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我在公社武裝部當食堂管理員，定期到中蘇邊境的興凱湖拉大白魚，送到修水庫的民兵指揮部駐地。這裡沒有其他道路可以繞道而行，只有一條簡易公路可走。然而走那簡易公路必須經過一個叫十八拐的大山溝。那山溝常有野獸出沒，特別是狐狸更是成群結隊地劫魚車。所以，我和司機每次經過十八拐都格外小心：把車窗玻璃搖上，車門關嚴，再把汽車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一旦在那裡壞了車，等於白給狐狸拉了一趟魚。
有一次，我和司機從興凱湖拉大白魚往回走，傍晚五點多鐘，汽車到了一個叫興農的小鎮，再走四十公里，就要經過十八拐。司機笑道：“放心吧，老劉，我是打獵出身，狐狸見得多啦！”那時已是中秋，那些大白魚雖然裝在悶罐車裡，但仍散發出陣陣濃烈的腥味兒。而這時天公又不作美，濃黑的烏雲夾著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來。司機打開大燈，想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這個令人心驚膽戰的十八拐。猛然間，我從車燈中發現前面公路上被大風吹倒的一棵大樹，正好橫在公路上，便讓司機停車跳下汽車搬那棵攔路的大樹。我用力推了推，竟絲毫未動，司機見狀便也跳下來幫忙，可我倆使盡吃奶的力氣也搬不動那顆大樹。“老劉，去車上拿根尼龍繩，用車子掛繩，把大樹拖一邊去！”我應了一聲，回身去駕駛室拿尼龍繩。突然，我覺得背後有動靜，彷彿有一股風在腦後響起。我暗叫不好，一個就地打滾，藉著汽車燈光一看，原來是一隻大狐狸！大狐狸撲了一個空，嗥叫一聲趁勢又要撲來。這時司機也看見了狐狸，大叫道：“快，快上車！”
我縱身一跳，逃回駕駛室，順手操起獵槍。“不能開槍，你看外面！”司機叮囑我。我一看車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見車外一片綠瑩瑩的眼睛，閃著幽光，直圍著我們的汽車轉。“狐狸群，我們被狐狸群包圍啦！”我隔著車窗玻璃，盯著那片閃爍的綠光問：“有什麼法子嗎？”“只有打開車燈。狐狸怕光，堅持到天亮，等過路的汽車來幫忙啦！”我知道，若是在寬闊的路上，我們還能倒車逃離，可在這極窄的簡易公路上，又是颳風下雨，倒車很容易翻車。司機說著已把汽車的大燈打開，忽而後退，忽而衝前。狐狸顯然也害怕我們的龐然大物，只跟著汽車轉，不敢靠前。但也不敢長時間倒車，在這能見度極差的簡易公路上，一旦車輪陷入路邊的溝裡，進不能退不出不更糟了。
我和司機輪流駕車折騰了一夜，狐狸總算沒能衝上車來。天亮後，我倆企盼能有過路車輛的希望也破滅了。狐狸群活躍起來，張著大嘴，伸出紅紅的舌頭，虎視眈眈地隨時準備衝擊汽車。“小李，我們得想辦法衝出去！”司機道：“我在想，若是把那隻狐狸王給生擒了，咱就不會有危險啦。”我苦笑著說：“別說夢話了，怎麼能擒得住狐狸王？不如讓我用槍把它打死！告訴我，哪隻是狐狸王？”司機一聽急了：“我的好大哥，千萬別亂來，狐狸王若在，狐狸群還有所約束。狐狸王一死，狐狸群就會蜂擁而上，這扇小小的玻璃窗，如何能擋住它們的進攻？”我倆正束手無策之時，狐狸群已慢慢縮小包圍圈兒。一隻滿身長著白色皮毛的狐狸竟然跳上汽車踏板，用前爪敲車窗了，我不由自主地抬起獵槍，司機連忙制止了我：“別開槍！它就是狐狸王！”
狐狸王試探性地敲了一下車窗又悄然溜走。我剛鬆了一口氣，突然車窗前一黑，只見一隻公狐狸躍上車門，猛地甩頭一擊，嘩啦一聲車窗玻璃被擊得粉碎，一隻爪子竟趁勢來抓我的臉。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忙左手一抬，一把抓住狐狸爪子，順手操起匕首，奮力一砍，只聽慘叫一聲，狐狸丟了一隻前爪滾落地下。隨後，猛然聽見幾聲長嗥，只見十多隻狐狸一擁而上。我大吃一驚，但那群狐狸並不是向我進攻，而是一起撲向那隻狐狸，叼耳朵的，叼爪子的，叼尾巴的，硬是把那隻受傷的狐狸搶走了，如同戰場的救護隊搶救傷員般的齊心協力。我目睹車窗外這一情景，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想不到這群狐狸竟能這般精誠合作和分工，配合得如此天一無縫！後面的狐狸讓過它們的“救護隊”，一起向車窗逼近。司機急叫道：“快把狐狸爪子扔掉！”我手一甩，將狐狸爪子擲出車窗，但見一隻狐狸猛地一躥，叼住那隻狐狸爪子向那隻受傷的狐狸奔去。司機見了告訴我：“看見沒有？它是狐狸群中的醫生，叼著那隻斷爪子回去給受傷的狐狸接爪子去了。我曾見過狐狸用草藥療傷，也曾見過被夾子夾傷的狐狸又重新接上爪子的。”“那麼神奇？比人類還聰明？”“信不信由你！”司機正要往下說，只見一群狐狸張著大嘴吐著舌頭向我們撲來。我嚇得直冒冷汗，急忙將匕首丟給司機，端起獵槍對準為首的那隻狐狸扣動了板機。一聲槍響，那隻狐狸滾倒在地。後面的狐狸見狀又停止了進攻，又上去十來只狐狸，仍舊叼耳朵、叼爪子、叼尾巴地將它抬下“戰場”。狐狸群仍舊是讓過它們的“救護隊”，又向汽車駕駛室逼來。我又將為首的那隻狐狸擊斃，於是狐狸群又停下來抬同伴的屍體。這樣幾次，我倒反而鎮定下來：憑我的槍法，將這群狐狸拖住沒問題！
這時，司機提醒我：“老劉，子彈還有幾顆？”我一查看，只有四顆。一旦四顆子彈打光，又怎麼對付這群發瘋了的狐狸？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望著衝上來的狐狸。猛然間，只聽嘩啦 一聲響，司機那邊的車窗玻璃被敲碎了。我扭頭一看，原來是那隻狡猾的狐狸王，不知何時已繞到汽車那邊，一頭撞破車窗，要兩面夾擊我倆了。我想，這下子可完啦！就在這一瞬間，只見司機左手一甩，竟將車門打開了。只聽那狐狸王嗚咽地叫了一聲就沒了聲音。而這時那群圍攻的狐狸就好像聽到什麼號令似的，竟齊刷刷地後退三四步，都停住了。
原來，司機早料到那狐狸王會兩面夾擊汽車的，就用尼龍繩打了個活套兒，在車門口等候狐狸王的襲擊。就在狐狸王敲碎玻璃的一剎那，他將繩套兒甩在它的脖子上，並趁機打開車門，利用車門打開的撞擊力撞擊狐狸王，收緊套在它脖子上的繩套兒，把它生擒活捉了！狐狸王被擒，那群進攻的狐狸頓時就亂了陣腳，瞪著綠瑩瑩的眼睛盯著狐狸王，卻不敢往前衝了。司機利用這個機會把狐狸王牽到那棵橫臥在公路的大樹邊，用尼龍繩拴住大樹，另一頭拴在汽車頭的拖車鉤上，然後又把狐狸王牽回駕駛室對我說：“快倒車，將大樹拖到一邊去！”我一下子醒悟過來，發動汽車向後倒去，很快把大樹拖到路邊。停車後，司機又拖著狐狸王再次跳下汽車，用匕首砍斷尼龍繩返回駕駛室。我瞅準機會正要啟動汽車，只聽司機突然叫道：“等等！”
我不知道他又有什麼新花招兒，只見他收攏尼龍繩，把狐狸王拖到跟前，舉起手裡的匕首。只見一道白光閃過，我以為他肯定砍向狐狸的脖子了，沒想到他卻割斷了狐狸王脖子上的尼龍繩。狐狸王仰天長嗥一聲，那聲音夾雜著驚恐與感激。只見司機返身抓起一條大白魚朝狐狸王擲去，那狐狸王就地一滾，身子一躍而起，在空中咬住那條魚，三下兩下就吞進肚裡。它吞下去大白魚後竟沒逃跑，反而挨進駕駛室，像一條被馴服了的狗，朝著我倆搖起那粗硬的尾巴。狐狸群見狀也都學著它的樣子朝我倆搖起了尾巴。
這是司機輕聲對我說：“謝天謝地，它們府首稱臣了。咱們也好自為之吧，三十六計走為上！”說著，他發動起汽車，風馳電掣般地駛離了十八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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