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下鋪，看著一群人鬧騰：“啊呀上鋪怎麼這麼高！”“我這麼胖怎麼鑽到中鋪？”“這個到底比不上高鐵！”
我就想一耳光子扇上去——這是綠皮車，誰都知道比不上高鐵。
咱單位出差，那是有等級的。廠級可以坐飛機，中層可以坐高鐵，咱們就只能綠皮車。其實時間上也是方便，睡個一晚，第二天早上就到目的地了。如果不嫌棄廁所的骯髒和被子上若有若無的氣味的話。
捧著一本《沉默的大多數》，我一邊看一邊打瞌睡。臨出門在書架上上下左右踅摸了許久，多的是買回來卻沒看的名字。翻來翻去，決定拿本王小波的。王小波的小說都看過，雜文卻一直沒看，這套全集買回來，本意是收藏。想來一個小說寫得那麼有趣的人，雜文應該也不悶。誰曾想寫小說跟寫雜文真是兩碼事，我還是看瞌睡了。
浙江中途上來幾撥人，有杭州上來的，有寧波上來的，有義烏上來的。言談裡聽出來，他們都是做安利的，似乎是約好了一同出發去港澳遊。沒說幾句，先是撩撥旁邊一個新疆的小哥買什麼粉，然後開始相互吹噓，反正從糖尿病到癌症，大腸黏連手指劃傷，沒有不能治的，我也是聽得像神話傳說一樣。而且好玩的一點是，寧波的看不起義烏的，杭州的看不起寧波的，另外參與聊天的還有個上海乘客，看不起一切除了上海以外的一切宇宙生物。
大概是鬧得累了，安利們早早就睡。第二天一早五點不到，精神都來了，大概是蠻契合早睡早起的養生理念，那叫一個熱鬧！哪管還有不安利的那些乘客還沒睡醒！
雖然難免有些太過嘈雜，雖然總是不太乾淨，雖然飯菜實在不怎麼樣，雖然敞開了沒啥隱私，但我倒還是偏愛這綠皮火車的硬臥勝於軟臥，高鐵和動車。軟臥太隔離，就好像現在的高層鄰里關係，門一關隔壁殺人放火我都不管。高鐵和動車太嚴肅了，座椅排得整齊，客人坐得端正，說話輕聲細語，倒不像坐火車而有點像是在開會，更有點科幻烏托邦裡一個個沒有自己思想一切都要聽從規矩的未來人生。
至於硬座軟座那些，五年前去南陽熬了一宿之後，就知道自己的歲數已經不允許我再如此癲狂。
我是不喜歡太過規矩的，更中意接地氣的生活，市場的熱鬧，凡人的嘮叨，開心的難過的鬱悶的憂傷的高興的瘋狂的寵溺的鬧彆扭的，我躺在下鋪的榻上，看著一出出人間的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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