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奶奶想你泪花流 赵国卿文

小时候我寄养在奶奶家,在调皮捣蛋、撒尿和泥之余,还喜欢亲近左邻右舍的小动物,什么猫呀狗呀,鸽呀鸭呀,常常搂在怀里不肯撒手,有时还要送上几个热吻,蹭上一嘴的毛。但向往自由的小家伙们是不领温情的,它们吱哇乱叫着,拼着小命挣脱,很快就脱离了囚地儿,重返自由世界。

小动物中我最爱猫,因了她的灵性、洁净,还有那张萌萌的脸。最主要的是喜欢看猫捉老鼠的游戏,那是一种格外的欢娱和乐趣。

奶奶家也养了一只猫,白白的,胖胖的,一双警惕的眼眨巴着,射出凶凶的光,总刻意与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仿佛家人也都是陌生人。这猫足有十岁的年龄,当我还在娘肚里游泳时,她已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地晃动游走了。

奶奶家的猫不合群,喜独处,整天好像做了亏心事,见人都躲着走。你若挑逗她,她会四目圆睁,撑着胡须,抬起前爪,随时摆出攻击状,一不留神儿,就会给你留下斑斑伤痕。邻居们都说,这猫难逗,不通人性,得离她远点。

这猫人缘不好,一脸的冷淡,但与奶奶却是挚友,在怀里尽性地撒欢不说,还常常用舌头舔奶奶的脸。奶奶兴起,给她起名叫“大虎”,以形容她的庞大威武,虎虎生风,更为震慑那些偷粮食的老鼠。

那时,奶奶家人口多,过的是苦日子,苞米面、高梁米都供不上嘴,“大虎”只能受苦了,残羹剩饭就是她的一日三餐。说来也怪,伙食不好,没有油腥,但“大虎”却生长得膘肥体壮,难道她喝西北风也长肉不成?

其实,小鸡撒尿,各有各道,这猫自有觅食妙招,奶奶家那条胡同里的老鼠就是她最好的食粮。有她,那条胡同就不见老鼠横行;有她,粮食倒进缸里,上面不用压石头。奶奶说,伙食差,吃不饱,逼“大虎”自谋了一条生路,如果娇生惯养的话,家里的老鼠都得张牙舞爪上了房,粮袋子啃得净洞洞。

戒备心强的“大虎”没啥朋友,但与奶奶家的“花花”却是形影不离。花花是只母鸡,每当下蛋抱窝时,“大虎”就像哨兵一样,纹丝不动地守在鸡窝旁,谁若冒然靠近,就会尝到她利爪和尖嘴的厉害,留下道道伤痕。

奶奶家的对门儿是沈阳的皇姑工人俱乐部,俱乐部的山墙下有个废弃锅炉房,里面有座废弃的锅炉已躲风避雨好久,四壁挂着厚厚的黄锈,用手一碰都掉黄渣渣。这锅炉虽破旧,但却能遮风挡雨,铺被当床,于是,就成了野猫们嬉戏休憩的乐园。每到夜间,锅炉房常常传来打斗和怪叫声,搅得人难以入眠。 因为与奶奶家仅十米之隔,锅炉房里的一举一动,“大虎”都尽收眼底。而野猫们呢,在飞檐走壁时也常与“大虎”打个照面,贴贴脸,舔舔毛,以示友好。但“大虎”冷淡,常常以沉默作答。野猫误以为“大虎”内向,羡慕自由生活又不善表达,得寸进尺,常常用缠绵的叫声勾引她入队,但她都爱搭不理,稳如泰山,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每到二八月的夜晚,野猫都会嗷嗷地叫春,搅得人心绪难平。沉稳的“大虎”有时也春心萌动,跳上窗台随波逐流地附和几声,但随之奶奶的叫骂声就断了她外出交友的念想,撕碎了她的爱情梦。

平日,“大虎”的心思很重,没事就一副假寐的样子,不知在琢磨什么,但你分明都能听到她砰砰的心跳声。 有一段时间,野猫常在奶奶家门口遛弯,平日孤傲的“大虎”一反常态,偷偷跑出去与他们碰面,一唠就是半个多小时,粘腻腻的不肯分开。奶奶发现苗头不对,就来棒打鸳鸯,骂她吃饱撑的,有了闲心壮野胆。但我知道,满胡同的老鼠被吃得所剩无几后,“大虎”已开始填不满肚皮,奶奶家的剩汤剩水,让她食不果腹,饿得走路都直打晃。她,在寻找生机。

有段时间,奶奶发现“大虎”不再恋家,早出晚归,不知去了哪里,但走时肚皮瘪瘪,归来腹部鼓鼓,还打着哈欠,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奶奶知道她去了哪里,连声感叹孩子大了,家贫留不住女,该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很快,奶奶给她找了个伴儿,那是前院一只叫“秋秋”的公猫,黄毛,大眼,模样还说得过去。但挑剔的“大虎”睁眼闭眼都看不上他,常把他挠得四处奔逃,一脸花花。

一个冬日,“大虎”不见了踪影,给她准备的吃食几天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奶奶问“花花”,“大虎”哪里去了?花花扇动翅膀,直奔锅炉房而去,但那里也不见“大虎”的影。奶奶流下了大滴泪,大虎的出走抓伤了她的心,那痛抹也抹不去。

从此,一周不见“大虎”的影,奶奶的眼睛哭得像核桃,青肿青肿呢。

峰回路转。一日,我与小朋友在锅炉房内玩耍时,忽见五六只野猫挟着一阵风,兀地蹿了出来。定睛一看,里面竟有大虎那壮实的身影。“大虎”、“大虎”,我左呼右唤她都不曾回一下头。奶奶知道后唉声叹气只说了一句话:“狗是忠臣,猫是奸臣,养猫不如养狗!”

奶奶没有养狗,不久她就食了言,又养了只白猫,漂亮的姑娘,壮实的骨架,起名也叫“大虎”。我知道她念念忘不了“大虎”,这是对叛逃者的思念。

思念归思念,但奶奶心里很明晰:这穷日子,苦日子,再这样过下去,就是养一百只“大虎”,也会踏上叛逃路。

你唤,也唤不回!


“大虎”,奶奶想你泪花流 赵国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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