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一片情,一個夢(情感故事)

十八雙繡花鞋,雙雙有著孃的心血與淚水……

一、救女失女

梅秀娘是江南水鄉農家女子,雖為布衣裙衩,卻是花容月貌,更有一副慈悲心腸。十九歲那年,她嫁給了一位醫師。醫師也是個善人,開了一家名叫“積善堂”的藥店。

那年頭,軍閥混戰,天下大亂。一天半夜,一位保安司令派了小船接走醫師,命他去為其岳母治病。老太太久患絕症,醫師無力迴天。保安司令怪罪下來,誣他“庸醫殺人”,下了黑手,那條小船就再也沒有回來。

從此,積善堂關門倒閉,留下梅秀娘和一個剛滿週歲、脖子上掛著長命鎖的女兒,寡母孤女,相依為命。

這天,秀娘抱著女兒,坐在河埠頭痴痴發呆。她每天每夜都在做著同一個夢,夢想著有朝一日,那條小船會載著自己的丈夫,忽然從江上向她駛來……

她正這樣痴想著,忽聞遠處槍聲四起,哭喊聲一陣響過一陣,一位陌生男子懷抱嬰兒,慌張來到她的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好心的大嫂,我從遠方逃難路過此地,妻子病重,在小船上臥倒不起,求求你,討口奶水,救我女兒一命吧!”

秀娘看看他抱著的孩子,瘦得像只快斷氣的病小貓,餓得睜不開眼睛,連哭都哭不動了。秀娘心疼得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二話不說,連忙把自己的女兒交給那陌生男子,一把抱過他的嬰孩,轉身解衣餵奶。那嬰孩猛吮一陣奶汁,這才漸漸緩過氣來。

喂罷奶水,秀娘說:“你看,你女兒渾身上下長滿了皰疹,要趕快治療,耽誤不得呀。”

那男子愁苦地嘆道:“兵荒馬亂,逃難途中,大人的性命都朝不保夕,又到哪裡去為孩子求醫調治?”

秀娘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家中還留存有一些中草藥,我抱孩子回家,替她敷藥調治。你抱好我的女兒,在此地等候,千萬不要走開。我家離此不遠,我快去快回。”說完抱著嬰孩匆匆走了。

這時,又有一群逃難的難民倉皇而過,一邊又傳來了船家的急呼聲:“喂,要開船嘍!再不上船,我可不等啦。”一位小姑娘急步趕來,大喊道:“叔叔,嬸嬸要你趕快上船,再不走,就走不了啦。快,寶寶我來抱。”說著一把奪過男子手中的孩子,匆匆離去。那男子想攔沒攔住,回頭看看,不見秀娘身影,船家又連連催喊。他只恐再等下去,誤了大事,便把心一橫,想:“來不及了,以後再來把孩子換回來吧。”扭頭顧自己趕船去了。

等到秀娘替那病孩敷藥調治停當,再裝了一大袋中草藥,匆匆向河埠頭趕來,早已船去人空,千呼萬喚,不見蹤影。可憐好心的秀娘,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親生骨肉,懷抱著別人的病孩,任憑她呼天搶地,卻天不開言,地無應聲……

二、師徒翁婿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屈指一算,十八個春夏秋冬過去了。

十八年間,秀娘含辛茹苦,嘔心瀝血,把個病貓似的女嬰撫養長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她給養女取了個名字,叫紅燕――因為這孩子的左肩背上,長著一塊形似燕子的紅胎記。

十八年來,秀娘天天都在盼望當年那位陌生男子能送還她的親生女兒,把他自己的孩子領回去。但望穿秋水,秋水東流,一去不回。她心想,這輩子,只怕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生骨肉了……每想到此,秀娘只有偷偷地流淚傷心。幸虧有紅燕在身邊朝夕相伴,為她排解難耐的孤寂。

每年的農曆三月初八,是女兒的生日,秀娘年年要親手做兩雙繡花鞋,一雙送給紅燕,一雙留給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叨說:“兒啊兒啊,這是娘對兒的一顆心,一片情,一個夢……”

十多年前,秀娘又在戰亂中收養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取名天寶。天寶和紅燕雖是異姓兄妹,卻情如手足同胞。兩個孩子從小就聽話懂事,對母親十分孝敬,一家三口,雖不同血緣,但比親骨肉還要親。

天寶生性敦厚軟弱,優柔寡斷,像只糯米湯糰。而紅燕卻是心直口快,敢作敢為,爽朗得比天寶更像個男子漢。三年前,天寶進城拜師學藝,學的是雕刻、裱畫、塑像等難度很大的手工技藝,拜的師傅名叫黃久平。黃久平喜酒成癮,每天不喝下三瓶紹興黃酒不肯睡覺。因此被人戲稱為“黃酒瓶”。

“黃酒瓶”的性格脾氣,和徒弟天寶十分相似。他是個上門女婿,夫人是城裡一門大戶人家的獨養女兒。夫妻倆婚後膝下無子,只生一女,體弱多病。後來在逃難途中錯換了別人的嬰孩。黃夫人將錯就錯,瞞人耳目,把別人的女兒當作親生,取名玉嬌。玉嬌自小嬌生慣養,脾性嬌之又驕,只有母親一人鎮得住她,除此之外,她便是玉皇大帝。

天寶在黃久平家中學藝三年,刻苦勤奮,技藝趕過了師傅,人又忠厚老實,見人先低頭,說話便臉紅。玉嬌見他相貌堂堂正正,脾氣又是好得不能再好,早已暗暗地愛上了這位“糯米湯糰”,幾次三番向母親求情。母親倒是挺爽快,說:“既然你看中了,娘不阻攔你,你就學孃的樣,招他做個上門女婿吧。”

可是黃久平不答應。這個家陰盛陽衰,他怕徒弟上門日後要吃兩個女人的虧。經過幾番爭論,最後黃久平得勝,決定讓天寶把玉嬌抬回鄉下老家去做媳婦。

結婚那天,孃家十里紅妝作陪送,夫家傾盡財力,把當年開“積善堂”藥店留下的老底子全都貼上。一場婚禮辦得轟轟烈烈,體面排場,風光得不得了。

沒等婚禮辦完,婆婆秀娘便累得病倒了。

三、護娘打嫂

玉嬌來到夫家,丈夫千依百順,照應周到,可玉嬌心裡猶是不滿足,她眼裡看不順眼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小姑子紅燕。這丫頭心氣高,犟頭倔腦,總是與她磕磕碰碰,言語不合。玉嬌在孃家做慣了“玉皇大帝”,如今她哪裡容得下這個不知高低深淺的黃毛丫頭?但轉念一想,小姑子總有一天要出嫁,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將她送出了,也就眼不見為淨了。但是另外一個人,那可是一個天大的麻煩。誰?婆婆秀娘。你看她,病病歪歪,半死不活的,養在家裡,生病要吃藥,病好了要吃飯,好比落雨天挑稻草,越挑越重,什麼時候是個頭?

這天黃昏時分,只見秀娘慌慌張張找來女兒紅燕,說她昨夜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夢見老天連降暴雨,山洪暴發,把她那隻寶貝紅箱子沖走了!秀娘說:“這隻紅箱子中,藏著孃的心,孃的情,孃的夢,無價之物,千金不換,我不能失去它呀!從今晚起,娘要搬到你的房裡住,孃兒倆一起看管住這隻紅寶箱。日後娘死了,就交給你,你出嫁時帶著它走,千萬千萬要保管好呀!”說著,母女倆從秀娘房中抬出一隻鎖上加鎖的紅箱子,悄悄地抬到紅燕房裡去了。

玉嬌氣極了!婆婆與小姑子暗中串通,瞞著兒子媳婦,私藏珍寶,吞沒傢俬,這還了得?她找到天寶,劈頭蓋腦就是一頓臭罵。天寶莫名其妙,玉嬌便指著他的腦門數落道:“你這個木頭死人,家裡的珍寶都被人偷光搶光了,你還矇在鼓裡瞌睡不醒!”

天寶正要爭辯,忽聽“咣噹”一聲,什麼東西倒翻了。“什麼氣味這麼難聞?想燻死我呀!”玉嬌捂住鼻子,大喊大叫起來。

紅燕從後堂走來,解釋說是為母親煎藥時不當心把砂鍋的湯藥側倒了。玉嬌不依不饒,要小姑子把藥罐子撤到屋外空地去。紅燕卻道:“人吃五穀雜糧,誰一生一世不生毛病?生了病總要吃藥,你看見誰家煎藥放到屋子外面天空底下去煎的?”

一個要撤,一個偏不撤,鬧得不可開交。玉嬌一時性起,跑到爐灶前,一腳將藥罐子踢破了。這一下事情鬧大了,紅燕哪裡肯依?上前一把拉住玉嬌,要與她評理。

秀娘聞聲趕到,連忙說好話討饒求和:“踢了就踢了,藥罐踢破了,我的毛病也就好了,不用再吃藥了。”玉嬌仍然不肯罷休,把矛頭轉向了婆婆:“老都老了,還鬼頭鬼腦,我看不是身體有病,是心中有鬼!”

紅燕再也忍耐不住了,雙腳一跳,上前一把抓住玉嬌:“嫂嫂,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平日說我氣我,我都忍了。可是你今天無事生非,踢破藥罐,還要惡言惡語欺負我有病的母親,我決不答應!我要你跪下,向我母親賠罪!”

“要我跪下向她賠罪?”玉嬌一陣冷笑,“哈哈哈哈!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紅燕怒火中燒,一巴掌向玉嬌臉上狠狠打去。玉嬌被打倒在地,一口氣背了過去,悶了半天,才大聲哭喊起來:“天哪!殺人啦……”

四、逼夫逐母

新娘子披頭散髮,趕車搭船,一路哭回孃家。

黃夫人見女兒受了欺負,如此狼狽地逃回孃家,一陣氣憤,又一陣心疼,便細細詢問女兒為何平地起風波。玉嬌說,都是為了一隻紅寶箱。接著便把藏寶之事說了一遍。黃夫人還是半信半疑:“他們家境並不富裕,有什麼珍寶可藏?”

玉嬌說:“他們家早年開過積善堂藥店,生意興隆,誰知道他家賺了多少,又藏下多少?”黃夫人想想這倒也是,親家母也太偏心了,怎能偷偷將傢俬轉送女兒呢?也難怪玉嬌要生氣了。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總該有個了斷。黃夫人去找丈夫商量,只見黃久平正若無其事地在埋頭喝老酒,她一下子脾氣就上來了,罵道:“好你個黃酒瓶,我在火裡,你在水裡,寶貝女兒被人打了,你說怎麼辦?”

黃久平卻不緊不慢地說:“天上無雲不落雨,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女兒的德性,做孃的最清楚。打了就打了,隨她去吧。”

“隨她去?”夫人眼珠一彈,“你倒是說得輕巧,

哼!怪來怪去都怪你,給我找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婿。”

“你怪我?”黃久平不服氣,“我還要怪你呢。這個女婿是你女兒自己看中的,這門婚事是你丈母孃親自拍板的。”

夫妻倆就這樣你一棒我一棍,最後還是黃久平舉白旗求和:“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心中有氣,怨我當年不該把自己的親生女兒丟給了人家。可是後來我幾次要帶玉嬌去尋找那個鄉下大嫂,換回自己的女兒,你又不答應,叫我怎麼辦?”

“我當然不能答應!要是我們那患病的女兒已經夭折了,你又把我用心血養大的這個女兒還給人家,叫我兩頭落空,我能答應嗎?”

“所以說,你這個人呀,”黃久平嘆道,“凡事只為自己想,不替別人想,還要專門埋怨我。好了好了,你放心,六月落雨隔田頭,小夫妻不記隔夜仇,他們一定會和好的。”

果然,第三天黃昏,天寶滿頭大汗,拎著滿滿一籃禮品,上門求情來了。

客堂上,玉嬌板緊鐵臉,金口不開;天寶鞠躬作揖賠笑臉說好話,懇求玉嬌跟他回家。求了半天,玉嬌才開金口:“你要我回去也可以,不過,你得依我三條。”說著玉嬌拿出一隻封了口的信封,“這信封裡有一張條子,我說的三條,白紙黑字寫在上面。你現在不要看,半路上也不許拆看,回到家中,和你母親一同拆看。依了我這三條,你就來接我。一條做不到,豆腐切一刀!”

天寶趕回家中,急忙拆開那密封的信封,與母親一起看條子。只見那上面寫著:“第一條,紅氈鋪地坐花轎,燈籠高掛放鞭炮。”

秀娘說:“玉嬌是個嬌小姐,她要擺個架子爭個體面,依她。第二條呢?”

天寶念道:“第二條,當家理財我作主,大小鑰匙辦移交。”

秀娘一聽,想了想說:“這個家,將來總歸是你們小夫妻倆的,早交遲交都是交,這一條,也依她。再念最後一條。”

“第三條――”天寶念不下去了。秀娘催了幾次,他才勉強念出聲來:“第三條,一家分兩家,婆婆小姑早搬家,搬到村口草房去安家……”

“什麼?”秀娘腦子不覺“嗡”地一響,她萬萬料想不到,這位新媳婦下了這樣的狠心,要將母女倆掃地出門!

天寶“啪”地將那張紙頭擲到地上,大聲道:“母親,玉嬌她欺人太甚,這一條我決不答應!她不肯回來,不回來就算了。”

秀娘強忍淚水,想了半天,才長嘆一聲,輕輕地說:“天寶,這最後一條,也依了她吧。”

“不!”天寶哽咽道,“母親,天寶我自幼父母雙亡,是你收養了我,一口水一口飯將我撫養長大。我曾對天發誓,長大後一定要孝順母親,報答孃的養育之恩。我若是依了玉嬌,將母親和妹妹趕出家門,我還有天地良心嗎?我還是個人嗎?不!這個家我決不分,我情願不要這個老婆!”

一番肺腑之語,讓秀娘聽得眼淚汪汪,但她不允許天寶這樣做!她含淚勸說兒子:“兒啊,你看娘這病體,風雨飄搖,朝不保夕,今夜脫了鞋子上床,還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再醒轉來穿上,可你們倆的日子還長著哪。娘想啊,做人一世,為的什麼,還不就是為兒為女嗎?只要你們小夫妻恩恩愛愛,日子過得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娘受點委屈吃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娘答應她,三條全都答應她。你快去準備花轎,把她接回來吧。”

經過秀娘歹說好勸,總算把天寶說通了。他說:“母親,那我們暫時分開過吧,我們分家不分心。過幾天,我要到外地去接一筆大生意,等到我賺了錢,就回來給母親造新房子,還要給母親和妹妹買補品,買衣服。”

天寶到岳母家接玉嬌去了。紅燕回家後得知此事,肺都氣炸了!她要去告狀,告發哥哥嫂嫂虐待老人,忤逆不孝!秀娘一拍桌子,喝道:“你給我回來!家醜不可外揚,一家人打官司告來告去,讓別人看笑話,體面嗎?光彩嗎?”紅燕被母親喝住了,氣得直哭。

正巧這時,村子裡的七嫂嫂進門來了。七嫂嫂是個大紅媒,秀娘曾經多次拜託她替紅燕找個好婆家。今天她是特地上門報喜訊來了。七嫂嫂說:“我替紅燕訪到了一份好人家,男家說了,紅燕嫁過去,一生吃穿不用愁,孃家想要些什麼財禮,只管開口。”秀娘喜道:“太好了!只要紅燕有了好歸宿,我的心事也就放下了,七嫂嫂,多謝你,我去給你燒點心。”

秀娘走後,七嫂嫂發現紅燕在一旁傷心哭泣,便上前問她:“紅燕,我來給你報喜訊,你怎麼哭了?”紅燕說:“多謝七嫂嫂為我找了份好人家。你去告訴他們,我什麼財禮也不要,只要他們答應我一件事。”七嫂嫂問她什麼事,紅燕說:“迎親的時候,要來兩頂花轎,一頂花轎抬我,一頂花轎抬我母親。我不能讓母親一個人孤零零在破草房受苦,我要和母親一起出嫁。七嫂嫂,我母親的命實在是太苦了……”說完便傷心大哭起來。

“啊,我明白了……”七嫂嫂說,“一定是你那位新嫂嫂欺負你母親了。你可真是個孝女呀!不過,我做了十多年的媒人,這樣的事還是頭一次碰到,你這叫做賣精肉搭骨頭呀。我去試試看吧。”

這一天,天空飄著鵝毛大雪,玉嬌第二回坐上大紅花轎,風光體面地回到了夫家。

另一邊,秀娘和紅燕母女倆揹著鋪蓋行李,抬著那隻紅箱子,迎風踏雪,悽悽涼涼地搬進了村口那座破草房……

五、奪箱催命

自從秀娘母女倆搬進了村口破草房,日子過得苦不堪言。草房年久失修,八面通風,外面下雪,裡面結冰,秀娘受寒又受氣,病體越來越沉重了。

紅燕為了給母親買藥治病,跑到離家十里開外的小鎮裡,找了一家繅絲作坊打工掙錢。每天天亮出門,天黑回家。幾天下來,眼圈發黑,累得快要倒下了,但她咬緊牙關忍著,挺著。

秀娘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思來想去,她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學的一門手藝――打草鞋。經過幾天幾夜的辛苦,秀娘打好了二十多雙新草鞋,趁著風雪暫停,背起草鞋,拄著柺棍,到小鎮去賣錢。

眨眼工夫,二十多雙草鞋就被眾人搶購一空。秀娘把錢緊緊揣在懷裡,滿心歡喜,一腳高一腳低踏雪趕回草房。只見草房門外,玉嬌雙手叉腰,臉色鐵青地在等著她。秀娘心裡“格登”一下,小心地問:“媳婦,你怎麼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玉嬌用手一指,“到屋裡說話。”

剛一進屋,玉嬌就開始發難,說婆婆賣草鞋是做戲給別人看,村子裡的鄉親們都在嚼舌頭,罵她這個媳婦不賢不孝,逼得婆婆落雪天賣草鞋。說著說著,就提到了那個紅寶箱:“既然你做婆婆的不仁,也休怪我做媳婦的不義。那隻藏寶箱,分家時我讓你先搬過來,今天不客氣,我要將箱子打開,我要得到兒子媳婦應該得到的那一份珍寶。”說罷,就要衝進房裡去搬箱子。

“住手!”秀娘一聲大喊,“那隻紅箱子中,是藏有價值千金的珍寶,那是孃的一顆心,一片情,一個夢,與你無關,不許你去碰它!你若是敢開我的箱子,我就與你拼了!”

一看這陣勢,玉嬌膽怯了,她怕逼得太緊,鬧出人命來,那可不是玩的,便轉身退出房門,邊罵邊走:“好,這箱子今天不開就不開,但是拖得過初一拖不過十五,等天寶回來再找你算賬!他若敢不依我,我就回孃家!”

正在這時,七嫂嫂又風風火火上門來了。她為紅燕做媒定親的那份人家,聽說姑娘要求把老母親一起抬進夫家,說什麼也不答應,便把紅燕的年庚八字退回來了。

秀娘聽罷,心中叫苦不迭,再三哀求七嫂嫂,千萬不要聽紅燕胡言亂語,說自己是絕對不會去的,請她再到男方家去求求情。七嫂嫂只好勉強答應再去試試看。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令秀孃的精神崩潰了。她想:“媳婦恨我,兒子夾在母親和老婆中間難做人;女兒為了我要嫁不出去,我真是個禍害呀!這樣活著,害人誤己,做人還有什麼意思?早死遲死好死歹死都是死,死了就解脫了,再也不會惹媳婦厭煩,再也不會連累兒子女兒了。死吧死吧,一死萬事休。”

主意一定,秀娘頓覺輕鬆。但是如何死法?卻又叫她犯難。正在猶豫不決,忽見一群老鼠鑽出洞口,四處奔跑覓食。那洞口明明擺著好幾包老鼠藥,可是老鼠視而不見,碰都不去碰。秀娘心想,莫非這老鼠藥我當初買來就是專為自己準備的嗎?好吧,老鼠不吃我來吃。

秀娘用熱水擦乾淨臉,梳好了頭,又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鞋襪。她要走了,要走得乾乾淨淨。吃好藥,就躺到自己眠床上,安安靜靜地死去,好像睡熟了一樣,不讓外人見笑,也不讓親人嚇著。

一切準備停當,秀娘找來兩大包老鼠藥,用溫水泡在碗裡,還放了一點點糖,閉起眼睛大口大口喝下。剛喝完,她忽然又感到後悔了。“人到死時最愛生,難捨親人兒女情”啊!可是已經晚了,來不及了。她邊哭邊喊:“天寶,紅燕,娘去了,再也不能照看你們了……”又用力地拍打著那隻紅箱子,哭喊道,“我的女兒呀,你在哪裡呀?娘見不到你了,娘對不住你呀……”哭著喊著,就口吐白沫倒下了……

六、認女還女

梅秀娘被媳婦逼得服鼠藥自盡,此事引起了鄉鄰們的公憤!幸虧鼠藥造假,含毒量不高,可憐的秀娘這才死裡逃生,撿回一條性命。但身心俱損,大病一場,久臥不起。

天寶從外地趕回家鄉,向妹妹紅燕問明情況,怒火中燒,胸脯一拍,糯米湯糰變成了不鏽鋼,找到玉嬌,劈頭蓋腦就是一頓巴掌。那玉嬌理虧心虛,再也不敢逞強發威,只是低著頭哭。

湊得巧,這天黃久平夫婦倆也從百里之外坐車乘船來到鄉下,探望親家。自從女兒出嫁,他們還從未與親家母見過面呢,夫妻倆特地準備了許多禮品。

兩人一路行來,到了村口,黃久平依稀覺得這裡有些眼熟,他正想著,突然,見女婿天寶抓著女兒玉嬌,來到面前,大聲道:“師傅,你們來得正好,快把女兒帶回去,這個老婆我不要了!”說完將玉嬌一把推到他面前,轉身便走。

“站住!”黃夫人喊道,“你給我站住!我們好心好意上門來看望親家,你竟敢如此無禮,當著我們的面欺負我女兒!”

“誰欺負誰?”天寶頂撞道,“她差點把我母親逼死了!”接著便痛哭流涕地把玉嬌辱罵婆婆、逼他分家、上門奪箱、害得母親服鼠藥自盡等種種忤逆不孝之事從頭說了一遍。黃久平夫妻倆聽了大吃一驚,破口將女兒大罵一頓,慌忙跑到村口破草房去探望死裡逃生的親家母。

草房門外,守著紅燕姑娘,不許他們進去。黃夫人求情說:“姑娘,我們是特地來探望親家母的,你就讓我們進去看看她吧。”

紅燕說:“母親病重臥床,醫生囑咐必須靜養,還是等母親病好後再見吧。”一邊搬出凳子,請他們坐下歇息。

黃夫人問她:“姑娘,今年幾歲啦?”紅燕回答十八了。夫人說與我女兒倒是同年的。過了一會,又說:“我那個不爭氣的女兒,闖下了這樣的大禍,都怨我們做父母的從小沒管教好。”紅燕說:“親家母也不要太自責了,這也怨不得父母,做人總是要靠自己做的。”黃夫人覺得姑娘通情達理,說話投機,便接著問她:“姑娘,有件事,不知該問不該問。”紅燕說:“夫人有什麼事,只管問吧。”

於是,黃夫人小心地問:“你們家真的藏有一隻紅寶箱嗎?”

紅燕坦然回答:“有的。”

“箱子裡果然藏有價值千金的珍寶嗎?”

紅燕想了想,答道:“也是有的。”

“如此說來,這就是親家母偏心了。”黃夫人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兒媳婦一樣親。一家人過日子,怎能藏藏瞞瞞,厚此薄彼呢?也難怪我女兒為了這隻紅寶箱要生氣,要窮追不放了。”

紅燕聽明白了,原來嫂嫂是為了這隻箱子,才鬧個不休!她轉身跑進草房,背出那隻紅木箱子,說:“這就是我母親一直藏在身邊的紅寶箱,你們請看吧。”說著便打開了紅箱子。

黃久平夫婦上前一看,立刻驚呆了――原來是一箱子大大小小的繡花鞋!細細一點,正好十八雙。

紅燕把當年母親為了救別人的女兒,失去了自己親生女兒的歷歷往事,從頭細說一遍:“十八年來,母親日夜思念姐姐,年年都要為我和姐姐各人做一雙生日繡花鞋。我的穿在腳上,姐姐的藏在箱子裡。從一歲做起,整整做了十八年了。這十八雙繡花鞋,寄託著母親對女兒的思念,這是母親的一顆心,一片情,一個夢呀!常言道,情義無價。你說,這是不是無價珍寶?”

黃夫人聽得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她才緊張地小心地問道:“如此說來,那麼你……你就是當年被換下來的那個孩子?”

“是的。我母親說,當時我都差點死了,幸虧落在她手裡,算我命大。”

“你的左肩背,是不是有一塊像燕子的紅胎記?”

紅燕奇怪了:“你怎麼會知道的?”

黃夫人急忙上前,一把拉開紅燕的衣領查看,大聲哭喊道:“謝天謝地!孩子,我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你就是我當年失去的親生女兒呀……”

玉嬌一直躲在一旁悄悄地聽著看著,此刻,她猶似驚雷擊頂,大夢初醒,感到萬分悔恨,無地自容……她取下了身上那把掛了十八年的長命鎖,大聲哭喊著“母親,娘啊!”不顧一切,發瘋似地向草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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