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做到了,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他真的做到了,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他真的做到了,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1

快畢業了,秋葵終於聯繫好北京的一家公司。

室友江霞跑來拽她:“玩不了幾天啦,走走走,看帥哥賽車去!”

說是賽車,只是校園後面的一個野山坡,荒草在夕陽下面泛著萎靡的光澤。

看熱鬧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站在山頭上,有五六輛摩托車轟著油門在山坡上像野獸一樣狂奔。

江霞說:“你看你看,李毅南肯定能得冠軍。”

秋葵順著她的手指看到了一個戴著黑色頭盔的男生,他果然衝在最前面,人車合一,酷斃了。

山坡上揚起滾滾煙塵,在太陽快下山之前,他毫無意外地贏了,學生處的老師也聽到風聲跑來捉人。

人潮立即如鳥獸般飛奔逃竄。秋葵被後面的人撞倒,腳一滑,灰頭土臉地順著山坡滾下去,就這麼骨碌碌滾到了一個人的懷裡。

李毅南接住了她,從頭盔裡露出一雙眼睛看她,她嚷嚷著好痛,臉比落山的夕陽還要紅。

秋葵被他稀哩糊塗地拽上摩托車,她只聽得見混亂的人聲和風聲,山和樹在身後逐漸變淡。她緊緊抓著他的襯衫,心砰砰地亂跳,腦子裡想到的是《天若有情》裡劉德華載著吳倩蓮在高速公路上狂飈的場景。她閉了眼睛,風打在皮膚上帶來微微的涼意。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華燈已經初上。

他們在街邊一幢樓的天台上坐下來,李毅南取下頭盔,掏出創可貼、腆伏和棉籤,幫秋葵處理腿上的擦傷。

腆伏的氣味很濃烈,他的指節細長,白色的棉籤很快變成了褐色。秋葵忍著疼,捂著狂跳的心大口喘氣。

李毅南低頭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秋葵說。

“想起一首童謠。”

“童謠?”

“小老鼠,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嘰哩咕嚕滾下來。”

秋葵想起剛才的自己,忍不住和他一起哈哈大笑。天空像幽藍的寶石,閃著星星點點的光。他們笑累了,就坐在石階上聊天,好像已經很熟了。

樓下有電視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蚊蟲在空氣裡輕輕飛舞,他們都興奮得毫無睡意,李毅南不停地打蚊子,秋葵託著腮幫不停地說話。沒想到這一聊,就聊了一夜。

醒來的時候,她靠在他的大腿上,他倚著她的後背,清晨的曙光籠罩著灰暗陳舊的天台,他們居然就這樣,一見鍾情了。

2

江霞打趣秋葵:“臨畢業了,還來個黃昏戀,作死啊。”

秋葵只是笑:“又不是神仙,誰能控制什麼時候愛,什麼時候不愛呢。”

他們的家鄉,一個在南方,一個在北方。

北方的李毅南去了上海,南方的秋葵去了北京。

從此兩個人攥著一份愛站在兩個城市裡,遙遙相望。

你在南方的豔陽裡,大雪紛飛。

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

李毅南在微信裡唱跑調的歌給秋葵聽,他說:“上海陰冷,屋子裡沒有暖氣。”

“你那裡下雪了嗎?北京下雪了,很大,整個世界都是慘白的,讓人心寒。”

“我想你,秋葵,想和你一起窩在沙發上,我們捂上棉被,像狗一樣取暖,管它外面是下雨還是下雪。”

秋葵笑:“傻瓜。”

愛情像一匹布,被異地分割撕裂,無休無止的想念和焦躁,成了從學校走向社會唯一的支撐。

秋葵實在忍不住,在新年後辭了職,去了上海。

年輕的愛情都這樣,從未深思熟慮地考慮過未來,唯有一個強烈的原始的念頭在啃咬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那就是:在一起。

李毅南的工作和生活並不如意。他像一隻流浪狗,找不到回家的路。

上海最冷的時候,他們一起坐地鐵,擁得緊緊的,臉貼著臉,手捂著手,擠在陌生的人群裡,收斂著對於繁華城市的夢想,依舊沒有歸宿。

夜裡下了雨,出租屋冷到讓人靈魂都在顫抖,李毅南說:“秋葵,我和你一起去北京,我們去北漂吧。”

秋葵抱緊他說:“好,不管在哪裡,只要在一起。”

3

秋葵的公司大度地忽略了她的辭呈。

他們開始了艱苦的北漂生活。她去上班,他去找工作。

最拮据的時候,每晚都是方便麵。兩個人窩在沙發上,稀哩嘩啦吃得很香。夜幕就這樣急促地來臨,當整個屋子都填滿方便麵的氣味時,他們就站在沒開燈的房間裡接吻。

李毅南說:“等以後我有錢了,每天給你煮燕窩。”

秋葵說:“好!煮三碗。”

“為什麼是三碗?”

“你一碗,我一碗,倒一碗。”

“暴發戶啊。”

他們咯咯咯地在被窩裡笑。

北京的春天來了,雪白的柳絮飄得滿城都是,李毅南還是沒有找到工作,他越來越內疚,越來越焦慮,頭髮豎起來,像一頭憤怒的獅子。

秋葵安慰他:“最酷的賽車手,你連摩托都可以開得飛起來,還有什麼不能幹呢?千里馬等待伯樂的時間,總是要漫長一點。”

他把她擁進懷裡,用下巴抵緊她的額頭,他說:“秋葵,我一定要努力讓你幸福。”

啊呀,她嘻笑著跳起來,跑到房間裡拿來一個筆記本:“寫下來寫下來,這是諾言嗎?不會變是不是?”

“當然不會變。”

他是那樣篤定,在筆記本最末的一頁認真地寫上:“秋葵,我愛你。我一定要讓你幸福,一輩子只愛你一人,永遠不變。”落款是端端正正的李毅南。

秋葵把本子藏在窗臺上的鐵盒子裡,他追過來看,被她鬧著攔住了。

後來李毅南的父母找到了從前的故交,三番五次託了人情為他找到一份工作,福利待遇還不錯,生活慢慢好了起來。他們每天晚上回家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做飯,百度了一大沓菜譜,兩個人擠在狹小的廚房裡倒騰,直到把廚房弄得烏煙瘴氣。

等他們捧著吃撐的肚子躺在床上,李毅南就會厚顏無恥地貼上來:“秋葵小姐,請回答一個睡前必答題,飽暖之後會思什麼?”

“思故鄉?”秋葵逗他。

“不對,再猜。”

“思你個頭!”

她用被子矇住頭,他就裝成大灰狼撲上來。

4

在北京漂了兩年之後,他們的生活越來越甜蜜。

同學聚會時大家都說,沒想到一見鍾情的激情也能持久而幸福。秋葵就靠在李毅南的肩頭,驕傲地笑。

可是也有不如意。秋葵的母親經常打電話來,秋葵是獨生女,母親希望她能回家鄉去。

她執拗著堅持,有時說急了還會在電話裡和母親拌嘴。他聽見了,握著她的手,隱隱難過。

春天的時候,她接到母親的電話,父親病重已經住院。

她請了假急匆匆跟他告別,一路哭著奔回了北海,坐在飛機上的時候,突然覺得這世上並不是只有愛情才會如此挖心貼肺。

父親臨終的時候她一直握著他的手,他的皮膚已經衰老得起了皺,病痛的折磨使他像一棵被雷擊的樹,轟然倒塌了。

當他被焚燒後變成一堆乾燥的粉末,秋葵覺得自己的人生也轟然倒塌了。

母親一夜蒼老,哭得無法喘息,但更多的時候她總是抓住秋葵的手,像害怕父親消失一樣害怕她也消失。她讓母親跟她去北京,可她說:“小葵,落葉歸根,我老了,還得去適應異鄉的生活,還得去習慣北京的乾冷,我折騰不起。”

秋葵回北京的時候,她站在北京機場看著來接她的李毅南,突然覺得愛情漂渺得像永遠無法墜落的柳絮。

晚上他用剛買的摩托車載著她駛過大街小巷去吃飯,她抱著他的腰,迎著乾燥的春風沉默不語。

在喧鬧的小吃街她問他:“你又去賽車了?”

他說:“嗯,我一直忘不了飛馳的感覺。而且,還可以賺點外快。”

“你知道生命有多重要嗎?啊,你知道我爸走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你整天就想著賽車,想著飛,你有沒有想過我!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危險?!”

她不知道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她衝著他吼,吼完就哭著衝出步行街,一個人站在燈火的光影下,淚流滿面。

其實她知道,她早已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做出了抉擇。當她看著一個鮮活的人突然變成了一堆赤白的灰,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空洞的回憶,她再也無法冷靜地為了一份愛情遠走他鄉,任性妄為。

而他也是獨生子,好不容易在北京站穩腳跟,他的父母費了多大的力才讓他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他不可能跟她走。而她也不想以感情為利器,逼迫他跟她走。

5

就這樣開始了不斷的爭吵。

秋葵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她的眼睛裡看到的都是灰暗,一點小事就可以爆發一場戰爭。

李毅南越來越疲倦,他不是怒氣衝衝地戴上頭盔去賽車,就是沉默地坐在客廳裡喝啤酒。

不記得最後一次爭吵是為了什麼,她說了分手,他保持了緘默。他無法理解她的喪父之痛,而她刻意想逼他做決定,就這樣,為一段都以為能永恆的感情倉促地劃上了句號。

秋葵偷偷逃回了北海。趁李毅南上班的時候,收拾行李離開北京。

她經常坐在海邊發呆,李毅南經常打電話來,訴說,道歉,哀求著叫她回去。

秋葵的眼淚流了滿臉,她的心腸一硬再硬。在溼熱的天氣裡看著海浪泛著泡沫一波又一波地衝上來,卻永遠無法到達更遠的沙灘。

秋葵陪伴在孤單的母親身邊,她逼著自己去相親,逼著自己荒蕪人煙的心靈再燃起一點點的火焰。

後來李毅南的電話慢慢減少,從隻言片語的信息到一片空白,忙碌的生活終將麻木一個人的靈魂。秋葵也認識了一個男人,一個可以讓母親放心的婚姻,被各方推動著朝結尾的方向飛奔,兩家見了面,準備在國慶節訂婚。

秋葵還是會經常想起李毅南來。她常在深夜看《天若有情》,一部20多年前的老片子,畫質已經很粗糙。劉德華騎著摩托載著身穿婚紗的吳倩蓮行駛在高速公路上,beyond在唱一首《短暫的溫柔》。當華仔的鼻子不斷湧出血來,在婚紗上開出絕望的花,每個人都希望他們能一直天荒地老,可最終僅剩吳倩蓮一人走在公路上,赤裸著雙足,面朝黑夜,孤苦無依地尋找著愛。秋葵每看一遍都哭到快要窒息。

她常常夢見自己坐在摩托車上,風像刀子一樣在臉上刮過,她死命拽著前面那個男人的衣服,可他一直不回頭,她也永遠看不清他的臉。

婚期將近,李毅南不知從哪裡得知消息,突然從北京飛了過來。

他和她站在海邊,他像一個孩子般嚎啕大哭,他惡狠狠地衝她喊:“你知道這半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你要是敢結婚,我就來搶親!要是搶不了,我就跳進海里,如果你找到我的屍體,記得在北海給我立一個碑!”

他們對視的那一刻,秋葵就知道一切都要改變了。

他們聳動著肩膀抱頭痛哭,所有的堅硬和偽裝早已繳械投降,她真的無法不去愛他,時間和空間以及地域,都無法割斷這份愛情。

她終於站在母親面前,認真地跟她訴說這一段感情,訴說她艱難的抉擇和撕扯的疼痛。

母親看著聲淚俱下的女兒和一臉誠懇的李毅南,再看看父親的黑白遺像,她說:“孩子,我們希望的是你能幸福,而不是要你丟掉幸福守在我們身邊。”

6

退了婚,道了歉,取消了所有的錯誤。

秋葵和李毅南又回了北京。

她經常跟母親打電話,還特別向母親彙報,李毅南用摩托車載著她去了紫禁城的西華門,他在古老的城牆和護城河的包圍之中拿出戒指,向她求了婚。

“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你要來幫我們帶哦。”秋葵吭哧吭哧地笑得害羞。

母親笑罵她:“不害臊!”

婚期定在2月14日,那時候冬寒已過,春日將來,整個城市開始回暖,所有的人們都在勇敢地表達愛情。

1月底,下班前他發來微信:晚上我買烤鴨回來吃,你準備好紅酒,嘿嘿嘿。他發了一個傻笑的表情。

秋葵發了信息給他,看著手機也在傻笑。

誰能知道這便是永別呢,如果知道,她定會不顧一切地去找到他,擁抱他,然後阻止他。他最後的一句話,平淡得讓人根本無法察覺和警惕。

那天他又偷偷去賽車,在轉急彎的時候被拋出十米之外,當場死亡。

在陰鬱的夜晚,當秋葵看到他早已變涼的身體時,連站立都已不能夠。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伸長手探進白布裡,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冰涼蝕骨,沒有了感情和溫度,她一滴眼淚都掉不出。

千辛萬苦地相愛,千辛萬苦地在一起,原來只為了在將來的某一天千辛萬苦地接受永別。

或許從第一次遇見就已預示了結局,可誰也無法知道,除了接受這般粗暴和堅硬的告別,無能為力。

她懇求李毅南的父母讓她帶他的骨灰去北海。“如果你找到我的屍體,記得在北海給我立一個碑。”他果然一語成讖。

在收拾行李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筆記本,他端端正正地寫著:秋葵,我愛你。我一定要讓你幸福,一輩子只愛你一人,永遠不變。

他真的做到了,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和父親一樣,也變成了一堆白灰,被裝進一個小匣子,永久地站在黑暗與平靜裡,連告別都來不及。

春天還是無法阻擋地來了,海水呼嘯著發出悲傷的聲音。秋葵立於海邊,看著寬闊的大海和天空,想起他們第一次遇見。他載著她奔赴一場未知,轟鳴的發動機,慢慢消散的暮色,他的襯衫被風吹得噗噗作響。她坐在他身後,沒有溫度和氣味的愛情像蓬勃的青草一樣發生,時光凝固,永不可追,像粗糙的老電影,只留下了綿長的疼痛和戳心的嘆息。

或許除了相愛時珍惜所有的時光,我們根本無從選擇。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

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窮極一生,做不完一場夢。

南山南,北秋悲,北海有谷堆。

南風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他真的做到了,一輩子只愛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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