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作
时间背景退回到2009年前后，一旦决定送大鱼回爷爷奶奶家，我就得抓紧时间完成以下三项准备工作：第一是抢车票，第二是买奶粉，第三是打包所有的婴儿用品。
鱼奶奶家所在的这座东北三线城市，最开始只有两趟火车在半夜经停，开通动车以后方便了许多，然而车票依旧非常紧俏。由于做出送孩子回老家的决定往往特别仓促，所以能买到一张去程卧铺票或者动车票，就已经非常幸运了。为了尽快回京，以免耽误太多工作，返程的时候我通常只能在火车的犄角旮旯跟小板凳相伴同行。
那时候，强大的网购体系也没有建立起来，大鱼专用的防过敏奶粉只能在北京购买之后背到鱼奶奶家。奶粉是婴儿的主要食物，消耗量很大，我通常要在出发之前把超市的货架扫荡一空，即便拆掉外包装，也能沉甸甸地装上大半箱。再加上孩子太小，路上时间又长，吃喝拉撒睡所需的各色婴儿用品一样也少不了，差不多都得随身背着。
因此走的时候，我前面绑着婴儿带，后面背着双肩包，左手拖着拉杆箱，右肩挎着妈咪包，造型乍一看就像一名奔赴战场的特种兵。我这才明白大学军训时，为什么非要女生参加负重拉练，原来对一个母亲的体能要求绝不亚于参军入伍。
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身体上的劳累确实有所缓解，但是心理上的牵挂却是与日俱增。妈妈和孩子的交流仅靠网络视频是根本得不到满足的，更何况当时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尚未普及，老人唯一能掌握的沟通渠道只有打电话。基于这个原因，我每个月不回老家看一次大鱼心里就难受，然而每次去了之后，又不得不经历一场残酷的虐心之旅。
除了少数几个长假以外，我看望孩子的时间算上路程，总共只有三天。尽管距离上次看望孩子仅有一个月，但敏感的我总是觉得刚进门的时候，大鱼会表现出一种令人心酸的陌生。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歉疚和自责，我争着喂他吃饭，哄他睡觉，恨不得一夜之间弥补之前所有的亏欠，可孩子却不领情，只认奶奶，不肯给我机会。
尽管十分懊恼，但我还是不厌其烦地陪他玩耍、给他讲故事，直到第二天，他才渐渐接受了我这个传说中的妈妈。然而关系刚刚理顺，时间就到了第三天，我不得不赶回北京上班。正跟妈妈混得如胶似漆的大鱼不能明白成人世界的道理，每次分离都会哭得撕心裂肺。我也是忍着眼泪偷偷跑下楼，听着哭声小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记得有一次我去鱼奶奶家，随手抽出一张废纸，给大鱼画了一棵椰子树。事后谁都并没有在意，吃饭的时候这张纸被用来盛放鱼刺。大鱼发现之后嚎啕大哭，说那是妈妈给他画的，鱼爷爷、奶奶怎么劝也不管用，只好从垃圾桶里把那张油乎乎的纸捡出来，擦拭干净还给他。
那只是一张废纸，我也是随手一画，大鱼却将它视为珍贵的礼物，这份纯真的情感实在令人动容，以至于鱼奶奶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第一次想到了辞职。
为了让我既能保全一份事业，又能每天亲近孩子，鱼奶奶带着大鱼来到北京。白天上班，晚上陪伴孩子，这俨然实现了我最理想的生活模式。然而，过了大概两个月，鱼奶奶终究还是放心不了家里。
鱼爷爷工作非常繁忙，家里事无巨细全由鱼奶奶料理，她牵挂的事情很多，比如：车又到了该保养的时间；亲友结婚又要随礼；进入了新的节气，家中衣物床单还来得及换洗；在冰柜里给爷爷留的冻包子、冻饺子眼看就要见底等等等等。
我越来越觉得把另一个家庭的全能主妇扣在自己身边带孩子是一种自私行为，所以这种育儿模式对于我们家来说还是不可持续。
姥姥家、奶奶家、自己家哪个家都不能长住，就这样，大鱼一直在两省三地之间辗转迁移，过着类似游牧民族的生活。虽然不论在哪里都有值得信任的人帮我照顾孩子，但我的心还是一天都没有踏实过。
是委屈孩子，在老家当个留守儿童，还是放弃自己，干脆回家作个全职妈妈？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它们就像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一样整天在我的头脑里相互争斗，始终也没有个结果。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矛盾渐渐被时间所化解。大鱼上了幼儿园之后，我也峰回路转进入了另外一种生活方式。
当然，后续故事依然不是一帆风顺，只要生活还在继续，麻烦就不会间断。我也是时过境迁之后，才慢慢想得明白，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看起来平凡无奇，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及。放过自己，顺其自然，只要还有路可走，事情就不算太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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