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如銀盤高掛天際，壓住了眾星熠動的光輝。船上，水手們各自躺臥，卻無一入眠，所有人都在屏息靜待，那頭白色抹香鯨“莫比敵”的準時到來。
經過好幾輪的纏鬥，船長亞哈與“莫比敵”的靈魂也怪異地糾纏在了一起。二者有著高度一致的執著與狠絕，晦暗不明的眼睛裡閃爍著無人知曉的過去。
船上的三副弗拉斯克則代表著更多的人，“對鯨的龐大身軀和神秘行為毫無一絲尊敬之情”，唸叨著“鯨不過是一種大號老鼠”。
▲ 莫比敵大戰亞哈，以此情節為靈感的創意畫作不計其數，上圖僅為其中之一。來源：Jerry LoFaro 的幻想插畫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人類喜歡標榜自己的征途“是星辰與大海”。就像我們全都坐上了這艘來自梅爾維爾的小說《白鯨》的捕鯨船，在無知的引領下徹夜劈浪，視其他物種為對立、為資源、為利益，唯有截獲與宰割不可放棄。
這顆星球從未如此枯燥，而人類也從未如此可笑。
隨著作家的離世，抹香鯨的故事過去一百多年後，終於有人只穿著腳蹼戴著防護鏡閉氣鑽入水下，緊挨著這群誕生於五千萬年前的身軀，冒著被它們的咔嗒聲刺破胸腔的風險，要做一個和它們開始說話的人。
這個法國人Fabrice Schnöller，帶著一群自由潛水世界冠軍、計算機工程師、物理學家和語言學家，組成了一個名叫DareWin的國際組織，9年來持續潛入到斯里蘭卡附近的海溝裡，就為了跟出沒於此的抹香鯨家族們搭上話。
這個男人在多年前的一次航海旅行中，意外遭遇了一大群抹香鯨“合唱團”的傾情“獻唱”。上岸後，他果斷賣掉了經營已久的木材供應生意，清算所有身家儲蓄，然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跟蹤合唱團的征程當中，像極了今天的追星迷弟。
▲ 水下攝影師與抹香鯨結伴遨遊。來源：Keri Wilk 攝
從獵捕到保護，再到今天的對話，我們與另一種生命形態的建交之旅終於遲緩地步入了正軌。與此同時，幾乎每隔幾年，就會有一批驚人發現橫空出世，撞擊我們本就狹窄又緊閉的內心。
而關於這隻深潛的巨型動物抹香鯨，那些年我們又搞錯了什麼？這裡，已經給你備下了一波知識暴擊，如果其中碰巧有你知道的，那就再吃一遍吧。
❶
腦控潛艇
看抹香鯨的第一眼，一般都會被它碩大的腦袋驚得半生難忘。一千多升的鯨腦油，約合2.5噸的重量，把這顆方形大頭脹滿。而這一油罐，正是它控制沉浮的關鍵。
一些科學家認為，當鯨浮出海面換氣的時候，就會接觸到冷空氣，部分鯨腦油冷卻成固體蠟。固體蠟密度比水大，於是抹香鯨就能自然完成下潛動作。當它想上浮的時候，再把血液泵入廣佈於腦袋裡的毛細血管，蠟融化為油，於是上浮。
這技能，簡直就是一艘完美潛艇。而且在“腦控”概念這麼吃香的今天，這也絕對算腦控對不對。。
▲ 巨大的方形頭顱上，它用謎一樣的眼睛注視著我們。來源：Frédéric Buyle 攝影
❷
超級在線
抹香鯨用聲吶系統來“看”世界已經不是新發現，但最近，科學家們對它運作這種天生異稟的誇張程度又有了新高見。
DareWin團隊就發現，抹香鯨用回聲定位功能“看到”圖像後，就開始複製和傳播這些全息“圖像”給它們的小夥伴，就像我們聽到一個詞然後重複給別人一樣。但驚人的是，它們發出的咔嗒聲，具有精準的時間間隔和各種頻率。它們能控制的間隔是毫秒級，並且能在毫秒內進行急速的內容精修，然後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內容回放。
精準複製，精微修改，急速回放。如此複雜的聲音系統比我們人類的強太多。正是如此，科學家相信，不管離得有多遠，只要它們願意，就能跟此刻遊在海里的任何一頭抹香鯨搭上話。
這樣的超級在線，簡直就像隨身帶著蟲洞通話一樣，而且考慮到它們建立的都是全息“圖像”，所以可說是蟲洞版的在線直播了。
▲ DareWin團隊人員使用自由潛水的方式，在抹香鯨身邊採集聲音。來源：Frédéric Buyle 攝影
❸
懂愛，會痛，有同情
擁有一顆世界上最大號的大腦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比你的大5倍，有籃球那麼大，重達7.8公斤，很可能就是地球上最聰明的那一類。
它們不僅有新皮層，而且比我們人腦的還要大6倍，你問新皮層是幹嘛的？有意識的思想、語言學習、有生之年系列的未來規劃等，統統歸它管。最要命的是，抹香鯨大腦裡也有梭形細胞，並且濃度遠超人類。神經學家說，愛戀、痛苦、直覺、同情等等這些心理感受，都是梭形細胞在搗鬼。想想陸地上具有豐富梭形細胞的大象吧，它們很敏感、愛發脾氣、超級記仇……所謂越聰明越複雜，大概就是這樣吧。
正是這些複雜的腦細胞的存在，讓我們成為人，也讓鯨成為鯨，一隻我們越來越覺其神秘的鯨。
▲ 人鯨兩相依，也許並不只存在於幻想插畫中。來源：Graham Franciose的插畫
❹
深潛的吃貨
有動物學家監測到，一些抹香鯨可以閉氣兩小時，深潛超過3000米，然後浮出水面換氣8分鐘，斜向左前方連續噴射40多次近2米高的水柱。之後再一頭扎進水面，甩尾不見。
據說抹香鯨下潛這麼深，是為了跟深海里的巨魷約架，因為後者是它菜單裡熱度排名第一的必點單品。但奇怪的是，人類至今也很少親眼見過活體巨魷，更沒有一張抹香鯨大戰深海巨魷的場景證照。
為了你想象方便，可以根據下面的場景自行腦補鯨魷大戰的曠世慘烈。
▲ 潛水員要上岸，但章魚很戀戰。來源：不詳
❺
說方言，喊黑話
海洋生物學家Shane Gero和他的團隊堅信，至少加勒比地區的抹香鯨已經有一套方言來進行家族的日常事務處理。
通過具有唯一性的發聲模式，抹香鯨之間能識別對方是否是本家人或好友。這就相當於，同一圈子的抹香鯨，在用暗語隔空喊話。每一個家庭都有獨一無二的稱呼，甚至連每一頭抹香鯨自己都有它名字的唯一叫法。按照天文學家卡爾·薩根的浪漫主義視角來看，抹香鯨當然也能有自己的文化。
經常在紀錄片裡看到，當頭號殺手比如虎鯨要來獵殺小抹香鯨的時候，家族教父突然空降，幾個實力擺尾就嚇跑了殺手，為母子保得了駕護得了航。再加上前面說過的頭部聲吶系統，你真以為教父們只是碰巧路過麼？
▲ 抹香鯨們變陣成整齊的木排，以抵禦虎鯨的襲擊。來源：如水印
❻
鯨爆
解剖學家Joy Reidenberg，至今記得多年前盛夏那天，為了防止擱淺在紐約火島Cherry Grove海灘上的一頭抹香鯨發生屍爆，她連夜開車往返奔襲，攢足了剖屍工具，最終成功避免了沙灘上5000個躶體男女們被隨時可能發生的鯨爆濺得滿身臭血。
▲ Cherry Grove海灘，以躶體友好型聞名全球。從William Francis在這兒拍MV可窺見一斑。來源：Instagram，@William Francis
迄今為止，最著名的抹香鯨鯨爆，當屬2004年發生在我國寶島臺灣台南市的街頭一爆。當日，一頭擱淺死亡的抹香鯨正被運往市內某研究目的地，但由於當地高溫高溼，鯨體內化學反應劇烈，當民眾萬人空巷地聚集圍觀之時，它在街邊非常準時地爆炸了！“受災”民眾的數量蔚為壯觀。為此，美國國家地理頻道還專門製作了一集紀錄片，名叫《掠食者犯罪現場：鯨爆之謎》，據說非常獵奇，有興趣的小夥伴不用沾臭就可以一飽眼福。
▲ 加拿大紐芬蘭，一對男女正在鯨屍前留影，顯然他們不在意隨時可能發生的鯨爆問題。來源：紀錄片《世界之最》的截圖
❼
垂直睡眠
有沒有想過一頭巨大的抹香鯨是怎麼睡覺的？肯定不是橫著睡。
關於這個問題，也是最近10年來才有了新發現。最早發現它們是組團“站”著睡的，是一隊來自英國和日本的海洋生物學家。經過數據分析，人們發現抹香鯨每次會這樣打盹兒6到24分鐘左右，而且這似乎是它們唯一的睡眠時間。
而垂直睡眠這一獨特體位，是2008年才首次被觀測並記錄到的。迄今為止，沒人知道它們為什麼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地採取這一奇異體位。也許，就是單純震驚一下人類？考慮到它們畢竟睡在很淺的水面之下。。。
▲ 加勒比海里，一組“站著睡”的抹香鯨。來源：Franco Banfi 攝
❽
用排便來拯救地球
最後一提，鯨屎可能是我們誘導海洋吸收更多碳的最佳希望之一。
讓海洋吸收更多的碳一直是“地球工程”的目標，據說這個聽起來高大上卻飽受爭議的工程系列裡，不乏各種腦洞清奇的怪異解決方案。比如在平流層大氣裡注入氣溶膠，在沙漠上覆蓋反射膜，在海上用白色塑料冒充小島……但最著名的解決方案，來自一個自稱地球工程師的人Russ George，他在一次“實驗”中將120噸鐵直接倒進大海，看看是否會刺激浮游生物的生長，這一瘋狂一度震驚了科學界。
在這些耍寶賣萌又附送很多負面影響的方案面前，抹香鯨笑了。事實上，它只需要排便，就能解決讓我們頭疼的問題。
塔斯馬尼亞大學的Lavenia Ratnarajah和她的同事認為，在廣闊的南大洋，只要有足夠活躍的鯨，就能產生足夠大量的屎，而這些富含微量金屬元素的屎，會顯著改善當前南大洋浮游植物稀缺的局面，從而極大提升該地區的碳吸收。
說實話，這種不帶什麼負面效應的解決方案自然又清新，真的比復聯實在，比我們靠譜。
▲ 抹香鯨喜歡在水面附近排便，一大團的棕紅色席捲而來，然而並沒有燻走攝影師。來源：Keri Wilk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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