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次我不再等你。”——珍珍。
靠窗的餐位，是唐德幫忙訂的。他和我約好，如果這場相親讓我了無生趣，那我一個動作他就過來解救我。
幾個月前，我曾撮合他與我的一個大學同學交往，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瞧上眼了，只是沒多久就分開了，但我一直為這事耿耿於懷。因此借相親之事，想要刺激他，可他根本無動於衷。我們打小一起長大，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在我身邊，我們都篤信，發小是這世上最牢靠的情誼。所以，我們永遠比朋友的境界高，卻永遠成不了戀人。
這場相親果然讓我如坐針氈，對面的人不讀《夜航西飛》不解旅行的意義，忙於工作不細緻生活。唐德說過，我不樂意的時候手指就會下意識捲髮梢。很快電話打進來，我急切地回應。掛了電話，我抱歉地起身，努力演得更像一些，近乎是奔逃。唐德等在門口接應我，終於在第二個轉角將我鬆開。
我喘著粗氣抱怨，不懂我的人再怎麼多金也無用。
他邊給我順氣邊調侃道，看來只有我能解讀你的小情懷，本還想把自己多留幾年好升值，要麼我們湊合吧。
好勝心一下子漲起來，我瞥他一眼，說得惡狠狠，總有一天我會遇見心甘情願要嫁的人。
他瞅了我好幾眼，沒再同我說話。
我們徒步穿梭大街小巷，路過一家燒烤店，我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想起兩年前，我們坐在這裡大吃大喝。
那時候我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便暈頭轉向。不知從哪借來的膽，我竟嚼著烤麵筋語出驚人。喂，我說，老唐，我哪點不好你從來不對我表白。寥寥兩三秒，我一瞬地清醒過來，被辣味嗆得淚水撲面。唐德擰開一瓶礦泉水，竟說，吃東西就好好吃，專注一點。
忽然就悲從中來。再好的朋友也就只能是朋友，一旦界限模糊，就再難以這樣的方式長久佔有。我不該貪戀這樣的溫暖，他若是我的早該是我的，不然不會遲遲無果。
當作酒後胡話，我繼續和他沒心沒肺地推杯換盞。那日說出口的話成了永無回應的開場白，或許他忘了，但是我記得。
街燈瞬間亮起，回憶被打散，扭頭見唐德喚我進去，桌上仍是不變的螺絲烤串配啤酒。
酒過三巡，他嘆息道，我的珍珍總有一天也要嫁人，我該拿你怎麼辦。
一瞬間，我淚如雨下，悶著頭喝了幾杯已雙面熱辣。不想再重蹈覆轍，我趴在油膩膩的桌上一動不動，佯裝小醉。唐德是我的劫，如果能這樣不聽不看不想，興許能僥倖逃過。不多時，我感到一股溫熱的氣息靠近，萬萬沒想到，他竟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吻。我竭力剋制蠢蠢欲動的眼皮，這一刻心跳狂亂，我想我們都醉了。
第二天醒來有唐德的留言。好好休息，鑰匙我放在冰箱上。
畢業後，我從事文字方面的工作，總部離家遠，唐德幫我找了就近的住處。我有丟三落四的毛病，就放了一把備用鑰匙在唐德身上。
昨晚我當真不醒人事，我也沒勇氣去求證他是不是真的吻了我，他竟急著撇清關係，如今鑰匙物歸原主，讓我覺得滿是嘲笑。於是我將它收拾進抽屜，永久鎖上。看過這樣一句話，我堅信是真理。有的人因為太重要，便選擇做朋友，因為朋友永遠比戀人走得遠。酒醒後更加心如明鏡，有些話就適合一輩子爛在腹中。
這年冬天，我加班到很晚回來，丟了鑰匙進不了家門，大晚上的蜷縮成一團等著開鎖的人來，又冷又害怕。放下幾次掏出的手機，我告訴自己鑰匙已完璧歸趙，總不能依賴他一輩子，我們終要和別人戀愛。
不短的時間裡，我一直耐心奉勸自己，走回朋友該走的軌跡上。
卻不想一次機緣巧合，那個大學好友在網上和我聊起了當年她和唐德的分手真相。她惋惜地說，原來你們還沒有在一起。難道唐德一直沒和你說，他心裡只有一個你嗎。
我來不及和她道別，合上筆記本就跑去找唐德。一路上我都在想，兩個人總有一個要邁出這一步，那就由我來勇敢吧。我開門進去，想給他一個驚喜。當時真覺得連振奮的呼吸都是甜的。客廳亮堂堂的，他看見我明顯一怔，我激動地喊他。忽然我看見他身後站著一個女子，容貌清秀。
原來，這一步，我邁得這樣遲，我們終究是錯過了。
我忙說，今天加工資了，特來報喜，改日我請你吃飯，還有你的朋友。然後匆匆道別，臉上不忘掛著笑。
那事之後，鬱可唯的一首歌讓我不停地單曲循環，我盡全力與他保持距離。他問我緣由，我只說，我們已經長大，終要遇見各自的愛。
其實是我不想再放縱自己等他太久。後來，我嘗試在文字的領域寫更多作品，只是，筆下永遠也不會出現冠著他姓氏的人物。
【2】
“我們之間還有下一個開始嗎。”——唐德。
我一直很感恩我的生命裡有這樣一個她。小時候，被玩伴搶去了扭扭車，會一臉委屈地跑來我跟前，哭得兩眼紅腫，只要我帶她去玩沙堆，她就會破涕為笑。中學的時候，她把同桌為她寫滿告白的紙條塞給我，嚇得魂飛魄散，要我趕緊拿去毀屍滅跡。從小我就愛護她偏袒她，長大後我才知道那是愛。
可我想，她應該是不愛我的，不然她不會將好友介紹給我。為了不讓她意興闌珊，我沒有當面拒絕，過後才揹著她向那個女孩致歉。我的心裡只有一個人，無人能替。
她二十六歲生日時，一板一眼地對我說，她可能到了相親的年齡。我當時就愣在了原地，她的擇偶對象從來不是我。
好在上天眷顧我，這個相親對象和她太不合拍，於是我很順利地劫走了她。我拉著她飛奔過街頭，心想，要是能這樣牽著她的手跑一輩子該多好，沒人能追上我們，全世界只有我們兩個，牢牢在一起。
我慶幸我是她最親密無間的朋友。這樣我才有理由將一本正經的話說得這麼隨意。我的真心話通常藏在半真半假的玩笑話裡，我說，要麼我們湊合吧。本想著一句試探性的話，說不定我能從她的回答中瞧出點端倪，我要知曉她的心意，尊重她。卻不料，她信誓旦旦地說，總有一天我會遇見心甘情願要嫁的人。
果然，我始終不是她心甘情願要嫁的人。
之後我陪她在街上游蕩，悄悄把她引到一家燒烤店門口。我很懷念兩年前，她喝得迷迷糊糊，傻乎乎地問了一句，餵我說老唐，我哪點不好你從來不對我表白。當時我差點握住她的手說，你哪點都好，如果你願意給我機會。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見她嗆得眼淚直流，我慌得什麼也忘了說，趕忙照顧她把水喝下，我六神無主地埋怨她吃東西不專心。我希望她以後都能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即使沒有我在也能如意。
她是貨真價實的幾杯倒。我趁她喝醉後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她的額頭。那一刻，我的嘴唇顫抖得厲害。
不再想下去，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我一個人守著就好。我斟滿杯中的酒，招手讓她進來。一想到多年以來，我們在朋友的位置毫無進展，莫名地我就有些難受。我忍不住嘆息，鬼使神差地一句話脫口而出，唉，我的珍珍總有一天也要嫁人，我該拿你怎麼辦。她忽然就流淚了，我們都知道終要悲傷地迎來那一天。沒多久她就醉倒了，我像上次一樣起身，在額頭上同一個位置吻下去。
這兩年經歷的一些事，讓我更加卻步。我敢說，我是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可究竟為何總也走不進她的愛情。在這方面，我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我真是一個十足的失敗者。
後來我送喝醉的她回去，車上放著一首歌，好朋友只是朋友。歌詞句句戳中我的心事。歌裡唱道，越懂你陪著你就越寂寞，靈魂那麼美我卻碰不得，感覺再熾熱也不能讓飛蛾去撲火。
臨走前，我將她給我的備用鑰匙留下。很快會有一天，我被人取代，那個人會有比我更多的權利和資格擁有這把鑰匙。但我還是心存一絲僥倖，說不定第二天，她會再把鑰匙交到我手上，像從前一樣依賴我。那麼，即使飛蛾撲火我也義無反顧。
可是，第二天沒有，許多天都沒有。她是真的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萬事需要我的小女孩。
一天晚上，新來的鄰居燈泡需要換新，我請她進來喝杯茶，等我找出電筒就去幫她。這時候珍珍忽然出現在我眼前，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結果她竟然僵著笑臉和我說是漲了工資，來和我報喜。
顯然她是誤會了什麼，只是她走得太快，家裡有客人，我來不及追上。趕到她家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敲門無人應，我偷偷配的鑰匙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的門鎖早已更換。
自那以後，我感覺她好像開始疏遠我。我聽見她的答案，我們已經長大，終要遇見各自的愛。這句話著實讓我敗得潰不成軍。
後來她小有名氣，寫的故事遍佈網絡和大刊小報，我成了最懂她的忠實讀者。我默默一個不落地讀完，細心收藏。
字裡行間，我忽然悟出，原來機會她一直在給我。我深知，要是再躊躇不前，這個遺憾將伴隨我走完一生，再也無處可消。這一次我決定去問一問她，我們之間還有下一個開始嗎。
感謝您看到這裡，是對我持續更新的最大獎勵
閱讀更多 情感文集精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