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範文發是個退伍軍人，脾氣火爆，兩句話不對頭就是一頓鞭子，身為他的小兒子，範小勤可算是吃盡了苦頭。他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兒，上課揪女同學頭髮、放學堵住同學打架、撒尿在老師茶杯裡、放狗咬鄰居家的雞......簡直壞事做盡，惹得學校裡、村子裡的人都很討厭他。
這些事情經由別人告狀，傳到範文發的耳朵裡，範文發二話不說，找棵麻繩把兒子吊上就是一頓毒打，原以為兒子會有所收斂，出乎意料的是，範小勤反而更加變本加厲。
母親在世的時候，父子兩個就吵鬧得不可開交，她去世以後，兩人基本說不上什麼話了。範小勤有個姐姐，叫作範小芳，為人乖巧，人又長得俊俏，所有人都很喜歡她。
範文發常將一對子女對比，範小芳為人乖巧，成績優異，身上到處都是優點，惹人喜歡。而範小勤呢，就是個成不了大氣候的小混混，照這樣下去，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什麼出息。
光陰似箭，轉眼間一對子女也快二十歲了，範小芳考上了重點大學，年年拿獎學金，而範小勤呢，整天無所事事，跟著幾個混混朋友，到處為非作歹，然後終於出了事。據說他們去一所高中收保護費的時候和學生髮生了衝突，還把一個學生給捅成了重傷，因為他已經滿了十八歲，具備承擔民事責任的能力，最後被判了五年。
範文發年輕時在軍中當過班長，現在的公安局長就是他的一個戰友，範小勤原以為父親會動用這層關係，幫他求求情、說說好話，減輕一兩年的刑期，哪怕不這樣做，讓他在牢裡過得舒服些也行啊。
但是，父親顯然並沒有這麼做。範文發在獄裡，被老囚犯們欺負、侮辱得不成樣子，飯吃不飽，覺睡不好，簡直不得安寧。不過這樣也好，五年的牢獄之災，磨平了範小勤的稜角，使他大徹大悟。
出獄之後，他回到老家，打算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卻得知父親一個多月前已經去世，後事是姐姐範小芳來料理的。範小芳找了個男朋友，大學畢業以後兩人就結了婚，然後在城裡安了家。
範小勤回到家，屋裡的東西都被姐姐收拾得整整齊齊，他環顧著屋裡的一切，心潮起伏。他回憶起了母親在世時的情景，而那情景之中，父親還是那副老樣子，一隻手提著鞭子，一隻手插在腰上，只要他敢多說一句，鞭子立馬落了下來。講真的，父親去世，他一點都不難過。
父親去了，日子還得繼續，範小勤打算把父親留下的東西，好好收拾收拾，然後保存好，卻在放置母親衣服的一口箱子中發現了一張卡。那卡夾在一本裝有全家四人合照的相簿當中，父親保存得很小心，看樣子裡面可能有些錢。
範小勤馬上拿著卡去了銀行，銀行工作人員拿卡在機器上一刷，驚歎道：“喲，還挺有錢！輸密碼吧。”看樣子卡上錢不少，範小勤有些開心，父親自來就疼愛他的大女兒，密碼很可能是姐姐的生日，於是便試著輸入姐姐的生日，機器馬上提示：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不是姐姐的生日，那一定是母親的生日，他又輸入一組數字，但機器還是提示：密碼錯誤。工作人員提醒他，再輸錯一次，卡就鎖了。他不敢再試，退了卡，回家仔細地想密碼可能是什麼。
他想了許多種結果：父親自己的生日、父母的結婚紀念日，姐姐結婚的日子、上大學的日子......反正能想的都想了，然後一天天去銀行試。
很快的，所有可能的密碼都試過了，還是提示“密碼錯誤”，銀行的工作人員都有些不耐煩了，告訴他：你還是帶齊了材料再來取這筆錢吧。
取這筆錢需要帶父親、母親的死亡證明、結婚證、所有子女的身份證明以及婚姻狀況證明、村裡開的證明......總之手續十分繁瑣，姑且不說能不能全部辦到，就算是辦到了，光手續費就要一兩千塊了，範小勤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再試試。
一邊的保安看他連續來了好幾天，和他也算是相熟了，於是提醒他：你為啥不試試你的生日？
聞言，範小勤忍不住笑了：“怎麼可能是我的生日，我爸不知道有多討厭我這個兒子呢。”
“不試試怎麼知道？”工作人員問道。
範小勤也沒當真，事到如今，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試著輸入自己的生日，尖銳刺耳的“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幾個字再沒有出現，銀行的工作人員高興地告訴他，密碼對了！
那天，範小勤是哭著從銀行出來的，沿著青石板的老街一路向著家走去，過了沒一會兒，天上下起了毛毛雨，很快把他的頭髮、衣服都打溼了，陰冷的風吹來，身子凍得一陣陣地發抖。他縮緊了身體，把雙手抱在懷裡，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保安告訴他，這五年來，每個月的十五號，有個老頭都會來銀行存一筆錢，整整五年時間，從未間斷。最近的一次，是兩個月前，那天中午下了一場大雨，老人來得有些晚，衣服溼透了，渾身上下都是泥水，看樣子是在哪兒摔了一跤。他一邊把錢交給工作人員，一邊咳嗽個不停，存完錢，杵著柺杖、拖著蒼老的腳步沿著老街一步步地往回走，身子顫抖個不停......
範小勤恍然記起，在許多年前，那個穿著軍裝的男人也曾讓他騎在脖子上，載著他從老街慢慢走過，留下一片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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