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蔡成傑:電影最終要成爲商品,藝術片也想被更多人看到

“電影最終還要成為一個商品,不然像我們這種獨立導演,大家傾家蕩產地拍一個電影,難道是要拍給自己看嗎?”

作者 | 駱一凡

距離北京1669公里外的西寧,第12屆FIRST影展正式開幕。作為上一屆FIRST影展最佳劇情片,併為蔡成傑獲得最佳導演大獎的作品《北方一片蒼茫》,也在同一天通過藝聯專線正式公映。

38歲的蔡成傑此前是央視普法欄目劇的導演,為了這部電影,他辭去了央視的工作。以前就和他一起搭檔的攝影指導焦峰,也為了這部電影賣了自己的寶馬。中間兩人還借了錢,加上後期製作,前後大概花了一百萬元。

籌拍《北方一片蒼茫》當然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因為足夠強烈的表達欲、有想講的故事,所以才要拍電影。“真不是突然就冒出一部電影。我十年前就想拍了,這十年間都在尋找拍電影的機會。”蔡成傑在接受《三聲》(微信公眾號ID:tosansheng)採訪時表示。

專訪蔡成傑:電影最終要成為商品,藝術片也想被更多人看到

導演蔡成傑

FIRST早已聲名在外,對於蔡成傑這樣的導演是最直接能夠被看到的機會。每一年的FIRST電影節,都有大批極具創作才華的新人導演出現。包括此前的忻鈺坤、張大磊、周子陽、文牧野等等都是在FIRST嶄露頭角。

“之前都是在孤軍奮戰,因為周圍人對你做這件事非常不理解,為什麼要拍電影呢?乾點正事吧,踏實工作賺點工資不好嗎?”蔡成傑感嘆道,“通過這部電影,讓我認識了電影節的人,也認識了很多青年導演,原來還有一大批和我們一樣愛電影的人。來了FIRST讓我感覺沒那麼孤獨了。”

去年在FIRST出道後,《北方一片蒼茫》繼續征戰電影節,並在荷蘭鹿特丹電影節(IFFR)拿下金虎獎,這也是去年唯一一部入圍金虎獎競賽單元的華語電影。上一次華語電影在鹿特丹有所斬獲,還是六年前黃驥的《雞蛋與石頭》。

這部低成本的獨立電影,用看起來並不討巧的黑白影像,以一個死了三任丈夫的寡婦為線索,講述了一連串發生在農村的帶有荒誕色彩的故事。在一開始,就用《紅樓夢》中判詞的形式,給小寡婦的命運定下了基調“普度眾生苦,仙女下凡塵。冷雨淒涼盡,浴火塑金身”。但也正如導演蔡成傑所說:”判詞好玩的地方就是當你讀過了綿長的《紅樓夢》結尾後,還要回來讀判詞,再讀一次,還能回味。”

這也正是《北方一片蒼茫》令人回味的地方,從無處容身、到意外被供奉為“擁有巫術的仙女”,小寡婦的“成仙”之路,是帶著亡夫留下的啞巴弟弟,走遍鄉野,以替村裡人治病為名,不斷變換住所。而一系列離奇、殘酷,既具有強烈的現實主義之痛又頗有魔幻色彩的故事,將在小寡婦成仙的路上逐一展開。

從電影節再到上院線,從140分鐘的FIRST版本,到113分鐘的公映版本,這部極具藝術氣質和個人表達的作品終於能夠被更多人看到。“電影最終還要成為一個商品,不然像我們這種獨立導演,大家傾家蕩產地拍一個電影,難道是要拍給自己看嗎?”蔡成傑說。

在暑期檔眾多商業片齊齊上映的氛圍下,藝聯專線上映的《北方一片蒼茫》顯得有些另類。雖然品質不錯,但是FIRST首席運營官李子為也在媒體看片會上笑言:“這片子20號上,可能21號就下了,大家就隨便看看得了。”

但蔡成傑和焦峰並不擔心虧本。“在國內,愛奇藝在去年就通過FIRST的產業場買下了這部片子,成為出品方。在海外我們也有一些版權和獎金收入。”蔡成傑說,“之前還擔心第一部就是最後一部,不行的話就要去還債了。”

殺青之後,蔡成傑有些不捨:“正式殺青之後的第十天,拍了一天空鏡,從最開始的緊鑼密鼓,每天只能睡1、2個小時,到殺青宴結束,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陸續離開,留下滿屋子的通告單、桌子、椅子,拍電影這件事終於結束了,但是心裡突然變得空空的。”

專訪蔡成傑:電影最終要成為商品,藝術片也想被更多人看到

以下是《三聲》(微信公眾號ID:tosansheng)與蔡成傑的對話整理。

三聲:故事一開始是從哪裡來的?

蔡成傑:這些事發生在我老家的故事,我在那裡讀完高中,再到大學工作去了北京,每年回去那麼幾次,每次都會聽父母講到一些故事。我一直想找一個角度把這些故事串聯起來,後來就找到了王二好,以這個女性的視角,把這些故事編織起來。人是如何在生活中失去底線、做出違背道德、違背自我的事情,這是讓我產生感慨,並且想要把它創作成一個故事的起點。

三聲:拍這部電影前後花了多少錢?

蔡成傑:和我一起搭檔的攝影指導焦峰為了這部電影賣了自己的寶馬,中間也借了錢,加上後期製作,前後大概花了一百萬。當然不是心血來潮突然要拍一部電影,就是因為足夠強烈的表達欲、有想講的故事,所以才要拍電影。真不是突然就冒出一部電影,我十年前就想拍了,這十年間都在尋找拍電影的機會。但如果是我十年前拍,我可能會拍校園題材,但現在我已經沒有那麼多講述自我的慾望了,更關心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三聲:從劇本寫作到正式拍攝,前後用了多久,都經歷了什麼?

蔡成傑:劇本是在燕郊的日租房寫了40天,正式拍攝只用了9天。電影拍的快,一是創作團隊在溝通配合上的默契。團隊的人,從攝影、服裝、化裝、道具、美術、燈光等等,都是我在央視的時候積累下來的朋友,除此之外,影片在籌備、勘景階段,就圍繞著這個村莊周圍,做了周密的選景工作。省掉了轉場中可能產生麻煩。

三聲:電影的拍攝地,是你成長的地方嗎?

蔡成傑:其實並不是我真正成長的地方,是我隔壁的縣城。選擇在這裡拍攝,起源於我高中學畫的經歷。那時候每到國慶期間,老師就會帶我們到遼河源的原始森林寫生。到了要拍電影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奔著青春時代的白樺樹去了。在大的林場、雪原,突然出現一顆孤零零的樹,這是在勘景時就已經想好的構圖。我現在回去以前生活的縣城,已經幾乎找不到當時生活的痕跡了,雖然他確實曾經是故鄉。

三聲:女主角田天作為一個缺少鄉村生活經驗的女孩,是如何把鄉村寡婦表演得這麼恰當?

蔡成傑:田天去農村體驗生活了一個多月。住在老鄉家裡,去學做飯,去學那個蒸粘豆包,學手語,學開金盃車,跳薩瑪舞,模仿一些當地人的說話方式、行為方式等等。後來她還給我交了一份人物小傳,我看了一會覺得,就是王二好這個人。

三聲:除了田天之外,大部分都是當地農民,開始是如何進行選角工作的?

蔡成傑:最早我們去勘景的時候,我最擔心的就是演員的選擇,因為演員需要的量特別大,我就在想,我上哪找這麼多演員。特別幸運的就是,我們所住酒店的前臺,是一個特別熱情的老闆娘,她聽說我們要拍電影,要找演員,就給我們推薦了一個人。這個人在當地負責春節期間的扭秧歌,是活動的組織者。七里八村的人,他都認識。我們需要哪些角色、大概的年齡、歲數都寫好,貼在牆上公告,他電話一打,就叫來了當地的一大批村民,然後立馬分了劇本,在房間裡開始讀劇本,當時執行導演都忙瘋了。

鎮子本來就不大,大家迅速傳播開了我們要拍電影、選演員這件事,可能這也跟我們當地人的整體性格有關。大家都很喜歡錶演,很喜歡在電影上露面,這個也出乎我的意料,我沒想到大家這麼熱情。最後我們每個角色的可選範圍都很大,每個角色都有5到10來個的備選。有一個大爺,真的是歲數大了,耳朵已經背了,徹底的耳背了,但是他那個勁特好,但是也沒辦法讓他表演了,很可惜就放棄了。後來選的還是現在這個聾四爺,他是在鎮子上燒鍋爐的,也和電影中燒鍋爐的大爺,在整體感覺上比較符合。

三聲:如何消除非職業演員面對鏡頭的不適?

蔡成傑:我們在籌備階段,基本上就是在賓館裡面讀劇本,那時就把攝影機、監視器都擺在他們,讓他們看到被拍攝的自己,逐步消除對攝影機的恐懼。到了現場拍攝的時候,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喊開機,讓大家先吃飯什麼的,喝一杯酒、抽一根菸,在演員們進入放鬆的狀態後,然後再慢慢進入拍攝。

這些非職業演員在自己生活場所中,所具有的生活質感,與電影的氣質非常恰當。雖然有時候,他們的表演顯得笨拙,但恰好又與這部電影的生活化基調切合。

三聲:之前在央視普法欄目的工作經歷,和拍電影有什麼不同?

蔡成傑:電視節目和電影的視聽語言、受眾群體不同。在電視臺的拍攝,一定有目標觀眾,實際上就是一些二三線城市的“媽媽群體”。他們可能是邊吃飯邊看你的節目,所以旁白、閃回就很重要。你得讓觀眾上了趟廁所回來還能知道怎麼回事,有時候還得主持人跳出來,專門告訴觀眾,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人物關係是什麼。還有,電視節目必須有煽情,有適當的撕逼,要讓觀眾落淚。不狗血誰看呢?我並不覺得那個形式好或不好,但是有觀眾的時候,就要讓觀眾看懂。

做了那麼多欄目劇,也是為了在一個平臺,去尋找拍電影的機會。所以是到了這麼一個時候,大家能借著錢,把自己的積蓄拿過來完成這部電影,要不然你總覺得這個檻過不去。

三聲:聽說去年評委會主席婁燁很喜歡你的電影,他有跟你做過一些交流嗎?

蔡成傑:見過幾回,跟他聊了很多,比如他會問我接下來做點什麼,我說我們已經在進行下一步電影的創作了,他會給我們一些這方面的經驗。

三聲:不拍電影的時候你會做什麼?

蔡成傑:我沒什麼愛好,我就電影這一個愛好,電影代替了生活中其他的一些事。

電影就是一個純愛好。比如說我學繪畫的時候,當時就想當一個畫家。後來我的大學考的廣告系,對文學、音樂都挺感興趣。我逐漸發現,每一個創作者都在用自己的藝術形式去表達他對生活的感受。而電影是涵蓋力更強的藝術形式,它能夠跨越120分鐘的時長讓你講一個故事。所以最終,我還是要用電影這種形式來表達。

三聲:這是一部個人表達很強的作品,你會希望它進入院線,讓更多觀眾看到嗎?

蔡成傑:當然,我覺得電影還是要到院線,我個人來講,尤其是第一部作品,還是完成它的一個歷程。電影最終還是要成為一個商品,不然像我們這種獨立導演,大家傾家蕩產地拍一個電影,難道是要拍給自己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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