事會彙報,請您先替我們保密?”我見王大師有點意猶未盡,趕緊結束了話頭。

“明白!明白!商業機密麼,這點我清楚。”

幾乎同時,馬克和王大師分別從對方的房間出來,按照事先的部署,他們依舊被Joanny“安排”到不同的電梯間錯開。

一個小時後,我們幾個聚在一起,將剛剛發生的一切覆盤了下。意料之中,老K從馬克嘴裡挖出了他想知道的信息,甚至還讓馬克主動承認了謀害他老婆孩子的犯罪事實。而這些,他早就通過微型攝像頭和監聽器清楚完整地記錄了下來。

我問老K具體情況,他卻不肯多透露,只說是套出來的話。馬克之所以急著找王大師,就是因為自上次信息暴露後,運勢一直走下坡路,剛好那會逃離大陸的時候,老K的妻兒又出了事故。馬克迷信,想找大師破財消災,這兩件事發生的時間近,套話就格外容易。當然,馬克也是受人指使。至於背後的大人物具體是誰,這個暴發戶也是不知情的。

★★★

馬克透露了國豐集團在香港上市期間,涉嫌財務造假、洗錢等非法勾當的內幕。我們分析了半天,再三確定沒有任何破綻後,將視頻證據和老K過去搜集的證據整理成舉報材料,匿名交給了香港警方的“商業犯罪案調查科”、港證監以及一些電視臺和報社。

為了安全起見,做完了這些事,我們當即返回了內地,Google和她媽媽則回到澳門躲避一段時間。馬克求“大師”幫忙時,按例奉上了一筆茶水費,密碼是6個8。老K將 “茶水費”分出了一半給他們母子。

回來後,我和老K一直等消息。很快有香港媒體曝出,據內部人員爆料,內地在港上市企業國豐集團存在涉嫌業績造假、藥品造假等一系列重大問題,除了賬面資金不足外,另有約2億資金不知去向,還拖欠稅款1000萬港幣,企業法人失聯……

此消息一出,國豐集團的股票當天就狂跌,幾天內幾乎就成了垃圾股。幾個和國豐集團有關聯的上市企業股價一路下滑至一字板,讓很多人叫苦不迭。

我感嘆了一句,“惡有惡報,總算都結束了。”

“不,好戲剛剛開場。”老K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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