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新衣,過新年

裁新衣,過新年

陳淑洵,女,出生於浙江永康,教師。閒暇之餘,喜歡撰寫些隨筆小記。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美食天天吃,新衣天天穿,天天都好像過年。但是,春節來臨,大家照舊還是要買一身新衣。

過年穿新衣是一個古老的習俗。 新年開始,辭舊迎新,萬象更新,所以過年穿新衣,新年新氣象,祈盼新年有個好兆頭。

小時候,我家靠著爸爸媽媽辛勤勞作,勤儉節約,過年前都會請裁縫師傅來家,為我們兄妹三人做一身新衣服。有些同齡人家裡經濟不寬裕,加之兄弟姐妹多,一年到頭,難得做上一件新衣服。一般一件新衣服是“老大做大點,老大太小,老二穿”“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沒包乾到戶前,每每進入冬季,小隊裡結完工分,爸爸媽媽手頭寬裕一點,就會趁著去縣裡趕集,或者在鄉里的供銷社,看中適合的,又便宜一點的布料買回來。有做夏衣淡黃底綠點的“的確良”,有做秋衣黑底暗紅小碎花的棉布,有做褲子深藍色的卡嘰布料,還有做過年上衣紅底鑲金絲線的腈綸。當媽媽買回布料時,我總會站在她身邊,興奮地說:“媽媽,哪塊布是給我做的?我想做條連衣裙,好嗎?”媽媽總是說:“請裁縫師傅來家裡,到時候,算一算,布料夠不夠,再說。”

於是,我就開始天天盼望裁縫師傅到。白天,眼睛開始搜索其他小夥伴們衣服的樣式,看見村子裡那幾個時尚美女們新奇的衣服樣式,回家就向姑姑們討教。晚上,滿腦海都是我自己新衣服的樣式:尖尖領的,不對,不對,太費布料;圓領的,方臉配圓領,不好看;青果領的,冬天胸口太冷了……

一邊想入非非,一邊掐指數著日子,裁縫師傅終於要來了。裁縫要來的前一天,媽媽利利索索地收拾好公用廳堂(永康話叫xi ga),準備好工作臺。

裁縫上門的日子,全家都高興。母親起個大早,做好早餐,將布料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工作臺上。父親一大早去師傅家,把她的行擔挑了過來。師傅是個面容和善,和媽媽年齡相仿的女人,媽媽都叫她:阿娜師傅。她留著一條長長的粗粗的辮子――她是一個手藝不錯的裁縫,十里八村都請她。臘月,她的檔期排得滿滿的,輪到都很不容易。緣於我家是年年請,她會早些時候,就幫忙定好日期。

母親連忙放下手中的活,招呼師傅坐下後,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後,就忙著上菜了。吃過早餐後,師傅喝完茶,就開工了。師傅將機頭從木箱中取出安在縫紉機架上。然後站在父親搭好的工作臺前,一邊聽母親安排的活計,哪種布料做哪種衣服;一邊從木箱底部的小抽屜內取出剪刀呀、尺子呀、劃粉呀什麼的擺在工作臺上,再拿出一個熨斗,要母親燒點木炭裝在裡面備用。

一切準備就緒,裁縫就叫我們一個一個走到她面前,給我們量尺寸。當她在我面前用軟皮尺量著肩寬、衣長、袖長,叫我轉身、抬手、前轉、後轉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煩,而是滿滿的期待。她一量完,我就開始趴在工作臺上,喋喋不休地問我的布料適合做什麼樣式的衣服。她總是笑眯眯地幫著我妹妹量著,一邊耐心地告訴我,怎樣做才適合我這個年齡的孩子穿。或者告訴我,按我說的做法,布料很費,做不了。

量完我們三兄妹的尺寸,她開始鋪開布料開始設計、裁剪。此時,我急不可待地要求先做我的。她總是笑容可掬地答應了。師傅將布料鋪在工作臺上,含上一口水,噴在布料上,再將燒熱的熨斗在布料上來回推動,冒出一縷縷的煙霧似的水蒸汽,同時伴有噝噝的響聲。布料熨好後,師傅左手執尺,右手拿著扁扁的劃粉,在布料上劃好衣襬、衣袖或褲腳、腰身等線條。再按線條一刀一刀地剪下來,剪好後一塊塊捲起來放在一邊。 她畫畫剪剪之後,就坐下來踩縫紉機。她的手一邊整合著邊邊角角,腳一邊上下踩著踏板,“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衣服就順著縫紉機板的邊緣慢慢滑落,過不多久, 一件衣服就見雛形了。

緊接著剪紐釦眼,鎖紐扣邊,縫紐扣。有時,為了趕活,心靈手巧的媽媽會攬下這些活。每做完一件新衣,我們都要試穿,哪裡需要修改,她一看就心裡有數。

裁縫動作比較快,那麼多布料,在她手裡變成一件一件新衣。她做衣服的那天,在我家包吃,那天的菜,也會特別好。裁縫總是比我們先吃完,比我們早下桌,放下碗筷,就忙著做衣了,這也許是所有手藝人的行規吧。

所有的布料都變成了新衣,裁縫師傅也要走了,媽媽給了她工錢,她就收拾工具走了。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我覺得裁縫是多麼令人羨慕的職業啊,天天有人請,還好吃好喝地招待,很想長大也能當裁縫。

終究,我沒當上裁縫。但是,我對穿著卻情有獨鍾。現在,家中的衣櫃在不斷地增多,卻捨不得扔掉過時的、被冷落的衣服。那些衣服像年邁而有故事的奶奶,平時沉默不言,但是一開口,就有一段讓人驚歎不已的故事。隨著歲月的逝去,那些衣物每天訴說: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講訴著裁縫們曾經樸素而溫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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