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老人病危入院，子女態度反常不定，反對盡力治療又要儘量續命？箇中緣由究竟何在？
下午五點，接近下班的時候，急診送來了一個外傷後腦出血的病人。
病人已經呈昏迷狀態，雙側瞳孔不等大。外院CT提示大量腦出血，破入腦室。
急診醫生交班時特意強調，“神經外科的醫生已經會診過了，建議患者手術治療，但是病人家屬已經簽字拒絕的。”
病歷本上赫然夾著一張醒目的拒絕告知書。
“外院CT提示阿姨現在腦出血，根據目前的檢查提示病人已經出現腦疝的改變了，病情還是很重的。”
病人的兒子往前踏進一步，強硬地說：“醫生，我跟你講，不管花多少錢，一定要想方設法地搶救，延長她的時間。”
幾個兒女異口同聲地說：
“老人家都80歲的人了，平時就有腦萎縮。我們看到摔傷後留了點血，擦乾淨後也沒再流了。並且一開始她自己也說不礙事，不疼不痛的，我們哪想得到隨便摔一下就這麼嚴重了啊！”
“現在神經外科醫生已經評估過了，有手術指徵，為什麼不選擇做手術呢？如果你們是要積極搶救的話，現在進行手術肯定是更好的選擇。”
病人的兒子雙眼閃過一絲不耐煩：
“唉，都80歲的人了，不要那麼折騰老人家，好不好？”
當我望向其他三個沉默地女兒時，她們紛紛表示：
“平時我媽都是和我大哥住，我媽的事情，我哥說了算。我們沒有這個權利。”
病人的兒子拍著胸脯說：
“醫生，你放心，我們知道我媽的病情。我們不是那種人，不會為難醫生的。責任我們自己會擔著。你們只要儘量延長我媽的生命就好了。”
不盡力搶救，又還要延長病人的生命，這樣看著病人痛苦地躺在病房，又有多大的意義呢？
看到我困惑的眼神，病人其中一個女兒回應道：
“因為我們有個妹妹在英國，還沒回來。我妹要見我媽最後一面才行。”
原來如此。
第二天，病人的家屬進來探視。還沒看到病人，他們便紛紛抽泣起來。四個兒女圍在病人床頭，紅著眼圈擦拭著眼淚。
“媽，我們仨兄妹來看你了，我相信你能聽到的吧？”
“小妹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可一定要等到她回來啊！”
探視完後，我照例跟家屬交流患者的病情變化。只是還沒講完，病人的兒子便打斷道：
“昨天不是講過了嗎？我們已經知道病情了，我只想知道，像我媽這種情況，還有多長時間，能捱到我妹妹回國嗎？”
看到他們懇切的眼神，我想給他們一點希望：
“這個很難說，但像病人現在的情況，反應都還不錯，還是有希望醒來的，只不過肯定會出現有很大的後遺症。”
男子擦著眼淚的手突然定格在半空，“那醒來的幾率有多大？”
“因為你當地縣醫院的CT還是比較模糊的，我們建議再複查頭顱CT評估下病情。”
男子思索了一會，“那我們就做個CT看看吧 ！”
待CT報告回來後，我們懸著的心放鬆了下來，和之前的CT對比，雖然提示腦疝形成，血腫還是有吸收的。不敢說病人100%能恢復意識，但是我們可以放心地和家屬說，能醒來的機會超過50%了。
沒想到，我們告知家屬這個消息時，沒有想象中的驚喜，他們竟集體沉默了。
一個小時後，他們要求出院。我們試圖告知家屬，經過積極治療，患者的預後還是可以變得很樂觀的。
家屬拉下臉，“都那麼大年紀了，難道一直在醫院住下去？”
勸說無效後，我寫好出院證明交給家屬。
沒過一會，患者的兒子又跑來，要求見我的上級醫生。
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我犯了什麼錯？
我和上級一起走出去後，男子果真氣憤地說，“收費處說你這個診斷都下錯了！”
上級很冷靜，“你這個本來就是外傷引起的啊，我們診斷沒有下錯。”說完又補充道，“你這個外傷是沒辦法直接報銷的，可以回當地醫保局試試。”
男子看打擊失敗後，換臉極快，一臉諂媚地說，“醫生，那不能幫我改個診斷嗎？”
上級堅定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們只能把腦挫裂傷放第一診斷。”
男子氣急敗壞了，“什麼狗屁醫生！早知道不送到你們醫院了！花了這麼多錢，卻不能報銷。還不是都給你們吞掉了！”
看我們倆還是很鎮定地站在他面前，男子灰溜溜地跑了。
回辦公室的時候，美小護憤懣地說道，“這個家屬的態度也太差，不是說要等他妹妹從國外回來的嗎？”
上級苦笑道，“從醫以來，我只看過父母全心全意醫治兒女的，極少看到孝順的兒女。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古話說得是有道理的！”
我咕噥一聲：
“這還不算久病呢，他們就等不及了。阿姨從摔傷住院到出院，也就一週不到的時間。平時這阿姨體健得很，哪需要他們子女的照顧？都是阿姨在服侍他們一大家子！並且他們子女一家經濟都還不錯的，這跟錢又沒關係。”
本以為他們結完賬後會和其他病人一樣，安靜地離開醫院。然而，家屬叫救護車帶病人剛出重症病房門口的時候，幾個兒女突然一齊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媽呀，你怎麼這麼命苦啊，摔一跤就成這樣了？”
“媽媽，我們帶你回家了啊。”
迎著門外刺眼的陽光，我彷彿隱約間看到病人眼角流下了淚水。家屬一邊說積極搶救，卻又三番幾次地放棄治療機會；一邊說盡量延長母親的生命，卻在聽到希望時掐滅了那一線生機。直到最後一刻，他們仍為自己不能報銷的費用憤憤不平。
然而兒女演繹出來的孝順都是用來感動他們自己的：母親年邁病重，我們做子女的甚至不惜花重金送入重症病房搶救，通過這一系列花式表演來證明自己著實孝順，那就夠了！
只能說，你比想象中的更不孝。
閱讀更多 醫聯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